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 by一枝发发
一枝发发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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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知道,但是这次小测都是这周讲的内容。”
陆予心不敢反驳,低着头挨训。
韩志彦不管那么多:“就这张卷,我明天上课随机抽题让你来讲,不会的下课赶紧找人问去!”
他才刚来一周,除了张瑜跟谁都不熟,连班里谁数学好谁数学差都不知道,能去问谁?
回到教室,张瑜问他刚才被叫办公室干嘛去了,陆予心反问他:“章鱼,你数学好吗?”
张瑜的表情肉眼可见得僵硬起来:“额,全班倒五算好吗?”
陆予心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
“周亦凝数学挺好的,要不你去问问她?”
“算了。”陆予心脸皮薄,更何况他都没跟周亦凝说过话,“还是我自己想吧。”
于是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陆予心还趴在桌上琢磨那张数学卷,他困得眼皮直打架,挣扎了几次以后彻底放弃了,准备先去冲澡精神一下。
拉开浴室门,一阵水汽扑面而来,地面和墙壁上湿淋淋的,还残留着点不知是沐浴露还是洗发液的香气,显然是刚被人使用过。
他讨厌被人使用过的浴室,被湿热的水汽包裹着的感觉,很像夏季漫长又磨人的雨季,黏答答地粘在他的皮肤上,很不舒服。
陆予心脱了衣服,刚打开淋浴准备冲洗,头顶的灯忽然无规律地闪了几下,随后发出微弱的电流声,仿佛病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病人,在连续闪了几下后终于不甘地咽了气。
他发现,自从来了这个家运气就没有好过。
陆予心摸黑找到开关,反复按了几下毫无反应,确认这灯泡是彻底报废了。
白姨和李素萍都已经睡下,这个点出去买也不太可能,他只好厚着脸皮去敲对面的房门。
李澈手里拿着一支笔,给他开了门。
“浴室灯坏了。”陆予心说。
李澈皱了下眉,那表情似乎在说关他什么事:“所以?”
陆予心问:“有备用灯泡吗?”
“不知道,你可以去一楼杂物间找找。”
陆予心跑到一楼杂物间,都是些纸箱和没用的家具,他翻腾了半天也没看到备用灯泡的影子,只好又折回来。
李澈做同一道题被打断两次,满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我没找到。”陆予心说,“你能帮我找下吗?”
其实他是想让李澈去问下李素萍,白姨跟他一样刚来,对家里的东西还不熟悉,以前日用品都是李素萍在买,放在哪里也只有她最清楚。
他知道大晚上打扰别人睡觉很不道德,但不洗澡他会浑身难受。
可能是想起今天李素萍对他说的话,李澈对他的态度似乎好了点,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帮他找到了一个备用灯泡。
陆予心没换过灯泡,以前这种事根本轮不到他来做,但现在不得不踩着凳子亲自上。
李澈站在浴室门边,不冷不淡地问:“电源关了吗?”
“……忘了。”陆予心踩在椅子上,“刚才连续开关了几次,不知道有没有关上。”
李澈检查了一下,果然没关,顺手给按上了。
陆予心承认自己犯蠢了,毕竟这事他是第一次干,毫无经验可言。
“能帮忙打个手电吗?”
李澈开了手电筒,站在一旁帮他打光。
陆予心装作很熟练的样子,其实心里十分没底,李澈在一边看着,很怕自己又做出没脑子的事,竟然有点紧张了。
说不清是凳子不够高,还是他身高不够高,站上去居然很勉强。
“我来吧。”李澈说,“你不够高。”
陆予心怀疑他是故意趁机侮辱自己。
长得高很了不起吗?
但偏偏有时候就差那么几厘米,陆予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了位置。
这回换成了他帮李澈打灯。
李澈熟练地把坏掉的灯泡拧下来,递给陆予心,陆予心伸手去接,交错的时候两人的指尖轻微触碰在一起,只有那么一瞬,但陆予心很敏感地觉察到了,猛地收回了手。
明明没有通电,他怎么好像被电了一下?
