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画符的by七野与八
七野与八  发于:2024年08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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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空从小看着他长大,算是他半个长辈。自爷爷去世后, 他再也没有来过慧觉寺,没来见绪空。
绪空是他不想来慧觉寺的原因。
绪空漆黑的双眸宛如他手腕上的佛珠, 眼中流露着包容与深邃的洞察力, 他缓缓说道:“前几天我去礼佛,遇到了一个十分手巧的糕点师傅, 是你最爱的豆沙馅, 今儿你来得巧, 我正好带了一些回来, 来尝尝?”
陆霜白心中一动,忍着眼中的酸涩道:“好。”
世上已无长辈关心他爱吃什么馅的点心, 除了绪空。
绪空在慧觉寺有一处小院子,他院子里的陈设简单又古朴,一颗百年老树下放了一张木桌两张木椅,木桌上放着一个玉质围棋盘,整块玉石通透润泽,当光线透过,棋盘如汪洋大海般漂亮。
绪空从屋子里拿出茶壶茶杯,随意地放在围棋盘上:“这是桥逊先生送的,他是慧觉寺的住客。这么好的棋盘放在我这可惜了,我已经很久没下棋了。”
棋盘昂贵稀有又如何,愿意陪他下棋的人已经不在了,再珍贵的棋盘也没了用的意义。
沏好茶,绪空打开点心包装:“尝尝。”
陆霜白拿了一块花状的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很好吃。”
绪空笑意加深:“合你胃口就好。”
两人闲聊半晌,绪空的小徒弟返回,有事找绪空商量,两人去了屋内,留下陆霜白一人坐在小院子里。
这时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不过有热茶在手,倒也不冷。
过了没多久,陆霜白感觉一道阴冷的气息靠近,他转头一看,是刘小玲。
她身上阴戾的红光消失大半,惊喜地打招呼:“陆先生,真的是你呀,好久不见,最近可还好?”
刘小玲的魂魄凝时,还透着一股淡薄的几乎快消失的功德金光,陆霜白不解道:“你这身上的功德是怎么回事?”
“啊,是因为陈阳。”再次提起这人,刘小玲语气平静,“他意外横死,成了厉鬼,还吞食了一些刚去世的亡魂,我晚上出门散心正巧碰到,于是就——”
刘小玲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下,笑道:“我以前的眼光可真差,真是瞎了眼喜欢这种玩意儿,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我是厉鬼,害过人,我不多求投胎转世,绪空大师收留我,这些日子我在寺庙里每日听佛经,我的心里很久没有这样平静过。看到陈阳后,我本打算和他同归于尽,还好空绪大师及时让他徒弟来寻我,这才又让我碰见了你。”
“空绪大师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世间万物都留下了生机,凡事都有回旋余地。”刘小玲道,“所以你看,功德之光与血光竟能相互抵消,我终于做了一件好事。”
陆霜白在心里反问自己,上天真的包容万物吗?
那个晚上,他清楚记得他碰到的冰冷尸体,看到的血河,还有歇斯底里的自己。既然如空绪所说,难道他眼前能看到的现实存在着假象吗?
“霜白,住手——”
“快停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放开我,放开我!我一定要杀了那只厉鬼!”
“我要救回爷爷,不惜一切代价!”
“快走——”
“乖孩子,我要你以爷爷的名字起誓,以后不再使用任何禁术!”
“人间疾苦,悲欢离合,佛说世事无常,看世事无常……”陆霜白低声喃喃自语。
这是幼时绪空常教导他的话。
“陆先生?”刘小玲晃晃手,拉回愣神的陆霜白,“陆先生,你在说什么?”
“他说得大概是对的吧。”陆霜白眼帘一动,狭长的睫毛掩下偷偷升起的雾气,他依旧嘴角带笑,看向玉盘与那块吃了一半的点心。
“你一定是在某个瞬间感受到了幸福,所以你愿意吞下之后的苦楚。”
话音刚落,刘小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边哭边笑:“你真是的……但是,谢谢。”
是她又不小心露馅了吗?
刘小玲想,这几天她沉溺过去,后悔异常,她将过去每一个细节从记忆里挖掘,反反复复地回忆反思,恨自己的蠢,恨自己舔狗一样对一个自私又恶心的男人委曲求全,她的心并没有随着陈阳烟消云散而平复,反而增长了无处宣泄的恨意,陷入了更深的执念。
为什么仅仅凭借陆霜白的一句话,她忽然释然了?
