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慧兰从屋里出来,就见两人一人提着菜,一人端着花,雨刚大起来,花还没被蹂躏,沾着水汽反倒觉得更好看了。
“你俩就带了一把伞呀,看你同学衣服都湿透了。”
陆予心没注意,歪头一看还真是,李澈大半个肩膀和后背都被淋湿了。再看一眼自己,虽然也淋了雨,却只湿了肩头。
“你带衣服了吗?”
“带了。”
“等会儿啊姥姥,我先带他去换个衣服。”陆予心把菜放桌上,带李澈回了自己房间,“你换吧,我不看。”
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欲盖弥彰了,俩大男生,他看一眼怎么了?
再说,他又不是没看过。
不过陆予心还是乖乖背了过去。
李澈把衣服脱下来,闻了闻,上面带着在车厢里沾染上的烟味,混着苏城雨天的霉气。他问:“浴室在哪儿,我去冲个澡。”
陆予心转身要给他指,正对上李澈赤着身子对着他。
他的脸还是腾地就烧起来了,比上回还没出息,不知道李澈会不会看出端倪:“你下次能不能穿好衣服再说话?”
“我不知道你会转过来。”
陆予心还是转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没穿。”
李澈往他这边扫了一眼:“没事,我不介意。”
“……”怎么说得好像他占了便宜似的!陆予心脑袋一懵,干脆把自己身上湿了肩膀的上衣也脱了。
李澈看了一眼,也很礼貌地移开视线。
“我衣服也湿了。”陆予心声音发涩,“没事,我也不介意。”
房间里气氛开始变得怪异,两人都没了下一步动作,似乎都在等身上的水汽晾干。几秒钟后李澈从书包里拿出一件T恤,喉咙发紧:“下午去哪儿?”
陆予心蹲下来在行李箱找衣服,提前做好的攻略全被他打乱了:“要是雨停了就去老街上转转,再去博物馆,要是雨没停,就再看吧。”
等李澈冲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陆予心才拉着他给舒慧兰做介绍。
“姥姥,这是我同学李澈,来苏城玩两天。”
他没说跟李澈的关系,也没说李澈是被自己邀请过来的,主要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这实在是个让陆予心头疼的问题,难道别人问起来,他要说这是我爸还没结婚的老婆的儿子吗?
“我看你就盼着人家过来玩呢。”舒慧兰笑着对李澈说,“除了第一天回来高兴,后边几天都绷着脸,魂都丢了,出门溜达两圈就回屋憋着,我看他快憋疯了!”
“咳咳,姥姥……”
老人家一天天的,净说什么大实话。
舒慧兰向来不看外孙脸色,心直口快:“还不乐意让我说了。行,你们玩,我去厨房准备菜去。”
没了讲题打掩护,陆予心怕单独和李澈相处尴尬,便跟过去:“我帮忙洗菜。”
“菜都认不全还帮我洗,从小到大就没见你这么勤快过。”舒慧兰毫不留情面,“好不容易同学来了,你不陪陪人家?”
“洗菜又不用认菜名。”陆予心小声嘟囔。
舒慧兰往外赶他:“你洗的菜我可不敢吃,快别在厨房给我添乱了。”
下午雨还没停,陆予心做好的攻略计划全都泡汤,唯一室内的博物馆也因为没提前预约被拦在门外。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失败,约喜欢的人出来玩,居然不提前看天气,也不提前做预约。
两人总不能在大街上站着淋雨,他只好问:“你会打游戏吗?”
不出所料,李澈摇头。
偏偏就这个不会,陆予心想了想:“我教你。”
找了家电玩店,他们去得及时,占了最后一间双人包厢,老板给开了机讲规则和玩法。
“是不是挺简单的?”
听起来不难,李澈“嗯”了声。
开始游戏,前边陆予心之前跟大斌一起玩过,通关很快。李澈也没辜负他的智商和学习能力,上手特快,过完第一关操作就相当熟练了。
“这个BOSS特变态,上回我们死了好几次才过去。”陆予心边躲炸弹边说。
李澈淡定地发动攻击:“你以前跟别人玩过?”