灯泡上残留着一点余温,他拿在手里,感觉有一点热。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帮忙打灯,从下往上看的角度按理说应该很死亡,但灯光里的脸部棱角竟然意外地很好看。
李澈把新灯泡换上去:“开下灯试试。”
陆予心按下开关,浴室里瞬间明亮起来。
“这样就行了。”李澈从凳子上下来,走到洗手台洗手。
陆予心看着他,纠结要不要开口。
“还有事?”
陆予心干笑两声,问:“你数学好吗?”
李澈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应该比你好。”
陆予心再次怀疑他在侮辱自己,但这回是他自找的。
不过至少比明天在课堂上当着全班的面挨批要好。
“能不能教我几道题?”
李澈:“几道?”
陆予心:“七八道吧。”
高一的题目应该不算难,李澈说:“拿过来我先看下。”
陆予心暂时放下洗澡的事,去房间拿了卷子给他,李澈大致瞥了一眼,从满张的红叉里勉强找出来四五个对钩。
然后他把卷子塞回陆予心怀里:“教不了。”
陆予心捏着卷子:“很难对吧?我也觉得。”
李澈:“都是基础题,书上有例题,自己去翻。”
“……”
很好,陆予心已经习惯了。
想到自己明天在课堂上被骂的窘迫,他深吸一口气,拉下脸说:“你教教我呗,明天班主任让我讲。”
他又补了句:“拜托了。”
看了他眼,李澈又把那张卷子拿过来,错题是多了点,不过都挺简单,应该用不了他多少时间。
第一道题做对了,直接看第二道。
看完,李澈沉默了好一会儿,正当陆予心以为他也被难住了,就听见他说:“这不是套公式就行吗?”
陆予心不信:“那你为什么盯这么久?”
“好久没看见这么简单的题了。”李澈说,“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
这回轮到陆予心沉默了。
沉默归沉默,沉默完还是要忍辱负重。他翻着数学书问:“哪个公式?”
李澈看着他翻书的动作:“你把公式记书上?”
“不然呢?”
“然后考试时去翻书吗?”
陆予心苍白地解释:“谁知道班主任突然小测,我还没来得及背。”
李澈看着他:“这种公式,我们要求预习背过。”
陆予心无话可说了。
他很确定,他不是在向李澈请教数学题,他是在自取其辱。

陆予心在数学课上逃过一劫,却还是没能逃过扣分被罚室外值日一周。
九班的室外值日范围在教学楼和两个小花坛中间的那段路,幸好是春天,落叶不多,还有些学生随手乱丢的垃圾。
张瑜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因为连续迟到两次也被罚了,很义气地跟他一起做值日。
因为值日,陆予心早早就让冯叔把他送到学校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太没人性了,我只是没穿校服就要被罚一周值日!”他饿着肚子控诉,“我连校服都没有,那个秃头大叔压根不信我。”
“秃头大叔?”张瑜跟自己的记忆对了下号,“是不是还戴个眼镜?”
陆予心印象很深:“对,就是他。”
“那是教导主任!”张瑜说,“姓胡,没事就在学校里溜达,最爱抓手机、抽烟、早恋。他平时不怎么管校服,可能你那天比较倒霉。”
陆予心是挺倒霉的,不止那天。
在对付老师这方面,张瑜分享经验之谈:“抽烟跟早恋都跟你不沾边,就是玩手机的时候记得避着点摄像头,这家伙时不时就去监控室看监控,专查带手机的。”
陆予心已经见识到一中成绩抓得变态,纪律抓得更变态这回事了,暂时还不想去挑战校规。
“不是,你怎么知道抽烟跟早恋都和我不沾边?”陆予心说,“万一能沾上呢?”
张瑜打量了他两眼,拿着扫把凑近问:“你抽烟?”
“不抽……”
“那还是沾不上边啊,你不是说过不打算谈恋爱吗?”张瑜说。
陆予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说过这话。
“章鱼,你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初三,不过我初二就喜欢她了,她当时是我前桌。”张瑜说,“其实我也就谈过这一次。”
陆予心:“后来为什么分开了?”
