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国君从掌权开始,怎么可能完全没有犯过错,只要整体来说功大于过就行了。
比起这个错误的政令,他更害怕百姓们敬畏昭太子胜于敬畏他。
一股不可名状的谵妄在日渐侵蚀他变得苍老的心灵,尤其是在得知爱子死后,庆王想:他还得撑到培养出第二个继承人,第二个太子。
这个继承人必须要比前一位太子更加优秀,可是,还来得及吗?能比得过昭太子吗?
如果无法胜过昭太子,那么,在他撒手人寰之后,庆国岂不是会轻而易举地被昭国攻灭,他数十年来的心血将会毁于一旦。
来到庆国的荆玉山当然见证了相蓝城所发生的一切,他深居简出,仿佛与这些纷纷扰扰全无干系。
民间甚至有人因为曾经说遇见过昭太子而被裁定为通敌叛国之罪。
而他作为庆国境内,与昭太子相处最紧密的人,竟然安然无事地被国君奉为座上宾,每日锦衣玉食,等待召见。
庆王每天都在让人盯着他的饮食起居,来确定他是否有异心,这份深深的疑虑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打散。
他终于下令召见荆玉山。
荆玉山仍如十年前与他初遇时一般模样,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看上去沉稳凝重,让人看不出喜怒深浅。
这个男人不怕他。庆王想。毕竟荆玉山还能成为癫狂的老幽王身边最信重的丞相,确实有过人的胆量,但是,他在昭太子面前也是这样的?
他会怕昭太子吗?
庆王想了多久,荆玉山就跪了多久。
荆玉山的跪姿非常标准,五体投地的大跪,跪下去以后纹丝不动,像是被塑成泥像,单从这里,并看不出他的不恭敬。
冷幽寂静的宫殿中,庆王的面容隐没在九旒冕冠之下,他问:“俪姬在昭国一切可还安好?她的兄长没了,想必她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庆王没说平身,荆玉山就保持跪姿,伏地答话:“昭太子对公主颇为防范,在郄城时,使公主作女先生,教授当地女子纺织与识字,并不让公主接触到昭国政务。”
庆王:“连俪姬这样血统高贵的美人几番示好都无用吗?……你可有什么计策?”
他冷冷地睨视着阶下的荆玉山,这个看上去规矩到挑不出一丝错的男人却让他格外地焦躁。他知道荆玉山是只啖名利血肉的野狗,谁给他东西吃,他就帮谁,假如给不出东西吃了,又或是你受了伤,他就会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第一个反噬你。
以前他有自信用好这柄双刃剑,现在却不太有信心了。
荆玉山:“昭太子有断袖之癖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据我所知,这些年来,他只与昆仑的男性仙人往来甚密。或许大王可以从此处入手?”
庆王撇了撇嘴角,焦躁地笑了一笑,心道:入手?怎么入手?他又不是没有尝试过给澹台莲州送娈童,文雅的,英武的,各种类型的美男子,他都尝试送过。澹台莲州自己就是个美人,更不贪恋美色,美人计毫无用处!
庆王不满地说:“你就只有这句废话吗?”
荆玉山却抬起头来,直视着庆王的方向:“我想,庆王是不是误会了?”
庆王知道从他这个角度看过来,其实是看不清自己的面容和神色的,可是他还是有种被荆玉山那双目光直刺到眸中的错觉,使得他慌不择物地抓了案上的什么东西就扔了过去:“大胆!竟敢直视本王!”
那个东西砸中了荆玉山的额头,把他砸得摔到一边,头破血流。
庆王挥挥手,侍者见状,上前就要把荆玉山拖拽下去,荆玉山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着急地说:“大王,大王,鄙人是有良计要献给您!
“我想,您误会了,我是说,您可以试着把美人献给仙人!”
