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被迫替嫁后by一丛音
一丛音  发于:2024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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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召淮摇头。
他已经很多日没梦到姬恂了。
赵伯试探着问:“您收拾这些东西是想……”
楚召淮浑身疲惫,抱着西洋钟一动都不想动,呢喃地说:“我要回临安了。”
赵伯愣了愣,焦急道:“现在吗?”
“嗯。”
楚召淮这个状态哪能单独一人离开,赵伯急得不行,但也不好直接劝,只好跑出去寻姬翊。
这几日姬翊几乎没怎么睡过,只草草眯了半个多时辰便出了城去护国寺点长明灯,顺便将楚召淮留在禅房的东西取回来。
马车刚到璟王府门口,就瞧见一辆挂着「楚」字的灯笼停在那。
姬翊眉头轻蹙。
这个时候来璟王府做什么?
马车幽幽停下,姬翊撩起帘子,一袭黑袍踩着马凳漠然下了车。
未经准许,门房并未让楚荆进璟王府,此时正在门口僵持着。
瞧见世子回来,门房如蒙大赦,赶忙行礼:“世子。”
站在台阶下的楚荆冷淡看来。
姬翊却并未瞧他,视线落在楚荆身后之人。
晋凌布政使,付松茂。
楚荆淡淡道:“敢问世子,将客拦在门外,便是璟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客?” 姬翊笑了起来,他身量高挑,穿着袭素色黑袍,眉眼已没了稚嫩,他淡淡道,“这段时日前来璟王府做客的人,要么和我父亲结过仇怨前来落井下石,要么受过我父亲恩惠但因璟王府落败而来恩将仇报以此向宫中表忠心,敢问楚大人是哪一种?”
楚荆也笑了:“我无意为难世子,只是璟王已立了和离书,楚府已派人替召淮签了字,婚事作废,两府既然无亲无故,身为父亲,我自然要来接召淮回府。”
姬翊神色登时沉了下来。
天才刚亮,楚荆便已侯在王府门口,恐怕早就做足了打算。
楚荆对楚召淮哪有什么父子之情,更何况楚召淮目前神智昏沉的模样,一旦被接回楚府,还不知要被如何磋磨。
姬翊紧紧握着拳,下颌崩得死紧。
他爹还活着的时候,这群混账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上门这般挑衅。
是不是学他爹的手段杀几个人,就能震慑住那些蠢蠢欲动要来踩他们的蝼蚁了?
“现在知晓自己是父亲了。”姬翊强行忍住心中的燥意,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之前逼迫召淮嫁来璟王府算计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身为人父?楚大人脸变得可真快啊,就像您几月之间从侯爷降为尚书一样,令人叹服。”
楚荆:“……”
姬翊这张嘴,和姬恂一脉相承。
他懒得和楚荆多说,一甩衣袍正要回府。
一直沉默不语的付松茂忽然笑着道:“世子,圣上派我前去晋凌做布政使,您日后许是要回封地晋凌,难道就不想知晓晋凌账目如何吗?”
姬翊霍然回身,冷冷看他。
本来觉得此人和楚荆一样是个一事无成的跳梁小丑,没想到却是个会动脑子的。
天光大亮,长街上已有不少百姓聚集围观。
姬翊沉默许久,拢了下披风,淡淡道:“请两位大人进府。”
“是。”
姬翊沉着脸,脑海思绪翻飞。
付松茂前去晋凌查账目,为的便是寻找造反的证据按在姬恂身上,可如今璟王为救太子惨死,账目便成了一堆废纸。
圣上会顾忌百姓看法,所以暂时不会将晋凌账目捅到明面上。
付松茂几个月的苦心付诸一炬,自然不肯这么轻易罢休。
如今宫中消息封锁着,没人知晓燕平帝到底情况如何,但一旦皇上驾崩,新皇登基——无论那人是姬抄秋还是姬靖,定会顷刻以这堆账目为由将璟王府彻底赶尽杀绝。
姬翊正想着对策,赵伯匆匆而来,瞧见有外人在,只好皱着眉耳语几句。
姬翊呼吸一顿:“当真?”
“嗯,已在收拾东西了。”
姬翊眉头狠狠皱着,带着付松茂和楚荆到了王府前厅。
楚召淮就算要走,也决不能跟着楚荆离开。
姬翊坐在首位,抬手让下人奉上茶,掩下心中的焦躁,淡淡道:“楚大人说两家婚事不作数了,和离书可曾带来了?”
