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姜明霄神色淡淡地唤了声。
娴妃端坐在椅子上,端起手中的茶水喝了口,闻言抬眸看向姜明霄,“事情办的如何?”
“回娘娘,”素雨拿起一件披风搭在娴妃的肩上,温声道,“昨夜皇上还留了殿下与他同宿,今儿一早由福公公送了殿下回凉殇宫。”
娴妃抿唇笑了笑,“看来莘嘉运那小子办事还算妥当。”
娴妃目光转向姜明霄,“霄儿,那皇帝对你的态度如何?有没有起什么疑心?”
“尚无。”姜明霄回道。
“那便好。”
娴妃掩着唇低低地咳了声,素雨上前收走娴妃咳出些血迹的丝绢,轻声道:“天寒露重,娘娘多当心些身子。”
“无妨。”娴妃柔柔一笑,“既如此,皇帝可有封你为王爷的打算?”
姜明霄一怔,摇了摇头,“皇上没有提及过此事。”
娴妃的笑意凝固在唇边,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砸到姜明霄的额头上,猩红的血混着茶水往下流,将姜明霄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染成了血色。
“废物!”
娴妃姣好的面容此时有些扭曲,“没用的东西!”
因情绪过于激动,娴妃捂住唇难以抑制地又咳了起来,素雨在身旁轻拍着娴妃的背,“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娴妃冷笑一声,眼睛里流露出些憎恨。
“该说那皇帝果然不愧是先帝的孩子,就连那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性子都像极了!”
娴妃面色苍白,急喘着气瘫坐在椅子上,原本凌厉的神色逐渐变得哀戚,轻声呢喃道。
“都是些薄情寡义之人...”
“娘娘...”素雨闻言也难过起来。
猩红的血顺着姜明霄的额头往下流淌,姜明霄咬紧牙根没有发出一声痛哼。
脑海中蓦地掠过姜酒摸着他的眼睛说要寻来世间的神医为他医治的画面。
“他不是...”姜明霄哑着声,“他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娴妃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看向姜明霄,语气冰冷,“你说什么?”
娴妃没想到姜明霄会为了姜酒而反驳她,脸上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当时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时她曾远远见过那新帝一面,新帝那张脸像极了他的生母昭纯皇后。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如一汪秋水般,抬眸未语时就能搅动人乱了心神。
“怎么?”娴妃死死地盯着姜明霄,“你这是要站在新帝这边跟我作对?”
“昭纯就是个狐媚子,勾得那昏庸先帝立她为后。”娴妃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有些病态和神经质。
“她儿子那张脸生得比她还要出众,光有一张脸,却昏庸贪慕美色,不过是个草包皇帝罢了。”
娴妃走到姜明霄面前,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姜明霄的眼睛,“别忘了我们这些年所受的苦,都是拜那先帝和昭纯母子所赐。”
姜明霄蹙了蹙眉,躲开娴妃的手,冷淡地应了声。
娴妃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理了理头发上的发簪,柔柔一笑,“来日方长,既然搭上了皇帝这条线,总会有机会的”
随后吩咐素雨道:“用过早膳了吗?素雨你去备些早膳给殿下。”
姜酒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道:“儿子已用过早膳,若无事的话,儿子先告退了。”
“去吧。”娴妃笑了笑,温声道。
一旁的素雨看着转身离去的姜明霄,不由得说道:“娘娘,今日是月初一,要不要去给殿下送药?”