绪空不知偷听了多久,等刘小玲离开,他立即出现,笑眯眯问道:“你也是吗?”
见陆霜白不答,绪空收敛了笑意:“孩子,还在自责吗?”
陆霜白低下头,半晌,他才哑声道:“老头死后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在你的现实世界里,你只看到他没有来找你,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又怎么确定他并未如你所想责怪你?”绪空双手合十,拨动佛珠,“万法皆空,一切皆为虚幻,只有因果报应不是空。”
“找到那只厉鬼,你才会放下吗?”
“我不知道。”
“那便试试吧,有空记得来陪我喝喝茶。”
“嗯。”
陪绪空吃完点心,陆霜白拒绝小徒弟送他出去的好意。
沿着青色小径,在一道月洞门前,一个穿着白衣的青年背身站立,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笑道:“你好,陆霜白,我是宿淮的四哥,桥逊。”
小径两侧绿树成荫,微分吹来唤起阵阵树枝交错的沙沙声,有绿荫落在桥逊的脸上,阳光斑驳,唯独露出他那一双琉璃般的猫眼。
猫眼主人俏皮地对他眨眨眼,笑意弥漫,这一瞬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萦绕在陆霜白心头。
对方是宿淮的四哥,可兄弟俩长得并不像,论长相,宿淮是狭长的桃花眼,轮廓削劲,桥逊则相反;论气质来讲,哥哥给人的感觉像是温水,弟弟不说话时像冰水冻死人,打架时那势头像热水烫死人。
桥逊:“听说绪空在招待友人,所以我过来瞧瞧,希望你不要觉得冒昧。”
随着桥逊走近,陆霜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檀香味,浓郁但不腻人,香甜又清新,渐渐地,紧绷的精神也得到了舒缓。
陆霜白:“你认识我?”
“当然。”桥逊道,“你见过白叔了吧,他是我和宿淮的长辈。”
陆霜白第一反应是“原来是白方录说的”,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桥逊似乎在四两拨千金,对方是不是故意在误导他,让他以为是白方录提过他,所以知道他是谁?
注意到陆霜白眼中的戒备,桥逊笑意加深:“宿淮就麻烦你多多关照了,他这孩子面冷心热,只做不说,其实特别重情义,温柔又善良。”
桥逊的形容让陆霜白怀疑自己认识的是宿淮,还是套着邪妖皮的宿淮。
等把弟弟描述得和朵需要被人怜惜的娇花一样后,桥逊心满意足地停下这个话题,说起别的:“陆先生,你知道邪妖从何而来吗?”
没等陆霜白回答,桥逊继续说道,“起初,邪妖被称为‘异物’,后由妖转变,于是大家才渐渐称其为邪妖。妖和邪妖被混为一谈,不是妖被视为邪妖,而是邪妖被看作妖。”
桥逊抬手指了指天空:“若只是有心人在背后引导的舆论,他怎会分辨不出呢?”
宿淮曾经提过因为邪妖的出现,妖族承受因果,哪来的因,何来的果?
天道并不愚蠢,是非不分,那么是什么让天道如此判定?
桥逊见陆霜白开始思考起他话中的含义,又道:“傲因和青城妇是邪妖,被人类分别记载于《神异经》和《鬼狐传》,这两本都是人类创作的小说。岳星河则无名,你可有想过原因?”
当然没有。
他只是个普通人类,莫名被拉入妖的世界,他打不过青城妇也打不过岳星河,勉勉强强和菜狗傲因打个平手,说不定哪天就噶了,怎么会有闲心去思考这些事?
陆霜白后退一步:“我是个人类,只是个会画符的。”
桥逊一愣,蓦然轻笑出声,笑得陆霜白莫名:他说错什么了吗?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人要学会活得自私点才自在。”桥逊挥挥手,与陆霜白告别,“宿淮在门口等你,快走吧,你们还得赶去找人,再晚点路上就堵车了。”
桥逊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院,他抓了一把鱼饵,随意向小池中一抛,随着涟漪阵阵,往日的一幕似乎也浮现在眼前。
“太子殿下,您该回去了!”
“不回。”
“您再不回,劳天那厮就要把我的洞府劈了!”