“自然。”楚荆从袖中拿出户部留籍过的和离书递上前。
姬翊一目十行扫了眼,的确不假。
看来户部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员也看人下菜碟,不等楚召淮前去便擅作主张让楚荆帮忙代签。
“挺好。”姬翊喝了口茶,将和离书放在桌案上,淡淡道,“圣上如今还健在,楚大人便敢违抗圣命,专横强制解除两府婚事,难道就不怕圣上降罪吗?”
楚荆蹙眉。
本来觉得这孩子毫无城府,只知道意气用事,没想到如今说话竟这般一针见血。
楚荆冷冷地说:“但和离书是璟王所拟,违抗圣命这个罪名安不到我头上。”
“是吗?”姬翊笑着道,“可我父亲只是拟了和离书,并未生效,只要召淮没去户部签字按手印,那他仍是璟王府的王妃,何谈违抗圣命呢?”
楚荆厉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姬翊忽然抬起手腕重重一拂,玉做的茶盏碰地一声砸落在地,碎成齑粉,茶水洒了满地。
众人一愣。
“楚大人才听出来吗?”姬翊理了理沾了点茶水的宽袖,漠然道,“我父亲虽已去了,却不代表璟王府就任人骑到脑袋上肆意欺凌。未经圣上准许擅自将赐婚圣旨当成废纸一张,不遵规矩让旁人代签,这是大罪,和离书便是证据,户部参与此事之人一个都别想逃。”
楚荆没想到姬翊如此难缠,眉头紧皱。
“还有你……”姬翊又看向付松茂,面无表情道,“付什么?记不清了,少拿晋凌账目威胁本世子,你若有胆子这就进宫让陛下治我个造反之罪。”
付松茂并不像楚荆那样被轻易堵得哑口无言,彬彬有礼地道:“世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下官只负责查账,并无对已逝去的璟王有丝毫不敬之意。”
姬翊交叠着双腿,似笑非笑道:“那付大人今日随着楚大人一起前来王府,又是所为何事?”
付松茂笑着道:“下官是楚大人门生,年少时曾和召淮有过交情……”
姬翊眼神倏地变得冷厉:“付大人慎言,对璟王妃直呼其名,本世子直接砍了你也不会有人置喙半句。”
付松茂愣了愣,只好换了个称呼:“……璟王妃是下官故友,特来随楚大人一起接王妃回府。”
姬翊眉头轻蹙:“付大人说错了吧,王妃七岁便离京去了临安,去年方归,你四年前才来京城,怎么可能和王妃有交情?”
付松茂一顿。
“是了。”姬翊皮笑肉不笑,“付大人难道不认人,将我们王妃认成那个废物楚召江了?”
付松茂唇角轻动,脸皮倒是厚:“世子说笑了,楚大人是下官恩师,自然……”
“少说废话。”姬翊起身,彻底厌烦了,“王妃未真正签字盖手印,这和离书便不作数,二位请回吧。”
楚荆并不打算罢休,刚要说话,就听到有人说了句。
“什么和离书?”
姬翊循声望去,楚召淮正站在门口,白色披风裹着单薄身躯,脸色苍白如雪,怔然注视着姬翊桌案前的纸。
“召淮……”
姬翊不自在地想将和离书收起,楚召淮却大步上前一把夺过。
楚荆瞧见楚召淮,眸光一动,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召淮,随爹回家。”
楚召淮一目十行看完和离书,怔然抬头看他,呆呆的:“回……家?”
“爹之前答应过你,若璟王有朝一日不幸去世,爹便接你回家。”楚荆隐约察觉楚召淮似乎有些神志不清,声音努力变得温和,道,“今日咱们就回家,你想待在侯府就在侯府,想回临安爹便送你回临安。”
楚召淮迷茫看他,似乎没理解这话的意思。
姬翊脸色终于变了,手微微一动,府中暗卫转瞬出现,将偌大厅堂团团围住。
“楚大人,你这样就有些欺人太甚了。”
付松茂跟着起身,微微挑眉道:“若召淮想走,世子难道还要强留人不成?”
