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是自然能借的,不过要等我们家里的田地收好才行。”萧寒锦边炒菜边说着,他陡然想到小瞎子从前的事,“你家……可有地?”
“没有,我爹是赤脚大夫,我阿娘是孤女,都是靠行医问诊赚银子的。”小瞎子倒是没什么情绪,若真说起来,家里就只有他那一小片地,还干了。
小瞎子自然没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领,萧寒锦看他神情无恙,便知道他没因为这番话难过,这才稍稍放心。
吃过饭,小瞎子和他说着从前的事,从前陈生待他很好,会和他一起抓泥鳅,烤小鱼,也时常和他一起去采摘药材卖掉,将攒的铜板给家里用。
几年没见,对方早已嫁人不说,还没嫁到好人家,老天对他们真是不公平。
“所以这几日我都要等他来找我。”小瞎子颇为认真的说着,“他夫君对他不好,我知道。”
萧寒锦倒是不在意什么陈生张生的,听他这样说也只是点头:“随你,你想跟他玩就一起玩,难得有你合得来的朋友。”
小瞎子凑到他身侧,扬起讨好的笑:“二寒,不如你帮我打听打听?我若知道他嫁到桃户村哪家,我也能去找他。”
这样的事就得问村里的妇人们,最好的人选无非就是李桂兰,但要他去问,他自然是不敢的,按照李桂兰的脾性还很有可能会说他多事,换做萧寒锦就不会被说了。
萧寒锦捏住他脸轻笑:“果真是眼盲心不盲,还知道算计我呢?”
“求求你,帮帮我。”小瞎子拽着他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这样有意识的哀求,在萧寒锦看来就是在刻意耍宝,他倒是也享受小瞎子故意跟他说笑逗闹。
何况,这样的小事也不是不能做。
“我明日便问问。”萧寒锦应了他的话。
铺子日复一日的开着,小瞎子最近有了盼头,一从镇上回来就在门口等着,只是这次等的不是萧寒锦。
可他连着等了好几日,陈生都没有来,难免有些心灰,也怕对方觉得他那日说的是客气话。
陈生是他在万渔村唯一的朋友,之前没遇到还好,现在遇到了,就总想着能和他说说话,聊聊天。
“宁哥儿!你怎么坐在这?”
陈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略有些沉重的脚步旁还有一道有些踢踏的小碎步。
江以宁立刻站起来,欢喜的跌撞朝他走过去:“生哥!木哥儿!你们来了!”
陈生赶紧去扶他,连他的一条腿都被木哥儿紧紧抱住,陈生笑话他:“这么急着见我,不怕你家夫君吃酸?”
“他知道我等你。”江以宁把他们往里面带,“快来,我都等好多天了,你们怎么才来,你夫君没有说什么吧?”
陈生脸色一僵,木哥儿也面露怯色,但江以宁看不到,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不对。
陈生扯着嘴角笑:“他能说啥,倒是你嫁得好,有个秀才郎君还能赚钱,住着这样的大房子,再有个儿子,就更好了。”
“二寒说我还小,不着急呢。”提起这事,江以宁面露绯红,任谁看都是沉浸在幸福中的。
“他对你好就好。”陈生笑说。
他跟着江以宁进去,虽然还在外面时就看到了这漂亮的大红门,可真进到里面,才发现更是宽敞漂亮。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院子,他只知道这样的地方,他见都没见过,甚至连期盼想象都不敢。
但宁哥儿能住在这里,他也是真的为他高兴,不像自己,遇人不淑。
跟着进屋,才发现里面亦是别有洞天,和和村里人家的房屋都不同,床也是很大的,上面横摆放着两只枕头,桌椅看着都很贵。
江以宁招呼他们坐下:“我去给你们拿点心,前几天刚买了一些,就等着你们过来呢!”
他说着就去里屋的柜子里,将里面油纸包着点心通通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还用晒干的水果给他们泡水喝。
陈生看着这些眼睛都瞪直了,赶紧抬手拒绝:“宁哥儿,你别拿这些贵重的东西招待我们了,这些你都自己留着吃吧!”
