心肝—— by一枝发发
一枝发发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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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予心发现这家伙的嘴比脸还欠揍。
既然说要为月考复习,他就不想让李澈和陆天华低看自己,主要还是李澈,毕竟他的情况陆天华比他自己还要了解。
陆予心回自己房间慢吞吞拿了书,翻开上节课老韩讲的内容,书上空白处抄了两个公式,字体歪歪扭扭,像半梦半醒间写的。
他自己都认不出写的什么,那节课好像犯困来着。
“我这俩公式没记上,你高一的笔记还有吗?”
李澈瞥了眼他歪扭得变形的字,努力辨认过才知道他写的是哪两个公式。他流利地把倍角公式背了出来,陆予心手里的笔动都没动。
“你记不记?”李澈蹙眉问。
他记个球!他听都听不懂,跟听天书似的怎么记?什么tan,cos,后面再加个play他倒是知道。
于是他把笔递给李澈,悻悻地说:“你帮我写下呗。”
李澈竟然没拒绝,可能是觉得帮他写一下要比跟他废话轻松多了。他把那一连串公式写在空白处,顺便附赠了几个陆予心压根没记的。
“靠,这么多啊。”陆予心看见他留下的那小半页公式,“都得背吗?”
李澈:“那你去问出题老师考不考。”
那串公式长到他怀疑是李澈故意的:“你不会坑我呢吧?”
“书上都有,自己一个个去对。”李澈懒得跟他说,“把这些公式背过,大部分题都是套公式还有公式的变形。”
陆予心趁机问:“那剩下的小部分呢?”
“不在你的能力范围内。”
什么意思啊,这么羞辱他是吧?
“你草稿纸呢?借我用用。”陆予心见他桌上放着几张零散的A4纸,上面有涂画的痕迹,随便抽过来张,然后眉头一皱:“你这草稿纸上怎么还有英语?你背英语单词还打草稿啊?”
他这话说早了,因为他刚说完就发现那些零散的字母并不是英语,至少他没见过那些单词,也不像法语德语,形式跟英语最接近,但他很确定那不是英语。
虽然他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一个想法冒上他的心头,再结合这是李澈的草稿纸,突然就明白了。
“不是吧,你还有时间学二外啊?”
李澈“嗯”了声,把草稿纸抽回来,给他换了张空白的。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大,同样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有些人连几个数学公式都背不过,数学只能考二十几分,而有些人连二外都学上了。
陆予心唏嘘一声,开始闷头背他的数学公式,背了没两分钟,他又把之前那张草稿纸换了回来。
“这张太干净了,背着没感觉。”
他在那张写过字的草稿纸上写写画画,背了没两分钟又走神了。
他发现李澈的字迹跟他想象中有点差距,都说字如其名,看李澈这张脸,他以为李澈的字应该是瘦隽清俊的,就跟贴教室文化墙上的满分作文一样,至少写得很漂亮。
但实际上并不是,李澈的字有点过于飘逸了,尤其是那一连串数字,连笔到他瞪大眼睛认真看才能辨认出写的是什么。
“你上次数学考多少?”陆予心问他。
李澈连个目光都没赏给他,低着头说:“146,怎么了?”
陆予心说:“那4分扣的卷面分吧?字写这么乱,扣得不亏。”
李澈这才往他这边瞥了眼,没看草稿纸,看的是陆予心:“草稿写那么整齐做什么?”
“……”
可恶,他说得竟然好有道理。
陆予心学习不行,就是字写得特整齐,一笔一划的,这主要得益于他上课听不进去下课学不进去,只能在字上下点功夫。
他那整整齐齐的草稿,跟李澈的一比较,就显得他学习特好。
陆予心终于找回来点成就感。其实这些公式不太难记,看着多,实际上都有规律,比长篇的文言文好记多了。背完几个公式,他在背面默写了一遍,默写完给李澈看。
“错了一个。”李澈挑起眼尾瞥了眼说。
“就错一个?”陆予心惊喜又意外,“那我数学是不是能考七八十分了?”