“劈呗。”
“……听说那位澄空仙子是天界第一美人,法力虽不如殿下,却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且其母是东海公主,身份尊贵,殿下何不妨去见一面,说不定也是一段金玉良缘?”
“什么金玉良缘,他们只不过想让我找个配偶双修提升修为,我和澄空不是他们维护世道和平的工具,他们想娶自己娶呗。”
“只需要见一面就能平息他们打算联姻的想法,殿下何必倔。”
“我只是能打了点,又不是救世主,我没有能力护住天下苍生,我护住身边人就好。”
水面恢复平静,好友决绝洒脱的背影犹如昨日,历历在目。桥逊看着倒映中的面孔,这才发现笑中的涩意。
“骗子。”

“……”
宿淮手掌托着一个香炉,大约半个手掌大小,香炉里只有香灰, 并没有香, 然而神奇的是一股白色细烟凭空盘旋在上。
这股细烟像是一条灵活的小蛇, 一会儿扭成S形,一会儿又变成O形,或者缩成一团。
陆霜白:“这是什么?”
宿淮:“用来找人的。”
桥逊这妖虽聒噪, 却有一样通天本事, 他极擅长找人,不是大致方位, 而是准确位置,所以他要了李家女儿的一滴血和头发。
根据桥逊的测算, 八字特殊的女婴就在幽都,只要跟着细烟的指引, 就能追踪女婴如今的所在地。
开了大约两个多小时,两人从郊区回到了市区, 跟随灰烟的指示,宿淮将车开入陇园别墅区。
陇园别墅区是幽都的别墅区, 也是富人区, 据说里面住着各界赫赫有名的大佬,因此这儿的安保十分严格, 巡逻时还有退休军犬, 访客没有业主的授权无法进入, 陆霜白本打算提醒宿淮, 以免他不知情,直到他眼睁睁看着宿淮的车在门口一停, 挡车杆自动上升,显示器自动播报字幕:“欢迎业主回家。”
宿淮这才缓缓解释道:“我在这有套房。”
陆霜白:“……”
小丑居然是他自己。
宿淮将车停在一幢别墅前,香炉中的灰烟随即消失,陆霜白往窗外一看,墙柱上的家标显示“褚家”。
幽都有几个褚家?
又有多少同姓能住在这里?
陆霜白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褚家。
造孽啊。
陆霜白颓然地窝在副驾驶上:“我有罪,把我拷起来吧,还有庄哥,我申请我俩住一个牢房有个伴。”
俗话说大难临头,死也要拉个垫底的,好朋友一起走快快乐乐不寂寞。
“给你们一个机会。”
“这事吧,还要从我和庄哥一起去金碧酒店说起……”
刚起了个头,两人眼前的铁闸门径直打开,房子主人知道有人在门口,也知道他们因何而来,她在欢迎两人进入。
陆霜白立马说出重点:“我猜如今褚氏当家人褚晚,就是我们要找的邪妖,木夕。”
陆霜白突然觉得和宿淮一起出门有点晦气,想来他以前出门遛个弯都遇不到一只厉鬼,但只要和宿淮出门就能碰到比厉鬼更生猛的邪妖。
一定是宿淮拖累了他的运气。
两人下了车,陆霜白跟在宿淮身后:“老板你先走。”
宿淮沉默地看着他,陆霜白一脸谄媚:“咱们人类社会,老板都是走在前面的,这是对老板的尊重。”
宿淮嘴角轻扯,“呵”了一声。
要不是陆霜白还有点良知,他估计对方恨不得坐在他身上。
陆霜白耳朵一痒,为自己岌岌可危的良心感到一丢丢虚心,不过也只是一丢丢。
珑园以华国中式院落风格出名,陆霜白曾在网络上见过不少图片,然真正亲眼看到还是感到震惊,贫穷的他果然无法想象有钱人的生活有多快乐。
这个院子就是一个小型苏州传统园林,青石小径蜿蜒曲折,两边小桥流水,花团锦簇,是叫也叫不出名的名贵花种。
幽都市中心寸金寸土,然而这儿的环境却与自然融合为一体,陆霜白不敢想象如果他住在这里会有多么的快乐,难怪这么多人想尽办法也要住进珑园。
在这片花园后,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别墅,青砖黛瓦,白墙飞檐,雕花窗格,别具匠心的设计处处透着精致与雅韵。
不得不说,若等到晚上挂几只红灯笼,还真的挺符合中式恐怖的氛围。
一路走去,陆霜白还注意到院子中所有的树居然都是槐树。
民间有句老话“三树院中栽,祸事天上来”,槐树便是其中之一。
一般人家里会种桂花树桃树等一些常见或寓意不错的树,在华国人的传统观念里,“槐”字带鬼,属阴,是木中之鬼也,也被称为“鬼树”,不吉利,一般家里不会种植,特别是对商人来说,凡是图个吉利。
和门口大门一样,别墅大门也自动打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有个小女孩从身后探头,她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不合身的旧T恤,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两人,半晌,她展颜笑开:“你们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正是鲜活的年纪,孩子身上总带着独有的天真浪漫,陌生路人看到也会生出几分喜爱来,可陆霜白却心头一跳,明明眼前的小女孩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陆霜白往宿淮身后挪了半步,还是小心为上。
宿淮垂眼看着,不喜不怒,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女孩笑着抬起头,然而这个笑容,却让她的嘴角一直裂开至耳垂下方:“嘻嘻嘻,你是谁?”