“是啊,跟大斌,就是上午跟你说的朋友。”陆予心一个没注意,被炸到了,顿时更愤怒了些,“说好了暑假回来我们一起通关,结果他跟别人通关了,也太不讲义气了。”
愤怒里还带着点落寞和伤心。
越长大他越发现,似乎所有的感情都是阶段性的,友情是,亲情也是。
大斌会有除他以外的朋友,父母也会重组各自的家庭。也许这份感情并未改变,大斌还是拿他当朋友,陆天华和柳韵也还是拿他当儿子,只是分量不同了。
无论何种感情,没人能一直以他为中心,绕着他转。
或许李澈也是一样,无论他们是朋友,还是其他关系,总有走到穷途末路的一天。他能做的,只有让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一个失神,没躲过炸弹,陆予心等待复活中,听见李澈问:“你们关系很好吗?”
“嗯?”陆予心复活了,专心躲炸弹,“挺好的,我俩上小学就认识了。”
李澈没再说话,一炮轰死了BOSS。
“可以啊,这次我才死了两次就过关了!”
李澈仰头喝了口水:“不走神的话,一次就过关了。”
本想在他面前炫耀一番自己打游戏很厉害,却被他嫌弃拖后腿的陆予心:很气,但说不过。
三个小时把游戏通关,出来后雨终于停了。
时间还不算晚,两人去附近的景区转了一圈,虽然陆予心从小在苏城长大,可这些地方他都没有来过。
走着走着,到了个寺庙前,陆予心一看也是攻略上的地点,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非要进去看看。
刚下过雨,时间又临近闭寺,游客不多。进门领了三支香,走到大殿前大家都在焚香祈拜。陆予心便拉着李澈说:“我们也请个愿吧。”
他不太懂这些,别人怎么做就照着怎么做,照猫画虎,学得有模有样,请的愿倒是很实在:希望学业有成,能跟李澈考到同一座城市。
他贪心,一下请了两个愿,确实有点为难菩萨,不过前半段实现不了,实现一半也行。
李澈慢他一步,还在鞠躬,背靠千年古刹,认真虔诚。
等从出口离开,陆予心想起他刚才的模样,问:“你刚才请的什么愿,那么真诚。”
“这种场合不就应该严肃些么?”李澈不告诉他,“而且,请的愿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
陆予心这点还是知道的,他也没想着李澈会告诉他:“那让我猜猜,肯定是学业,保佑你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是吧?”
“差不多。”
“你知道这座寺庙求什么最灵吗?”陆予心卖起关子。
李澈说:“姻缘。”
陆予心惊讶:“你怎么知道?”
“进门的时候听见一对情侣说的。”
“你犯规!你早知道了不告诉我。”
李澈瞥了他一眼,表情耐人寻味:“你有姻缘要求?”
“没有。”陆予心很快否认了,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假装风轻云淡,“你没有吗?”
李澈顿了下:“学业比较重要。”
攻略做得再充分,还是难免有计划之外的事发生,当晚陆予心遇到个没想过的问题:怎么睡。
老房子面积不大,就两间卧室,外婆一间他一间,没有空闲的客房。
看着不太大的双人床思索了会儿,睡是能睡得下,只是陆予心还没做好要跟他同床共枕的心理准备,还是说:“要不出去住吧,房费我出。”
李澈没发表意见。
舒慧兰在客厅看电视,看见俩人背着包往外走,关心地问:“这么晚了,还去哪儿玩呀?”
陆予心跟她解释了下。老人家很不同意:“住外边多不安全啊,家里多好,床是不宽敞,但可比外边的干净多了,你们俩男生挤挤也能睡得下。”
“但是……”
“姥姥说得对,就住家里吧。”李澈说。
陆予心:你刚才怎么不说??
