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落在自己面前的缝纫机上,一副很想接受指令,但一颗心依然牵挂工作的样子。
他旁边一名踩缝纫机踩得要冒火花的狱友,口气嫉妒:“完不成就回来继续干啊!”
在场都是千年聊斋狐狸精,谁不知道你问这句话是想做什么。
果不其然,张如英如他所愿道:“今天不用完成了,算你指标完成,会给你打十分的,你配合孟先生采访就够了,你也可以拒绝,我换一个人。”
这话一出,在场人心思游动,几乎想喊选我、选我。
这名囚犯心里欢呼了一声,心想忙里偷闲小半天,听了后半句发现要换人,立马道:“别换,我愿意接受采访。”
张如英见状,就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这名犯人发现自己一路从监区,走向了管理行政楼,中途还穿过警卫区和警戒地带。警卫区即武警驻区,警戒地带则是戒备森严,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轻易入内的地区。
他走过时,甚至还注意到天花板上一个红外线监控摄像头悄然移动。蓝泊山监狱虽外墙设施老旧,一些现代化的设备、管理和模式应有尽有。
他们一路穿行,最终在一扇冰冷的铁门停下。
罪犯一开始想过,能不能直接推门进去,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不可能。铁门上的电子屏幕很快亮起,响起了一串机械电子音:“非警务人员禁止入内,否则后果自负。警务人员,请输入密码。”
一听这种话,囚犯心里就紧张。
带他过来的张如英把手掌往上贴,只见电子屏幕闪烁,从指纹到掌纹进行扫描比对,几乎是瞬间,铁门开了。
“……”囚犯。
好现代化的东西。
每一名罪犯进入蓝泊山监狱可能想过一件事,越狱这种事是不是真实的,唯有身处漩涡其中,才能清晰感受到其中的差距。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囚犯,如果他想越狱,就要面临眼前这些现代化关卡:红外线监控摄像头、高耸的瞭望塔、二十四小时轮值的武警力量以及巡逻车,高墙上通着电网,包括眼前这扇必须用掌纹打开的门。
高墙之巍峨,人力怎么能攀越。
更别提旁边人高马大一米八的年轻狱警,一个过肩摔格斗擒拿术,分分钟就能把他掼在地上。
在蓝泊山越狱,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胡思乱想中,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这一路上囚犯都很老实,张如英微微低下头,对他说:“接下来就是采访了,结束后我会送你回监区。”见囚犯老老实实点头,张如英又交代了一句:“孟先生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如果你认为采访内容侵犯你的隐私,你可以拒绝回答,不想说就不说,我们也不会勉强你。一旦你选择了回答,尽量说实话。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说。
如果想回答,就别撒谎。如果你的谎言被treasure揭破了,那是你的事。
囚犯心里明悟了,小张警官这是喊他别说谎。
这个时候,囚犯还没意识到这句嘱咐的重要性。
因为他早在□□罪入狱后,就面临无数句警察的严厉审讯,“受害者报过警,说连续好几天下班被人尾随跟踪,那个人是不是你?”、“我们调查到,你家人每年清明节去大堤,留下水果鲜花,口里念念有词,你是不是给人家上坟?”