回答她的是宿淮用力的一脚,她被直接被踹飞至房内,连带着大门摇摇欲坠,倒在女孩身上,然而女孩却毫发无损,单手撑起沉重的木门扔到一边,表情阴沉地看着俩人。
宿淮嫌弃道:“脏东西。”
陆霜白:“……”
许是门口的动静太大,一个个孩子接二连三地从房间内各个角落探出脑袋,有些从二楼三楼跑来,有些则跳下来或者漂浮在半空中,这些孩子有男有女,穿着的衣服有新有旧,有去年的爆款童装,也有二三十年前的衣着风格。
仔细一看,不止女孩,这个别墅里所有孩子身上都捆绑着透明丝线,就如青云县的傀儡巨人一样,他们都被操控着,他们都已不是人。
之前他以为褚晚用歪门邪路给她父亲续命,直到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才意识到是以命换命。
她特地挑选八字特殊的孩子,把孩子们的寿数连接到她父亲身上。
女孩歪头不解:“你为什么打我?”
随着女孩的疑问,所有孩子都定定地看着门口的两人,不怀好意。
“又有人来陪我们玩了。”
“你们是谁,你们叫什么名字?”
“你们快进来呀。”
“叔叔在和你闹着玩呢。”褚晚出现在三楼,她柔声安抚着女孩,从三楼跃然而下。
她一身红裙,搭配同款的红色高跟鞋,随着鞋底落地的“嗒嗒”声,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褚晚本就漂亮,今天为了迎接两人,更是费心化了精致的全妆,这身搭配她更是精心挑选了一上午,美人配华服,华服衬美人,可这视觉盛宴并没有让陆霜白感到丝毫享受,随着褚晚一步步走近,陆霜白便往宿淮身后再藏多一点,他可没忘记眼前的人曾想要他的命。
首当其冲,褚晚对陆霜白打招呼:“好久不见,陆先生,还记得我吗?”
女孩上前抱住褚晚的大腿,很是依赖亲近,褚晚温柔抚摸着女孩的头:“幽都有一传闻,据说有位高人可以令死者起死回生,大家恭敬地称他为‘六先生’。人人都猜测‘六先生’是名望响彻幽都的陆行风,可随着陆行风的退隐与去世,这个猜测再也无法得到证实。”
“你看,人类是多么的无知,他们对名望趋之若鹜,总是认为谁的名声越大,能力便越强,因此忽略了一个又一个惊才艳艳的无名者。”
褚晚一下又一下摸着孩子的脑袋,温和慈爱,突然,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声线一沉:“有心隐瞒下,没人知道当年这位‘六先生’创下惊世之举时,竟只有十六岁!”
她满目憎恨,充斥着仇恨的双眼透过宿淮直直射向完全躲在他身后的陆霜白:“就是你,陆霜白!你明明可以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复活死者,为什么却不肯帮我留住我父亲!”