江以宁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转而笑道:“我说了,这是为你们特意准备的,让木哥儿多吃点嘛。”
精致漂亮的点心端端码在油纸上,他虽然不识字,但是看得见油纸上的花样,是镇上最有好的点心铺子里的。
居然拿这样昂贵的点心招待他们,陈生到底没再拒绝,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这才拿起一块喂给木哥儿,小孩儿看到糕点都馋了,没想到还能吃到,立刻使劲儿张开嘴,像待哺的小雏鸟。
江以宁询问着他的近况,虽然早知道他嫁到了哪家,但亲口听他说出,还是觉得难过。
陈勇着实不算好人,他虽然没有像从前的萧寒锦那样爱逛花楼,但根据二寒和他说的,也是成日里酒不离口,还总爱动手,他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到陈生肯定常挨打。
之前他也羡慕生哥儿有双亲,可那样的双亲不如没有。
“你别担心我,倒是你,我一路过来也听几位婶子说过你婆母的事,她每天都盼着你们生儿子,你没受委屈吧?”陈生说着拉起他的手,往上撸他的衣袖。
因为他总因此挨打,便也以为宁哥儿会这样。
入眼是白嫩有肉的胳膊,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江以宁眼睫微颤,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去摸陈生的手臂,刚触碰上去,就察觉到对方明显的躲避。
“怎么办,你怎么办……”
“这都是小事,夫夫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你别哭。”陈生忙抬手帮他擦拭眼泪,他轻踢木哥儿,将一块点心塞到他手里,轻声说着,“好孩子,你去外面坐着玩。”
木哥儿瞪着大眼睛点点头,拿着糕点去外面檐下坐着了。
江以宁心中钝痛,陈生是他唯一的幼年朋友,多年不见,对方依旧能快速认出他,足以说明对方也是有惦记着他,可这么久他们居然都没有见过。
“我知道你心疼我,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你家出事后我一直被家里看着不许去找你,过了没两年,就把我说出去了,我就更没时间了,但你过得好,我很开心。”陈生抹着眼泪。
这是他的命,他该认命的。
这样温暖又真挚的话让江以宁眼泪掉的更厉害。
如果换做是他人生悲苦,旧时好友却吃饱穿暖,他大概会感慨世道不公,甚至产生怨怼。
可陈生没有,他是那样为自己高兴,为自己过得好而高兴。
萧寒锦下马车,一反常态的发现大门处没有小瞎子的身影,他赶紧牵着马进马棚,一拐角就看到檐下坐着一位眉心有红痣的小孩儿,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瘦弱的很。
“你阿爹是陈生?”他轻声问。
木哥儿点点头,将掉在地上的糕点碎渣捡起来,快速放进了嘴里,像是怕萧寒锦跟他抢。
萧寒锦微微皱眉,走上前想告诉他这种行为不对,可刚走近,就听到了屋里压抑的呜咽声。
他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将新买的糕点拆开,递给他一块,他很小气道:“现在只能给你一块,因为余下的要等我夫郎吃过才能给你,明白吗?”
木哥儿知道夫郎是什么意思,也紧紧盯着萧寒锦的每一个表情,确认他是真心要给自己,这才快速接过,声音细小的道着谢。
小瞎子将事情交给他后,他确实着人留意过,还趁着去村长家时,问过村长的媳妇儿,知道桃户村陈勇是什么人,若是他,一定会劝说陈生合离,但这时候的人,思想都轴得很。
他的劝说不一定管用,但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屋内哭声不绝于耳,萧寒锦实在听不下去,他冲木哥儿抬抬下巴:“你去,你就走进去,什么话都不用说。”
木哥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摇摇头,因为阿爹让他出来的,他要听阿爹的话。
萧寒锦轻啧一声,把糕点全都给他:“那你拿进去,给你阿爹和宁小叔吃。”
这下小木哥儿动了,抱着油纸包,倒腾着小短腿就进去了。
片刻后,小瞎子便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传言”中的陈生。
只一眼,萧寒锦就知道小瞎子为何哭得那么伤心了,虽然他有意遮掩着,但脖子和手腕还是有些明显伤痕。
“是萧秀才吧,我是陈生,突然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他边说边看着萧寒锦的脸色,生怕他因为自己突然到来不高兴。