李澈从书上找了几道题推给他,揶揄道:“嗯,你能考满分。”
陆予心没搭理他的反讽,满怀自信的抽出笔开始做题。他又自信了!
自信了还没两秒钟,他就发现书上的数学题目跟他刚才背的公式没半毛钱关系,他瞪了半天没瞪出正确答案,思绪又开始游离了。
“你这上边写的到底是什么语?”陆予心真挺好奇的,“英语里没这些单词吧?”
不仅英语,他怀疑任何语言里都没有这些单词,因为从拼写上看太奇怪了,很可能就是这家伙随手乱写的。
李澈扯过他手里那张纸,团成球投进了垃圾桶,顺便给他换了张新的。
“我还没看完呢!”陆予心恼怒道,“你有没有点礼貌?”
“没有。”李澈恨不得把他也扔进垃圾桶。
陆予心灵机一动:“我做出来这两道题,你能不能告诉我?”
李澈:“你先做出来再说。”
这回陆予心真不说话了,闷头开始在草稿纸上扣那两道题,第一道还算简单点,用了大概五分钟,第二道就难了,瞪了快二十分钟还是没思路。
“第四个公式的变形。”旁边的人好心提醒。
陆予心把第四个公式倒来倒去,终于抓住点头绪把那道题解了出来。
“怎么样?”颇有炫耀的意思。
两道题用了四十分钟,要是再做错了,李澈就真不想评价了。
陆予心撑着头:“现在能告诉我你写的那堆鬼画符是什么东西了吗?”
李澈边写那道物理题的答案,边说:“一种字母游戏,很简单的代换密码。”
想过八百种可能,陆予心唯独没想到是游戏。谁家好人在草稿纸上玩游戏?这未免也太超前了。
李澈解释:“休息时随便玩的。”
休息时玩游戏,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想起那一串神秘的英文字母,好像又哪里不对。所以李澈无聊的时候,在草稿纸上自己跟自己玩游戏?
那得多无聊啊。
思考了几秒钟,陆予心问:“这个……额字母游戏,两个人能玩吗?”
“嗯。”
“怎么玩?”
李澈说:“一个人出密文,一个人解密。”
听起来好像很高级,陆予心来了兴致:“你教教我呗?”
李澈倏地站起身来,手掌撑在桌边,语气淡漠:“不教。”
忽然猫拖着嗓子在他们身后长长地叫了一声,高昂响亮。
你听听,猫都看不下去了。

第23章 死水
该说不说,补习还是有用的,一周突击下来,最显著的效果就是陆予心能耐心看完题了。
以前要么是题目看不懂,要么是没耐心看,每次考试都是挑着做题。
合眼缘的就算算,不合眼缘就算了。
这就导致他的数学成绩非常随缘,但胜在稳定——稳定在倒数后几名。
不知是不是补习过的心理作用,这次数学卷他觉得自己会答的挺多,连带着下午的理综也变得有自信了,写得洋洋洒洒。
一中的惯例是考场按上次成绩分,陆予心刚转过来没成绩,自然就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最后一考场的学生成绩虽然差,但心态都特好,考完根本不对答案,个个跑得比谁都快。
又是周六,他照常在楼梯口等李澈,过了会儿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下,陆予心回头,以为是李澈,没想到却是张瑜。
“你怎么在这站着?”张瑜手里拿着刚考完的试卷,若有所思地拉长声音,“哦~等人呢?”
陆予心蹭蹭鼻子:“没。”
张瑜明显不信:“那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这不是等你呢。”陆予心张口就来,瞥了眼他手里的卷子:“跟你对下答案。”
“对答案?”
张瑜一愣,俩学渣对什么答案啊?两张卷子都凑不出来个正确答案。不过他还是把手里快团成球的卷子递给了陆予心。
陆予心装模作样把自己的卷子也拿出来,最后一科考的理综。
第一题他A张瑜D,不一样。第二题他C张瑜B,又不一样……接着往下对,发现前五道俩人的答案没一道一样的。
他把卷子还了回去。
“就说别对了,咱俩对什么答案啊。”张瑜收起卷子塞进书包里,问他,“诶,你等会儿去哪儿?”
