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瞳孔微颤,愣怔许久,突然干脆利落拔下松松挽起长发的发簪。
修剪整齐的墨发披散而下,带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发簪狠狠穿透姬恂的右手掌心,血瞬间溢满指缝,顺着指尖缓缓往下滴,钻心的疼痛彻底将姬恂的神智从欲望中唤醒。
姬恂神色阴沉地起身,眼神看也没看榻上的人,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像是在躲避能将他吞噬的野兽,落荒而逃。
楚召淮衣衫乌发松散,孤身躺在凌乱的床榻间,再次陷入深眠。
惨白的唇因方才残忍的磨弄已泛着殷红,唇珠似乎被咬破,缓缓沁出一滴血。
安神药效用过强, 楚召淮昏昏沉沉睡至黄昏才清醒。
天即将黑了,暖阁外隐约有人在轻声说着话。
楚召淮口干舌燥,恹恹地掀开锦被下榻, 双膝一软险些直接摔下去。
轻微的声响让外头安静一瞬, 随后赵伯轻轻扣门:“王妃醒了吗?”
楚召淮“嗯”了声。
赵伯推门而入,见楚召淮在床沿摇摇欲坠,忙快走几步将人扶起来, 他似乎瞧见什么, 不太自在地移开视线。
楚召淮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都要被安神药搅成浆糊了, 甩了甩头, 蔫蔫道:“想喝水。”
赵伯忙为他倒了杯水。
楚召淮捧着水杯慢吞吞喝了一口, 只是刚碰到杯沿就疼得轻轻一嘶,将含着的水吞咽下去,迷茫摸了摸唇。
好像破了?
楚召淮不明所以:“赵伯, 我这……”
还没问出口,赵伯老当益壮差点一蹦三尺高, 沉着脸顾左右而言他:“王妃午膳没吃, 还是先换衣吃些东西垫一垫。”
楚召淮:“哦。”
赵伯一边为他穿衣一边移开视线。
王爷莫非是属狗的, 怎么总挑王妃熟睡时上嘴?
就该把六出的止咬笼拿来给王爷戴上。
楚召淮好哄,慢吞吞地系衣带,混沌的脑子后知后觉记起来正事,赶紧问:“王爷呢?”
“在外头用膳。”
楚召淮忙飞快穿好,双脚发软地冲出暖阁。
姬恂果然坐在连榻边慢条斯理吃着冷食, 他仍没好好穿衣, 几乎赤裸上半身, 衣带也没系,隐约瞧见肩膀处绑着的纱布。
瞧见楚召淮醒来, 他淡淡笑了,收回视线慢悠悠喝着冷酒:“可好些了?”
楚召淮没答,快步上前,紧张得一把扣住姬恂的手就要探脉。
视线一瞥,姬恂的右手也缠着纱布,还在微微渗着血。
马车上也伤到右手了吗?
楚召淮来不及管小伤,皱着眉头先探脉。
姬恂支着下颌笑着看他,熟练地就要插科打诨:“神医……”
楚召淮不知哪来的胆子,直接呲儿他:“你别说话!”
姬恂:“……”
一旁候着的赵伯和殷重山:“……”
几乎将这辈子所有悲伤之事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强撑着没有笑出来。
姬恂生平第一次被人凶,罕见愣了愣,很快又慢悠悠笑开,手肘抵在两人中间的小案上,倾身靠近:“生气了?”
楚召淮闷闷的,一门心思探脉,不想理他。
离得近了,能瞧见楚召淮唇上已结痂的伤口,姬恂移开视线,又坐了回去。
“那药本王喝了多年,断药艰辛,实在没忍住。”姬恂解释,“是本王意志力薄弱……”
解释的话还未说完,楚召淮终于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原来只是没忍住呀,太好了,我还以为是陛下调兵谴将让上千精兵强行按着王爷往嘴里灌呢,原来是我想多了。”
姬恂:“……”
赵伯肃然说:“锅里还温着药呢,我先去瞧瞧。”
殷重山也说:“晋凌来了信,我这就为王爷取。”
两人迅速远离战场,省得被殃及池鱼。
姬恂服了药,脾气好得不得了,被这样数落却还在笑:“和神医预想得差不多吧。”
楚召淮:“……”
楚召淮脸色更沉了。
姬恂懒懒道:“如何啊神医,本王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楚召淮见他还嬉皮笑脸的,气不打一出来。
他不习惯和别人起冲突,只好憋着气闷闷不乐,耷拉着眉眼在那写方子,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讲。
姬恂也没再搅扰神医的思绪,盯着楚召淮唇角的伤口,不知在想什么。
楚召淮很快将方子写好,交给下人去抓药。
一旁放着赵伯准备的药膳,楚召淮饿了许久,垂着眼捧起来喝了一口汤。
只是药膳过烫,刚含到口中舌尖便传来一阵刺痛,疼得他艰难吞下后呼了呼气。
姬恂见状将碗夺过,眉头轻蹙:“怎么,烫到了?”