姬翊眼瞳一颤,霍然将身边长随的刀拔了出来,身形如风转瞬便至付松茂面前,刀刃带着寒芒往他脖颈上狠狠一压。
血瞬间涌了出来。
付松茂浑身一抖,气定神闲的面容终于浮现些许愕然。
姬翊瞳仁泛着血丝,浑身杀意,阴恻恻地道:“将你恶心的龌龊心思收起来,如果再让本世子听到你叫他的名字,我立刻斩了你。”
付松茂呼吸顿了顿。
这一瞬间,他敏锐察觉若再说一句这位稚嫩的世子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和他爹一样,真是个疯子。
就在前厅乱成一锅粥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钟声。
众人一愣,惊愕朝外看去。
这是……丧钟?
陛下驾崩。
皇宫封锁整整一夜,无人进出,只有数位朝中重臣在太和殿守候,等着燕平帝不甘愿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传位诏书由三朝重臣盖上大印,沉重的声音随着丧钟轰然响起。
东宫的火势已被扑灭,太子病情恶化,再次陷入昏迷,被人抬着前去偏殿居住。
梁枋在太和殿外守了一夜,注视着天边大亮的天幕,浑身血被雨水冲刷得顺着衣摆滴落地面。
殷重山匆匆而来,颔首道:“梁世子,王爷吩咐您奔波数日,可去璟王府落脚休憩。”
梁枋将长刀收入鞘中,淡淡道:“殷统领叫错了。”
殷重山一愣。
咚,咚,咚。
丧钟一声又一声,传遍整个京中,无数朝臣还在睡梦中便被强行叫醒,忙不迭地往皇宫赶。
雨终于停了。
朝阳从东边逐渐晕染开,好似火焰灼烧的云雾。
梁枋眉眼带着未干的雨水,笑着道:“该改口唤陛下了。”
一夜时间,京中局势天翻地覆。
将太和殿外的尸首处理完,宫门大开,早就准备好的丧幡高高悬挂,朝臣不断涌来,踩着丧钟哭声遍城。
传位诏书已下,太和殿中几位重臣还以为死而复生的璟王殿下会留下住持大局,可未曾想他留下亲卫在此,直接马不停蹄离开皇宫。
众人面面相觑。
璟王殿下已成新皇,不该留在宫中面见百官,操办先帝下葬之事吗?
这匆匆忙忙是要去何处?
莫不是这煞神真是鬼魂来索命,一到天亮就要赶紧回去,否则被太阳一晒会魂飞魄散?
几个老臣身子不好,这一晚上被一通吓,浮想联翩后险些晕厥过去。
难不成新皇,真是一位煞鬼?
梁枋将轻甲卸下,正要坐进璟王准备好的马车里回王府见姬翊,就见一个人影策马而去,转瞬没了踪影。
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梁枋疑惑地撩开帘子朝外看去。
那位夺储成功的新皇并没有留在宫中,反而快马加鞭朝宫外而去。
殷重山挥着鞭子追上前去,担忧道:“王爷,听说世子、王妃这段时日悲痛欲绝,您……您就这样突然出现,不怕他们受了惊,把您认成厉鬼吗?”
姬恂懒得回头看他,淡淡道:“我起死回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何谈惊吓?”
殷重山犹豫了下,幽幽道:“属下看未必。”
姬恂:“……”
姬抄秋临死前的话,又重新回荡在耳畔。
皇叔如此算计枕边人……
无法挽回王妃……
无法挽回。
姬恂一挥马鞭,冷笑一声。
不过是惨败后强行挽回尊严的胡言乱语罢了。
若不是姬抄秋,楚召淮本不该知晓此番假死夺位之事,按照计划,此时他已前去护国寺接楚召淮回来的路上。
楚召淮不必为他的死伤心欲绝……
伤心欲绝。
姬恂忽然没来由地对殷重山道:“王妃……果真伤心吗?”
殷重山道:“方才我细细问了守在璟王府的暗卫,王妃情绪波动似乎并不大,只是整日蜷在寝房榻上拥着您的披风睡觉,前几日未下葬前接连不休跪灵三日。”
姬恂眉头蹙起。
楚召淮的身子怎能经得了雪夜跪灵?
不过情绪波动不大……
或许楚召淮对他之死并不过分伤心。
想想也是,楚召淮去护国寺时明明已知晓自己的心意,却总是下意识躲避,应是用情并不深。
这没关系。
姬恂深深呼出一口气。
往后障碍已清除,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楚召淮性子软,只要再哄一哄待他好,不多时便能彻底打动他。
不着急。
丧钟还在接连不停敲着。
路边无数铺子已将丧幡挂上,天子驾崩,万民同悲。
璟王府中,姬翊脸色越来越白。
燕平帝驾崩,继位之人是谁?