谁也没有预料到褚晚的动作,她五指并拢竟瞬间将女孩的脑颅生生捏碎,前一秒还扮演着慈母,后一秒却将女孩如垃圾一般随手甩在地上。
她右手一挥,无数的白色灯笼突然挂满院子与房子,花丛瞬间褪色,白色花瓣凋落满地,宛若有人因哭泣而流下的眼泪。
“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吧——”
话音刚落,孩子们随即聚拢在褚晚身后,不一而同地开口道:“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这时,模仿鸵鸟的陆霜白突然越过宿淮进入别墅,他径直走到褚晚身旁,眼神失去光泽,麻木的神情好似提线木偶。
宿淮冷眼一扫,露出锐利如鹰般的竖瞳,陆霜白身上并没有控制他的丝线。
两人一直待在一起,没有分开过,期间他竟未曾察觉陆霜白着了褚晚的道。如影随形的距离,褚晚怎么做到的?
此刻,所有人都在门内,只有他在门外。他们出不来,所以想让他们进去。
一点小把戏,他还不放在眼里。
宿淮一脚踏进房门,大门随之关上。
褚晚亲热地挽上陆霜白的手臂,笑道:“长得这么好看,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怎么样?”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怎么办呢?他好像会打扰到我们。”她手背轻划过陆霜白脸颊,轻飘飘说道,“杀了吧。”
“好。”陆霜白乖乖点头,他右手侧举在前,两指中夹着一张黄色符纸,符纸上雷电缠绕,还没等褚晚看明白他要做什么时,宿淮已闪身一躲,同一时刻,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就在宿淮刚刚站着的地方,一个深坑出现。
大理石的坚硬程度众所周知,这道留下的痕迹如蜘蛛网状蔓延到三人脚下,碎石粉末飞溅,升起薄雾。
若宿淮反应再慢一秒,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褚晚心中惊异,短短几天,陆霜白使符的力量大增,竟已经不需要跟念口诀,发生了什么?
产生疑问的短短几秒间,陆霜白没有停歇,数张黄色符纸依次从他的裤袋中飞出,环绕在其四周,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将符听我令,杀——”
所有符纸一横,均向宿淮对齐,万箭齐发,不宽敞的房子里并不适合躲避,宿淮面色一沉,他亮出长剑,旋转剑身将所有符纸反弹,两相施力下,一些符纸以极快的速度朝四面八方飞去,无差别攻击下,褚晚避之不及,擦伤的胳膊立即出现灼烧感,连血都没有流出来,伤口外的血肉便被灼热的温度黏住。
孩子们尖锐叫嚣着,现下也躲了个干净。他们被褚晚安排偷袭宿淮,可两人的打斗不仅让他们无法近身,还被重伤。
趁褚晚闪躲,宿淮逼身上前,不顾手臂上的伤口靠近陆霜白,将人打昏。
接住倒下的陆霜白,宿淮眼尖地看到他额头的皮肤下似乎有条形状的虫子在蠕动,就是这个东西在控制陆霜白。
宿淮很快想起又一个熟人:“耳中人。”
他轻蔑地看向褚晚的方向,“原来是这样。”
当时藏在狗仔脑中的,便是耳中人。耳中人身长三寸,擅长隐匿身形,往往通过藏在人类的耳朵里控制人类的言行,他本是妖,后也被转化成为邪妖。
褚晚挑眉:“认识?”
“你不是邪妖,你没有异域。”宿淮道,“我们在耳中人的异域里,只要杀了耳中人,你无处可逃。”
“你敢吗?”被猜中了心思,褚晚却丝毫不惧,她有十足的把握,宿淮无法杀害任何一只邪妖。
宿淮低垂着眼帘,淡漠地说:“为何不敢?”

第66章
一手抱着陆霜白, 宿淮另一只手手掌向上,长剑凛然竖起,不停旋转着, 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同一时间, 宿淮眼眸一变, 他瞳孔竖起,泛起金光幽光,微抬下巴的瞬间他向左右轻扫一眼, 食指一抬, 长剑便瞬间没有了踪影。
褚晚只感觉到一阵强风从她脸颊处飞过,下一秒她眼前一黑, 一个熟悉的人从上方掉落,穿心而过, 死不瞑目,黑色浓稠的血流淌满地。
耳中人嘴巴大张,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可想而知宿淮的剑有多快。
耳中人死了, 宿淮杀了邪妖,却平安无事。
这和先生说的不一样!