“呼……”楚召淮含着舌尖呼出一口气,眼圈烫得通红,含糊发出几个字,“舌尖疼。”
姬恂手一顿。
楚召淮疼得直吸气,总觉得舌尖好像被咬破了。
睡个觉而已,难道睡相差到开始自己咬自己?
楚召淮缓解那股疼后,才小心翼翼去用晚膳。
其实姬恂的情况竟然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得多,不知是饮药后又失了不少血的缘故,那药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依着脉象并未前功尽弃,只要调整方子,等下个月初五时控制住,问题便不大。
只不过剂量可能得要拿捏得极其精准,因为他也不确定若是出了差错,姬恂会出现何种后症。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召淮吃个饭的功夫将姬恂的脉象顺了个遍,刚将碗放下,姬恂手指捏着一个玉瓶随意递过来。
楚召淮抬头看他,语调还是冷淡:“什么?”
“望仙楼用药人炼制出来的金丹。”姬恂笑着道,“神医给瞧瞧里面加了何物?”
楚召淮看他这副样子就暗暗生气,垂着眼不配合:“让我验药,得花银子。”
姬恂一扬眉:“之前神医可没和本王这般生分。”
楚召淮忍了又忍,没忍住呛他:“之前王爷也不像现在这般不遵医嘱,意志力薄弱。”
姬恂:“……”
姬恂被怼了两三回,终于确定一向兔子胆就算再动怒也只敢瞪他脚尖的楚召淮……
竟然真的在生气?
且还是一时半会哄不好的那种。
不知怎么姬恂笑意更深了,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温柔道:“神医别生气了吧,本王下次绝不再犯。”
楚召淮轻轻哼了声,才不信他。
姬恂眸光一动,忽然捂住肩膀,眉尖一蹙。
楚召淮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还伤着,赶忙问:“疼吗?谁给你包扎的,用的什么药?!”
“无碍。”姬恂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轻飘飘道,“只是拔出尖锐木头时被剐了下骨头,府医说仔细修养,一个月便无碍。”
听到“尖锐”“剐骨头”这些词,楚召淮心疼得直咧嘴,急道:“王府府医是庸医王爷现在还不知道吗?不光不会包扎,连安神药剂量都差得一塌糊涂!当时为何不喊醒我?”
姬恂带着笑注视他,体贴极了:“王妃受惊,多多休养为好。”
楚召淮:“……”
这话楚召淮听出来了,是在故意卖惨。
可失控马车上姬恂的确将他严密护着,连根头发丝都没伤到,楚召淮从未被人这般护着,这顿“卖惨”下来,气也逐渐消了。
楚召淮眼神从姬恂的脚瞪到脖子,不情不愿地将药瓶夺过来,给他验药。
刚打开瓶塞,一股明显的血腥味扑了过来。
楚召淮眉头轻轻一皱。
这药和上次姬恂送来的大药味道相近,却露出一股过分香甜的气息。
楚召淮来了兴趣,手指捏着通红的药,正要往嘴里放。
姬恂早就瞧出他的打算,两指轻飘飘捏过药丸,淡淡道:“就这样舔。”
上次姬恂也不让自己碰,楚召淮也没多想,小臂搭在小案上,微微扬起修长脖颈凑到姬恂手边,用未受伤的舌尖舔了下金丹。
姬恂脖颈轻动,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几乎移不开。
楚召淮飞快舔了舔,歪着头沉思许久,“啊”了声:“是喜春散。”
姬恂眼眸轻颤,回过神后眸底欲望一时半会无法消退,只好半阖着眼:“什么?”
“男女欢好,助兴增情。”楚召淮用一旁的冷茶漱了漱口,蹙眉道,“望仙楼就给陛下进献这种药?”
姬恂将金丹收起,心不在焉点头。
楚召淮衣袍穿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有在浴桶边一边勾人一边含笑解衣裳的媚态。
看来这药效显著,颇有掏空皇帝内里的趋势。
八成姬抄秋已和望仙楼勾结。
楚召淮想了想白日姬恂那古怪的脉象,像是想通了,愕然地说:“你服用过这颗金丹?”
