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雪律!”隔壁考场有人叫他。
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个子也高,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却遮不住那眼镜下俊逸灵动的双眸。
是周眠洋。
周眠洋跟江雪律是发小,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这一次月考不是很难,周眠洋酣畅淋漓地答完题,还有二十分钟能检查试卷,他自我感觉良好,所以一出考场想跟人对答案。
说实话这种行为很招人烦,如果不是他平时大大咧咧性格好,早收获一筐白眼了。
周眠洋笑容满面。
“律律律,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是不是根号二!肯定是根号二对不对!”他当然高兴了,最后一道大题可是十分!如果答对了,他的年级排名就要往上飞二三十名。
他为什么问江雪律。
他的好友可是学霸,不问他问谁。
“不对吧,我算了三遍,应该是二分之根号三。”另一个学霸推了推眼镜,走了过来,眸光尽显聪慧。
周眠洋:“不对,我算的是根号二,你的步骤有问题,你肯定第三步就错了。”
“怎么可能!我都说了,我算了三遍!”说着说着,周围聚集了一群人,全都是把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的大学霸。学渣们对这种人都是眼神幽怨羡慕然后敬而远之。
“怎么不可能,雪律,你告诉他!”周眠洋很不服,拉了一把好友,想让江雪律说出他的答案,到底是根号二还是二分之根号三!
在场人都知道,江雪律做出来的答案就是正确答案!
这一幕很常见,几乎每一次数学考试结束后都要出现。每一次江雪律淡定地说出答案时,另一波人都要哀嚎,心疼自己痛失十分。
偏偏这一次江雪律没有吭声,众人心生疑惑。
封阳走过,叹息了一声:你们的学霸不会回答你们的,他最后一面交了白卷。连题目都没看到,怎么可能知道正确答案。
几场考试下来,有人笑容满面,有人哀哀戚戚。江雪律之后再没有睡觉,他强打着精神完成了所有答卷,也因此他的脸色越发冷白,两颊泛着青。这时候,即使再迟钝的人,包括监考老师、同班同学乃至隔壁班同学都发现不对劲了。
等到考试成绩一出来,更是印证了他们的判断。
第一名:陈暮,总分716
第二名:唐季明,总分709
第三名:秦晓晓,总分701
第四名:薛子熙,总分689
第五名:江雪律,总分671……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我的天哪——
瞧瞧他们在竞争激烈的角逐中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了全校排名,江雪律只排到了第五名,而且跟第六名只有一分的差距。
英华中学只是江州市的一所重点中学。
如果这一次成绩换成全市排名,他更要被淹没在人群里。
江雪律年年都是第一,无论是英华中学的考试,还是全市统考,他都像一个手握水晶权杖、沉稳睿智的少年国王,牢牢坐在他的王座上。无论第二名第三名是谁,厮杀如何激烈,名次怎么变动,他的王座自始至终都固若金汤。
什么九中、腾华其他学校的人也无法超过他。
有些人就是如此,从小到大优秀,拿奖拿到手软。
他们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亲眼见证学神的陨落,他被人,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狼狈地扯了下来。
落入了凡人的地步。
前四名也在红榜前,他们也傻了,心中有自己成绩的欣喜,也有一种惴惴不安,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就把英华的神给拉下来了。
等成绩传回一班,更是全班哗然,有人惊叫:“怎么可能,他才考第五名?那前四名是什么怪物?”
所有人集体扭头去看少年,因为太震惊了,脖子几乎偏转了九十度。
少年整个人脸色空白,如一座雕塑静静坐在他的位子上,周围是真空地带。他沉默着,似乎没有被成绩击垮,更好似,他没听到自己的排名。
整个班都安静得诡异。
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考差的学霸,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态度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有人不信邪,去老师办公室找具体的成绩单。
封阳把年级排名拿起来看,果然在第五名看到了江雪律的名字,再定睛一看数学,只有118分……
睡了一个小时能考118分,不知道算是厉害还是失误。不过其他科成绩也各有缺憾,拼凑起来只有六百多分。
这年级排名足足有三页。
封阳翻了一页找到了自己,自己在五百名开外,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就是如此才令人惋惜,有人一如既往的稳定,有人却严重发挥失误。
他心里有点为江雪律着急,这一次考试只是学校准备的开胃菜,很多人都随便应付的,一个多月后那一场考试才重要呢,全市统考,还要录入学籍。申请国外名牌大学或者申请保送时要参考,非常重要。
他看江雪律那憔悴状态下滑的样子,似乎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恢复的样子。
神是英明睿智的,任别人打生打死,他自岿然不动。神偶尔一次失误,众人不会感觉如何,可如果再一次失误,这个神恐怕就要被小觑了。
骄傲如那个少年,真的能忍受这个结果吗?