他飞快地说了起来:“昭国这种累代孱弱之国,就算有了一个中兴之君,国力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积累起来,非凡人之力所能为也。”
庆王微微皱眉,再次抬手示意,这次,侍人松开了钳制住荆玉山的臂膀。
庆王来了点兴趣:“继续说。”
荆玉山没有去整理被弄乱的衣裳,站直了来,合手躬身道:“是人就有欲望,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国君的欲望往往更重于普通人。昭太子怎么可能没有呢?我想,他不娶妻纳妾,一是他更喜龙阳之好;二是仙人不允许。
“我想,贤明的大王如今也明白过来了,我们凡人诸国之间的生死战争,于那些云端上的仙人来说,不过是掌心间不值一提的游戏。昭太子正是攀上了仙人,才能扶摇直上。”
庆王呼吸一沉。
荆玉山道:“既然仙人会喜欢凡人的皮囊,昭国可以献上一个美貌冠天下的太子,庆国为什么不能?
“凡人是会老的,昭太子日渐年长,将至而立之年,容色已大不如前,近几年来,仙人鲜临。大王或可送上您最美的子女到昆仑山下一试。”
庆王不置可否,他的儿女可不及幽王那么多,每一个都是他精心培养的。
澹台莲州本来就有他们庆国王室的血脉,他可以自信地说,他的孩子也能挑出个把美丽绝艳的资质。
荆玉山见他心动,又说:“另外,还请大王召见近几个月从各国回来的商人一议,鄙人有一件事想要确认。”
庆王问:“不要再跟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了,有话直说便是!”
荆玉山这才说:“鄙人想要确认一下,昭国黎东先生所写的诰书传到各国都花了多少时间。”
此言一出,庆王感觉心脏忽地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给攥紧了,他道:“准了。”
罢了,他对荆玉山道:“爱卿,把孤不小心扔过去掉在你旁边的玉玺捡起来还给孤吧。”
荆玉山捡起了还沾着血的玉玺,步上高阶,用双手捧着玉玺,献给庆王。
庆王拿过了玉玺,笑说:“你看看,玉玺沾上了你的血,都被弄脏了。按说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呵呵。”
荆玉山马上跪下。
庆王觉得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畏惧之色,满足了许多,才走下台阶,亲手把人扶起来,说:“事出有因,是孤急躁了。太子亡故,孤悲痛不已,是以近来才总是阴晴不定,万望爱卿谅解。”
荆玉山自陈:“大王何错之有,是小人言辞不够利落,才让大王不小心误会了。”
半日之后。
庆王召集了荆玉山所需要的人。
荆玉山逐一询问过去。
他先问在离昭国最近的幽国行商的人:“你最早在幽国听说这篇诰文是在何时?”
“八月二十四日。”
又问稍远一点的周国的商人:“你最早在周国听说这篇诰文是在何时?”
“八月二十四日。”
然后挨个国家问过去。
答案大同小异。
“八月二十四日。”
“八月二十五日。”
“八月二十三日。”
而在庆国也是:“八月二十四日。”
当听到这里,庆王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一口老钟,被重重地敲击了一下,嗡声剧颤。
他们并不明白这个时间代表什么,唯有座上的庆王听得心惊胆战,心慌得无以复加,一时之间,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这些商人都是他自己找过来的,对他忠心耿耿不敢违逆的一群人,绝非荆玉山提前安排的。
所以,这些信息都是真实可靠的。
商人们都被遣退下去。
荆玉山一锤定音道:“大王,黎东先生发布这篇诰书的日子正在八月二十四日!”
庆王:“……”
无论国家的远近,这篇诰书都是在同一时间传出来的,就在黎东发布的几乎同一天。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算百姓们的嘴巴传得再快,口口相传也需要时间。
那么,只有一个真相,那就是——昭国的线人遍布各国,他们早在黎东正式发文之前就已经获知了这篇文章。
可是,他们哪儿来的这么快的通信?
是怎么做到的?
是仙人在帮他们吗?
庆王的心中升起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与嫉妒。
还说他阴险!最阴险的应该是澹台莲州那个小子!