姬恂眉梢一挑:“嗯。”
楚召淮思考半晌,却并未姬恂想象中的担心,反而松了口气:“还好,王爷服用应该效用不大,虚不受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姬恂总觉得这话很怪异,问他:“什么叫对本王效用不大?”
楚召淮不好当着面说他不举,生怕伤了王爷的自尊心,只好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
“往后陛下再赐药,就莫要吃了——我明日按照这药的样式搓些差不多的甜丸,王爷见陛下时就塞袖里,吃药时偷龙转凤便可,加点鲜花汁颜色似乎更像。”
姬恂眼眸一眯。
楚召淮一惯不太会说谎,此时几乎将“我好心虚哦”写在脸上,手中忙得不得了,一句话的功夫又喝水又碰茶杯,还抽空将瓶子整理好推回去。
姬恂仔细品了品楚召淮方才那句话,倏地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就笑了。
——这回是气的。
楚召淮不敢看他,看向西洋钟估摸着时辰不早了,绷着脸站起身:“王爷受了伤,该早些安寝,我……我去准备明早的药。”
说罢,赶紧一溜烟跑了。
姬恂似笑非笑注视他狼狈而逃的背影,将盛着金丹的瓶子在左手五指中随意把玩。
效用不大。
怪不得愿意让他同塌而眠,敢情是觉得没有威胁。
楚召淮像是被狼撵似的逃出寝房,先去瞧了药后,又找了赵伯一趟,在外溜达几圈才小心翼翼回去。
寝房的灯已熄了,只有暖阁还有一盏烛火。
楚召淮松了口气,推开门进内屋。
方才刚醒来时浑浑噩噩的,如今在外吹了圈冷风,脑子也清明不少,可喜可贺地开始转动。
姬恂并非意志力薄弱之人,今日圣上无缘无故召两人进宫,扭头姬恂就喝了药,必然有关联。
难道是圣上逼迫?
可外人瞧来两人兄友弟恭,陛下应该不至于强行喂药。
那便是威胁?
姬恂是个连自己命都不顾的疯子,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受胁迫?
内屋并未点灯,楚召淮将外袍脱下,心不在焉地撩开床幔一角钻进去,将手中揪着的软枕往床头随意一放。
“嗯?”
床榻倏地发出个声音。
楚召淮一愣,猛地将床幔撩开。
外面的烛火将床榻隐约照亮,姬恂穿着松松垮垮的玄衣懒懒躺在榻上,被烛火照得眼眸微微一眯,嗓音带着睡意。
“放下。”
楚召淮人都傻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安寝。”姬恂似乎已睡了一觉,声音低沉喑哑,像是懒得张嘴,慵懒的嗓音从唇缝飘出来,“本王昨日已说过不再惧热,外头太冷。”
楚召淮:“……”
刚服过药,不该炽热滚烫恨不得上阵杀敌吗。
怎会怕冷?
楚召淮不懂姬恂图什么,憋了半天只好没吭声,反正姬恂舌灿莲花,和他争辩只有吃瘪的份儿。
瞪了姬恂赤裸的胸口一眼,楚召淮心不甘情不愿地揪着枕头从他身上爬到床榻里。
姬恂懒散得不行,视线落在楚召淮手中:“这是什么?”
“赵伯给我弄的软枕。”楚召淮屈膝跪坐在那,将那“咬人”的枕头揪着往脚边一放,将新软枕放好,拿爪子拍了拍弄蓬松,小声嘟囔道,“那枕头不好用,睡不好觉。”
姬恂:“……”
楚召淮唇疼舌尖疼后颈也疼,从床头小抽屉里拿出药膏来,指腹沾着轻轻涂着唇和舌尖上。
姬恂懒洋洋半靠着目不转睛地看。
楚召淮不理他,将长发撩开,蘸着药往后颈涂。
衬着烛火昏暗光芒,隐约瞧见雪白后颈处残留艳红的齿痕,一圈圈凌乱重叠,不知被啃咬多少次,有些地方都已破了皮。
无人提醒,镜子又照不到,楚召淮一无所知,垂着头一点点涂着。
狭窄床榻内,隐约听到急促的心跳声。
楚召淮疑惑地偏头看去。
姬恂呼吸发紧,面不改色地坐起身:“本王帮王妃涂药?”