警方事后在那个河堤附近掘地三尺后,也没有什么发现,可对他的怀疑一直没有停过。
囚犯知道,警方想知道什么,想要找到骸骨。
因为他不仅牵涉到了一起性侵罪,还牵扯到了一桩年轻女性失踪案。那名女方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属苦苦找了多年未果。多年过去,家属们和警察态度已经不见乐观,但因没有找到骸骨和明显被残害的证据,目前在官方档案里,那位年轻女性的下落依然定义为“失踪”。
这名囚犯想了很多。
进采访室后他发现,孟冬臣的桌子上都是他的报纸,犯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张,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
他坐下后,一开始双手双脚因束缚了手铐脚链,显得比较规矩。
很快,他的手颤抖起来,这些都是当年旧报纸,上面记录了他的恶行,没想到这个似乎很有来头的学生仔,居然能搞到这些东西。要知道他当年迅速被逮捕后,引起了全城轰动。
他还来不及看电视台、报纸媒体怎么说他。
该名囚犯尽管竭力压抑,依然无法控制住颤动的肩膀,报道上的每一个关于他的评价,都让他心情激动。
对于一名罪犯而言,世人的惧怕是最好的荣誉勋章。
等他平复心情后,采访开始。
不出他所料,孟冬臣翻阅他的卷宗后,不仅问了他作案动机,还问到了那起至今没找到下落的尸骨。
“听说,有一名女性的失踪跟你有关,那名女子跟你是同事,你曾经秘密追求过她,遭她拒绝了。后来她在某一天下班后失踪了,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据说警方一直在调查你。”
“……”囚犯心里嗤笑一声:我就知道,真特么没新意。
警察想知道这种事,何必派一个年轻的学生仔来试探,要知道无论问几百次,他都是不会回答的——
他傻了才会告诉警察,自己在下班尾随那名女子,把她杀了,然后把她埋在了一个地方。
杀人是要挨枪子,现在没有牵涉杀人罪,他被关十年后就能出狱。十年就能出去,他不傻,为什么要承认自己做过那件事。
他想说话时,张如英那句话闪过他眼前。
“孟先生不是刑警……你没有回答他全部问题的义务,你可以拒绝回答,不想说就不说,这方面人权还是有的,一旦你选择了回答,尽量说实话。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
什么丑话说在前头。
张如英冷冰冰的话语犹在耳畔回荡,好似在给他提醒,给他打一剂预防针,又像是在执法记录仪面前一封责任声明书。
囚犯不懂,他只想:小张警官懂什么,我怎么能不回答,这学生仔都这么直白问了,问我跟那个女人失踪案有没有关系,就差戳着我脊梁骨质问了。
我要是说:“这是我的隐私,我拒绝回答。”
这不摆明了他做贼心虚吗?
没有嫌疑的都因为拒绝回答,变成有嫌疑了。
肯定要回答啊!
“孟先生,我之前已经回答过警方问题,也做过很多次笔录了。我跟小倩是同事,她是厂花,我是一名保安,当年我确实追求过她,可她的失踪跟我没关系,我还记得当年的事,那几天她魂不守舍,一上班就说被人跟踪,当年还是我劝她去报警。如果我跟这件事有关,我会主动劝她报警吗?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哎,都因为我追求过她,在警察那里身份一直不做好,身上有洗不干净的嫌疑,平白沾了一身腥。”囚犯哭诉道,他一边为自己撇清嫌疑,一边卖惨。
发现摄像头开着呢,这种被采访、全场焦点都聚集在他身上的感觉,让人感官十分刺激,表演欲望一旦起来了,男人忘记了张如英一开始的交代“可以拒绝回答”,他忍不住越说越多。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孟冬臣才发现。
并不是每一个人在情感上都适合从事这种类型的研究,尤其是遇到很可怕的犯罪细节上,你不得不驾驭自己的理智,你更不能表现出你很害怕或者想要逃离的样子,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①
这些罪犯面对采访,他们在努力当一名好演员,而你必须做一名好听众——一个敢采访,另一个自然也敢撒谎,这是一场采访双方两人都必须全力以赴的游戏。
尤其是treasure那冷静的声线通过他耳麦传来,逐字逐句地推翻:“他撒谎,他劝女子报警,接受委托的是工厂保卫科,而他当时正是保卫科的一员。假装接受报警后,他反而光明正大地得到了全厂职工夜班时间表……当时警方忽略了一个致命错误,调查了工厂所有人,却唯独忽略了保卫公安科,让他有机会毁灭证据。”
“当时他一个人值夜班,他的值班时间是晚上十八点到早上六点,那名叫倩倩的女子下班后,他尾随其后将其杀害,重新回到值班室已经是凌晨四点。我看到他很平静地躺在床上,像一具没有呼吸的木乃伊。躺了两个小时,同事来接班了。”
江雪律看到的场景,男人在夜色中静默久坐,嘴角扯起一个快乐餍足的笑容,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晨曦还有两个小时。
他假装小憩般眯上眼睛,很快敲门声响起,是同事来了。
在这趟交接中,随着天色变幻,黑夜变成了白昼,从此一名女性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这些细节太真实了,导致孟冬臣对上眼前囚犯还在夸夸其谈的脸。如果不是强大的自制力让他喜怒不行于色,门口也有狱警保护他,他恨不得拔腿就走。
孟冬臣也深刻理解了,他进监狱第一天,张如英说过的话,“孟先生,犯人的内心世界没什么好走进的,他们品行恶劣,满口谎言。”
一开始孟冬臣还以为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年轻警察,对犯罪者的偏见,原来不过是阅尽千帆后的一场实话实说。
孟冬臣把这些东西一五一十全部记录下来。
如果不是treasure,他也会被这些“演员”给骗过去。
思及此,孟冬臣忽然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采访稿,心生了一个念头:我不如出书吧,也让世人知道,这些满口谎言的罪犯内心到底有多可怕!