这五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不够建设好整个昭国,却足够黎东先生将他花钱教导与培养的歌者和诗人散尽天下,游走在每个国家的街头巷尾,如浸入了凡人世界的每一道血管末梢。
以前蛰伏不动的时候,没有人能发现这些平凡的人的存在。
但只需要一封悄悄地用口相传的指令,这些他养出的喉舌,就可以把昭国的声音传播到所有角落。
他呕心沥血、细心埋下的小小种子就像是在世上各处同时发芽一样,飞快地将昭国的文章传遍了天下,总能比别人更快一步地占据先机。
荆玉山在他仿佛嗡嗡作响的耳边述说起自己关于昭国在各国安插眼线的猜想,庆王没怎么听进去。
但是,也不需要听了,他不是傻子,能够自己推断出来。
庆王径自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匀稳了气息,方才问:“爱卿有何高见?”
太羞辱了,他还以为往各国安插间谍的是自己,没想到自己连所在的庆国王都没能完全地掌控住。
荆玉山毕恭毕敬地献策道:“内拔藏刺,外安间人。
“先把昭国的人给除掉,然后再往外安排人。
“虽然现在晚了一步,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昭太子怎么做,您也怎么做,您可以现在就开始往各国的大街小巷中安插传递消息的人,这些人的花费并不用多,只需要在您需要发声时,能替您说话就行了。”
庆王沉思半天,觉得他说的是很有道理。
这么多事,一件一件来办吧。
荆玉山知道,庆王一定会采纳他献上的计策,因为庆王没有更好的选择。
庆王不做,就是慢性死亡,以后事事在舆论上被昭国压着打。
若是做了,那么,这个钱对于庆国来说就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可以打击庆国的国库不说。这么大的一张言网,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编织起来的。
昭太子众望所归,仍然用了五年,庆王用五年怎么可能会够?哪怕八年、十年,也未必能够有所效果。
那么,他起码为昭国又争取到了五年时间。
在此之前,庆国不会宣战。
这是足足五年的天下太平。
幽庆昭三国开战以后,就像是一瓢水被泼进了热油里一样燥乱起来。
修真界正被岑云谏搅得天翻地覆,哪还有人有空去管人间的事。有些与凡人来往较为紧密的小门派要么归降,要么覆灭,已经敲不响门。也有凡人误入了被屠尽的仙门,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一片废墟,令人愕然。
而凡间更是乱得一塌糊涂,战火四起,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在死去。
也不知道这战火是从云端烧到了泥里,还是从泥里烧上了云端。
最乱的就是幽国,本来幽国的王子就有五十几人之多,在老幽王去世时,绝大多数都逃走了。有的隐姓埋名的,但也有一些想要拼一拼,毕竟,大家都是王子,想法也差不多——这个王位哥哥坐得,那弟弟也坐得。
幽国以一年不到换一个大王的速度在更迭着王权交替,最荒唐的那一年,甚至一年换了三个大王,在位最短的那个只坐了王座半天时间,就被人一剑捅了个透心凉,据说他当时如果躲开,说不定可以侥幸留下一命,但是他到死都舍不得挪开屁股。倒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庆国也鸡飞狗跳。
庆王要把儿女进献给仙人,不光要生得美,还得血脉高贵,所以,他的第一选择是把与王后所生的小儿子送出去。
庆国王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出征被俘处死,尸骨未寒;长女被送去了昭国,却没能当上王后,如今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生死未卜;她只剩下这个才刚过了十岁生日的小儿子。
她没想到她的丈夫竟然要夺走她身边唯一余下的孩子,她还以为这孩子是个王子,不是公主,应该不会因为联姻而被送走。
她万万没想到仙人会是个荒唐的断袖癖,居然要她献上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者,要是连这个孩子都送走了,在后宫之中,她要凭借什么来安身立命?以前她生一个立住一个,她还觉得自己是厚福之人,却没有料到,她的孩子会以别的方式被老天爷从她的身边夺走。
王后无论如何也不想答应,据理力争道:“小九才十岁,你把他送去他也不会讨好仙人。你说仙人喜欢男人,却未必喜欢孩童吧?你要送,不如把小四、小五送去,他们十四五岁,正是合适的年纪,生得也随他们的美人母亲,都是美貌的少年郎,一定比小九要好。”
庆国宫中的王子公主一起序齿,小四、小五是庆王几个儿女中排行老四与老五的两位王子,四王子今年十五岁,五王子十四岁。
确实在年纪上更适合。
王后之所以提议让四王子和五王子去,是因为,在大王子死了以后,排行其后的三王子生得丑陋蠢笨,母亲也不受宠,所以不值一提,但是四王子与五王子的生母却是一位极为受宠的妃子。
不如借刀杀人,把这两位王子给除掉,也是为她所生的九王子铺路。
王后道:“小四和小五的母亲也是公主,身份高贵,他们俩合适多了,不是吗?你若是还觉得不好,那我愿意把他们记到我的名下,让他们成为庆国王室的嫡子。”
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王后,她都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跳火坑。若是谁的孩子要去死,那还是让别人的孩子去死吧。
如此一来,庆国后宫中顿时炸开了锅。
四王子与五王子的生母是出生于郑国的郑姬,郑姬得知王后推自己的两个儿子顶锅,气得差点没有晕过去。她的心里真是大起大落,太子去世后,她也跟着掉了几滴眼泪,实则心底早就乐开了花,觉得自己的儿子说不定可以上位了。谁承想才那么几天,竟说要让她的儿子去给仙人作男宠?