楚召淮摇头:“哪敢劳烦王爷……唔。”
姬恂直接劈手将药膏夺过来,推了推他的肩膀:“背过去。”
姬恂刻在骨子里的强势从不准旁人违逆,楚召淮撇撇嘴,一门心思只想睡觉也没多反抗,乖乖盘着膝挪过去将后颈对向姬恂。
……对向罪魁祸首。
楚召淮身量纤瘦,从背后瞧总会有种一伸手就能将他整个拥入怀中的冲动。
姬恂将药膏捏在右手,手指轻轻一按,钻心的疼痛泛上脑海,打散脑海中某些扭曲的癖好。
他面不改色,一向只拿刀的手轻轻蘸着药膏往楚召淮后颈处涂。
楚召淮疑惑道:“后面是被药草枕磨破了吗?又痒又疼。”
姬恂淡淡地说:“许是吧。”
楚召淮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并不知晓京城某些贵族癖好特殊而扭曲,能单逮着人后颈啃咬一晚上。
药草枕冬日还是别用了,夏日重新换了安神方子再说。
到时让赵伯找人盯仔细,别又混进草药茬,硌得脖子怪疼的。
楚召淮正在思考未来,忽然感觉后背一阵紧迫压迫感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姬恂轻轻呼了口气。
热气喷洒在后颈,那雪白的皮肤早已被磨破了,热意混合着冰凉的药膏,一股酥麻顺着后颈瞬间爬向脑海。
随后刹那间袭遍四肢百骸。
楚召淮整个人几乎都软了,茫然回头。
狭窄床榻间,姬恂存在感极强,几乎将光芒、空气悉数遮挡,胸口腰腹赤裸,无时无刻不再彰显那股遮掩不住的男色。
“疼吗?”姬恂含笑着问。
楚召淮猛地一哆嗦,连他都未反应过来时耳根已红透了。
他呆呆歪头和姬恂晦暗的眸瞳对视良久,忽地回过神来,眸瞳倏地扩散,立刻一扭头想往外爬,语无伦次道:“不疼,就是嘶一嘶……好了吗,药,我自己涂。”
姬恂低低地笑:“还没好,坐好,别乱跑。”
楚召淮后背一僵,强行被按着坐好。
方才涂药时楚召淮只关注又痒又疼,现在却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姬恂涂药的手指上。
指腹带着薄茧,似乎特意暖过带着难得的热意,轻柔缓慢地将带着药香的冰凉膏药在微疼的后颈一寸寸揉开。
炽热的呼吸在耳畔轻浮,因靠得太近时不时拂过肩膀。
楚召淮艰难吞咽了下。
只是涂药而已,他却有种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羞耻感。
偏偏姬恂还在他耳畔用低沉的嗓音低声笑着,柔声问:“本王是粗人,若力道一不小心大了,王妃可要说出来。”
楚召淮耳根通红,匆匆一点头。
姬恂又笑了,指腹轻轻按在鲜明的齿痕上,凑到他耳畔问:“这样疼吗?”
楚召淮恨不得整个人往墙上贴,拼命摇头:“不不不……”
姬恂又换了个地方,故意似的:“这里?”
楚召淮咬着牙,手指揪着膝盖上的衣袍,险些将丝绸的衣裳撕破,近乎乞求地道:“你就涂吧,我不疼,死都不疼。”
姬恂似乎心情极好,床榻隐隐有些晃动。
似乎在无声地笑。
见楚召淮几乎要将脑袋埋到膝里,姬恂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好了。”
楚召淮差点一蹦三尺高,匆匆爬到床榻最里面,拥着被子遮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带着水波的眼眸望向他。
姬恂很懂得逗猫,并未乘胜追击,反而没事人一样捏着药膏瓶道:“这是王妃自己调配的?本王的伤能用吗?”
楚召淮无声在被中吐了口气,裹着热意的锦被糊着半张脸,声音也闷闷的:“嗯,专治创伤,应当比王爷府中那个庸医要好得多。”
说完,楚召淮立刻后悔了。
糟了,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姬恂不会脱了衣裳让自己为他换药吧。
更何况方才他体贴为自己涂药,更是一种值得说出来的筹码,肯定会想着要捉弄他,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心中暗爽。
楚召淮憋了半天,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明日我会将药膏给庸医……不是,给府医,让他为您换药。”
姬恂似笑非笑看他:“如此甚好。”
话虽如此,他却仍随意把玩着药膏瓶。
楚召淮警惕地看他。
终于,姬恂张唇,准备说话了。
楚召淮严阵以待!