“还能因为什么,成绩呗。”张瑜理所当然地说,“我俩成绩差得多,高中也没考到同一所学校,自然而然就分开了。”
听起来不怎么浪漫,还有点惨。
春天,十六岁的青春正在萌芽,陆予心藏在胸腔下的那颗心脏也开始蠢蠢跳动,像是有萌发的种子在拱着往外探头,弄得他痒痒的。
作为没有恋爱经历的人,他很好奇:“章鱼,恋爱是什么感觉?”
这倒问住了张瑜,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更何况恋爱这种东西,本就是千人千面,于有些人而言是枯木逢春,于有些人是情海沉浮。
“这没法说,就感觉跟她在一起就挺开心的,”
挺开心的,仅仅是这一点,陆予心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考虑的对象。
他跟谁在一块都没觉得挺开心过。
说谁来谁,眼见着秃头主任往这边走过来,张瑜赶紧说:“我去扫那边了,等会儿逮住咱们聊天又得一顿训。”
陆予心也低着头假装很认真地搞卫生,把落叶和地上随处乱丢的纸屑扫在一起。
扫着扫着,一个身影从他背后笼罩过来。
这么倒霉?他搞个卫生都能被教导主任盯上?
陆予心转身,却看见一身蓝白校服,李澈站在那里。
“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
陆予心小声道:“我以为是秃头主任来找我茬呢。”
秃头主任,李澈看了眼不远处转悠的中年老师,意外地觉得这个称呼还挺贴切。
趁教导主任还没走过来,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陆予心。
陆予心打开扒了眼,袋子里装着一块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你买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李澈还没那么多管闲事:“白姨说你没吃饭,让我带给你的。”
果然他就知道李澈没那么好心,还是白姨人美心善。陆予心一阵感动。
等李澈送完早餐进了教学楼,教导主任也不知道转悠到哪里去了,张瑜又凑过来跟他说话。
见他手里提着一份早餐,张瑜纳闷:“你早饭哪儿来的?”
陆予心谎说:“让别人帮忙带的。”
“谁啊,不会是哪个女生给你带的吧?”张瑜神秘兮兮的,“我跟你说,我追女生那会儿就天天给她带早饭。”
“不是,是男生。”陆予心看着李澈身影消失的地方,“其他班的,你不认识。”
张瑜瞬间蔫了。
他忽然伤感起来:“小心心,你要是哪天有喜欢的人了,一定得告诉我啊。”
陆予心听着这话怪怪的:“为什么告诉你,你暗恋我啊?”
“别造谣,我钢铁直!”张瑜都被他吓精神了,“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追啊,追女生我最在行了,你也知道咱们整天学习有多无聊,我得找点乐子。”
陆予心无语,合着他是乐子呗?
上午第四节又是体育课,张瑜照常拉着陆予心去器材室拿篮球。
天气热,陆予心身子懒不想运动,弄得汗淋淋的满身味道,就跟张瑜说了声去看台那边休息。
他看见周亦凝也在看台上坐着,不过今天只有她自己。
陆予心跟她隔了两个位置坐,今天他怕买水又忘带钱,特意拿了手机下来,时不时躲着摄像头跟大斌发消息。
“听说你英语挺好的。”周亦凝闲得无聊,主动跟他搭话。
“还行。”陆予心收起手机,“老韩跟你说的?”
周亦凝说:“英语老师跟我说的,下学期她想让你当英语课代表。”
“你不是英语课代表吗?”
“其实我英语成绩一般,高一的时候老师总叫我帮她发卷子,慢慢就把我当成课代表了。”
陆予心对英语课代表这个位置毫无兴趣,如果每天还要占用他课间睡觉时间发卷的话,就更没兴趣了。
他瞥见平时跟周亦凝玩的几个女生在跳绳,问:“你怎么没跟她们一起?”
周亦凝说:“不想去。”
她撑着头往某个篮球架旁边的位置看,陆予心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不想去了。
李澈在那儿站着。
出于好奇,陆予心问:“你为什么喜欢他啊?”
