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by酒入豪肠
酒入豪肠  发于:2024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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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白雾组成了一个人影。
那人点点浮现出来, 却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即便如此, 苏棋却依旧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他的师尊。
苏棋用力的将指甲掐进了掌心里,这才堪堪维持着几分清醒。
“师尊, 你没死?”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样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
然而周不仁却抿紧了嘴唇说道,“他已经死了。”
那道身影却是缓缓朝着他们靠近, 隐约可见相貌,但依旧被层层白雾所笼罩着。
那白雾人影看向苏棋,他伸出手, 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此时, 四周的白雾突然消散,四周压制着他们的阵法消失了。
周不仁见此, 立刻一道真气挥去,随后反手拉住苏棋就朝着上方飞去。
直到步入了云层之中,周不仁这才带着苏棋落在了远处的一处山丘之上。
而很快,周不仁就看到了过来接引的修士。
他们见到是周不仁后低头行礼,随后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周不仁猜想,估计这群修士也见到了一些不该见到的东西,于是安排他们继续留在此处接引,随后带着苏棋回到了联盟之中。
因为修真界此次遭遇大劫,倒是出乎意料的所有门派以及宗门都无比团结。
周不仁将苏棋安置在一处安全的木屋后便匆匆离去。
苏棋也大概知晓他去干什么了。
看来,眼下所有人都知道那些白雾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只是,怎么可能呢?
突然,苏棋想到了公子泽禾。
如果公子泽禾自裁于无望崖上,要么是不是,公子泽禾也会在那白雾之中?
公子泽禾想要人界跟修真界共存,甚至苏棋怀疑这奇怪的阵法也是公子泽禾故意弄出来的。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洪水一直无法退去的原因。
阵法之中,洪水再现,只会越来越多。
苏棋闭上了眼,想要将这一切都串联起来。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无形的推动着所有的一切。
甚至,他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当真还活着吗?
苏棋不得不把事情朝着最糟糕的地方想去。
因为最近发生的这一切都让他没办法正常思考。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就像小木偶说的,他是从异世来的,被天道所不容。
直到第二天周不仁才赶过来,他神色有些疲倦,眼下带着淡淡一圈乌青。
想来也是忙绿了一晚上。
苏棋恭恭敬敬的站起来给周不仁行礼,“宗主。”
周不仁眉头动了一下,“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苏棋没说话,只是将目光又低了低。
周不仁进屋坐下,他看了一眼苏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继而说道,“想来你也发现那些阵法白雾不对劲了。”
苏棋颔首,“弟子只是猜测到了一二,具体如何还并不知情。”
周不仁摩挲着扳指,若有所思道,“在那阵法之中,所有修士的修为都会被封存住,就如同去往人界的屏障一般,但唯一不同便是,这阵法之中还有已逝故人的残魂,我们猜测可能是冥界那边出事了,这些残魂不入轮回,只为执念。”
苏棋并不意外,从那白雾里见到他师尊时,他就大概知晓是这么一回事了。
只不过残魂?
残魂还能以这种方式存留在修真界吗?
可是修真界不同于人界,修士陨落是直接进入轮回的。
周不仁见苏棋神色有异,于是继续说道,“因为残魂缘故,因此我们去请了佛修入世,现在大部分阵法白雾都能控制一二,另外修真界跟人界的屏障已经开始打破,到时候所有的洪水都将流入人界。”
苏棋差异,“那人界的凡人呢?”
周不仁叹了口气,“今后,修真界便是凡人与修士共存了。”
“也就是说,舍弃人界了?”
“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再者人界地势远低于修真界,刚好洪水流去可汇聚成海。”
苏棋皱了皱眉,“可两界中的那屏障?”
那是天道所设下的,怎么可能被轻易打破?
周不仁却是说道,“这件事会有人处理,你我无需上心。”
苏棋嘴唇动了动,还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苏棋瞧见周不仁眉宇间的疲倦,轻声问道,“宗主可要小憩一会儿?”
周不仁捏了捏额头说道,“不了,等会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苏棋垂下头,“嗯。”
又沉默了一会儿,周不仁又看向苏棋,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苏棋。”
“弟子在。”
苏棋也抬眼朝着周不仁看去。
只是两人目光交织了一瞬,苏棋就立刻移开了。
周不仁看清了苏棋的动作,嘴角扯动着,“你害怕我?”