而后续警方也有收获——他们找到尸骨了!这名囚犯还想回去踩缝纫机,下一秒就被一群刑警带走了,他人傻了。
当他出了监狱,在警察挟持下,坐车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看到挖掘工作者,并发现一具沾满泥泞的女性骸骨时,他整个人脸色煞白,冷汗浸透衣衫,心下惊涛骇浪。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暴露。等到法医在女子骸骨上检测到DNA后,他双腿发软,一个不稳,竟直直跪了下去。
另一边,在蓝泊山越狱,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这个事实认知,在所有人心里深深烙印,唯有几个人心里不认同。他们的目光穿越高墙,落在了墙外的飞鸟之上。那些鸟儿振动翅膀,发出扑棱的声响,直直飞向蔚蓝剔透的天空,它们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才能翱翔得那么高。
飞出这座冰冷白墙的牢笼。
牢笼内外,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正如人骨子里对呼吸的渴望和对自由的向往,他们一心也只想去那墙外的世界,纵使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
“就是要挑战不可能——”
牢房里,狱警例行检查一波后,一名叫蒋文林的囚犯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室内的光线日渐西垂,昏暗日光勾勒出他过分苍白的皮肤和一双瘆人的眼眸。
旁人在讨论:“活动报名打排球,谁上?”
“有人喊我了,我不能加入你们队。”、“嘿强子你这样不厚道,上次打篮球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求爷爷告奶奶我才加入你们队,你现在翻脸不认人是吧……”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拜托了求你加入吧,D区来了一个叫孙楠宸的新人,那个新人个子魁梧行动凶猛,听说是故意伤害进来的,贼特么厉害。在篮球场上横冲直撞,球拍人身上差点要废,是一个硬茬子。这新人太嚣张了,打球一点分寸感都没有,我们这些老人的脸都挂不住,没你咱真的扛不了。”
“我考虑考虑,至于吗那姓孙的小子,为了几根王中王拼成这样。”
为了犯人的身心健康着想,蓝泊山监狱每周末都会不定时举办各项活动。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的活动有阅读书籍、看电影、看新闻联播,活动筋骨的会组织体育比赛,比如放风筝、打篮球、羽毛球等,主打一个有益身心,奖励也不多,只是重在参与。谁赢了,所在小组能得到几桶方便面火腿肠或者薯片外加一百块钱奖励。
这些东西,监狱外的自由人也许看不上眼。
监狱里,为了泡面火腿肠这些物质奖励大打出手的囚犯还真不少。
“这周末是什么味道?”