娴妃目光闪烁了下,“今日他为了那新帝第一次反驳我,也该给他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那药今日就别送去了。”
“是,”素雨低声应了下。
姜明霄强撑着回到自己屋里,浑身上下痛得冒出了一身冷汗,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半边脸几乎都要被血给糊住了,姜明霄取下眼睛上蒙着的白布按在额头上,双眼紧闭,唇色发白。
若单单是额头上的伤的话,姜明霄还能忍,此时那身上袭来冰凉彻骨的痛意却是难以忍受的。
姜明霄垂落在身侧的右手紧握成拳,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若是凑近些细看,就会发现姜明霄皮肉底下像是有只虫子形状的东西,正顺着姜明霄的手不断往里钻。
薄薄的皮肉被撑起,几乎要将姜明霄的皮肉顶破。
而后又极快地消失隐没了下去。
姜明霄痛得几乎失声,惨白着一张脸,本就满是伤痕的手指紧握着,刺进皮肉里,手心里满是血。
他蜷缩起身,将脸埋进手臂之中,浓郁的血腥气之下。
似乎若有若无闻到了混着龙涎香的香味。
姜明霄神色怔松,鼻尖抵着衣衫深嗅。
他又想起了姜酒当时握着他的手慌忙逃跑时的画面,姜明霄缓缓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双指相互细细摩挲着。
仿若姜酒的体温还残留在他的指间。
烫得他浑身冰冷的痛意似乎都消退了些。
他脱下身上的外衣抱在身前,蜷缩起身,整张脸埋进外衣中,汲取着来自另外一人沾染上的气息。
而在偏殿的姜酒,不可置信地盯着沈修诚看了许久,无言以对。
“尚书郎不好奇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躺在这偏殿里吗?”姜酒良久才出声道。
沈修诚微怔,“无论如何,冒犯皇上罪该万死,微臣定不会逃脱自己的责任。”
“尚书郎言重了,朕与尚书郎并无什么,尚书郎不必过于自责。”
沈修诚摇了摇头,一脸坚决,“微臣神志不清轻薄了皇上,玷污了皇上的清白,岂能轻易揭过!”
姜酒哑然,闭了闭眼不想再去看沈修诚,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人。
等了一会,小莘子终于带着太医回来了,姜酒一见太医立马起身,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太医。
“太医好好替尚书郎诊治。”
满头白发,已经年老的太医抬眼瞧了一眼沈修诚,顿时心下了然,他在皇宫太医院多年,宫里那些肮脏龌蹉的手段他见过太多。
老太医暗道一声造孽,几不可查地叹了声,打开手上的医箱开始给沈修诚看诊。
“如何?”姜酒见老太医神色严肃,不由得问道。
老太医看了一眼姜酒,欲言又止,“这药性猛烈,尚书郎应该是还未疏解...”
“须得尽快疏解,不然伤及身子。”老太医站起身,低声道。
“......”姜酒轻轻颔首,吩咐小莘子送老太医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沈修诚后,姜酒诧异地看着尚书郎,“你竟还未疏解?”
沈修诚脖子涨的通红,在姜酒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声音喑哑,“试过...出不来...”
姜酒默了默,“那尚书郎家中可有侍妾?需要朕传唤她过来吗?”
沈修诚猛地摇了摇头,“微臣未曾娶妻,家中也无侍妾。”
“那就麻烦了,”姜酒轻声呢喃,沈修诚自己又出不来,憋久了又会伤身,此事毕竟是因他而起,他也不能看着沈修诚不管不顾。
“不需要别人...”沈修诚目光落在姜酒白玉一般的手指上,耳根子红得几乎要滴血。
“嗯?”姜酒没听清沈修诚说的话,俯身凑近了些沈修诚。
沈修诚却忽地浑身一颤,侧过身挡了挡衣裤处的异样。
“皇上, 尚书郎求见。”寝殿门外传来福公公的声音。
姜酒靠坐在龙榻上,一旁的小莘子正在替他按揉肩膀,闻言懒懒地睁开眼, “朕公务繁忙, 让尚书郎先回去罢。”
经过那日的事,姜酒实在是暂时不想再见到沈修诚, 一见面他就会想起那日的事。
那日沈修诚以自己无法疏解为借口,一边跪在地上, 一边用手紧攥着他的衣摆不放。
他背过身背对着沈修诚站着, 耳边却不停地传来沈修诚的声音。
到最后时,干净整洁的地面上沾上了些黏腻的痕迹。
甚至于...连他雪白的靴子上也沾染了些。
姜酒不满地抿了抿唇。
小莘子动作越发轻柔, 轻声问道:“皇上怎么不见尚书郎大人?”
姜酒睨了小莘子一眼, “还不是你惹出来的祸?胆大包天的,连朝廷命官都敢算计。”
小莘子嘻嘻笑了声, “奴才只是想替皇上分忧,再说了,天塌下来, 上头还有皇上挡着呢。”
姜酒轻叹了声, 暗道自己恐怕都快要自身难保了, 他一个炮灰皇帝, 迟早要被人造反夺了位。
“罢了,下不为例,以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姜酒伸出手点了点小莘子的额头。
小莘子看着姜酒站起身, 不由得问:“皇上这是要去哪?”
“摆驾凉殇宫。”自那日后几日未见姜明霄,姜酒突发兴致想去冷宫见一见姜明霄。
小莘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是...”