郑姬马上去跟庆王哭,一改平日里的顺从。
郑姬不大敢跟王后直接对着干,又推荐让庆王选六王子或者八王子,理由充分:“娈童多以十二三岁还未发育为佳,哪有让十四五岁的男孩去的,四王子、五王子身长七尺半,早已长毛粗声,不复少年时的白嫩秀美,就算送到仙山,怕是也只会惹得仙人不喜。
“六王子今年十三,八王子十二,长得玉雪可爱,让他们去。”
她凭着宠爱,梨花带雨地抱着庆王的裤子哭。
她怎么可能逆来顺受?当她不知道王后打的什么算盘?要铲除掉她?没门!
她这么说,庆王觉得竟然有几分道理,而且他私心也更想要给自己留一个继承人,他原是想要从四王子和五王子之间选一个新太子的。
庆王马上心软了。
六王子跟八王子的母亲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小妃子,本来就没分到多少宠爱,早已色衰爱弛,唯一的儿子就是她们的救命稻草,豁出命来都得保住的!
两个小妃子知道去求庆王没有用,便去向王后投诚,与王后站到一起与郑姬斗法。
王后让小妃子去跟庆国说:“大王,臣妾斗胆进言,您一定是弄错了。您看,昆仑仙人先前所爱的情人是昭太子,昭太子之美,天下皆知。他的美并非女儿家的阴柔之美,听说他皎皎似明月,耀耀如朝阳,是个身长八尺、舞剑游龙的矫健男子,应当照着昭太子的外貌找类似的美男子才是。”
六王子和八王子还是雌雄莫辨的美少年,这么一说的话,确实不像。那么,好像还是四王子和五王子更合适啊!
郑姬独木难支,敌不过王后笼络两个妃子针对她,可是她的两个儿子已经长成,初步涉足朝政,已经结交了大臣,有了一些自己的政治资本,足够支撑她的底气。
她回击:“臣妾找您那天是与您关上门说话的,为什么我们这边才说完,不过半个时辰,王后那边就知道了?王后这是在您近身之人安插了忠于她的奴仆啊!这多么危险!今天这个人他能将您私底下的话递出去,明天就能干出更加可怕的事情!王上不得不防啊!”