“杜子卓他们要去操场打球,你去不去?”
陆予心要去台球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何况这里面他就跟张瑜稍微熟点,别的人都不熟,也不想一起玩。
“不去了,我有点牙疼,去找个诊所看看。”
他背靠在楼梯扶手处,听见身后的台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明明这个点下楼的人很多,但不知怎么,他不用回头看就能分辨出那是李澈的脚步声。
很轻,不急不缓。
陆予心没回头去看,捏着试卷的手却陡然紧张起来。李澈不会在这时候跟他打招呼吧?
当那个身影轻飘飘地从他面前走过,把他当成空气继续下楼,他才醒悟过来自己想太多了,李澈怎么可能主动跟他打招呼呢?
莫名的,心里又感到一阵空落。
张瑜向来会察言观色,见他低着头不说话:“看你情绪不高,是不是不开心啊?”
“有吗?”陆予心捂着半边脸,“哦,都怪牙疼,下午考试都没发挥好。”
“月考而已,我每次都发挥不好。”张瑜安慰他,在学习上他们是难兄难弟,“老韩的话你也别太当回事,习惯就好。”
陆予心含糊地“嗯”了声:“你不是要去打球吗?”
“对,我在这儿等杜子卓他们,也不知道他在哪个考场。你快去看牙吧,等会诊所关门了。”
陆予心跟他说拜拜,急匆匆地下了楼。
李澈刚走出教学楼,有人在他右肩膀拍了下,他没回头,过了两秒果然见陆予心从左边窜出来。
“无趣。”见他根本不配合,陆予心撇着个嘴评价。
李澈对他没兴趣,对他手里那张卷子倒是很有兴趣,趁陆予心不注意拿了过去。
“你拿我卷子做什么?”
陆予心去抢,没抢着,因为这家伙故意躲了下。
“看看你错几道题。”
陆予心说:“你可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他一直搞不懂那些考完试就互相对答案的人,反正对于他来说早晚都得死,那就不如晚点死。
李澈边走边看,两人走到校门口正好看完试卷第一页。
他把卷子还给了陆予心。
见他表情凝重,陆予心试探着问:“错很多吗?”
李澈:“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陆予心把试卷塞回书包里,嘟囔道,“不过你什么时候都是这副表情,整天绷着一张脸,就不能笑笑吗?”
“不能。”
陆予心怀疑他面瘫:“为什么不能?你就没点开心的事吗?”
李澈仍然用那种淡淡的眼神看他,那意思很明显,没有。
他的生活是一潭沉寂的死水,没有朝气,没有起伏,死气沉沉,毫无波澜。
只要按照既定的轨道一直往前走,不需要知道前面有什么,也不用回头看,只要走,不顾一切地往前走。
“那你有开心的事吗?”他忽然问。
陆予心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开心的事……很多啊。跟朋友打游戏,撸猫,睡觉,出去玩,都挺开心的啊。”
等说完,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些事李澈平时都不会做。
所以对于李澈来说,或许生活中根本就没有值得他开心的事。
陆予心觉得这不合理,每个人都应该有值得自己开心的事,就算李澈不喜欢这些,那总应该有他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可是很奇怪,他竟然想象不到李澈会喜欢什么。
意识到自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陆予心没再主动说话。他跟在李澈身后想刚才的事,走着走着才发现不对,这根本不是去台球厅的路。
“你不去台球厅?”他停下来。
李澈:“谁告诉你我要去?”
“你不是每周六都去么?”陆予心跟上去说,“我还跟颖姐说好了过去呢。”
李澈:“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不会去吗?”
陆予心很理所当然:“我又不会打台球,自己去干嘛?”
“那你之前去做什么?”
“看你打台球啊。”
“有什么好看的。”李澈语气不耐。
陆予心怔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根本不懂台球,自然也不全是看台球。
可是除了台球,台球厅里还有什么?他当然不可能是专门去找夏颖的,更不会是其他人,那里没有他认识的人。
除了李澈。
也只有李澈。

路口是红灯,李澈停下脚步等待:“跟你没关系吧。”
是没关系,李澈的任何事跟他都关系,是陆予心自找没趣:“问问不行吗?”