周眠洋也是这样想的,他坐过来,想安慰一下江雪律。他这时候才发现,江雪律脸色很糟糕,校服下那脊背都瘦出形状了。
“雪律,你最近怎么了,你真的在熬夜学习吗?”他忍不住关心道,他伸出手,想抱住自己的好友。大大咧咧的男生,手掌穿过脖子想拍肩膀。
可他手掌刚落下,少年忽然推开他,厉声道:“别碰我!”
他眼前闪过一幕——高大的男子,从身后掐住了被害人的脖子让对方失去知觉。脖子纤细又脆弱,是人体很重要的部位,一旦承受激烈的扼喉又不能迅速解脱,就会窒息而亡。
而那个梦中,被害人激烈反抗最终呼吸声微弱下去。
自从江雪律开始做梦,他发现人全身都是弱点,从眼睛、脖子、脊椎骨到膝关节、小腿处处都是弱点。眼睛被戳就会丧失行动力,膝关节受到猛击,就会丧失行动力无法站立,脊椎骨被击中,更是容易陷入瘫痪。
他条件反射地变得敏感防备。
我、我只是想搭你肩膀安慰你,好兄弟不都是这样吗……
周眠洋目瞪口呆,感觉好友身上散发着一种他很陌生的气质。他很懵,也有点受伤,“阿律,你最近怎么了?你变得好奇怪。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随便碰一下就这么反应过度,那力气好大,都要把他推下椅子了。
江雪律回过神,看着周眠洋受伤的小表情,他心里慢慢升腾起一种汹涌澎湃的烦躁和愧疚。
自责快把他淹没了。
尤其是周眠洋没有怪他,反而更加对他嘘寒问暖。
明明是他的错,他心理出现问题了。
也是这一刻,江雪律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这些该死的梦境如阴魂般缠绕,让他濒于毁灭,如果他再不自救,他的生活、朋友都会一一失去。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拿出手机,在网上找到了免费咨询热线,找了一名不要钱的心理医生,想初步了解一下自己的心理问题。
他斟酌语句,缓缓敲下键盘:“请问医生,梦是什么东西?”
这个负责网络咨询的心理医生似乎顿了顿,三分钟后告诉他,“这位患者,根据弗洛伊德的研究表示,梦是潜意识的反应。”
少年抿了抿唇,再一次慢慢打字,清脆的键盘声回荡在房间里。
“那……请问医生,如果有一个人,他时常梦到血腥暴力事件,他在梦中残忍地杀害了无数人,以至于白天精神恍惚常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请问这个人他是怎么了?”
“我梦到过我用很多种凶器,还把别人装入行李箱……还有……”
这句话一出,轮到心理医生愣住了。实不相瞒,他有点被吓到了。
电脑那一头,穿着白大褂的实习医生,手里正优哉游哉捧着保温杯,泡着两三颗红枸杞。
他虽然是没有资质凭证、只能混迹网络,从那些大医院诊所里扣点漏网之鱼的野鸡医生,可他早已训练出熟练应付各种患者的话术。
一开始见新患者问梦,他想都没想打开“梦咨询”文件夹,复制粘贴一片:“这位患者不必忧虑,无论梦是好是坏,皆是人潜意识的表现,根据科学研究表明,人潜意识中存在着被压抑的欲望和冲动,这些欲望和冲动会在梦中得到释放……”
洋洋洒洒一大段,显得他很专业。
几乎是秒回,少年愣了片刻,看完后,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这段话提炼出来的意思简单明了,梦是你压抑的冲动。
而如果做了噩梦,一般是现实中压力太大,对现实充满无力又不满,转化为一个个宣泄之梦。
江雪律低下头想了想,他对现实有什么不满吗?