姜酒一行人到凉殇宫时,宫门紧闭, 门外没有任何护卫在守着。
姜酒看着这个比记忆中还要荒凉上许多的冷宫怔了怔。
小时候,姜酒听宫女说凉殇宫经常有哭声传来,哭声凄厉,声音里满是痛苦。
可那凉殇宫里住着的只有性子温婉,待人亲和的娴妃母子,平日里见娴妃神色如常,不见其伤心之意。
渐渐的,凉殇宫闹鬼的传闻传了开来。
姜酒被宫女太监的描述勾起了好奇心,有一天翘了太傅的课,偷偷摸摸和苍鸿泽来到凉殇宫。
那时的苍鸿泽已经生得比同龄人都要高大了,常年跟其父操练,身板子硬实的很。
苍鸿泽蹲下身,让姜酒踩着他的肩膀站上去,随后慢慢站起身,双手握住姜酒的脚腕稳住姜酒的身体。
姜酒手扶着墙沿,低头往下一看。
这传说中的鬼怪没见着,倒是看见了一位眼睛上蒙着白布的少年站在一棵槐树下。
明明还是个少年,身上却丝毫没有同龄人的朝气,死气沉沉。
神色无喜无悲,如同院子里那棵快要枯死的树般,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姜酒蓦地想起他母后说过那凉殇中住着位他的五哥,从小目不能视,不由得轻声唤道。
“五哥...”
站在槐树下的少年一怔,静静地转过身面朝着姜酒的方向,神色有些怔松。
还未等姜酒能多说些话,就见屋里走出个婢女跟少年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少年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起来。
随后跟着那婢女转身离开了。
往回走了没几步,那少年忽地又回过头面朝姜酒那边顿了顿,姜酒下意识地弯起嘴角笑意盈盈地朝少年笑了笑。
苍鸿泽扶着姜酒下来,“看见了什么?”
“我五哥。”姜酒拍了拍手上的土。
苍鸿泽疑惑地蹙了蹙眉,“原来还真有个五皇子被困在此处...”
“既然看过了,那就随我回去,不然太傅被发现,定又要罚殿下抄写文章了。”
姜酒搂着苍鸿泽的脖子跳到他的背上,笑意盈盈,“不怕...不还有你帮我吗?”
苍鸿泽气得笑了声,“没心没肺的小崽子...”
口中虽抱怨着,但手上的动作却稳稳地托住姜酒的腿弯,背着姜酒一路往回走。
站在凉殇宫院子里的姜明霄久久地站在原地,听着姜酒和苍鸿泽远去的声音,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走在前头的素雨见姜明霄没跟上,不耐地皱了皱眉,强硬地扯过姜明霄的手臂离开了。
福公公上前敲了敲凉殇宫的宫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的声音令姜酒从回忆中逐渐回过神,目光落向开门那女子。
那女子一见姜酒,登时一脸惶恐不安地跪了下来,“参见...奴婢素雨参见皇上。”
姜酒见她有些眼熟,不由得打量了她好几眼,才想起这婢女似乎就是当年出来找姜明霄那人。
“起来罢。”姜酒一边抬眼往院子里看了看,一边说道。
素雨站起身,目光闪烁了下,“皇上可是来找五殿下?”
“五殿下最近染了些风寒,正卧榻休养着,娴妃娘娘担忧的很。”素雨低下头,声音满里的担忧之意。
姜酒微怔,不由得想起那日姜明霄被他身上的水打湿了衣衫,该不会是那时不慎染上了风寒吧?
“严不严重?带朕去瞧瞧。”姜酒吩咐道。
“是。”素雨低低应了声,姿态谦卑。
被素雨带路到姜明霄的屋里,姜酒看着躺在床塌上面无血色的姜明霄,蹙了蹙眉,“太医怎么说?”
素雨闻言眼睛红了些,“奴婢几次去请太医院,但都被赶了出来。”
“娴妃娘娘见殿下越发病重不见好转,夜里担忧得都睡不着觉。”
姜酒心底生出了些怒气,没想到太医院的人如此趋炎附势,姜明霄怎么说也是先帝的儿子,怎遭人如此冷眼相待。
“小莘子,快去传太医来。”姜酒神色发冷。
“是,”小莘子看了一眼姜明霄,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应声走了出去。
姜酒走上前几步在姜明霄床前坐下,轻轻唤了声,“五哥...”