昨日皇宫似乎有火势,但很快就被扑灭,没有任何消息从中传来,姬翊并未多想。
可如今却不得不心慌意乱起来。
姬抄秋?还是姬靖?
只是无论这两人哪一个继位,对璟王府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姬翊看着呆呆愣愣还在看和离书的楚召淮,狠狠一咬牙。
眼下只能强忍着恶心认下这张和离书,先将楚召淮送走,远离璟王府再说。
“召淮。”姬翊快步上前扶住楚召淮,“和离书已在户部造册登记,你如今已不是璟王府的人,我让人送你回临安。”
楚召淮怔然看他。
和离书像是将楚召淮所有权衡的利弊全都打乱了。
明明这正是自己想要的,可看到那灼眼的“一别两宽,各自嫁娶”,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敲击,从胸口涌上一阵阵闷痛。
“不要……”
像是下意识抱住西洋钟似的,楚召淮呢喃道:“不要这个。”
这张和离书像是烫手似的,楚召淮手剧烈一哆嗦,纸张轻飘飘地从他手中随着风落在脚边。
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攒满情绪的瓶子似乎因为这张和离书逐渐出现裂缝,细细密密往外渗着。
他不要矮柜,不要银票,不要回临安。
……他想要姬恂。
脑海中一根紧紧绷着的线倏地断了,楚召淮瞳孔一动,僵在原地。
可姬恂死了。
他想要的东西,已彻底消失天地间。
耳畔浮现姬恂带着笑的声音。
“既然想要,为何忍着?”
缺失了数日的情绪忽然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楚召淮头痛欲裂,身躯微微摇晃两下,险些一头栽下去。
怀中一直抱着那根沉甸甸的鸠首杖,恍惚中似乎有人要来扶自己,却被姬翊一把推开。
“滚!”姬翊已很久没用如此暴怒的声音说话,他厉声道,“将这两人给我赶出去!”
丧钟传遍整个京城,打断楚荆的计划,他如今也想瞧瞧到底是哪位夺得了皇位。
反正无论是谁,璟王府都难逃一劫,楚召淮总会落到他手中。
“还劳烦世子照顾好王妃。”楚荆淡淡道,“过几日我再来在接他。”
姬翊见他还惦记着楚召淮,气得浑身发抖。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懊悔没能在爹还活着的时候多学些东西,如今也不至于被人这般欺辱。
姬翊眼圈通红,泪水几乎要落下来。
恰在这时,一道脚步声缓缓而来。
守在外面的赵伯似乎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呼,随后便是倒在地上的动静。
殷重山的声音传来:“赵伯!赵伯醒醒!”
姬翊一愣,赶忙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回头看去。
殷重山回来了。
重山哥脑子比他好,定能救璟王府于危难。
刚想到这儿,姬翊的视线落在门口,微微愣了愣。
有人一袭带着血腥味的黑袍逆着光而来,脚步声随意散漫,信步闲庭般溜达进来,还未看清那人的脸,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幽幽飘来。
“啧,今日王府可真热闹啊。”
姬翊直接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去。
楚荆和付松茂瞧见来人,脸色活像是见了鬼似的,不可置信后退数步,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脸登时就煞白如纸。
姬……恂?
他不是死透都埋了吗?!
姬恂大冬日穿衣也没个正形,成天袒胸露乳,露出精壮的腰腹招摇过市,现在已是春日了,他反倒一身宽袖玄衣,一层又一层裹在身上,长身鹤立,身形颀长高挑,端庄得很。
“还魂”的姬恂不怕日光,站在阳光中熟悉的视线扫视一周,眸瞳顿了顿,好一会才不自在地落到那抹雪白身影上。
姬翊被震傻了,嘴唇哆嗦着,要哭不哭看着他爹,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
楚召淮怔然看着他。
姬恂忽地移开视线,姿态雍容随意理了理衣袍,似笑非笑。
“看来本王还魂的好像正是时候。”

魂魄可不会正大光明站在阳光下, 还有影子。
付松茂反应最快,听着外面还未散去的丧钟,像是想通了什么,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楚荆却是万事都慢了半步, 强行稳住神情,蹙眉道:“璟王,你没死……这可是欺君之罪!”