“对的呀,家里有地方干嘛要出去住,我也不能放心呐。”
两人悻悻回房间,那张床说大不大,勉强能睡得下两个人,不过他俩个子都挺高,关了灯,躺在一起就显得有点拥挤。
陆予心背对着李澈,不敢翻身,也不敢乱动:“要是觉得挤,我就去沙发上睡。”
李澈也背对他侧躺着:“不挤。”
“那就好。”
两人无话,房间里只剩下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陆予心扯了扯被角,把露在外边的脚收了回来。
玩了一天该倒头就睡,可这谁能睡得着?
陆予心把呼吸都放得很轻,试图用聊天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你什么时候学会打台球的?”
背对着背,李澈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初中,跟几个朋友玩过两次。”
这是陆予心第一次在他嘴里听见“朋友”两个字,他还以为在李澈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什么样的朋友?”
李澈说:“同班同学。”
那是在家里出事之前,为了逃避窒息的家庭氛围,他总是要找点理由晚回说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他告诉李素萍去同学家写作业,其实是跟他们一起去台球厅。
后来,出事以后就没后来了,大家都知道了他家的事,也没人敢再跟他一起玩,有时候连说话都不敢跟他说。
“那些事,都是雷子墨他们传的吧。”
陆予心在学习上开窍慢,这种事上反应极快。明明都知道不是李澈的责任,还要把锅扣他身上,而且太会歪曲事实了,在ICU躺了几天,外边就传成植物人了。
刚听张瑜说起这传言时,陆予心竟然也真的信了。
越想他越生气,气雷子墨他们欺负李澈,也气自己真的信过传言。而关于李澈的传言,还不止这一个。
钱也出了,锅也背了,学也转了,还不放过李澈。
流言从盛中传到一中,很难说跟他们没关系。
黑暗中,他听见李澈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我爸的事,是真的。”
陆予心一气之下翻了个身,在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里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你爸的事,跟你又没关系。”
“有件事他们没说错,这个病是会遗传的。”李澈的声音冷静清晰。
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这颗基因炸弹就埋在了他的身体里。将来有一天这颗炸弹被引爆,伤及最深的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就像他爸曾经那样伤害着他和他妈。
“那也有可能永远不发病,对不对?”
李澈没说话,概率的事,谁也无法预测。
陆予心盯着他光滑的颈侧,很想摸一摸:“别那么悲观,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说不定过几年就有新突破了呢,总有办法解决。”
“嗯。”
陆予心想,他应该再去请两个愿,一愿李澈一直开心幸福,因为人在幸福中是不容易有精神问题的,二是去赌那不会发病的概率,希望李澈一生都平安。
忘了在哪里看到过,人一生的运气是有限的,前半生用完了后半生就不走运了。李澈正好相反,前十几年过得太糟糕,那之后的人生必定一路坦途。
可惜未来无法预测,不知道李澈今后的坦途里,他是否还能参与。实在不行他脸皮厚点,死缠着李澈不放,李澈总不能赶他走吧。
夜静悄悄的,一切都开始沉睡。
陆予心保持着这个姿势,辗转难眠,不知背对着他的李澈睡着了没有。
他小声叫了声他的名字,没有回应,陆予心想他应该是睡着了,于是更靠近了点,他想把头贴在他的背上,但还没那么多勇气,最后看见李澈放在身侧的手。
陆予心想起来那天并排走在街上,他们蹭过的手背,却没有勇气去牵。
他抬起手,一点点靠近。
这只手教过他如何发球,给他递过耳机,在他的试卷上签过字,在他被罚值日的早上给他带过早餐,也牵着他穿过条条小巷。
指尖触到了李澈的手背,没缩回去,也没反应,看来真的睡着了。
于是陆予心又大胆了些,把整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这只手更加得寸进尺,悄悄移到李澈的腰上,掀开T恤的一角,一点点把他的衣服卷了起来,
李澈的手臂压着上衣,只卷起了一半就没敢再继续,房间里太暗陆予心看不到他背上那条盘踞的疤,只能凭着印象去摸,很快他摸到了那条长疤的脉络。
微光从窗子缝隙透进来,落在李澈微微跳动的眼皮上。
“李澈,其实你一点都不聪明。”陆予心用指尖轻抚过背上的疤痕,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我都喜欢你喜欢得这么明显了,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你才是笨蛋。”
背对着他的李澈睫毛颤了颤。
随后他感觉到身后缓缓靠近的脸颊,湿热的气息和落在伤疤上的一个很浅的吻。
吻着他的过去,也吻着他的伤痕。
可他无法睁开眼,也不敢去回应。
尽管他很早就破解出了留在草稿纸上的那串字母,SPJOL。
是他的名字。
在草稿纸上,它被陆予心写了很多遍。
作者有话说:
学生时期写的章数有点多,因为每章字数比较少,这部分快要结束啦
第44章 试试
回去之后李澈便迎来了开学,陆予心也没闲着,又是补课又是补作业,节奏明显变快起来。
最明显的是占用自习课的考试变得频繁,老师们为了赶进度恨不得把一节课掰成两节上。
课表上体育课还是一周两节,实际上缩水严重,说来也巧,他们班的体育课又跟高三一班排在了同一时段。
以前陆予心避嫌,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嫌解释起来麻烦。现在不避了,光明正大去找李澈,他俩都睡到一张床上了还避什么避?