他虽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可母亲在临终前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后路,他少年时期沐浴在爱中长大。进入学校后,他也没有因家庭原因受到同年龄人的欺凌,老师关心,同学爱护,他能有什么不满呢……
“医生,我对现实没有什么不满,那些梦有些奇怪,全是杀人之梦。”
医生:“哦,你潜意识渴望杀戮,这不是问题,你近期是否浏览了一些犯罪电影?若大量欣赏暴力美学,很容易受影响。请患者一定要正确引导自身,以免走上歧途。”
这段也是他从word文档里复制粘贴。
他也没看那些电影。
江雪律轻蹙了一下眉宇,他缓慢打下字:“医生,这些梦非比寻常,太过于真实……我几乎难以抽离。”
“我梦到我杀人,不止一个人……我在荒野中弃尸,我把人装入行李箱,还有碎尸裹塑料袋沉塘……”这是他梦到过的杀人毁尸灭迹一百零八种方式。
江雪律敏锐地认为这不是自己的潜意识,因为这些东西,已经骇人到,远远超越了一个高中生能承受的地步。
他人生只活了十七岁,即使穷极想象力,真的能想到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杀人方式吗?
当然不可能——
除非他有双重人格。
想到这点,少年抿了抿干燥的唇,心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唉,他又遇到杠精患者了吗?
果然他不是大医院的坐诊医师,就容易受到质疑。那些专家问诊的咨询费按分钟计时,一小时数百美金还客似云来,患者不敢质疑。而他为人答疑解惑,却是免费,免费的东西就是不受人珍惜。
医生放下保温杯,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回复这个患者。
直到咨询页面上飘出了血腥文字,他吓了一跳。整个人倏然一惊,身上的寒毛竖起,直冲天灵盖。
随着江雪律娓娓道来,这名胆子不大的医生僵硬地捏着杯子。明明是炎热的九月秋老虎,他却感到脚底发寒、毛骨悚然。
每多一点信息披露出来,他的心脏就一颤一颤,眼睛越瞪越大,瞳孔里充斥着不敢置信。
半天过去,见江雪律有停下的意思,这名医生一改之前的敷衍,迅速回道:“还、还有呢,你详细说说。”
什么叫妇女儿童老人乃至小动物,你一个都不放过,你详细说说!
连杀人手法、对象选择都描述得这般详细,一清二楚,找医生有什么用,你还是投案自首吧!
“自、首、吧!”
打下这句话时,他心激烈地怦怦直跳,生怕激怒了屏幕那头不知是人是鬼的杀人魔。
这三个字他花了平生很大的力气,还没发出去,忽然他看到了咨询人的身份信息,“男,16周岁”。
这个信息一出,好似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这居然还是实名制咨询,而不是匿名,真的会有罪犯傻到实名制问诊吗?当然不可能。
看着这明晃晃的年龄,医生就知道,他被骗了,或者说被一个精神病或者中二病少年玩弄了。
一个十六岁少年,即使从出生就开始杀人,也不可能杀那么多。
他的口气瞬间冷了下来,“孩子,你作业太少了吗?小孩子不要随便上网问诊。”
这年头高中生不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吗,学业压力大吗,怎么还能上网调戏医生!
想来还是作业太少了。
医生义愤填膺,心里非常不满:他虽然免费,也是有尊严的!