素雨微敛下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皇上您怎么来了?”姜明霄面色苍白,手撑着床塌慢慢坐起身。
“朕听素雨说你染了风寒,如今可有好转些?”姜酒打量了下姜明霄。
目光逐渐落在姜明霄额头上的伤口,破了一大道血口子,猩红的血凝固成血痂,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这额头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血?”姜酒神色疑惑地看着姜明霄的额头。
姜明霄抿着唇温和地笑了笑,“无事,走路时不慎摔倒磕到了石头上罢了。”
姜酒听得牙疼,这大血口看得人发怵,“五哥眼睛不好,身边还是需要多些人伺候着。”
他思忖片刻,“朕宫里的福公公先前在先帝身边伺候多年,做事谨慎,不如朕将他调到五哥身边伺候着。”
姜明霄轻轻摇了摇头,“多谢皇上好意,只是我不习惯身边有人贴身伺候,此事只是意外,皇上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姜酒轻叹了声,“那好罢,朕听说娴妃娘娘因为你的事很是担忧,五哥你多注意着些自己的身子,免得娴妃担心。”
姜明霄神色几不可查地冷了一瞬,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低低地应了声。
待太医院的人过来替姜明霄看诊和包扎好额头上的伤口,替姜明霄开了几副药之后,只道:“五殿下脉象虚弱,气血不足,须得静养一段时间。”
姜酒点点头,吩咐人到库房里拿出些珍贵补药一并送到凉殇宫。
他打量着这间破旧的屋子,墙壁剥落,整间屋子灰扑扑的,阴暗又潮湿,不由得蹙了蹙眉。
沉默了许久,姜酒想起什么,“下个月初一就是祭祖大典,五哥这段时间养好身子,过段时间随朕一同去皇陵祭祖。”
姜明霄怔怔地抬起头,“祭祖?”
“嗯,五哥是朕的皇兄,自然要随朕一同前往皇陵祭祖。”姜酒笑了笑。
“我...”姜明霄嘴唇颤抖了下,被子底下的手死死地抓着被子。
姜酒安抚地拍了拍姜明霄的肩膀,“五哥放心养好身子便是,此事朕自会安排好一切。”
“先帝已逝,其他几位皇兄也都走了,皇宫中所剩的亲人无几,五哥与朕须得兄弟同心才是,不能再生事端了。”
苍鸿泽率数万精兵护送姜酒祭祖, 姜酒坐在龙辇上,与众臣和太妃们一同前往皇陵。
苍鸿泽一身戎装,神色肃穆, 骑着黑马走在前头引路。
随行人员众多, 声势浩大,场面极为壮观。
途经禄华山时停下车马原地休整, 姜酒原本和姜明霄靠在帐篷里小憩,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睁开了眼睛。
“何人在外面喧哗?”姜酒道。
很快小莘子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回皇上, 是苍将军想求见皇上。”
姜酒连忙摆了摆手,“舟车劳顿朕乏得很, 让苍将军先回去罢, 改日再说。”
姜明霄凑近到姜酒身边,温声道:“苍将军找皇上可是有要事要说?”
姜酒面色有些尴尬, 那晚苍鸿泽猩红的双眼和强硬的动作令他有些后怕,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清醒过来的苍鸿泽。
“不用管,没什么要事要找。”姜酒心虚地摸了摸耳垂。
不仅仅是苍鸿泽, 就连那尚书郎沈修诚近来也在不停地想求见他, 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打发了回去。
两人靠得很近, 姜明霄又闻到姜酒身上浅淡的香味, 抿了抿唇,温声道。
“此次祭祖之行,朝廷官员对我一同随行之事多有议论, 皇上可真要与我一同祭祖?”
姜酒轻轻颔首,但又想起姜明霄看不见, 便道:“不仅仅是这次,往后五哥都会与朕一同祭祖。”
“眼睛的事, 朕也会想办法的。”
姜明霄喉咙忽地有些干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声音都喑哑了几分。
“宫里的太医说过,无药石可医。”
“那就往宫外找,这世间这么大,总能找到神医医好五哥的眼睛。”
姜明霄垂落在身侧的手剧烈地颤了颤,侧过脸面朝着姜酒,蒙着白布的眼睛似乎要透过那层白布死死地盯住姜酒不放。
“为何?为何要对我这般好?”
“你是朕的皇兄,朕不对你好对谁好?”
话音刚落,姜明霄神色几不可见地沉了些,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呢喃道:“倘若...”