苏棋顿了顿,“宗主威严,宗内弟子无一不敬佩。”
“你总是如此。”周不仁声音带着疲惫以及无奈。
他看着苏棋,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情意,但却又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周不仁明白,他跟苏棋很像,都不轻易将自己的感情展露出来。
不是小心翼翼,也不是不敢面对。
周不仁不像自己的师兄,他的师兄,那位怜风仙尊,若是深爱一人,必是将所有的珍宝都恨不得一一奉上。
怜风仙尊的情意,总是炙热,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同时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若是周不仁年轻几分,年少轻狂时或许也能做到。
但如今他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他也放不下整个宗门。
最终,周不仁闭上了眼摇了摇头,“罢了,你我之间,或许本就该如此。”
苏棋目光抬了抬,在看到周不仁时带了几分迟疑。
周不仁常常给他一些错觉。
以前这些错觉他都下意识忽视,可今天不知怎么,苏棋觉得这好像,不是错觉?
周不仁似乎对他,是有些不一样的。
苏棋将视线落到周不仁的脸上,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宗主待弟子,似乎不同于其他弟子般。”
以前苏棋其实羡慕过周不仁的徒弟。
因为周不仁此人很是护短。
但也仅仅只是护短,对其他人都很严厉,唯独对自己人很是宽容。
之前周不仁对他,只能说不冷不淡,这段时间却是殷勤了许多。
若是一点都察觉不出来是不可能的。
只是苏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确定这件事。
周不仁却是动作僵硬了一下,他习惯性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转动自己手中的扳指。
然而这次却是忘记了。
甚至眼中还有慌乱一闪而过。
周不仁微微张了张口,然后看向苏棋。
有什么话就在喉咙中翻滚,就像即将滚烫的开水灌入了喉咙。
明明滚烫得无法承受,却又不知如何解脱。
“苏棋,你是个聪明人,我——”
就在周不仁即将说出之时,远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随即是无数洪水暴涨的声音,两人齐齐朝着外面看去。
周不仁眉头又皱起了。
他转身朝着屋外而去,发现远处天空一片浑浊,大风刮起,无数的枯叶残枝被卷入半空中。
明明是白日,却看不到什么光亮,无比昏暗。
苏棋却是感受到了什么,目光带着几分诧异,“公子泽禾?”
周不仁侧目看向苏棋,“是公子泽禾?”
苏棋又细细感受了几分,继而点点头,“应该是他,但周围好像并没有阵法,也没有白雾,他怎么会出现?”
周不仁上前两步,“不一定是阵法原因。”
“不是阵法,那是什么?”
周不仁没有说话,不远处有几个修士飞快的朝着这边过来,神色有些慌乱。
周不仁看向苏棋道,“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歇着,等此事善后我再来寻你。”
苏棋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好像他是个什么柔弱的东西,遇到事就只能被放在安全的地方等着。
“宗主,弟子已不是孩童,已经足以独当一面。”
周不仁深深的看了苏棋一眼。
他只是不希望苏棋涉险罢了。
或许是身处于高位久了,对于在乎的人下意识便想着对方保护起来,而不会去管对方是否需要。
周不仁沉吟了片刻,“好,那你跟随在我身侧,一切小心为上。”
“弟子明白。”
没一会儿,那几个修士就过来禀告说不远处出现了异样,暴风正朝这边卷来。
周不仁带着苏棋去跟联盟那几个领头商议了一二,立刻带着所有修士撤离。
同时还安排了佛修在时刻注意那些暴风,若有阵法出现立刻镇压。
苏棋回头看向那些暴风,呼啸声中像是谁的哀嚎。
突然,苏棋胸口处猛的痛了一下,他捂着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周不仁注意到了苏棋的异样,急问道,“怎么了?”
苏棋看向周不仁,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来了。”
“谁?”