周亦凝的脸上立即晕开了一片淡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陆予心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你那两只眼睛就差长在他身上了。他是在感情这方面比较迟钝,但还没到傻的程度。
“你一直在看他。”陆予心说。
可能是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周亦凝连忙收回了视线。
“他是高二的,人长得好看不说,成绩还特别好,很难有女生不喜欢吧。你刚转过来没几天,肯定不认识。”
他怎么不认识?他不仅认识,还放学一起走,不仅一起走,还住对门。
同一个房子里,主卧和次卧的那种对门。
陆予心努力憋回笑意,说:“啊,确实不认识。”
周亦凝冲他笑了笑,又看回远处的李澈,略带苦涩地说:“虽然我跟他表白了,但其实他根本就不认识我,我只跟他说过一次话。”
陆予心皱皱眉头:“不会就是你跟他表白那次吧?”
“那倒不是,是有次我帮他捡了东西,他冲我说了声谢谢。”周亦凝说,“你可能觉得挺荒唐的,但我说不清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陆予心:……
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这么草率又离谱的理由吗?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先心疼周亦凝还是先心疼李澈了。
他在看台上没坐多久,跟周亦凝闲聊了一会儿,就去上次的小超市买水。
回来时周亦凝已经不在看台上了,他下意识往刚才李澈站着的地方看了眼,就见李澈又在低头看错题本,这次手里还拿着个羽毛球拍装模作样。
他走过去问:“又在看错题啊?”
李澈没理他。
“你真的好无聊。”也不知道周亦凝怎么会喜欢这个无聊的人,陆予心抢过他手里的球拍,问道,“打球吗?”
李澈抬眼瞥了他下,
陆予心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却听见他说:“要打就去拿球。”
命令谁呢?!
陆予心不情愿地去器材室找了一圈,品相好的球都被挑完了,他只捡到个还剩几根羽毛的。
台球他是一点不会,羽毛球可是他的强项。
陆予心挑衅:“你会打吗?”
“不怎么会。”李澈随手把本子放在地上,“不过跟你……”
陆予心趁他不备已经率先发球。
李澈还没站直身子,勉强接住,很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算了,跟陆予心还讲什么道理呢?
作者有话说:
你就宠他吧

第14章 传言
陆予心自小就打羽毛球,那时小学三四年级,陆天华和柳韵忙起来都顾不上他,暑假就常把他放到外公外婆那里。
院子里,他常听着别的小孩子欢笑打闹,自己只在门口站着,碍于脸皮薄不愿意主动去找别人玩。
好在他有个在读大学的舅舅,每次暑假回来都带他去球馆打球,他身上为数不多的运动细胞可能就是那时候培养出来的。
直到初中的某次羽毛球比赛,陆予心轻松拿了亚军,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打得还不错。
李澈凭借身高和手长优势,居然跟他打得不相上下。
几个回合下来,陆予心出了浑身的汗,他捡起脚边被打得光秃的球,瞥见篮球那边也停了,估计是要下课了。
下课前要在操场集合点人数,陆予心把球拍和手里可怜的球递给他:“不打了,球拍你去还。”
他仰头喝了几口水,见李澈身上的校服前襟被汗水打湿了小片,便把手里另一瓶没开的水扔给了他。那瓶水本来是给张瑜带的。
矿泉水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稳落在李澈手里,他拧着瓶盖,想说什么。
陆予心觉察到了,想起周亦凝喜欢他的原因,立刻说:“千万别跟我说谢谢。”
李澈挑了下眉,不知何故。
陆予心当然不会告诉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你教我数学题,还你个人情。”
说到数学题,李澈不禁想起关于那晚的回忆。
几道高一简单的基础题,讲到了凌晨一点多,其中有道讲了三遍陆予心才勉强听懂,鬼画符似的在卷子上写了几串数字,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装懂。
不过跟他似乎也没太大关系,李澈喝了口水,转身去器材室还球拍。
张瑜转着篮球来找陆予心,远远看见他在跟人说话,隔得太远没听见说什么,等他走过来时,那人就只留下了一个孤冷的背影。
不过仅仅是个背影,张瑜仍然认出来是谁。
他有点震惊地问陆予心:“你跟他认识?”