“应该是火鸡面。”
“可惜了我不吃辣。”
旁人冷笑:“瞧瞧你这口气,好像你赢了一样还嫌弃上了,我看你不是不吃辣,是赢不了……”
“你别激我,激将法对我没用。”
这些关于活动的讨论一点也没有吸引蒋文林的注意力,确定所有人都走了后,他独自坐在牢房里,很快十分钟内,三名伙伴聚拢来到他身边。
蒋文林无声无息地看了他们一眼,从一个隐蔽的角落中拿出一本笔记本,仔细看笔记本上写满了加密信息,换了外人都看不懂,在场的三人却都看明白了。
这是写满了各种地形情报的笔记本,再翻开一页,是蓝泊山附近的地形图,上面用黑笔标注了一些隐秘地点,包括哨所、山下警署、汽车旅馆和老废墟,附近的农田民房等,上面添加的每一笔都来之不易,凝聚了一个人多年的心血。
也为在场三人还原了墙外的世界。
再翻一页,这是蓝泊山监狱的内部区域结构图,在场三人倒吸一口气。
蓝泊山监狱占地辽阔,分为现场区域、边缘地带、交叉区域三个重点。在三个重点之下,包括会见室、医院、教学楼、监舍等,如果拿糕点比喻,这个地方就是夹心馅儿。
犯人在这些地方活动。
夹心馅儿外围是层层叠叠的劳作区、学习区。最外围的边缘地带,是囚犯不能去的地方,包括东西两扇大门、武警驻区以及狱墙通道,通道之外则是监狱的围墙和瞭望塔。
这些建筑群,都以红蓝黑圆珠笔的形式落在了一份笔记本上。
让人叹服一声精彩,不愧是高材生。
不是蓝泊山监狱内部囚犯自夸,而是一个现实。他们蓝泊山监狱,处处都是顶级罪犯和行业人才,什么分分钟转走老板千万人民币的经济犯罪类人才、搞境外诈骗的头目,婚恋杀猪盘心理学专家,靠宗教信仰骗人钱的法师,也有开锁大师,黑客精英,天才炸弹客等等,整个监狱里人才济济。
随便拎出去一个,对社会的危害性都不小。
蒋文林就是其中一个人才。
他是江大高材生,履历有点神奇,他从小就被父母抱去研究机构测智商,一测发现他智商高达170,望子成龙的父母欣喜若狂。
为什么?
儿子的智商完全到达了能进入门萨的标准。门萨是世界顶级智商俱乐部,只在世界范围内招收高智商成员,他们的入会智商门槛是148。
而蒋文林在儿童时期就有170,更别说智商这种东西,可以后天深耕培养,通过脑力活动比如下棋、打牌、算数等运动再拔高。
蒋文林真实智商不可预测。
也许比童年高了,也许比童年低了,谁也说不准。
可惜蒋文林长大后,没有如父母所愿,成为一名精英人士,他对世俗的无聊厌倦,让他高考直接第一年弃考,第二年保送上了江大。
人世间许多事情对他来说,失去了挑战性。
江州大学这个世人眼里充斥着神圣光环的高等学府,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玩具。还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刺激,于是他就进监狱了。
刚进监狱时,他被评估“危险性极高”,得到了许多狱警的各种关照,连他上厕所都要过问。结果他进监狱好几年后,因表现良好沉默寡言,危险性评估下降,狱警放弃了对他的盯梢。
实际上,“危险”不是消失了,而是藏起来了。
没有人知道,他暗地里在策划什么。
蒋文林在进监狱里第一天就有了这个念头,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的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在蒋文林看来,他就是那只关不住的鸟儿。
进监狱的他失去了自由,沦为平庸,而平庸就是一条死路。
当然了,越狱这个决定注定了艰苦,他选择物色同伴,第一个被他盯上的是曾嘉礼。这个曾嘉礼同样是江大学生,人很瘦,身上有一种学术研究的清俊文弱气息。
蒋文林看上他,因为这个人智商同样很高。
两个猎物几乎是第一眼就碰头了,全因他们身上拥有同样的气息。
曾嘉礼在后续果然给了他惊喜,这个小子居然会高科技和观测天象。
第二个被蒋文林用言语哄骗的男人是郑思源,郑思源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开锁师傅,他因入室盗窃入狱,从懦弱的面相看,真的看不出他是一名凶犯。
一开始知晓意图时,郑思源老实巴交说:“不可能的,这里又不是看守所,几年前还有一起越狱的。”在场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案子,二零一四年九二惊天大案。
可蒋文林轻而易举用一句话勾引了他。
“你是想做五分钟的英雄,还是一辈子的懦夫。”
这句话十分热血,郑思源一个脑袋发热就上了贼船。
郑思源加入后,立刻展现了自己卓绝的天赋,他一双巧手会开各种各样的锁,包括密码锁、指纹锁、汽车锁还有老式锁,更包括了……束缚住他们自由的手铐和脚镣。
最后一个加入的是一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重刑犯孔松,对方的肌肉发达,身高足有190公分,在监狱里经常打架斗殴,常进医疗室。他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身力气,单薄囚服下是一具强健的体魄,身体十分威猛。他加入的原因很简单,他都无期了,必须得给自己博取一个未来。
而他也很厉害,厉害到什么地步,无论什么特殊地形,他爬墙攀越如履平地,打架斗殴如家常便饭。
蒋文林想也不想,直接给对方在团队里定了一个岗位:驾驶员。
这四位年龄、出身、刑期不同的人凑在一起,只有一个共同目的——他们要翻越高墙,挑战所有不可能。
孔松人高马大,负责武力,唯独有一点不好,孔松人有点迷信。跟人物经历有关,据说刚出生时孔父孔母找人给他算了八字,说八岁那年有一道坎儿,结果他八岁那年真的差点被水淹了,导致他特别信这些。
包括这一天,他们已经定好了计划。
孔松拿了两个月牙形状的杯子握在手心里,往地上神色虔诚一丢,随后他脸色凝重地对蒋文林说:“蒋哥,我问神明了。”
在场三人不懂这些,只见两个杯子落在地上,一次是两凸面,第二次是两平面。蒋文林问:“这怎么解读?”