“无妨,他一直惦记你们,在家里吃饭吧。”萧寒锦只匆匆略过一眼,便没再多看他,转头看向小瞎子,是在问他的意思。
陈生一听这话瞬间慌了,他赶紧拒绝:“不好打扰的,我们过来说说话就好了,别让宁哥儿做饭了,都浪费……”
“要吃的,你若是怕回得晚,我们送你回,也省的他说你。”
眼看着小瞎子又要掉眼泪,萧寒锦赶紧出声打断话题:“按你说的办,我去做饭。”
他说罢便抬脚进了厨房,陈生震惊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又看,转头又看向满脸习以为常的宁哥儿。
后知后觉地溢出一丝艳羡来。
第47章 秋收
萧寒锦的手艺自然没得说, 四个人做了五菜一汤,白面馒头更是蒸了一锅,紧着他们可劲儿吃。
陈生甚至连碰都不敢碰, 那么雪白的馒头,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些肉菜也是,恐怕酒楼里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不敢碰,木哥儿就更不敢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扭头看向小瞎子, 轻声嗔怪:“不是告诉你饭前要洗手,这样对身体好, 还不赶紧去。”
“这就去,生哥也来洗洗吧, 二寒说咱们的手每天都要碰很多东西, 不洗干净会生病的。”
小瞎子说着就牵起木哥儿朝里面走去,那里已经摆放好了一盆温水,洗手的香胰子也备好了。
陈生赶紧带着木哥儿好好搓了搓手, 他们的手本不脏,可即便是洗过, 也还是黑黑的,都是平时做活做惯的过。
洗过手, 陈生也敢碰馒头了,接过宁哥儿给的馒头先给了木哥儿, 他这才也动筷子。
香软可口的白面馒头一入口,陈生的眼泪几乎要兜不住, 他停止吞咽摸了把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饭。
小瞎子虽然眼睛看不见, 却给他们两个碗里夹的满满的,恨不得让他多吃再多吃点。
一顿饭吃完,陈生和木哥儿的肚子都鼓胀起来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饱餐了,恐怕这时候让他们去死都没问题。
眼看着天色渐晚,陈生便提出要离开,今天出来时他已经把家里都安顿好了,陈勇肯定是醉醺醺回去,不会理会他在不在家的。
“我们送你!”小瞎子赶紧开口,“马车牛车都方便的,生哥,我们送你回去!”
陈生本想拒绝,但架不住江以宁热情,只得同意,他含笑点头:“那就听你的。”
萧寒锦从厨房过来,手里还拎着小竹篮,因为用布盖着,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将篮子递过去:“今日剩的馒头还有很多,你若是不嫌弃就带回去几个,已经有些凉了,下次有机会给你拿热的。”
“这使不得!我白吃白喝就算了,怎么还能拿这些走啊?”陈生都惊呆了,这么贵重的白面馒头,怎么能就这么让他拿走?
“无妨,家中还有剩余,你和木哥儿多吃些就是了。”萧寒锦不欲和他多说,他本就是为着小瞎子能舒心才这样做,几个馒头而已,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东西。
小瞎子也跟着搭腔,陈生真是惶恐的收了这篮馒头,但心里还是高兴,这些东西带回去,陈勇就算醒了应该也不会轻易打他了。
陈生头次坐马车,还没等他回过神,就已经到了村子口,他恍恍惚惚的抱着木哥儿就准备下马车,却被小瞎子叫住,询问了具体的方向,硬是将他送到了家门口。
陈勇家也就是村里普通人家的样子,许是因为他还有个老娘的缘故,家底还没有被败光,但不赚钱和败钱也没差别。
陈勇娘听到动静,以为是陈生回来了,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你还知道回来?连家都不回来,出去跟什么野男人鬼混了——”
还没骂完,就看见陈生居然抱着木哥儿从马车上下来,她又惊又怒,这生哥儿居然还敢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
江以宁和萧寒锦先后下马车,正对上陈勇娘那震惊又厌恶的视线,就知道她八成是想多了。
“娘,我们回来了,出去时和夫君说过了。”陈生赶紧解释,“这两位是我娘家朋友,我就是去找他们。”
陈勇娘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看,片刻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夸张的笑着迎接:“哈哈哈我就知道生哥儿的朋友也是好的,你们辛苦了,白来这一趟,家里也没有能招代的,多不好意思。”
江以宁绷着小脸,淡声问道:“怎么不见生哥儿夫君,可是去外面做工还没有回来?”