姬恂却道:“这药膏是用何种方子调配的,可能入口?”
楚召淮一愣,只问这个?
“能入口。”楚召淮吐出舌尖给他看,“这种小伤明日就能好。”
姬恂笑起来,将药膏放回床头小抽屉里。
楚召淮松了半口气,又疑惑看他。
干嘛要问能不能入口?
他也咬到自己舌尖了?
姬恂重新躺下,道:“睡吧。”
楚召淮“哦”了声。
后颈还涂着药没干,一时半会不能平躺,只好半侧着身子躺在软枕上。
白日睡了一整日,此时没什么睡意。
楚召淮放空脑袋发了会呆,睡熟的姬恂已轻车熟路翻身挨过来,熟练抱住他的腰身,将人扒拉到怀中拥着。
楚召淮:“……”
楚召淮这回很冷静。
无法反驳的是他喜欢姬恂从后背拥来的姿势,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那点抵抗从脑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困意都随着热烘烘的怀抱袭来。
就这样吧。
楚召淮彻底放弃抵抗,陷入深睡前迷迷瞪瞪地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姬恂能一直这样,不再像宫宴时那样丢下他一人,他就……
还没想到“就”如何,人已彻底熟睡。
好似做了场永不醒来的梦,楚召淮白日睡了过久,昏昏沉沉天还没亮便已醒了。
姬恂还在保持同样的姿势抱着他,呼吸均匀洒在耳畔。
楚召淮眨了眨眼。
窗外昏暗,榻上温暖如春,从温暖怀中醒来,不再忧心去哪儿能费心费力赚银子……
好像是楚召淮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场景。
楚召淮歪头想看姬恂,脖子又传来一阵痒疼,他唔了声,眉头皱起,觉得好奇怪。
那药是特制的,一夜过去唇上已结了痂,舌尖也已不疼了。
怎么就后颈还没好呢。
楚召淮迷茫极了,轻手轻脚想要将箍着他腰的双臂给扯开。
只是才刚动,姬恂似乎不满他脱离掌控,双臂一紧,恨不得将他严丝合缝裹自己怀中。
“别动。”姬恂嗓音喑哑,梦呓似的道。
楚召淮差点被勒得岔气,没忍住挣扎了下:“王爷……”
姬恂没理会,反而贴得更紧,将下巴抵在楚召淮颈窝,呼吸滚热落在锁骨处,激得他浑身酥麻。
这个姿势过于亲近,就好像两人当真是恩爱夫妻,楚召淮猛地打了个哆嗦,耳根通红,想要努力往外挣脱。
才扑腾两下,他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回头望去。
姬恂闭眸沉睡,五官俊美温和,眉眼处没平日那股蔫坏的煞气,罕见得像个正常男人。
他不知将楚召淮当成旁人还是抱枕,双手一上一下环抱住怀中人,楚召淮和他身形相差极大,后背贴着姬恂的前胸,滚烫至极。
……以及抵在他腰后的东西。
楚召淮小心翼翼呼吸着,浑身极其不自在,腰身紧紧绷着,隐约都在打着颤,脑袋也有些懵。
昨晚金丹的药效终于上来了?
楚召淮轻轻吐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将手搭在箍着他腰身的爪子上。
……得探一下到底是晨起血气方刚,还是真受金丹影响。
若是前者, 到时能摸金针给扎回不举状态。
可如果是受药物影响, 一百针全扎上八成也消不下去,更会因药效没发出来损害身体。
楚召淮身为医者,极其谨慎。
摸着姬恂的脉半晌, 神医满脸肃然, 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还好没给服用鹿血。
姬恂之前的脉象太过混乱, 一会是虎狼之药一会是金丹, 还有那棘手的无脉症, 几番重叠下探不出具体脉象,只大概知晓恐是不举。
如今无脉症已好得差不多,脉象剧烈跳动。
……不举症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好好。
楚召淮气得准备起床后再去找医书啃。
果然还是修行不到家, 医术还待学习。
楚召淮本想拿金针扎王爷个立地成佛,但他低估了姬恂手臂的“咬合力”, 根本挣脱不了, 只好安静地蜷在姬恂怀里头脑放空, 双眼呆滞,静待血气方刚的王爷自己消停下去。
不去想,不去思考。
就当不知道自己腰后滚热的东西是姬恂的“举”,这样就能免于羞耻尴尬。
楚召淮乖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可脑子并非是能轻易控制的, 越是逃避就越是在意后腰的东西。
最后, 楚召淮险些哭了, 终于受不了悄没声儿地用力将抱他腰身的手往外掰。
刚用力,睡梦中的姬恂忽然“唔”了声发出痛吟, 似乎是碰到伤口了。
楚召淮一僵,猛地记起自己掰的似乎是右手,吓得立刻缩回爪子。
钻心的刺痛终于将姬恂清醒过来。
楚召淮浑身僵硬得好似柱子,他不知要如何应对如此尴尬的场景,脑海空白一片,等反应过来时已经闭上了眼。
装死吧还是。
被掰着手牵动肩膀伤口的痛也没让姬恂消下去,他懒懒地将下颌放在楚召淮颈窝蹭了蹭,似乎才后知后觉身体不对劲。
楚召淮呼吸都要停了,背对着姬恂满脸慌张,羽睫浸着水剧烈发着抖。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明明是姬恂不端庄,自己慌个什么劲儿?