“公子泽禾。”

周不仁看向周围的修士,那些修士也纷纷如临大敌起来。
那些暴风飞速的朝着他们席卷而来,周不仁立刻在周围设下屏障, 一些实力强大的修士也纷纷祭出法器。
苏棋死死的盯着那暴风, 枯叶卷起从他的耳边划过, 有几缕发丝擦过他的脸颊。
暴风之下,人人自危。
然而那些暴风即将把他们卷入之时,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就像突然静止了一半,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周围一切都变得无比安静起来。
修士们纷纷亮出了法器,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许多人都未曾反应过来。
苏棋眼前的一切, 轻声说道, “你无法驾驭它。”
下一瞬,暴风轰然消散, 只留下漫天的枯叶飞舞着, 然后飘在洪水之上。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周不仁看向苏棋,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甚至周不仁觉得, 苏棋比他知道的更多。
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棋则是垂下眼帘,沉默着。
四周的修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 试探着撤下了阵法,继而又开始忙碌起来。
刚刚的暴风来得太过突然,好在并没有损失修士, 只是一些建立好的房屋被损坏了而已。
这都是小事, 稍微有点积蓄的修士,谁的纳戒里面不藏着一两座府邸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几日周不仁更忙了。
苏棋也是跟着那些修士忙碌治理洪水, 开山挖道,镇压阵法。
那些阵法之前出现得太过蹊跷,所以才会有不少修士莫名陨落在里面。
后来才发现佛修可以镇压那些阵法,于是大批的修士不得不转去了佛修,但他们的悟性太差,半天没入门,最后又回来老老实实的挖渠道了。
苏棋也见过那些佛修,平日里修真界内都不怎么看到,如今却是出现了不少。
有苦修的,总是衣衫褴褛。
也有静修的,倒是很慈眉善目。
只是大部分修士跟那群佛修都没什么话题,也不怎么交流。
虽目前都在对抗洪水,然而两拨人却像井水不犯河水一般,各不干涉。
在那群佛修帮助之下,阵法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范围也越来越小,终于慢慢的将洪水逐渐朝着人界那个方向引去,水位也下降了不少,许多丘陵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天气也稳定了不少,不再像之前暴雨连绵,甚至还偶尔透出了几缕阳光下来。
只是那点光亮太过渺小,从他们身上滑过的时候,就像薄纱轻抚,没留下什么温度,却足够温柔。
苏棋很是珍惜。
大约一个月左右,整个修真界的沟道基本都挖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人界跟修真界那道屏障。
虽然洪水可以从那里流去人界,然而速度太慢,中间又间隔太久。
层层屏障下来,导致洪水直接挤压在那里,逐渐开始呈现回流趋向。
这几日周不仁的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很明显,那道屏障成了他们最大的困难。
毕竟是天道设下的,凭他们是很难打破的。
苏棋偶尔也会去那边看看情况,目前阵法已经很少出现了,基本修真界的各大门派都恢复了秩序,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些摩擦,但大部分时候都挺齐心协力。
同时这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了不少凡人,周不仁则是专门安排了两个宗门照顾这些凡人。
这两个宗门平时不怎么关心外界,对凡人也没有任何仇视或者同情心理,虽然不会对凡人太好,但也不会对他们坐视不理。
苏棋倒是能理解周不仁的安排,修士对凡人是没有责任与义务的,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
同时他们还安排了修士前往人界查看里面的情况。
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之前他们派去了不少修士前往人界那边情况,很奇怪的是人界留下的生灵已经不多了。
这段时间那些修士也一批又一批将还留在人界的人类送往修真界。
只是人界的屏障压得那些修士很是难受,所以必须一批换着一批去转移。
修真界陨落了不少修士,人界亦是如此。
苏棋也问过周不仁,为何一定要以人界作为这场洪水的代价?
周不仁告诉他人界的气数已经到头了,一个是即将凋零的人界,一个是被洪水肆虐安能完焉的修真界,两者之间该如何取舍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其实有些凡人也的确不愿来修真界,但修真界的修士又何尝希望凡人来到这里?
凡人身上都背有因果,他们脆弱,甚至可以说是不堪一击,但偏偏天道垂怜,修士们若对凡人出手,就极容易被入心魔。
还有就是,即便周不仁也不怎么想承认,但凡人能在短短几十载寿命里将人界繁衍成这样盛大繁华的景象,就说明凡人是聪慧的。
基本大部分的凡人的确没有修炼的天赋,可心思手段却远超过修士。
对与错,只是大家立场不同罢了。
苏棋也跟那些凡人接触过,的确那些凡人大部分都没有修炼的资质,但大部分都还算和善。
之前他也去过人界,两次接触下来的感觉并不相同。
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修真界想要自救,人界的凡人也为了自救,最终只能如此。
只是人界跟修真界之间的屏障有三层,第一层都耗费了不少修士心血,可却只隐隐有松动的痕迹,若要全部打通,不知道又得何年何月。
苏棋觉得,肯定还有其他方法。
公子泽禾是怜悯人界的,他故意弄出这些东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两界都陷入绝境之中。