“嗯?”姜明霄的声音太轻,姜酒听不清姜明霄在说什么,不由得疑惑地问道。
“无事...”姜明霄咬了咬舌尖,腥甜的血味让他清醒过来,“多谢皇上。”
休整过后众人到达皇陵后,底下的众官员看着一身祭服的姜酒走向祭坛,举行祭礼。
姜酒站在高高的祭坛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底下众官员,宣布正式册封姜明霄为文宣王,并赐予他王府。
且晋文宣王生母娴妃为太妃,可搬出凉殇宫与文宣王同住王府。
此话一出,底下一众官员震惊地看着姜酒,姜明霄因眼疾的事遭先帝厌弃,多年来不管不顾,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宫里还有一位五皇子的存在了。
如今姜酒忽然册封王爷,还是在祭祖之时宣布,相当于在列祖列宗面前承认姜明霄的身份。
众官员心中讶异,但也没感到多少意外,新帝做事一向随心所欲,连当朝状元郎都能强娶纳入后宫,好像册封王爷一事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站在姜酒身旁的姜明霄浑身骤僵,挺直的脊背承受不住重压般弯曲。
俯身跪在地上,头往地上一磕,声音喑哑不已,“谢隆恩。”
姜酒一身石青色祭服,祭服上面绣着金龙,肩膀两侧分别绣着日月,极为庄重敬虔。
底下众官员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赞叹皇帝宅心仁厚,福泽天下。
底下乌泱泱跪成一片,万民朝拜。
姜酒微微俯下身,冕冠上的玉石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姜酒扶起跪在地上的姜明霄。
跪在下方的娴妃眼睛里迸发出精光,低着头,姿态越发谦卑温顺。
祭祖过后,皇帝当晚下榻盛元寺,姜酒伸了伸懒腰,赶了一天的路,全身骨头都有些酸麻。
不过幸好明日免去了早朝,难得可以睡个懒觉。
正当他脱下外衣,只着单薄的亵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时,忽然听见窗户被风吹动发出吱呀声响。
姜酒睁开眼睛,心下疑惑,方才入睡前,他明明记得窗户是紧闭的。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当夜里起了风,风把窗户吹开了而已。
披上外衣,泼墨般的墨发微微凌乱披散在身后,姜酒抬手关好窗,还未等他转过身。
一只手蓦地捂住了他的嘴。
姜酒心下一惊,想扬声唤门外的护卫却被人紧紧捂着唇,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别喊...”来人高大的身躯压制着姜酒,脸埋着姜酒的脖颈中,“是我。”
苍鸿泽?!
姜酒心下稍松,随后又恼怒了起来,用手肘挣扎着往苍鸿泽胸膛顶,“发什么疯?还不快放开朕!”
苍鸿泽置若罔闻,捞住姜酒的腿根,将人一把压到床上。
“你来朕屋里做什么?”姜酒怒视了压在他上方的苍鸿泽。
“来向皇上讨要微臣的奖赏。”
“你!”姜酒一噎,“除了这个不行,你可以提其他要求。”
“微臣只想要这个。”苍鸿泽捉起姜酒一缕墨发凑近到鼻间闻了下,声音喑哑不堪,“这段日子皇上躲微臣也躲得够久了。”
“就这么怕微臣?”苍鸿泽眼睛里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痴迷,“别怕,微臣不会伤害皇上...”
姜酒睨了苍鸿泽一眼,冷哼了声。
就苍鸿泽那体格,谁敢跟他?定会被弄得死去活来。
体型差太大,姜酒冷淡着脸不为所动。
苍鸿泽见姜酒不作声,忍不住道:“年后微臣又得回边关镇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上皇上一面,皇上今夜就成全了微臣的念想行不行?”
姜酒默然,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仍旧抿着唇不出声。
苍鸿泽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声,“罢了,放心罢,皇上不愿意,微臣亦不会强迫于你。”
姜酒松了口气,脸上的警惕退去了些。
苍鸿泽见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上点无奈,“殿下从小就知道怎么折磨微臣。”
姜酒抬眸看向苍鸿泽,脸上露出些疑惑的神情,并不赞同苍鸿泽的话。
屋外的风似乎猛烈了许多,卷起院子外槐树的枯叶敲打在窗户上,风雨欲来之势。
苍鸿泽翻身躺到姜酒的身旁,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听着窗外的风声,语气中带上点怀念。
“小时候,一遇到风雨天殿下就睡不着觉,吵着要人背着你在屋里一圈一圈地走才能睡着。”
姜酒神色微怔,眼前似乎也浮现出一道身影,他还记得那女子声音温柔,背着他在屋里一圈一圈地走,直到他靠在她肩上熟睡。
自她因病过世之后,风雨天时背着他的人逐渐变成了苍鸿泽的身影。
彼时苍鸿泽还是个半大少年,肩背尚且单薄,却能稳稳地背着姜酒,在夜里一圈一圈地走着。
“想起来没?”苍鸿泽凝视着姜酒的眼睛,沉浸在那如一汪秋水般的眼眸里,“现在还会睡不着吗?”