全学校都躲着李澈,那他偏不躲。
“你不跟我们去打球啊?”张瑜见他方向不对,“好不容易老韩没占体育课,一起玩会儿呗,今天也不热。”
陆予心说:“我打羽毛球。”
张瑜皱起眉:“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打羽毛球了?而且羽毛球你跟谁一起打啊?”
“反正有人跟我打。”陆予心冲他笑笑,摆摆手去器材室拿球拍。
拿了球拍,他看见李澈站在观众席旁,走过去问:“跟我打会儿?”
要是以前李澈肯定眼都不抬,直接冷脸拒绝,如今却是把手里的本子收起来,接过球拍道:“我不会故意让你。”
“谁要你让?”陆予心不服,脸上却洋溢着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到底是跟从前不一样了,虽然他们关系依旧,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但在他看来是往前迈了一大步。
那天晚上,李澈把最脆弱的那面展露给了他,就像他的那只猫,警惕过后终于愿意敞开肚皮,以最没有防备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他了解李澈的过往,知道他的脆弱,也懂得他的害怕和恐惧。
他终于走进了迷雾的森林,靠近了那个让众人害怕恐惧的怪物,把丑陋可怕的外表剖开后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个被流言塑造起来的虚壳,里面住着的是血淋淋的、千疮百孔的受害者。
陆予心先发球,角度刁钻,李澈凭借着手长优势接到,回过来个同样不友好的球。
陆予心勉强接过,球擦着网飞过,却用力过大落在了线外。
出师不利,这么快就丢了分:“再来。”
这次李澈没刁难他,发了个很友好很好接的球。
不知不觉,旁边站上了几个围观的人,陆予心正胜负欲上头,羽毛球是他的强项之一,他不想成为李澈的手下败将。
等打得满身是汗,中场休息,他才注意到旁边站了不少人。
大部分是女生,也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
“这哪个班的,敢跟李澈一起打球?胆儿挺大啊。”
“没见过,新转来的吧,可能还没听过传言。”旁边那男生刻意压低了声音,对面的李澈听不到,可离得他很近的陆予心却是听得清楚。
“一起上两年体育课了,我都没见过他跟别人一块玩,就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我们都还不知道他家那事,几个人叫他一起玩,还被他给拒绝了。”
另一个男生道:“要么都说他性格有缺陷嘛,又冷又不合群,还有暴力倾向,谁敢跟他一起玩?谁知道万一他发病会不会打人,他把人打成植物人那事都知道。”
流言真是越传越离谱,从在ICU住了几天,传成差点植物人,现在倒好,直接成植物人了,再这么传下去,估计人都被传没了。
周围的女生也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从脸上的笑意来看,她们对校园传闻兴趣不大,反而对他俩本身兴趣比较大。
“刚才那个接球好帅啊啊啊!”一个女生说。
陆予心骄傲死了,心想,那是。
结果这女生又说:“这个打得也不错,好像是九班的,叫陆什么……”
合着不是夸他呢,白高兴了,还吃了一口飞醋。
“我上次在校门口碰见他俩一起走了,挺早之前还看见他俩一起去地铁站了。”
说话的女生有点眼熟,好像是隔壁班的,来他们班借过粉笔:“有回值日,我看见陆予心给对面那个高三的送早餐。”
“诶?我以为就我知道呢。”又加进来个人,“他俩经常在一块呀,我都碰见好几回了。”
“好几回?你是不是喜欢哪个,特别注意人家呀?”