于是苏棋时常去那屏障之前观察,之前穿过这道屏障时他意识有些不清醒,对于人界的记忆后来有些模糊,忘记了许多事。
那层屏障太长太长了,哪怕靠近了都会让修士不适。
有种被强行镇压的感觉,体内的真气运行都缓慢了下来,丹田感觉压着什么重物一般。
这种感觉不算陌生,但多熟悉也说不上来。
苏棋回过头看向身后那汹涌澎湃的洪水,又看向人界的方向,总觉得他们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最终苏棋叹了口气,朝着修真界那边回去。
他刚抬起脚,一缕若有若无的白雾缓慢缠上了他的脚腕。
同时一股若即若离的冷香缓缓浮动,苏棋微微抬起了眼,从他脚下开始,散发出一圈白波,这奇异阵法以他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扩散。
不过片刻就将这片小天地完全禁锢在了其中。
苏棋手指微微抽动着,身形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四周的白雾点点浮现,不断的朝着他逼近。
苏棋眉头紧锁,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师尊,何苦如此。”
那白雾颤抖了一瞬,随即围绕在苏棋身侧。
过了好一会儿,那些白雾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就像白雾之中包裹着一个人般,但却看不清里面是谁。
那人形朝着苏棋过来,缓缓抬起手。
在白雾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棋时,却又停在了半空,最终没能再进一寸。
四周安静得可怕,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所以苏棋很清晰的听到了那一句话。
“你不是他。”
“是我想他了。”
转世之人,本就不是前尘之人。
苏棋目光有过一瞬的松动,继而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他的师尊已经陨落了,这一缕幽魂只不过是借着阵法才能勉强存于世间罢了。
但总归不会长久,终有一天这一缕幽魂也会消散的。
所以苏棋很清楚,这也不是他的师尊。
那白雾人形淡了几分,像在惆怅着什么。
苏棋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最终摇了摇头,
“师尊,去轮回吧。”
白雾晃动了几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四周依旧安静得可怕,过了许久,那白雾又淡了几分。
“是我错了。”
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共用一个身体的时候,他无比迫切的想要为对方制造一具身体出来。
他希望可以真实的拥有对方。
是他奢求太多,想要的东西也太多。
也是他存了私心,最终落得如今这般的结局。
苏棋摇了摇头,“师尊,对错都没有意义,你我,亦或许上一世的你我,或对或错,如今都无法改变。”
白雾深深的看了苏棋一眼,终于缓缓从他身边离去。
那些白雾越来越淡,也正在逐渐消散。
像是爱人之间的低声呢喃,有点点风声而起,不知道是谁的呼唤。
——听风
——听风
一句又一句,呼唤着再不会有回应的名字。
苏棋看着那些白雾消散在眼前,想起之前在雾雪峰的日子。
日日夜夜里,他看着雾雪峰上的白雪,孤独,寂寞,彷徨不安。
玲珑心会指引着他来到怜风仙尊身边,那是上一世的执着与承诺。
但可惜的是,怜风仙尊没有认出他。
对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爱谷听风,但也只爱谷听风。
他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二个人,甚至没办法接纳身边的所有。
他封闭了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再也无法看到周围的一切,圈地为牢,将自己永远禁锢在里面。
若说情深,世人谁不说一句怜风仙尊深情。
谁能没有一丝动容?
若说苏棋对他师尊没有一分感情是假的。
雾雪峰的夜是很漫长的,也很寒冷,但苏棋没怨过,脑海里偶尔也会浮现出几分不该有的画面。
尽管有玲珑心的缘故,可他自己亦是心动过。
苏棋一直不敢承认,之前他会对公子泽禾那么好,其实也有几分是为了逃离雾雪峰,将这些心思都放下的缘故。
来来回回,曲曲折折,未曾想变成了这样。
只是,都结束了。
无关对错,是非所有,都过去了。

周不仁赶过来的时候, 就看到那些白雾逐渐消散。
像是化作了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时还能听到谁在低声呢喃。
他朝着前方看去,就看到苏棋站在那屏障前方,衣衫随着风起。
苏棋只身着一身灰色长衫, 头发随意拿了一根发绳扎好, 额间留有一些碎发被吹散。
望过来时, 眼中仿佛有着什么化不开的东西笼罩着一切。
周不仁想,或者,他也从未看透过苏棋。
而苏棋只是望着周不仁,然后轻声喊道,“宗主。”
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会因为这一句宗主而变得极其遥远。
周不仁上前两步,却又不敢靠得再近。
他看着苏棋被吹散在脸庞上的碎发, 手指动了动, 想要抬起,却又化作了一句叹息。
他有心想要为对方拂过碎发, 又觉得此举不妥。
“师兄呢?”周不仁问到。
苏棋摇了摇头, “或许走了,或许会一直留下, 弟子也不太清楚。”
“师兄执念至此,不是件好事。”
苏棋也赞同, “师尊不愿轮回,也不愿忘记前尘往事,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周不仁侧头朝着苏棋看去, 连日的阴雨连绵, 所有人的脸色都灰扑扑的,都带着几分疲倦, 苏棋也是。
只是在他看来,苏棋依旧俊秀。
只是蒙尘了几分。
苏棋察觉到周不仁在看他,思索了一二,抬眼回望过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都似乎想要看清楚对方眼中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过了好半响,周不仁吞咽了下喉咙问道,“你对你师尊,是如何?”