想到他刚刚居然把那番对话当真,还差点劝人自首,稍微一回想,他脸皮就臊红,恼羞成怒。实在不想应付一个高中生了,他点击“结束”,率先结束了这场心理问答。
猝不及防被结束了问询。
江雪律那边的界面被迫弹出,他愣了几秒。他何其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医生不信他。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方才不仅是医生在摸他的底,江雪律也在摸这个医生的底,他能看出,这个平台网络免费问诊的医生水平有限,他应该去找专业的。
可当他打开专业医生的报价单,他在价格上定睛了片刻,选择放弃。
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太贵了,再加上一个疗程恐要数月,江美琴女士留给他的房子和遗产,只能供到他大学毕业。
他支付不起这笔高额的治疗费。
一时之间,他陷入了瓶颈。
不过这一次问答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他换了一条思路,不从梦境本身和为什么我梦到这些出发,选择从梦境降临的那一天追本溯源。
这一往上追溯,让他开启了一扇荒诞的大门。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那一夜天空混沌,群星归位。
花费数日半月的摸索,江雪律弄懂了一件事。
七大洲四大洋中,日月星辰可照耀的角落,像他这般被噩梦纠缠的人有许多。有一些如江雪律般不受其扰、健康受损,徘徊在清醒与疯癫的边缘,神智疯狂下降。
得知自己的噩梦不是偶发、不是个人,而是一种集体性的癔症时,很难形容江雪律的心情。
原来全天下也不止他一个倒霉蛋。
然后他很快又得知了一件事。
有艺术家因为这场神秘的星象,获得了狂乱的天赋,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创作出了不朽的作品——有小说家、画家、歌唱家等,据他们所说,漆黑的帷幕中星星划过,赐予了他们神秘的天赋。
他们说:“我劈开了时空迷雾,迈入了那段暗黑漫长的中世纪,在一缕晨曦的曙光中见到了伟大的——先贤,我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每个夜晚都匍匐在先贤脚边,如饥似渴地聆听着先贤的教导……”
画家说梦到了数百年前文艺复兴时期伟大的艺术家达芬奇,小说家说梦到了两百年前的恐怖小说教父爱伦坡,沐浴着先人光辉,他们原本平平无奇的职业生涯忽然大放异彩,即将走上人生巅峰。
得知这一点时,江雪律是茫然的,那他梦中的先贤是谁?
他的梦中只有恐怖、死亡和杀戮,他看不清梦中人的影子,少年记忆力极好,闭上眼睛还能回忆起一二。
遇事不决求助互联网,江雪律扯过键盘,磕磕绊绊地输入:东伦敦、杀害妓女、行走在迷雾中、连环杀手……
剩下的不用输入了,万能的互联网直接弹出“猜你想搜——开膛手杰克。”
这个结果一出。
江雪律敲键盘的手停下,脑子空白,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
他梦中果然没有先贤……只有一个世界史上犯下连续凶案、让英伦警方都束手无策的连环杀手,他的身份扑朔迷离,杀害妓女的动机又充满故事,以至于后世无数游戏小说家影视都热衷以他为原型进行创作。
难怪他的梦境与众不同,充满了血色厄运。
别人是艺术家,而他是杀人犯,为什么。难道人与人之间,还能这般截然不同吗?
爱贝尔幼儿园。
一如往常的吵闹,到处都是孩子活泼欢快的笑声,“老师老师,周杰他拉屎了!拉在自己裤子里了!”所有人嘻嘻哈哈,一个小男孩窘迫地坐在小板凳上,小脑袋几乎要埋进地里,“我没有、我没有……呜呜呜哇我没有。”
“大家不可以这样嘲笑周杰同学,每个人都有憋不住的时候。”随时关注情况的老师立刻站出来,给孩子擦眼泪,牵起孩子的手,“小杰,你跟老师去厕所好不好,以后有事要及时叫老师,不能憋着。”
“嗯!”
刚哄好一个孩子,又来下一个。
“呜呜呜呜老师,他推我。”身穿花裙子的小姑娘,一屁股摔在地上,尘土弄脏了她白白的小手,玉雪可爱的小脸蛋满是泪珠。见状温柔的女老师立刻冲过去,把小女孩抱起来安慰,花了许久才把小姑娘逗得喜笑颜开。
虽然是自由活动时间,可其他孩子也不消停。
“老师,老师!纸张好小,我可不可以把蜡笔涂在白墙上。”
“不可以哦。”女老师目光温柔,语气慈爱。
小男孩手里捏着五颜六色的画笔,大声喊:“为什么!”嗓门很大,透着一股不服。
“因为老师会打你的小手手。”
“哼!!!不给你打!除非老师你陪我画画!给我弹小星星!”