萧寒锦抬眸,就见陈勇娘脸色有些古怪,再结合陈生的样子,那个陈勇此时八成正喝了酒在里面睡着。
在这样的人家过着,简直生不如死。
“陈哥想来是赚大钱了,回头有什么意思也好介绍与我,我也好跟着沾光。”萧寒锦故作佩服,说出来的话不仅让人舒服,也逼得陈勇娘难堪。
陈勇要是能赚上银子,她家又怎么可能住在这破败屋里,下雨就漏,补都补不好了。
但她这会也不能直接告诉他陈勇在屋里睡着,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陈生心中感动,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出气,但也不好让他们多留,他轻声:“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赶紧回吧,宁哥儿,再有时间,我还去找你。”
“好,那你常来。”江以宁连忙说,“你夫君忙碌,家里恐怕顾不上,你就无事就带着我木哥儿去家里吃饭,应该可以吧婶子?”
陈勇娘突然被点名,她赶紧点头:“当然当然,家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呢!”
江以宁满意了,和萧寒锦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的没了踪迹,陈勇娘王金花这才转身狠狠拧了陈生手臂一下,她哼笑:“你居然还能认识这样的人,他们很有钱吧?还能买得起马车,看他们穿的还挺好,你让他们给阿勇介绍个活儿!”
“娘,这里有几个馒头,是他们给的,您拿去厨房,等阿勇醒了给他热着吃吧。”陈生将篮子递给她。
“真的?”王金花立刻掀起布看,果然看见里面码的整齐的白面馒头,她立刻来了精神,赶紧抱在怀里,“那我放好,你赶紧进去看看阿勇!”
陈生忙带着木哥儿回屋了。
屋里酒气冲天,一片乱遭,他麻木的蹲在地上收拾着衣裳。
回到家里,小瞎子看到那些点心,蒙猛的跳脚:“忘记将点心也装些给他们了,木哥儿那样瘦小,都没好好吃点……”
萧寒锦连忙安抚:“无妨无妨,这些若拿回去,保不齐还要进了陈勇肚子里,还是不拿的好,等他下次来,你再拿给他们吃。”
“也对。”
折腾了这一晚上,小瞎子早就犯困了,他还是头次这么晚都没有躺上床,只是等那股劲儿过去,整个人都没精神了。
萧寒锦将药给他敷上,哄着他睡着了。
江以宁坐在“福锦串”里哈气连天,串串儿的手都慢了。
萧永福有些看不过眼,指着里面的床铺说道:“去里头躺会,我和阿祥来。”
“不用不用。”江以宁赶紧揉了揉眼,继续串串儿,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了一会,果真没那么困了。
这里的人都比他累,他要是躺在那睡了,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的。
日复一日的过着,转眼就到了秋收。
如今百姓都是以田地为主,临近秋收这几日镇上生意就差了很多,蒋亦疏干脆大手一挥,关了酒楼,让他们都回去秋收了,自己也跟着去万渔村了。
万渔村从前是养鱼塘为生,后来因种种原因便照旧种田了,只是村名没改,田地旁边还有些废旧池塘。
秋收这事原身做不来,也不会做,现在的萧寒锦也是如此,但他也没闲着,将收好的粮食都堆放在一起,和小瞎子一起用马拉车往回带。
蒋亦疏就在院子里观摩,他难得震惊:“这些竟都是你父母两人种的地?这收成当真不错。”
“是如此,农家人就指望这些收成了,他们是辛苦些。”萧寒锦没抹去他们的辛苦,“我和大哥甚少在田里帮忙,就买了俩人帮忙做杂活,还算伶俐。”
“你也算有孝心的,我从前认得的那些读书人,可做不到你这般。”蒋亦疏正经夸着。
萧寒锦倒是能明白他说的话,这时候的读书人都傲气的很,别说做生意,连下地干活做事都是少有。
算是应了那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1]
萧寒锦但笑不语,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孝顺,但基于他的角度和立场,他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
“你要在这里住到秋收结束?酒楼还开不开了?”
“左右如今生意也不好,等秋收过再开就是了,何况你们账房先生都不在,我这开了又有何意?再者,我也想在这里多瞧瞧。”蒋亦疏才不与他客气,他笑的得意,“我要在这里吃够你的手艺!”