回过神来, 褚晚这才惊觉右边脸颊处冰冷刺骨的寒意, 她抬手一摸,是血, 是长剑刺向她背后的耳中人时划破的伤口, 也是宿淮对她的警告。
长剑在刺穿耳中人后并没有立即回到宿淮手中, 它听从主人的命令, 一一斩断控制着孩子们的丝线,孩子们失去控制, 一个接一个掉落在地,“咚——咚——咚——”,这一声声落地声在褚晚听来犹如催命符。
如白方录所猜测,她的攻击力并不如邪妖,因为她不是邪妖。
她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催动门外的槐树,树枝交叉成荫覆盖窗前的光线——和宿淮对着干必死无疑,她只想脱身。
趁宿淮将人抱到角落的功夫,槐树枝触而即发,拧成一股冲破玻璃,随即又分散到四周,以一个包围的方式,尖锐的枝头齐齐向两人发动攻击。
同一时刻,褚晚转身逃跑,在她看不见的视线内,她不知道她以全力拼来的殊死一搏,在宿淮眼里只是儿戏,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树枝靠近他的瞬间即刻化为粉末,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轻描淡写道:“无极,杀。”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贯穿褚晚的胸口,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你……不能……杀我。”
宿淮:“你——不能杀吗?”
语气中的轻蔑让褚晚心头一怒,黑色的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心中恨极:“我是先生研究炼制数十年才完成的完美作品,你杀了我,先生不会放过你。”
寒气浸入四肢,褚晚瘫倒在地,强烈的痛意刺激着她燃起心中不甘的怒火:“我是‘契’,我比邪妖更高贵,我是先生新融合的存在!”
“青云县不过是其中一个实验场,等先生功成,你们——都会死,都会死!”
一股无形的力量挟制在她喉间,褚晚被提在半空中,移动到宿淮前,宿淮问:“你口中的先生是谁?”
“你这蝼蚁有什么资格谈论先生!”褚晚如狂热的信徒,眼中充满爱慕与向往,“先生赐予我无上力量,给予我藐视一切世间因果的天赋。天道?它算什么东西?”
“先生是高于天道的存在,他才是创世主,只要有先生在,没有人会再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你们这些被死亡挟持的弱者,终有一天都会败在先生手下!”
说话间,褚晚的身躯开始变化,先是从四肢开始,变得僵硬又枯干,她的皮肤似乎已经失去了人类的质感,更像是被削了皮的树干。
她胸口的伤口没有痊愈,血肉变成了凹凸不平的雕刻,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也是一具被人操纵的傀儡。
“成功的试验品才会记录在案。”宿淮道。
“你什么意思?”黑漆漆的双眸盯着宿淮,她十分不满意对方的轻视。
她是先生最完美的杰作!
她不是试验品,更不是失败的试验品!
先生说过,她是他唯一的“契”!
她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宿淮眼中的金光并未消散:“你不是木夕,你是褚晚。”
“炼制傀儡是木夕的能力,因果结契也是。她从人类的因果中窃取好处,用傀儡欺瞒天道,若你真的是你口中那位‘先生’满意的杰作,他何必让岳星河助你?”
“你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不对,你连自己都认不清究竟是谁,连试验品都谈不上。”
“你懂什么!我是褚晚,我也是木夕,木夕是先生的赐名!我是幽都褚家的褚晚!我是褚生最骄傲的女儿!我就是先生最自豪的杰作!”褚晚疯狂挣扎,她更用力催动槐树攻击宿淮,可每一次都不堪一击。
“若不是先生相救,当年我早就死在那场车祸中,让褚家旁支阴谋得逞,若不是先生救了我,我又哪有机会尽孝。”
褚晚看向角落昏睡的人,恨意疯狂增长,“这一切都是陆霜白的错,没错,他有错!他明明可以救我父亲,他却袖手旁观!若不是陆霜白,我父亲一定可以等到先生回来!都是陆霜白的错,他若早早救我父亲,我父亲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暴露!”
她一直在暗中注意陆霜白,陆霜白是她的囊中之物,谁也不能伤害她,即使魏箐也不能。知道他即将前往青云县,她立即布置好一切,她自信在她的地盘上定手到擒来。
现实如计划般顺利进行,岳星河破坏陆霜白的护身玉佩,她从陆霜白身体里拿出生机之力,若不是白方录出现,她一定会成功,她不会晚回一步回幽都,父亲也不会死!
她费劲千辛万苦给他续命,她杀了这一整个屋子的孩子,只是希望父亲与她一样得到先生的力量,陪她一起活着,成为先生的助力,可到头来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都是陆霜白的错!
宿淮眉头一皱,他已经极度不耐烦,他最烦和颠婆说话,浪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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