尽管周不仁也不想怎么承认,但他多少也能感觉到几分,苏棋对他的师尊,是不一样的。
他师兄是个冷面冷心之人,除了谷听风外,他谁都不在乎。
苏棋目光闪烁了一下,继而缓缓垂下了视线。
又过了一会儿,苏棋才说道,“虽然有玲珑心的缘故,但弟子对师尊,的确也有过几分不该生出的心思。”
周不仁眉头突突的跳着。
他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些。
但随即苏棋又道,“后来自裁在无望崖后,那几分心思变成了怨恨,他收我入门,却从不曾教导我,也未曾告诉我过什么是对错,我犯了许多错事,也为了躲避做出更多是非事出来。”
“你恨他?”周不仁诧异。
“若说没有几分情意是假的,若说没有几分恨意也是假的,但后来师尊陨落后,我一个人在雾雪峰整理师尊的遗物,又觉得这一切不是师尊的错。”
想到此,苏棋眼神暗淡了几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要与公子泽禾结交,是我要收下弟子,也是我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怨不得别人分毫。”
“况且,”说到这里时,苏棋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起来,“也是我,将他变成这般,前世的因果,今世也该偿还了。”
最后,苏棋小声补充道,“都过去了。”
他怨不得师尊,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他自己。
周不仁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下来。
但又忍不住朝着苏棋望过去,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上次你问我,似乎待你有所不同,你可还想知道答案?”
苏棋想了想,“宗主,说出口的话要三思而行,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一切就会都变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苏棋颔首,“大概知道一二。”
“你知道?”周不仁微微提高了几分声音。
苏棋继续颔首,“大概知道一二。”
之前总觉得是错觉,也不敢确定,再者周不仁此人,也的确不像这样的人。
后面这段时间的相处,连错觉这个借口都有些立不住脚了。
所以这段时间苏棋跟周不仁很是疏远,他不太想去处理这件事。
而且只要周不仁不开口,两人的距离永远都只会是宗主跟弟子。
但周不仁却不这么想,“你既然知道一二,为何不问?”
那他这段时间转辗反侧算什么?
算他想得多?
苏棋目光又闪烁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斟酌。
好半天才开口道,“弟子是个没有心的人。”
“对,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周不仁赞同。
苏棋吐出一口气,然后朝着周不仁走近两步,他抬起周不仁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处,直直的看向周不仁。
“宗主,弟子是个没有心的人,能感觉到吗?”
手掌之下,一片死寂。
周不仁能够感觉到苏棋身体的体温,但体温之下,没有任何跳动的东西。
“你?”
周不仁神色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诧异,还有一分震惊。
剩下的,便是怜惜。
“宗主,弟子修的是跟师尊一样的道,所以有些事,你我都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周不仁不解,“谁挖走了你的心?”
“那本就不属于弟子。”
“……”
什么东西,会没有心?
周不仁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咙处说不出来。
于是周不仁抽回了手,很是认真的看着苏棋。
他想要看透苏棋,却发现对方总跟他想象之中不太一样。
以往总觉得苏棋身体过于娇弱了几分,性子强势了几分,后来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但随后又觉得对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性子。
直到现在,又觉得对方有些复杂。
“你一定,”周不仁沙哑着说道,“经历了许多磨难吧,不然不会变成这样。”
苏棋回想起过往种种,磨难吗?
他不觉得。
“只是一些风霜罢了。”
被师尊漠视也好,被挚友背叛也好,被徒弟叛师也好,对他而言好像也只是一些风霜而已。
过去的都过去了。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总是满腔恨意。
他公平的恨着所有人,到了如今,好像也不剩下什么恨了。
毕竟他所恨的人都死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棋看向天边巨大的屏障,又看了看身后那片一望无际的海水,于是对着周不仁说道,“弟子好像知晓那些突然出现的阵法是做什么用的了。”
“什么?”
苏棋想了想,“不过弟子不觉得是佛修能压制那些阵法,反而是那些阵法顺着佛法消散移动。”
周不仁皱紧了眉,“你是觉得那些阵法在移动?”
苏棋点点头,“如果那些阵法看做是一个又一个的排水口,宗主你不觉得,那些阵法一开始是杂乱出现,后来开始逐渐移向人界了吗?”
周不仁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阵法跟这屏障是一样的?”
公子泽禾费劲心思搞出这些东西来,肯定不是为了覆灭修真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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