萧寒锦故作嫌弃的轻啧一声:“不能白吃白喝,来帮忙。”
“得嘞!”
说起来萧家的田地并不多,一来人口少些,二来先前家里出事也卖过几亩地,这会反倒是方便了他们。
左右萧寒锦背着秀才的功名是不用交税的,家里这些粮食也够他们吃的,冬日再储藏起来,就能过个好年了。
家里的田收好,牛就被村长牵走了,走前萧寒锦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在牛身上做了记号,虽说不会弄混,但小心点总没错。
粮食是收回来了,还得拿到村里去磨面,家家户户都得排,谁家先去,谁家先磨,王秀莲如今挺着大肚子不能做重活,就去村里排队了。
萧大山和李桂兰顾及着家里有客人在,两人合力把粮食带过去,没叫萧寒锦帮忙,毕竟比起和蒋亦疏说话,还是倒弄粮食更让他们放松。
“晚饭想吃什么?”萧寒锦偏头询问。
蒋亦疏只当是问自己,立刻接话:“要吃你昨日做的醋溜肉片儿!味道一绝!若是能放到酒楼卖,必然大卖!”
“在家吃饭,饭桌不谈生意。”萧寒锦说完尤觉得不解气,又接了一句,“真是闹人。”
蒋亦疏也不恼,只摆手笑:“那吃后再谈!”
小瞎子依旧不太习惯他们这样热络的谈话方式,在他理解,东家就是高人一等,哪能这样跟人说话呢?万一不聘用了怎么办?
可在二寒这里,好似都不同。
萧寒锦旁若无人的捏住他脸颊:“真当我在问他?”
小瞎子扬唇笑:“辣子鸡。”
“好,那就配白米饭。”萧寒锦就去厨房忙活了。
蒋亦疏看着他们忍不住勾了勾唇,先前二弟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半年过去,已经对这小瞎子爱不释手了,可真是半点冷漠都不见了。
小瞎子在旁边洗菜,萧寒锦就淘米,淘米水剩着浇了后院的秋菜。
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处处都透着温宁。
“大郎!二寒!可不好了,你娘和人打起来了,快去看看吧!”
屋外突然传来叫喊声,萧永福停下动作,就赶紧起身要跟着去,秀莲还在那,要是出了啥事咋整!
萧寒锦也赶紧出去:“宁哥儿你在家里看着火,蒋兄也歇歇,大哥咱们过去看看!”
“我也去瞧瞧吧!”蒋亦疏赶紧跟上去,就算萧寒锦放心他,可也不能让他单独和夫郎在一起,没得传出闲话去。
“也好。”
三人便跟着去了。
第48章 女胎
村里磨面的地方在村井后的一处旧院里, 磨面的毛驴也是村里共同出银子买的,因此各家各户都能用,平时磨面, 只需要去村长那登记即可, 但这时候刚好秋收人多,就得排队。
村里妇人们时常拌嘴,这都见怪不怪的,起初他们也只当是拌嘴拌的厉害,可谁知过来以后, 还真瞧见了她和别人滚在地上,又抓又挠的。
“别打了别打了, 寒小子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这样喊了一声,所有人竟默默地看向他, 颇有些忌惮的意味在里头。
萧寒锦视线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 都是些爱看热闹的妇人,不知道因为什么拌起嘴,就这样打起来了。
萧永福将王秀莲藏到身后, 这才去搀扶李桂兰,他皱眉:“娘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了?”
“大郎你来的正好, 快把这个杀千刀的骚蹄子揍烂!”李桂兰红着眼指着崔红娥,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敢咒我家生女儿,我还说你家崔亮不检点, 天天逛窑子玩妓-女!呸!烂货!”
三言两语,萧寒锦就拼凑出事情真相了, 无非就是王秀莲在这里和这些妇人碰上,又说起她的怀相可能是女儿, 被李桂兰听到,就这么闹了起来。
而那些男人则是借口不好管妇道人家的事,全都出去了,说白了也就是逃避罢了。
崔红娥也懒得装温和敦厚了,扯着尖锐的嗓子骂道:“你才是烂货,我们亮子好着呢,不知道是哪个贱-货乱传乱说,我们亮子是正经卖柴的!”