“不认识。”
陆予心也学得撒谎不脸红了,省得还要解释他跟李澈的关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张瑜:“不认识你跟他说话?”
陆予心说:“凑手打了会儿球。”
张瑜“哦”了一声,看不见刚才的背影了才说:“他叫李澈,高二一班的。”
陆予心还在惊讶张瑜怎么会认识李澈,立刻就被他下一句话哑住了。因为张瑜说:“你最好离他远点,他有病。”
陆予心没明白这个“有病”跟他想的是不是一样,他有时候也觉得李澈有病,摆一张臭脸还说话很难听,而且是无差别攻击,对谁都一样。
“你认识他?”
“不认识。”张瑜说,“不过我是听别人说的,他以前是盛海中学的,跟人打架差点把人打成植物人,这事当时闹得挺大,学校给他记了处分,在那边待不下去才转到一中的。”
陆予心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震惊表示:“他……跟人打架?”
“是这么传的,看不出来对吧?”张瑜忽然神神秘秘的,“但是你知道他为什么跟别人打架吗?”
陆予心摇头。
打架无非就那么两种原因,要么他看不惯对方,要么对方看不惯他。
想想李澈那张脸,他觉得应该是后者。
张瑜不客气地喝了他剩下的小半瓶水:“因为他那儿有病。”
“那儿?”陆予心没反应过来,“那是哪儿?”
张瑜嘴里含着水,叽里咕噜地说:“就那儿。”
陆予心下意识低头去看,纳闷道:“这种事你们都知道啊?”
张瑜很快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差点把水喷出来浇灌草坪。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脑子。”他稳了稳,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小声说,“他精神可能有问题。”
“精神?”
张瑜看见不远处正在集合的人群,凑得近了点:“他爸有精神病,这种病很大概率会遗传的。”
陆予心忽然想起那晚李素萍和李澈的对话,李素萍提起丈夫时的那种再三犹豫、小心翼翼,和李澈的避而不谈。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张瑜:“高二挺多人都知道,我平时消息通,听他们说了一些。打架是确有其事,盛中的基本都知道,这些事应该也是从盛中传过来的。”
“不过他成绩好,不然身上有处分一中都不敢收,听说转校花了不少钱,他妈跟校长签了保证书,要是再有这种情况就直接开除。”
打架,处分,精神病,保证书,开除……这些看似跟李澈完全不可能沾边的事,居然会像团在一起的巨大肉瘤,牢牢长在李澈的身上。
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怪物。
陆予心总算想明白,为什么李澈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漠然疏远,无论如何都觉得不亲近,因为他身上包裹着一层厚重且浓郁的迷雾。
有人站在迷雾之外看着他,有人剥开了迷雾,就再不敢靠近他。
陆予心在想,他又会是哪类人?
体育老师吹了口哨集合,张瑜见他不知在想什么,拍了他一下。
“先不说了,集合了。”
陆予心的思绪早已飘荡得很远,只剩下一具身体站在队伍末尾,等人群散尽,才勉强收回一魂一魄。
他问张瑜:“你还知道什么吗?”
张瑜没想到他这么感兴趣:“别的没了,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奇的。”陆予心说,“感觉他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人。”
张瑜说:“很多人不发病看不出来的。我有个初中同学之前在盛中,回头我再给你打听打听。”
陆予心轻轻“嗯”了声,跟他一起回了教室。
接下来一整节课,他的注意力都不太集中,老师点了一次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陆予心连问题都没听见,哑口无言。
老师让他坐下,又找了别的同学回答,他才知道这位年轻的地理老师问的是洋流的分布规律。
放了学张瑜和杜子卓叫他去食堂吃饭,陆予心心不在焉找了半天饭卡,最后发现就在自己桌兜里塞着。
下了楼,人群蜂拥着往食堂跑,他就忽然有点不想去了。
陆予心性子慢,食堂还要排队,要抢位置,稍微慢一点就连菜汤都没得喝了。尤其他跟着张瑜吃过两次,味道极其一般。
他随意地往远处瞥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你们去吃吧,我有点事,不去了。”陆予心跟张瑜说。
张瑜回头:“什么事啊,吃完饭再去呗。”
陆予心眼看着李澈的身影要被淹没在人群里了,着急地说:“我去校外吃,拜拜!”