老师被缠得没法,被领头的孩子拉走。一群孩子在画画,剩下的孩子在滑滑梯荡秋千做游戏,他们不知道,远远的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老师们松了一口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精力旺盛,玩了一整天了还非常活泼。校门一打开,一个个就像雀鸟出笼,欢天喜地奔向了父母。
几个小时后。
这一日江州市警局十分忙碌,先是一对中年夫妻焦急忙慌地走进来,说自己儿子失踪了。
“我在家里做饭,一般这个时间点孩子就算跟朋友在公园玩,也早就回来了。我给老公打电话,给好多人亲戚朋友打电话,都没听到孩子的消息。”
“我希望是虚惊一场,可是他真的没有回来……”
得知这个报案信息,警局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众所周知,儿童失踪案没有时间限制。警局内部立刻分出人手去孩子可能失踪、被拐的地点寻找。时间飞快过去两个小时,这批刚出发的警员,还没回来。
天色已晚,火烧般的晚霞在天空铺开,编织成网,将整座城温柔笼罩,这个时间点路灯未亮,蜿蜒曲折的河岸上吹起冷风,压弯了潮湿的芦苇丛。
江州市警察局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
打电话是一个中年妇女,女人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十分惊恐。
电话信号不是很好,背景音十分嘈杂,还混着几声汪汪犬吠,“警察同志,我要报警,我在草丛里看到、看到一个孩子!”
接线员脸色倏然一变。
十分钟后,距离最近的警员赶往了现场。这里是河岸,附近的土地泥泞,报案的妇女惊慌失措地指了一个草丛,手指颤颤巍巍。
她说:“我在遛狗,我听到狗叫声走过去,看到一双小腿和衣服,我、我立刻转身跑了,我没敢看。”
“于是你就把你丈夫、家里人都叫来了?”叫救护车也就算了,怎么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
“是的,他们才来。”
“叫他们来做什么?人多壮胆吗?”小警员是距离此处最近的外勤,此刻他脸上溢满了痛苦。
“我害怕啊警察同志!”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妇女哭哭啼啼,天哪,遛狗撞见这种事,她害怕极了。这条路以后她是不敢走了!
妇女一哭,那条宠物犬也跟着狂吠,到处来回乱踩。
小警员绝望地发现,这附近的泥地本来是有脚印的。如今都被破坏了。事已至此,只能赶紧维护现场。
草丛后的东西还没确定,小警员走过去,小心翼翼拨开那一大片野草,这里地势平缓,低矮的灌木丛和野草抢占了一席之地,石头也多,有视野遮蔽的效果。
当拨开这些碍事的植物,见识草丛后的场景后。
小警员脸色煞白,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叫刑警队吧。”
什么案子要叫刑警队,自然是命案。
傍晚,天已经完全黑了。闪烁红蓝警笛的车快速赶往小河岸,一路堪称风驰电掣,夜色中,警用白灯打开,河岸边拉起了黄色警戒线,几名同志在紧急保护现场。警戒线外全是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任维持秩序的警员怎么驱赶都不听。
这里本来道路就狭窄,人之多堵得水泄不通,刑警队的车大排长龙,让场面看上去更壮观。
发现这车是真的进不去了,一辆警车只能强行刹车,车门打开,一条大长腿走下来,身后跟着一拎勘察箱的痕检员还有法医。
这仗势实在吓人,围观群众一下子更来劲了,“原来真的死人了!”
小警员立刻起身相迎,“秦队!”