李桂兰哈哈大笑两声:“哪不能卖柴偏要去窑子里卖,烂货还不许人说了,活该你家媳妇只能生哥儿!”
“李桂兰你他娘说谁只能生哥儿!你家这个能不能生下来还是回事儿!”
“崔红娥你个老贱妇!看老娘不撕了你的臭嘴!”
眼看着又骂起来,要不是萧永福在那站着,恐怕崔红娥就又要扑上去了。
萧寒锦听她们吵来吵去的,只觉得脑仁疼,他有心想告诉这些人男女都是天定,但眼看着也是听不进去,还是不费口舌的好。
他厉声呵斥:“行了!大哥你先带大嫂回去,叫刘大夫过去看看,别有什么闪失。”
“好。”萧永福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这里……”
“没事。”萧寒锦点头。
萧永福赶紧搀扶着王秀莲离开了,李桂兰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站在萧寒锦旁边,还怒气冲冲的瞪着崔红娥。
“磨到哪家了?”他轻声问。
“磨着我家呢,咋了,你还准备插队不成?寒小子,就算你是秀才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崔红娥立刻警惕的盯着他。
蒋亦疏有些看不过眼,他微抬下巴,神情带着鄙夷:“寒锦还什么话都未说,你这般着急做什么?萧家的牛你们谁没用,谁不准备用?竟能说出这样自私自利的话,真是刁民!”
蒋亦疏身份不明,但看他的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谁也不愿得罪这样的大人物。
这会听他这样说,这些妇人们也不敢吱声,只能暗暗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发出点动静。
萧寒锦颇为不耐的看了崔红娥一眼,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恶劣道:“花楼是什么地方,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常出入那里,即便是卖柴,少不了做些其他的,何况我亲眼看见过,崔婶子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你!”
“就是,你家那破烂货,天打雷劈只能生哥儿!活该——”
“娘。”萧寒锦等她说完才淡淡出声,“家里的粮食还没弄完,我得回去,你就在这里等着磨面,也别让爹闲着。”
李桂兰连连应声,把他们送走,转而得意洋洋的看着这群妇人,她家二寒出息,能给自己撑腰,看这些贱-货还敢不敢给她脸色看!
从旧院离开,萧寒锦就快步往回走,恰好碰到跌撞出来的萧永福,对方满脸惊慌和着急,嘴里喊着要找稳婆和大夫。
王秀莲要生了!
“大哥!我去找刘大夫,你先叫娘回去!生孩子没有这样快,你别着急!”
萧寒锦这会也不忘带上蒋亦疏,把他也拽到了村口刘大夫那,刘大夫见他们这么着急过来,还以为王秀莲出啥事了,到了才知道是要生了。
李桂兰粮食也顾不上了,骂骂咧咧的叫萧大山去看着磨面,自己则是赶回去看王秀莲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生个儿子。
萧家顿时乱作一团,好在生产用的东西之前就准备好了,再加上头胎没有那么好出来,李桂兰和村长媳妇就在里面给她加油鼓劲儿,这期间还吃了碗面提神儿。
江以宁则是在厨房烧热水,以备不时之需。
屋内阵阵哀嚎,萧永福在外面站着,初秋的天,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嫂子不会有事的。”萧寒锦拍拍他肩膀,“女人生产本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一遭,大哥更该打起精神来,不能有闪失。”
“我这心里慌得很。”
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萧永福心都揪在一起了,挺大一糙老爷们,眼眶都是红的。
萧寒锦有心逗他,笑着打趣:“等生出来,大哥往后还有得慌呢。”
蒋亦疏也是没想到,自己来这两天还能看到这些热闹,莫名生出点无措来,只好跟着江以宁在厨房烧热水,不愿去外面露面,觉得不好意思。
“二寒现在还有心情打趣你大哥,也不怕来日-你大哥打趣他。”蒋亦疏哼笑着,将那些礼仪丢到一旁,和他话起家常,“你们准备何时要?”
江以宁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震惊扭头:“蒋东家说什么?”
“罢了罢了,是我失言,不用?都知晓还得等个两三年,他如今一门心思都是治好你的眼睛,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蒋亦疏笑说。
“我不爱听这种话。”江以宁低低说着,似是有些不满。
蒋亦疏诧异扭头,就瞧见他神情纠结,似为难又像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