孔松说:“放弃吧,第一次神明不认同,这种情况下,可以重新再掷一次请求请示。我就丢了第二次,说清楚了我的诉求,神明给我的回答是,前路变幻,行事恐会不顺,莫要轻举妄动。”
“去年九月前,神灵给我的答案是可行。”
这意思是我之前问过神灵了,去年九月前还是能成的。
“我不知道这一年时间,结果怎么变了,但我有预感这一次会失败。”
话音落下,另外两人瞬间望向了蒋文林。蒋文林的智商让他可以用概率学讲述这一切,告诉孔松,丢三次出现各种组合结果的概率分别是多少,可他心里门清,孔松想听的不是这些。
“……”
如果这是古代,乱军心者,肯定要被拖出去,奈何这是一名武将。于是蒋文林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一对杯子,问他说:“怎么丢?”
“蒋哥,你不信神鬼问卜……”
蒋文林抬手打断:“我可以信。”
孔松犹豫了一下道:“三次为限,手掌心握住杯子,在神明面前说清楚自己的姓名、生辰、地址和想要请示的事情,向神明参拜后,松手让杯子落下,神明自会降临。”
蒋文林丢了,所有人看结果,只见一阴一阳,登时面面相觑。
这是神明准许的意思?
孔松迅速站了起来,双目圆睁地看着蒋文林,呼吸有些凌乱。蒋文林又丢了两次,两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看到了吧,我的心没有乱,人定胜天。”蒋文林开口说话,声音沉稳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面容更有不怒自威之态。
孔松走了,曾嘉礼才从地上捡起杯子,发现底部被黏了东西。
他们一开始定的两个计划,都有极强的可实施性,可惜没等到他们实施,监狱就更换了安保防卫设备和管理体系,俗称引入高科技了。
孔松发出震撼的抽气声。
他完全不敢置信,在他被关押的几年时间内,外面世界发展日新月异,起码面部识别和掌纹锁,在他入狱时还没有出现。
蒋文林亲眼见到那些机器是怎么运作后,他眉尖轻轻一动,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像是魔鬼在低语:“科技进步帮助了人类,可人类迟早作茧自缚……”
这种别开生面的挑战,让他感到趣味无穷。
曾嘉礼沉默寡言,他拿过笔记本仔细运作钻研了一会儿也笑了笑,他说:“按照空气湿度和水汽判断,不出三日……在入狱之前,我读过一篇文章……”
“巧了,我也读过。”
“蒋哥,曾哥,你们笑什么……”
孔松没好意思喊他们别打密语,说点人话。郑思源也听不懂,他面上是憨厚的笑,也不掺和。
四个人的团队,两个高智商,这是一种很恐怖的组合。要知道当年同样智商不俗敏感多疑的李路云,弑父弑母,还投毒带走了三十多人。而蛊惑他动手的乌鸦,在八年后,也同样建立了海洋之路,从此无数的毒品在市面上流通,掠夺了无数财富。
曾嘉礼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潮湿黑云层层聚集翻滚,苍穹如同一张大网覆盖笼罩住了整座监狱,每一处灰白色的塔尖都失去了能见度。
这几天江州市要变天了……
江雪律感觉很热,他手里捏着矿泉水瓶,瓶中的水已经喝了一半。
操场上高二一班的同学都垂头丧气,班级里的刺头想哎哎两声,却也被高温晒化了。江雪律相貌生得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许多人总第一眼看见他,包括这一刻。少年似乎不耐高温,背部无法挺直,略长的头发无声地低垂,白色校服下是清瘦的脊背曲线。
周眠洋也很热,如果说江雪律的脸色如纸般苍白,那他的脸色是因热涨红。