张瑜跟他说了声拜拜,问旁边的杜子卓:“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很奇怪?”
杜子卓思考了两秒:“很像我平时见色忘友的样子。”
陆予心丝毫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快步追到校门口,然后提前放慢脚步,猛地上去拍了下李澈的右肩膀。
李澈从左边回头,正撞上陆予心那张想吓他的脸。
见自己的诡计被看穿,陆予心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问:“你去哪儿吃?”
“校外。”
都走到校门口了,不去校外还能去哪里,陆予心反应过来他在敷衍自己。
张瑜的话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我忘带饭卡了,一起呗。”
李澈没拒绝,陆予心就当他是同意了。
老校区的好处就在于周围市井烟火气十足,街旁遍布着小店,被放学时间的学生挤满。
李澈却一直快走到了路口,紧接着拐进了一条巷子里,穿过不算长的巷子,来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上的学生明显少了很多,李澈却偏在一家门面很小、坐满了人的面馆停下。
陆予心站在门外打量了几眼,看不出什么特别,非要说就是店特别小。
他看见旁边的几家店铺都没多少人:“怎么不去别家吃?这家还要排队。”
李澈说:“你想去哪里吃都可以。”
他这么一说,陆予心就不想去别家了。
等了三四分钟,空出两个座位。李澈要了份炒面,而陆予心细细研究了会儿菜单,点了碗阳春面。
很难得见到北方的面馆里有阳春面,陆予心来了以后就没吃过面食,他嫌这里的面又硬口味又重,汤也熬得不精致,像图省功夫为了吃饱肚子才做出来的。
上了面,也许是太久没吃过,陆予心觉得味道还挺不错。
好吧,他承认这个小面馆是挺特别的,他不该以貌取店。
低头吃着,陆予心又想起来关于李澈的传言。
打架是确有其事,不能称得上传言,至于李澈的病……陆予心抬头溜了他一眼,看着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人。
跟想象不到李澈谈恋爱会是什么样相同,他也想象不到李澈发病会是什么样。
陆予心有时候是挺不喜欢他的,不喜欢他和李素萍的鸠占鹊巢,不喜欢他的漠不关心和冷血,也不喜欢他的好成绩和身上的光环。
但这一刻,他希望传闻就只是个传闻。
毕竟要是李澈发起病来,可能真的连他都打。

尽管陆予心有一万个好奇,以他现在和李澈的关系,还没熟到能直接问的地步。
没准李澈会当场翻脸,陆予心悄悄衡量了一下,自己应该是打不过他的。
不是应该,是肯定。
跟几个人打架,还把其中一个打成了重伤,陆予心忽然觉得他之前不该招惹李澈。
过了放学点,面馆里人渐渐没那么挤了,他发现李澈今天吃饭也很慢,边看手机边吃,速度落后到了跟自己差不多。
平时李澈在家里都是第一个离桌的,而他往往是最后一个。
“你那份不好吃吗?”陆予心没话找话,“我觉得这家阳春面还行,你下次可以尝尝。”
李澈冷淡地“嗯”了声,看样子却不像有在认真听他说话。
陆予心只好换了个话题,问:“这周六你还去台球厅吗?”
李澈这才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对他说:“你要去就去,不用问我。”
“是我上次答应了颖姐,跟她说好了这周去。”陆予心特意想了个理由,“都答应别人了,失约多不好。”
李澈也没拆穿他拙劣的借口,起身去前面结账。
老板往这边看了眼:“两份是吧?一共二十二。”
“再拿两瓶汽水。”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却也使很热了。陆予心吃得出了薄汗,拿了两瓶冰镇饮料,“一起结,我来付。”
这家面馆是夫妻店,说话的是面相慈蔼的中年男人,他总是笑眯眯的:“三十,付款码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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