红灯还剩最后几秒,在绿灯亮起前,他听见风把李澈冷清地声音吹进耳朵:“说了你也不知道。”
尽管不想承认,但陆予心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对。
刚来盛海没多久,他像被固定在两点上的蚂蚁,除了家和学校附近,根本没去过其他对方,就算李澈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在哪里。
不过听见李澈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就算他跟李澈每天一起放学回家、房间面对着面、共用淋浴间、一起去台球厅,但是他们的关系远没有好到能分享秘密。
“带我去呗。”又一次厚着脸皮,“反正回家也没事,就当去玩。”
李澈回头望了他一眼,脸色都沉了下来:“玩?”
陆予心并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直觉告诉他说错了话,但他又一时不知错在哪里,只好闭嘴。
红灯变绿,李澈跟着人流往前走,陆予心犹豫了几秒,才选择跟上去。
走到公交车站,李澈停下来等车,很快来了辆公交,陆予心跟着他的脚步挤了上去。
低头一摸兜,发现自己没零钱。
后面的上车的人拥了上来,他夹在中间进退维谷,攥着那张十元金额的纸币,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我能直接塞十块吗?”他问。
司机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没零钱就下去换下,等下辆车。”
排在他后面的人失了耐心:“能不能让我先上?”
陆予心让开位置,后面的人接二连三地上了车。再去找李澈,对方已经被车里拥挤的乘客淹没。
他尴尬地站在那里,等最后一个乘客上来,司机说:“你等下辆吧!”
全车的人都在等着车开,没找到李澈的身影,也没人愿意借给他一块钱,陆予心正想要下车,抬头看见李澈从前门上了车。
他投了两枚硬币进去:“两个人的。”
陆予心顿时蒙住了:“?”
这家伙刚才不是在他前面上的车吗?
见有人交了车费,司机关闭前门开了车。放学点和下班点撞在一起,公交车上挤得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两人也被迫挤在前门的位置动弹不得。
陆予心抓着扶手问:“我出现幻觉了吗?你怎么又从前门上来了?”
李澈难得没用看笨蛋的眼神看他,但陆予心觉得此时在他心里自己应该比笨蛋还笨。路上堵,公交车走走停停,他听见李澈说:“下次坐公交车记得带零钱。”
“哦知道了。”他的出行方式里最亲民的就是地铁,公交已经好几年没坐过,“我也没想到你会上公交车。”
满车的嘈杂里,李澈低声问:“所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陆予心想了想说:“无聊吧。”
他经常说李澈是个无聊的人,其实他也是。两个无聊的人在一起,应该会相当没意思吧。
公交车在下一站停靠,又拥上来新的乘客,他们被迫挤到更角落里。陆予心背贴着隔挡板,已经空不出半点余地,李澈抬手抓在他头顶的扶手上,两人的前胸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太近了,近到陆予心感到空气稀薄,呼吸紧促,下一秒就要无法喘息。如此姿势放到其他场景,暧昧亲密,可在一辆晚高峰的公交车上,没人会觉的不对。
这时候躲一下倒显得刻意了,何况无处可躲,他屈一下腿可能就会碰到李澈的膝盖。
“好挤。你坐到哪站?”
陆予心开始觉得缺氧,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呼吸也不通畅,很像起了高原反应。他想可能真的是人太多,车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脸也变得发烫,他想他马上就要晕过去时,隐隐约约听见李澈的回答:“终点站。”
“……”
还是让他晕过去吧。
李澈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很热?”
陆予心说话困难,只好点了点头。
忽然李澈顷身往他这边靠过来,两人的胸膛完全贴在一起,肩膀蹭着肩膀,车里的最后一点氧气终于被攫取耗尽。他无法呼吸了。
陆予心憋着气问:“你做什么?”
李澈没说话。过了两秒,背后吹来一阵清凉的晚风,裹挟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涌进他的鼻腔里。
是李澈打开了车窗。
陆予心从不知道挤公交车还会出现这种症状,明明以前都没有过,他分不清刚才是快在拥挤的人群里窒息,还是在眼前高大身影的笼罩下窒息。
“开车窗。”下了几个人,稍微松动了些,李澈主动跟他拉开一点距离,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你以为做什么?”