说实话,楚召淮一直很想知道,一向运筹帷幄喜怒不形于色的姬恂尴尬惊慌时是什么模样。
楚召淮暗暗期待。
期待半天,就察觉姬恂箍着他的手以一种极其缓慢轻柔的动作将手收回,唯恐惊醒了他。
楚召淮一怔。
姬恂手极其稳,只是因方才碰到伤口呼吸有些急促,床榻间隐约嗅到一股血腥味。
他并未慌张,轻缓地起身下榻,赤着足走出内室。
楚召淮呆在原地,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依照姬恂的性子,就算不惊慌失措,也不会这么不声不响,甚至会坏心眼地将他扒拉醒倒打一耙,说些一点都不风花雪月的话逼得楚召淮满脸通红,然后在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或者再不要脸一点,强迫楚召淮做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
……根本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
还、还这么体贴怕吵醒他。
楚召淮懵懵地翻了个身,窝在还残留着温热体温的床榻上,透过床幔缝隙看向外面的人影。
姬恂似乎坐在暖阁连榻上静等着欲望消退,没一会他似乎厌烦了,低声道:“准备冷水沐浴。”
隔着一扇门,殷重山的声音传来:“可王爷身上不还伤着?”
姬恂道:“去就是。”
殷重山领命而去。
楚召淮吓了一跳。
肩上和掌心的伤势如此严重,指不定还没结痂,怎能现在就碰水。
还冷水澡,不要命了?
楚召淮眉头紧皱,直接坐起身撩开床幔朝外头道:“你还伤着,不能沐浴!”
暖阁外沉默一会,姬恂似乎早就知晓他还醒着,带着笑意问:“王妃何时醒的?”
楚召淮一噎,硬着头皮道:“你说话声音太大,吵醒的。”
姬恂声音放得更轻:“嗯,好,听王妃的,不沐浴。天还早,再睡一会吧。”
楚召淮松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最近姬恂脾气似乎好了许多,还挺听劝。
只是还没躺一会,寝房传来隐约的水声。
楚召淮眼眸睁大,似乎意识到什么,腾地从床上一跃而起,裹着外袍快步冲出暖阁。
寝房的屏风后,烛火摇晃,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浴桶中沐浴。
一大清早,楚召淮一股怒火腾地涌上脑海,冲去屏风后气道:“姬明忱!”
这人怎能一边口头答应,一边又死不悔改?!
姬恂浸在浴桶中闭着眸,肩上的纱布已被打湿,隐约可见渗出的血色,他睁开眼睛瞥了楚召淮一眼。
楚召淮:“……”
楚召淮顿时偃旗息鼓,干巴巴道:“姬明忱……名字寓意不错,和王爷极其搭。”
不明、不忱也不恂。
忱恂二字寓意诚信,姬恂到底哪儿挨边?
姬恂手搭在浴桶上,和他对视一眼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盯着水面波纹看,淡淡道:“不多睡一会了?”
楚召淮见他还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又试探地窜上来,他闷闷看着姬恂渗出血的肩膀:“我都说了不能沐浴。”
为何不遵医嘱?
“无碍,伤口没碰水。”姬恂笑着道,“等会府医也要过来换药,王妃不必担心。”
楚召淮垂着头小声嘟囔:“我没有担心。”
只是因低头的动作,视线无意识落在浴桶,肌理分明的紧实腰腹往下……
楚召淮差点像是烧开的水一样脑袋耳朵咕嘟嘟冒热气。
他脸都红透了,本能想逃但又想起姬恂的伤是自己掰出血的,只好强撑着冷静冲到走到姬恂身后,闭着眼睛胡乱地拽他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