姜酒神色微动,轻轻地点了点头。
苍鸿泽掀开被子,抓着姜酒的双手将人背到肩上,捞住姜酒的腿弯往上颠了颠。
“屋里小,趁还没下雨,带你到院子里走一走。”
说着苍鸿泽就推开门缓步走了出去,姜酒将脸埋在苍鸿泽的肩上,闷闷地应了声。
鼻间满是苍鸿泽身上独有的,带着点肃杀,像是久经沙场萧肃而冷冽的气息。
底下的肩背宽阔,精实有力量感,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
姜酒模模糊糊地想着,彻底意识到当年背着他那半大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人。
是可以顶天立地,在战场上厮杀,替他守护山河的男人。
苍鸿泽绕着寺庙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一圈一圈地走着,姜酒摘下落在苍鸿泽头发上的一片枯叶。
见苍鸿泽墨发上已有了些冰凉的湿意,轻叹了声,“回去罢,已经有雨丝在飘落了。”
“嗯。”苍鸿泽低低应了声,背着姜酒回到了屋子里。
姜酒仰躺在床塌上,微睁着眼看着伫立在他床边的苍鸿泽。
见苍鸿泽脚步踌躇,面色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好笑。
“将军这是要留下来还是回自己屋?”姜酒道。
苍鸿泽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想留...但微臣怕忍不住...”
姜酒默然,抬眼看了苍鸿泽许久,弯着唇笑了笑,“那便留罢。”
苍鸿泽浑身一震,怔怔地抬起头,黑沉沉深邃的眼睛紧盯着躺在床上的姜酒,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喉咙又干又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粗哑着嗓子,“皇上再说一次?”
姜酒闭了闭眼,“朕乏了,将军爱留不留。”
话音刚落,苍鸿泽便猛地向姜酒扑去......
盛元寺。
娴妃盯着新帝册封姜明霄为文宣王的诏书看了许久, 暗沉沉的眼睛里精光毕现,忽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颇有些扭曲病态。
“终究还是等到了...”
低低地笑了许久后, 娴妃微喘了口气, 平稳了下呼吸,吩咐素雨道:“素雨, 你去取来殿下这个月的解药。”
“是,”素雨面上也是掩不住的喜意, 应声退了出去。
娴妃看向站在一旁的姜明霄, 神色激动地一把握住姜明霄的手,“霄儿, 我们的机会来了。”
姜明霄蹙眉, 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娴妃的手,面上无喜无悲, 似乎对封王一事并没有什么感觉。
娴妃也不恼怒姜明霄抗拒他的举动,只柔柔地笑了笑,温声道。
“如今你是新帝唯一的手足, 他又在皇陵面前册封你为王爷, 该趁此机会多跟新帝说些体己话, 让皇上更信任你才是。”
姜明霄面色越发冷, “我原以为你只是想出冷宫?”
娴妃闻言笑了起来,语调极轻极柔,声音里却满是掩不住的恨意, “这些年我挨过的苦,岂是封为太妃就能轻易一笔勾销的。”
“好孩子, ”娴妃伸出手抓住姜明霄的手腕,“你如今是亲王, 皇上信任你,你在皇上身边也能说上些话。”
“如今那皇帝还信任着苍鸿泽,你到时从中挑拨一下苍鸿泽和皇上的关系,让皇上对苍鸿泽产生疑心。”
“待那皇帝怀疑苍鸿泽有造反之心,皇帝自然会想法子除了那苍鸿泽。”
“就算是除不了,”娴妃微眯起眼,轻柔地笑道,“苍鸿泽也会对那皇帝死心,不再忠于皇帝,等那时宫中内乱,就是我们的出头之日。”
姜明霄一把甩开娴妃的手,神色冷得如冰渣般。
“你千方百计策划这些,到底想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