他以为?
陆予心不知道,当时他大脑处于缺氧无法思考的状态。
他没回答,转而问:“还有几站?”
李澈抬头去看导航牌,过了几秒陆予心看见他喉结滑动了下:“九站。”
陆予心闭上嘴,腾出一只手开始摆弄手机。
半分钟后,李澈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收到一条来自“小新蜡笔”的转账。
公交车慢慢驶离闹市,车上乘客也逐渐少了,等他们下车时,天色彻底被黑暗笼罩了。
这里明显没有他们上车的地方繁华,连路灯都像年久失修,堪堪亮着。往前走了一段,碰见几个停在路边的小吃摊,才觉出来烟火气。
本来不觉得什么,看见吃的,陆予心就走不动路了,肚子也很配合地叫起来。
“你饿吗?”他问走在前面的李澈,“我请你吃,谢谢你刚才给我付车票。”
车票他用微信转给李澈了,不过对方没收。想想也是,就一块钱,收了反倒显得小气了。
“串串你吃不吃?”
李澈头也不回地留给他个背影,那意思很明显,要吃你就自己吃。
被他无视的陆予心自己挑了几串冷串,付完钱快步追了上来。
“喏,给你。”
李澈看了眼他递来的东西,又别开眼:“不吃。”
陆予心不乐意了:“喂到嘴边都不吃,怕我给你下毒吗?”
李澈:“嗯,怕。”
陆予心:?
刚才说话的还是李澈吗?
陆予心正想着边走边吃,刚拿出来串藤椒牛肉,还没放进嘴里就见李澈停下了脚步。
他下意识抬头,红字广告牌挂在眼前的三层小楼之上,在夜里醒目地刺痛了他——仁爱养老院。

“你在这里等我,应该很快就出来。”李澈挡住他的脚步。
陆予心猜到他是去探视长辈,不过猜不到是谁,很明显李澈不想让他进去。也是,他们的关系又不是很好,见长辈确实不合适。
“那我去小吃摊那边转转,饿了。”陆予心假装无所谓,心里却有些发酸,“你吃什么,给你带点?”
李澈说了声“不用了”,就转身走进了养老院的大门。
这家养老院规模不大,只是政府设置的福利机构,还谈不上服务和高端。李澈走到服务台:“我来看邬玉英,提前打过电话。”
护士认出眼前的男生。她的神色中露出些许迟疑,不过还是微笑着说:“我去叫她,你在接待室等下,不过她可能……”
“没事,你告诉她一声就行。”
“好,稍等。”
接待室里,李澈平静地凝望着窗外,天色漆黑一片,和他此时的眸色一样浓稠幽深,不可预测。
没等多久,护工就推开了接待室的门,和前几次一样,她的身后孤零零的,没有跟着任何人。
她看着眼前每月都来的男孩,有些不忍心地开口:“她还是不愿意见你。”
李澈的神色中看不出变化,仍旧淡如湖水没有太大波澜,随后从书包里拿出个牛皮信封:“那麻烦你把这个给她。”
仍旧是薄薄一沓,里面是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几张纸币,但这次护工没有去接。
“你留着花吧,她不收。”她脸上露出为难,安慰道,“其实你奶奶是心疼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出于怨恨也好,愧疚也好,还是所谓的心疼,都无从去追究。李澈把信封放在桌上,只说:“麻烦您了。”
护工叹息了声,看着他离开了接待室。
大厅里三四个老人聚在一起说话,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模糊辨认出他,小声问旁边的人:“那个是玉英的孙子吧?”
“是哟,每个月都来的,他奶奶也是狠心,一次都不见。”
另一位老人也加入进来:“这孩子倒是孝顺。”
“孝顺当初就不会把他爸……”怕被人听见,她用手掩着嘴,“看着孝顺,心狠着呢,谁家十四岁的孩子能做出那种事!”