他额头出了许多汗,汗水从额头、鼻翼两侧渗出,黑框眼镜都变得黏腻,眼睛都快看不到眼前了,“学校是不是人啊——这么热还要我们来操场听讲话——”
“要不你们谁晕一个,我扛你们去医务室,这样正好撤退。”
一群高中生苦中作乐,推推搡搡中出了一个主意。
“我来吧。”
一名男生作弱柳扶风状,正准备晕,下一秒隔壁班有人惊呼,居然是被人抢先了。
隔壁班的方阵就这样被冲垮了,听到吵吵闹闹的动静,正在高台讲话的教导处主任神色一惊,赶忙拿起话筒,指着下方说:“那个谁,晕倒的女生,身边两个人送她去医务室……”
教导主任显然也知道这气温堪比魔鬼,他清咳了几下嗓子,说:“我知道这个天气很热,但大家要努力克服一下,下面我再简单讲几句就解散。”
塑胶跑道上,地表蒸腾的暑气仿佛桑拿房,连迈开长腿奔跑的体育生都有气无力,枝头的蝉鸣更是拖长了声音,比往日要响。
周眠洋低声:“啊啊啊啊吵死了!”
不知道这股怨气冲的是讲台上的教导主任,还是那没完没了的蝉鸣。
沈明谦推了推眼镜,他的脸也很红,被太阳光眷顾的半张脸晒如京剧演员。
高温令人心情烦躁,沈明谦口气却依然温和:“别生气,听说当夏季台风袭来之前,蝉虫会振翅发出远超之前的鸣响声,世纪初的那场特大超强台风鸣蝉因此命名。”
“今天很热,可能大部分都是湿热。”简单来说,空气中的湿度增加了,潮湿闷热一来,大家难耐程度升级了。
周眠洋一惊:“是这样吗?世纪初的台风,那个时候我们是两岁还是三岁?我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明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当时在座都是两三岁的小朋友,怎么可能有印象。
闲聊间,讲话结束,操场瞬间人散了。
江雪律拖着疲惫身躯回了教室,他是苦夏体质,才入夏,他整个人下巴都瘦出形状,晒多了人也容易憔悴。
“好热啊好热啊,热死了,快把风扇打开。”其他同学拿书本扇风,周眠洋也折了一张纸,在汗湿的脸上狂扇。微凉之风带来些许慰藉。
江雪律坐着靠窗的位子。
风吹着他的脸,体热稍微缓解,也许正是快速冷却下来,他感觉眼皮很疲倦,莫名地就想把额头靠在手肘上睡一觉。
江雪律向来随心,他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眼皮一合,视觉感官被黑暗覆盖,他悄无声息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雷雨天,强气流席卷了江州市,所有建筑被隐没于风雨当中。雷声不停,闪电嘶吼,风声呼啸卷过滂沱大雨,倾盆之水从天上来。
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充斥着惊天犯罪的气息。
连同阵阵惊雷,光怪陆离就像电影片段一般闪回,惊出他一身冷汗。
等再度醒来,天色居然已经黑了。江雪律神色一惊,周围的同学很吵闹,这种吵闹十分令人安心。但他睡久了,身体虚软血液倒流,竟生出一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恍惚感。
有人喊他,是周眠洋:“阿律,你醒了啊?”
“……我睡多久了?”江雪律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周眠洋伸手揉了揉眼睛,也一脸睡眼惺忪:“没多久,一个下午。”
周眠洋的背后,一群学生横七竖八,说明下午的课,大家都趴在桌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