远远走来的大长腿,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身材高大,看上去三十不到,浑身散发着“精英”的气息。再走近几步,鼻梁高挺,浓眉深目,五官轮廓因过于张扬俊朗显得突出。
正是江州市局刑侦支队队长。
这人一出现,围观群众的目光都跟着对方转了。
这么年轻就当上市局支队的相当少见,不过秦支队的功绩赫赫在警局内部说也说不完,七八年前就以警校第一的成绩毕业,一路履破奇案大案,光是被对方亲手逮捕送入监狱的逃犯悍匪都数以百计,被他亲手端过的犯罪团伙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这些精彩纷呈的履历流血流汗拿命换来的。俗话说,“三等功流大汗,二等功致伤残,一等功拿命换。”豁出去的不要命,敢在一线跟犯罪分子搏斗,还能活下来,没死没伤,升迁自然快。
秦居烈颔首,没时间多废话,他走在中间,身后跟着几个年轻脸嫩的见习警察。
一双双锃亮的黑皮鞋,避开现场勘查划出来的地,踩在野草碎叶子上有轻微声。
往灌木丛里一看,看到破坏严重的现场,秦居烈愣了一下,随后脸色十分难看。
到底是年纪轻轻就当上支队长的人,平日里随和可亲,没有领导架子,可一旦冷下脸,周遭人噤若寒蝉。
其他人不敢吭声,跟在他身后边的见习警自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法医、勘察员也笑不出来,瞧瞧这满地的鞋印,凉鞋,运动鞋、平底鞋、马丁靴,怎么还有高跟鞋的?深呼了一口气。
“现场怎么破坏成这样了?接线员怎么通知的?没让报案人保护现场吗?”
这不是平白增加工作量吗?要知道野外的案发现场从尸体本身、周围湿度密度、鞋印、花草植被等,往往都隐藏着庞大的犯罪信息。可如今再看看现场,湿润的土壤泥地凌乱不堪,到处都是脚印,已经搞不清楚哪个是凶手的了。
“怎么还有狗毛?”
白手套拿起一搓毛发,法医脸色表情一寸寸皲裂,真的要抓狂了。
如果这是凶手家的狗毛,自然皆大欢喜,根据狗毛就能测定犬类品种,再一只只根据买卖市场追溯过去。
可他一路走来时,听到了不少狗叫,由此可见……
果不其然,现场警员道:“那是报案人的狗。”
秦居烈一双眼睛扫视现场,他冷静下来,也勉强压下烦躁:“事已至此,迅速验尸。其余人调查围观群众,看看有没有目击者。”
众人听令,痕检员拿起闪光灯不断拍照,法医也在紧急验尸。
法医开始忙碌,围观群众也因此都能看到,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没有血色,安安静静地躺在草丛里,身上有浅浅淡淡的尸斑,白皙的胳膊肘和小腿有青紫伤痕,一时间抽气声此起彼伏。
“死人了果然死人了,还是一个孩子!”
初步结果也很快出来了。
法医走了过来,诉说他的验尸分析:“受害儿童脖颈处有明显掐痕,嘴上有胶带残留物,死因应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看掐痕大小和指痕属于一名成年男子,死亡时间大约两三个小时以前。受害人有挣扎的动作,但指甲缝被处理过,不确定指甲内是否还有残留DNA,要把孩子带回去才能进一步检测。”
他们还将儿童失踪案父母提供的照片,将眼前的孩子做辨认,确定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比较残忍的是,父母提供的照片,孩子是爽朗微笑的,这里躺着的孩子是冰冷僵硬,没有呼吸的。
秦居烈低头看了一下手腕,那里戴着一块表,脸上神情十分平静,两三个小时前,那段时间正好是放学后。
而两个小时前,父母已经来警局报案了。
也就是,父母速度已经很快了,发现孩子没回来立刻果断报警。
众人心情一时有些沉重,心里不适。
比起那些父母疏忽大意导致孩子遇害的,这个案子父母报案已经很快了,重视程度击败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父母,只是没想到,凶手比他们速度更快。
而且,到底是谁会对一个纯真无辜的孩子下手。
面对这孩子安静宛若睡颜的尸体,在场不少警员暗暗捏紧了拳头。
“还有秦队,这里的泥地湿润平整,受害人肢体不自然弯曲,鞋底也没有太多泥土,并没有踢蹬痕,衣物纤维有刮蹭痕迹,小腿手臂也有磨损,很可能是被装入后车厢或者行李箱。所以这里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是凶手精心选择的一处弃尸地。”
秦居烈他本来是蹲在小尸体身边,深色警裤下的长腿挺拔笔直,隐隐还有肌肉线条,听到这句话他站起来,比旁人都高了半个头,更显鹤立鸡群。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凶手并不蠢,弃尸选择也很聪明。
小河岸距离主要交通道路也远,监控范围辐射不到这里,人迹罕至,看上去就是一片不宜久留、未曾开辟的野林草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