“这么两个大帅哥走学校里,我多看两眼不行啊!”
陆予心:……
不是说生活没有那么多观众吗?怎么处处都是监控啊。
“陆予心!”
有女生从身后喊了他一声,他回头一看,是周亦凝。
周亦凝拿了瓶水,凑过来围观,等走近了她才看见被人群挡住的另一边居然是李澈。
她愣了一下,脸憋得发红,把水塞进陆予心怀里时说了句:“张瑜买的,多买了一瓶,正好你喝吧。”
陆予心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周亦凝会给他送水?他看了眼对面的李澈,想应该是给李澈送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有点不好意思。
帮情敌送情书就算了,还得帮忙送水,他这是什么命?
陆予心走近几步,隔着网把水递给李澈:“给你的。”
李澈擦着汗,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没接。“不是给你的吗?”
陆予心回头去找周亦凝,人已经走了,他解释说:“人家跟你表白过,还给你送过情书,你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李澈在脑海里回忆片刻,只记得那女孩跟陆予心放学一起走过:“没有。”
“那我喝了。”
他出了浑身的汗,渴得厉害,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喝完,陆予心把水瓶随手放到了旁边,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PK,这次李澈先发球,周边围观的人非但没少,还越来越多。
两人球打得不相上下,陆予心输就输在了体力不行,整个手臂都酸了,小腿也累,没打一会儿就喊着要休息。
差不多也快到下课时间,陆予心把球拍一扔,弯着腰说:“这次算你赢。”
李澈居高临下看着他,没说话。
陆予心伸手去拿水喝,才发现旁边放着的半瓶水居然不见了,一抬头,就见水瓶在李澈手里拿着,正拧开盖要喝。
那是被他喝过的水,陆予心警铃大作:“你不是不喝?”
“我没说不喝。”
一回想,他好像是没说过不喝。陆予心忽然变得有点紧张:“那刚才给你,你怎么不接?”
“刚才不渴。”李澈表情平静,“怎么了?”
理所当然到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是他喝过的水,李澈不介意吗?瓶口已经到了嘴边,看起来是不介意。
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喝同一瓶水,似乎是没太大问题。
陆予心说没事,李澈仰头喝水,汗滴顺着他动作的幅度滑到下巴,又沿着脖颈的弧度滑过耸动的喉结,漂亮性感。
陆予心不能再多看一秒,撇过脸去。
喝完水,李澈要去器材室还球拍,陆予心往那边一瞥,正好看见刚才在旁边围观的两个男生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他把球拍抢过来:“我去还。”
快跑两步跟上去,陆予心跟着他们进了器材室,故意走到他们身边。那俩男生一看,认出来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步。
陆予心对这反应挺满意,要故意恶心他似的,跟着往那边挪了一步。
“你干什么?”那男生不高兴了。
陆予心无辜地说:“我还球拍啊,你挡我位置了没看见?”
另一个男生拉着他要走,听见陆予心在身后说:“有什么话就当着人的面说,在背后嚼舌根算什么本事?”
那男生回头不屑道:“你知道他的事吗,你就敢跟他一起玩?别哪天自己被打了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
“知道得比你多。”
“关你什么事?”
“关李澈的事就关我的事。”陆予心看着他说,“他没病,也没打过人,最烦你们这种既不搞清楚事实,又喜欢人云亦云的人。”
“你……”
“算了算了。”另外一人拉着他,“等会儿要下课了,赶紧走了。”
那人自知理亏,又不敢惹他,生怕他跟李澈是同一类人,悻悻地被同学拉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又闪进来个人影,陆予心以为是刚才那人不服气又回来了,一抬头,却是张瑜。
张瑜抱着两个篮球:“呦,心心你也在啊?”