姬恂还未说话, 付松茂额头全是冷汗地闭了闭眼, 心想。
姬恂眉梢轻挑:“欺谁?”
楚荆眼皮一跳。
殷重山掐人中将赵伯唤醒, 抬步进正厅就听到这句, 唱双簧似的接口道:“楚大人付大人还不知吧, 先帝驾崩前已下诏书,传位于璟王殿下,如今你们该改口了。”
楚荆一僵。
怎么可能?!
太子就算残废, 再不济也有姬靖,陛下为何会传位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姬恂?!
姬恂在京中一切都在宫中监视下, 他无法从晋凌调兵, 更无法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同其他有兵权的官员勾结, 所以才借刺杀之事假死。
如今别说太子、三皇子,有可能大公主也败于他手,否则圣上不可能会走投无路传位给他。
楚荆想通后,脸色更加难看。
姬翊比之前要成熟稳重得多,他强撑着神情哆哆嗦嗦走到姬恂身边, 茫然地去握他爹的手。
有温度的。
脚下也踩着影子。
姬恂瞥他, 伸手在他侧脸上拍了拍, 淡淡道:“摸什么呢,就算爹变厉鬼, 也不索你的命。”
姬翊脑海好似窒息了似的,一片片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雪花,他猛地吸了口气,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半天没爬起来。
这个大的动静惊醒楚荆和付松茂,丧钟长鸣,就算再不相信也只能踉跄着跪在地上,垂头行礼。
“恭贺陛下。”
府中下人强忍激动,也噗通着下跪行礼,顷刻跪了一地。
“恭贺陛下!”
姬恂的视线一直没往角落那抹雪白身影上瞧,准备先料理了趁他不在欺负孤儿寡母的人再说。
“楚大人,您今日前来璟王府,所为何事?”
楚荆仍跪在地上,额间沁出层层汗水,许久才艰难道:“听闻王爷出事,朝中局势艰险,想将召淮带回楚府安顿避祸。”
姬恂慢条斯理地笑了:“当年王妃在临安被追杀,楚大人将召淮强行送来璟王府,送到我这个煞神手中,好像用的也是‘避祸’二字。”
楚荆眼睛一颤。
这他也知晓?
“楚大人真是慈父之心啊。”姬恂淡淡道,“就是得担忧担忧楚府一家老小能不能经受得住流放之苦。”
楚荆霍然抬头。
姬恂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神情虽然在笑着,可眼底却是无尽的冰冷戾气:“楚大人,请回吧。”
楚荆一阵心惊肉跳,匪夷所思道:“楚府并未犯过致流放的大罪……”
“楚大人不必替本王操心。”姬恂笑了,“我说有,手下就能查到,绝不会冤枉了你。”
楚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浑身瘫软,踉跄着跪坐冰凉的地上。
姬恂知晓他妄图拿楚召淮讨好付松茂的打算,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早知如此,他不该急于求成,选在今日来带楚召淮。
一切都晚了。
春日仍是微冷,楚荆呆怔间已出了满身的冷汗。
姬恂已不想再和他说半句,又看向满脸苍白的付松茂,视线根本没怎么停留。
寒窗苦读数年,能得榜眼定是才华出众。
可惜了。
姬恂嘚啵嘚啵发作一通,一直疾跳的心脏终于缓了些,目光终于敢大剌剌落在前方那抹雪白影子身上。
楚召淮很少穿白衣。
有时冬日披风雪白,上面却会绣着大片大片的金线银线暗纹,衬着人金尊玉贵,漂亮极了。
倒春寒终于过去,春日已至,楚召淮从上到下皆是雪白之色,披风因方才的争执已从肩上滑落,纤瘦身形像纸一般薄,孱弱得令人心疼。
姬恂目光终于和他对视,垂在袖中的手狠狠一颤。
楚召淮长身玉立站在那不知看了他多久,眼底像是干涸的枯井,望进去没有分毫生机。
——和之前带着期盼眼巴巴望着他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耳畔又回想起姬抄秋的那句。
“无法挽回王妃……”
姬恂心中嗤笑一声,脸上带着笑走上前。
楚召淮虽然没什么神情,可视线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像是带着依恋。
姬恂站在他跟前,笑着道:“我回来了。”
楚召淮只是仰头看着,并没什么反应。
姬恂一时不知他是高兴傻了还是在生气,轻轻咳了声,伸手勾住楚召淮垂在肩上的雪白发带,吊儿郎当地道:“要想俏一身孝——王妃身着孝服,比往常更好看几分。”
殷重山:“……”
王爷疯了吗?