“要是我孙子,我也原谅不了。”开头那位说,“好好的闹了个家破人亡,走的走,病的病。”
老太太捧着杯子:“哎,孩子也怪可怜的,听说精神病会遗传的!”
世间的冷暖并不能感同身受,一些人的家破人亡不过是别人的茶余饭后,借着闲话把他们的苦难轻描淡写。
李澈推开门,把嚼人舌根的闲话隔绝在门内。
他在小吃摊找到陆予心时,陆予心正在等他的铁板豆腐。这家买的人最多,他猜想应该很好吃,便排在队尾多等了会儿。
李澈走过去:“走了。”
“这么快?”陆予心惊讶,低头看了眼手里热乎的铁板豆腐,“我才排了一个队,你就出来了?”
李澈瞥了眼他:“跟你说了很快。”
是说了,但陆予心以为来看望老人至少要叙叙旧,半个小时总得有吧。他看了眼时间,李澈不过进去了十来分钟。
他吃着豆腐随口问:“你来看谁啊?”
没期望能得到答案,以李澈的性格,应该会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吧。不料李澈却冷淡地开口:“我奶奶。”
陆予心得寸进尺还想问,李澈却不愿意再搭理他。
“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我真饿了。”陆予心转移话题,“你吃哪个?说了请你。”
“我不饿。”
“你这样很扫兴你知道吗?”陆予心皱着脸,“我陪你跑这么远来看奶奶,还请你吃东西,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澈说:“没让你来。”
好好好,就知道会这么说。他大度,不予计较。
陆予心跑去买了两份的小吃,拉着李澈在小摊旁的桌子上坐下来。
“能不能请教你个物理问题?”他看起来超虚心,“你物理应该学得不错。”
李澈挑了下眼尾:“你说。”
陆予心看着他,表情认真,嘴上却问了个很简单的问题:“你知道世界上最硬的物质是什么吗?”
“首先,这是化学问题。”李澈无情拆穿他,“其次,这是初中化学。”
“噢,我上次化学只考了32分。”陆予心面上有点挂不住,有点丢脸,“这不重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这样简单的问题,李澈居然思考了一小会儿,然后谨慎地回答他:“课本上写的是金刚石。”
“不对。”陆予心笑得很得意,“我觉得不是。”
李澈难得轻微皱起了眉,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陆予心插起一颗章鱼烧,竹签撵在指尖:“是你的心。”
他坐在李澈对面,意外地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下,还“嗯”了一声。
这下反而把陆予心整蒙了,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你笑什么?要是觉得不对你可以反驳。”
“没不对,不想反驳。”那抹笑稍纵即逝,仿佛只是夜里的幻影,李澈很快就恢复如常,又用那种冷淡的声音说,“还以为你要说什么颠覆科学的答案。”
“这不够颠覆吗?”
“够颠覆。”李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吃完了吗?吃完走了。”
陆予心见给他买的那份完全没动:“你真不吃?别嫌弃小摊啊,这阿姨做的味道真挺不错。”
李澈没有嫌弃,只是单纯不想吃。
但陆予心似乎执意要把那份章鱼烧塞给他,他不接,陆予心就用签子插了颗硬要往他嘴里塞:“就一颗。”
章鱼烧摊的老板闲下来,笑看着两人打闹,李澈只好咬下了那颗章鱼烧。
熟悉的味道唤起遥远的记忆,以前小区外面就有个章鱼烧小摊,是相似的味道,可惜十岁之后他就再也没吃过。
而十岁之前的那些记忆,和章鱼烧的味道一样,尘封在了无法开启的内心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遥远而模糊。
记忆里的那个家庭总是磕磕绊绊,李素萍开了家卖杂物的小店,父亲周良朋是个普通电工,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过得不富裕,好在两个人都很爱孩子。
李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在十岁以前他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家里对他谈不上宠溺,却也疼爱,李素萍回家时会特意绕两个路口给他买爱吃的那家烧鸡,还有门口的那家章鱼烧,休息日周良朋会带他去爬山、去游乐场,隔辈的奶奶也对他宠溺喜欢,见谁都要夸上自己孙子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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