“嗯,还球拍。”
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张瑜关心道:“没事吧,不会中暑了吧?”
陆予心说没事,就是有点累。张瑜扔下两个篮球,笑他虚,打个羽毛球打成这样,难怪不跟他们去打篮球。
再从器材室出去,陆予心四处瞥了眼,看见李澈还在原处站着,手里拿着喝空的矿泉水瓶。
“谢谢你的水。”他冲张瑜说。
张瑜一头雾水:“什么水?”
“不是多买了一瓶水,周亦凝给我的时候说的。”
“我没买水啊。”张瑜脑子转得很快,“周亦凝给你送水啦?”
陆予心有点郁闷地说:“早知道不是你买的,我就不接了。”
开学之后更明显的变化就是高三的晚自习变得格外长,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半。
高二的晚自习没这么晚,陆予心想等李澈一起回去,经常跟着住宿生在教室多写半个小时的试卷。
有天晚上是老韩盯自习,见他这么努力用功,第二天在课堂上还点名夸了他,连张瑜都不可思议地朝他看了一眼,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过了十一之后天气转凉,梧桐树叶落得满地都是,最后一节晚自习过后的校园更是宁静,踩到树叶上都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陆予心无聊,故意踩着树叶走,校外的树叶即使被打扫得干净,一阵风又吹下来了,半天时间就堆得厚厚一层。
陆予心走在上面,他今天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有种想要表白的冲动。他跟在李澈后面,踩着树叶也踩着对方的影子。
遇到没树叶的地方,他就要往前迈好大一步,不小心撞上李澈的背,把自己脑袋撞疼了,还被训责了一声:“好好走路。”
陆予心不闹了,笑盈盈的跟在他身边。
进了小区,他们照常走那条小路,每次走到这里,陆予心就会想起来小白:“你说小白跑到哪里去了?天越来越冷了,它会不会冻着?”
“还在这附近。”李澈说,“上次我在便利店门口看见它了。”
陆予心惊喜:“真的?它还好吗?”
“除了身上有点脏,其他都挺好的,现在小区有人定点投喂猫粮,饿不着它。”
“可它是只白猫,抢食抢不过别的猫,又容易受欺负。”陆予心说着说着,就想到,“我突然觉得小白跟你有点像。”
是有点像,天生而来的不讨人喜欢,也注定无法被豢养。李澈往前走着没说话。
“你没觉得吗?”
李澈“嗯”了声:“是有点。”
又往前走了一段,陆予心在后面喊着他的名字,或许是体育课上那瓶水让他有了一点被回应的信心,四个字在唇边蠢蠢欲动。
“李澈。”
李澈回头,看着他。
陆予心听着风声在耳边鸣曳,告白应该找个郑重其事的场合,正式点,顺便再写一封情书之类的,像周亦凝那样。
可他又觉得那些太俗气了,不合适。
他把这句话憋在心里很多天了,它像只即将破土的芽,一次次想要冲破胸膛。
在他喝过酒的深巷,每个单独相处的时刻,一起狂奔的夜晚,苏城寂静的房间里,还有体育课上,李澈毫不在意,把他的水拿过去喝的时候。
那颗枝丫越长越大,快要把他的心脏撑满。
“那次你不是问我要试试吗,如果我想试试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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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吻
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李澈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听起来不算真切:“试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陆予心走过去,离近说,“别装不知道,你这是拒绝的意思吗?”
只要李澈点头,或是“嗯”一声,他就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再也不提这件事。
但李澈没有,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转身,只是在原地站着。
风掠过他的鬓角,陆予心猛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吻落在嘴角,温热轻柔。
“就是这个意思。”他凑得很近,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胸膛,“其实你骗我的对吧,你没谈过恋爱,也不会接吻。”
李澈仍保持着冷静:“我没说过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