胡言乱语什么呢?
哪怕猎场刺杀,姬恂被火药炸得几乎濒死时也没曾有丝毫畏惧,如今瞧见楚召淮毫无反应的模样,莫名觉得不安。
姬恂说了句骚话想逗楚召淮开心,但说完发现冷了场,又俯下身笑着说:“说错了,该叫皇后了。”
殷重山惨不忍睹地闭上眼。
楚召淮羽睫微微一颤,好像终于有了反应。
姬恂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见眼前的人身形一矮。
楚召淮缓缓跪了下去。
姬恂愣了愣。
楚召淮这段时日又瘦了一圈,屈膝下跪修长的手伏地,同满室的下人和楚荆付松茂一起温顺跪在那。
姬恂下意识想要扶他,手才刚碰到楚召淮的肩膀。
就听楚召淮垂着眼,轻轻地唤他。
“陛下。”
姬恂手一哆嗦,脸色倏地煞白。
楚召淮跪在冰凉的地上,因之前跪灵还未好全的膝盖泛着微弱的痒疼,视线所及是青石板……以及姬恂的玄衣袍摆。
就像是宫宴上那样。
为何不记打呢?
楚召淮愣怔地想。
几句甜言蜜语,一些贵重华美的礼物,便让他忘却皇室的心狠无情,毫无城府地将满腔真心奉上。
他更忘了,姬恂是要夺位活命的。
京城局势如此艰难,王爷处处受敌,就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不择手段杀出重重危机,坐到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只是利用自己廉价的真心,又算什么呢。
不怪他。
璟王想要多少真心,自会有人前赴后继地献上,不差他这一颗。
怪只怪,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
活该再次被当棋子。
楚召淮情绪似乎回来了,可仍觉得心中空洞。
他感知到身体前所未有的疲惫,好像呼吸一次都能消耗全部力气。
矮柜需要找人来搬,马车还没雇,索性买一辆吧,再寻个人当车夫,将他一路送回临安。
楚召淮好像再次将自己抽离了。
对,还有和离书。
楚召淮微微抬起视线,伸手将视线所及之处的和离书捡起。
可手刚一动,就感觉面前僵立着的人矮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温热的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楚召淮仰头看他。
浓密的下羽睫像是被一滴雨打得乱颤的青叶,微弱的触感一颤,紧接着面颊像是有东西滚落下去,啪嗒声砸在冰凉地上。
他只是不明白。
为何姬恂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吊儿郎当地回来,笑意盈盈。
就好像自己所有的悲伤难过,就是个笑话。
泪水根本不受控制从眼中簌簌砸落,姬恂瞳孔剧缩,单膝跪在他面前,下颌紧绷着,眼底全是楚召淮看不透的情绪。
他轻轻扶着楚召淮的肩膀,低声道:“召淮,先起来。”
楚召淮呆了呆,下意识想要将手腕抽回。
姬恂却用力扣着,不肯松手:“召淮……”
赵伯已哭了一遭,见状赶忙道:“王爷,王妃手腕摔伤了,不可用力。”
姬恂一愣,如闪电似的松了手。
伤处被握得生疼,楚召淮却眼睛都没眨一下,又俯下身认真将地面上的和离书捡起来,整整齐齐折了两下。
姬恂缓缓吐出一口颤抖的气息,再次伸出手去,这次力气用的极其小,试探着得一点点抚上楚召淮的肩膀。
这次楚召淮并未反抗。
姬恂松了口气,刚要将他扶着站起来,一直跪着的付松茂似乎想要再做最后一番挣扎,低声道:“陛下,晋凌之事下官是奉……”
话音未落,楚召淮又踉跄着跪了下去。
姬恂:“……”
姬恂生平头回如此冷厉:“全都滚!”
殷重山见王爷都要怒发冲冠了,赶紧叫来暗卫速速将两个碍人眼地赶了出去。
姬恂气得浑身都在抖,屏着呼吸,再次伸手去扶,只是手刚碰到楚召淮的肩膀,终于听到楚召淮除了“陛下”之外的话。
“别碰我。”
姬恂一僵。
楚召淮跪在那,面容没有半分变化,苍白的唇轻轻动了动,又呢喃说了句:“别碰我……”
姬恂道:“召淮,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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