庆王并没有亲眼见过澹台莲洲这个外甥,只听说他长得跟自己的姐姐很像,他记得姐姐,是个英气美艳的大美人,而昭王也是个浓眉大眼的俊朗男人,怎么着都不可能生出斯文秀气的孩子。
他顿时苦恼不已。
庆王本来以为自己的后宫妻妾和美,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像幽国那样一团糟乱,乌烟瘴气,万万没有想到也会仅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明争暗斗起来,委实让他目瞪口呆,头疼不已。
王后与宠妃争执不下,庆王姑且没有想好到底要献上哪个美貌年轻的王子,又有妃嫔提议说,对于仙人来说哪有什么血统高贵不高贵,对他们来说,凡人就是凡人,全是蝼蚁,就算是王子也一样。
不如从皇亲贵族的孩子里选个最美貌的儿子,大王把这个孩子收为养子就可以了。
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恐慌从庆国王宫传到了皇亲贵族的家中,有人自危,也有个别好奇心重的,还真的挺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仙人是怎样的。
而这段时间以来,庆国王宫之中的所有妃子在夜里都要咒骂那个不知名的昆仑仙人,骂这个断袖恋童癖,直恨不得把人给骂死。
什么仙人?不过也是个恶心的男人罢了。
远在昭国夕歌城的昭王听说了庆国的荒唐事,把他乐得合不拢嘴。
现下他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滋滋,有他英明神武的儿子,还有晏相与王后在,国事他过个眼就行,只需要作个冷酷无情的盖章机器,就是这样他还嫌弃累,可是迫于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
他都没有什么空画画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如今他的大臣消息特别灵通,不像以前,对其他国家一无所知,如今不管是幽国、庆国、周国又或是别的小国有点风吹草动,马上会传到昭国,每天吃完饭他都有新笑话听。
他缺德。
他就喜欢看别人倒霉。
作为诸国王室长期以来的笑柄,以往都是别人笑话他,终于有一天轮到他笑话别人了!
昭王这儿正偷懒,边嗑瓜子儿边听涂白了脸的弄臣绘声绘色地给他讲庆国的宫斗,并且得意扬扬地说:“他们生那么多没用的儿子,还不如我只生一个有用的!”
王后卷帘而入时,打眼看过去就看到他这傻样,登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指桑骂槐地对弄臣说:“上次不是罚你闭足三十天,刚放出来就跑到大王面前卖弄口舌?”
弄臣连忙告退。
昭王也不敢嬉笑了,收起笑脸:“王后好,王后好。”
王后冷着脸:“好你个头!你还笑?别人笑就算了,连你也笑?外面都怎么说小驹儿你是没听到啊?传得有多难听,说他给仙人当男宠,如今还失了宠。说他人老色衰,仙人厌倦了他,要寻觅新情人了。”
昭王还真没想那么远,他一拍脑门:“啊?”
王后心疼不已地说:“以后不准再说这件事,莲州知道该有多难过啊!”
但事实上,作为当事人的澹台莲州并没有觉得难过。
这事还不是他的门客与臣子告知他的,大家多多少少也觉得尴尬,不大体面。
是他自己易容之后,跑去茶馆喝茶的时候听到百姓们聊起来,才知道自己在岑云谏那里已经失宠了。
只是昭国百姓的反应与其他国家不大相同,百姓们一直认为:“放屁!!!咱们太子哪有变丑!!!昭太子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澹台莲州平时有事没事就喜欢四处游荡,亲眼见过他真容的人不少,一传十,十传百,又有许多人出于虚荣心,喜欢用春秋笔法吹嘘自己也曾经目睹过昭太子的美貌。
这些年,吹捧昭太子的美貌的人已经不多了,八年下来,他造福国家与百姓的功绩以及战无不胜的战绩远比他的美貌要更值得赞美。
天下无双的美貌?
与昭太子的其他优点相比,不值一提。
他们平日里不爱吹,并不代表别人可以贬低,尤其是敌国之人。
澹台莲州亲耳听见百姓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地说他有多美多美,听得他都觉得脸皮要烧起来,他客观地评价说:“可是,太子年近三十,不及二十岁时貌美也属于世间常事,并不稀奇,那些仙人长生不老、容颜永驻,或许,的确是觉得他老去了,不再那么美丽了。”
话音刚落,就遭到了一群人的反驳,非得逼他承认昭太子最美才放他走。
澹台莲州好不容易脱身,连连抹汗。
韩阳羽围观了全程,笑说:“你是变老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人,无论男女。”
澹台莲州没想到又被夸了一通,知道他是在揶揄自己,随意地摆手谢道:“谬赞了。”
韩阳羽沉吟片刻,难得这么仔细认真地打量他,说:“其实,就算是在昆仑,我好像也没有见过几个比你更美貌的人。”
这就让澹台莲州不相信了,他哈哈笑道:“别开玩笑了。”
韩阳羽不但不住口,还越说越过分:“当初你与仙君成亲,我们门内弟子流传就说这个凡人一定美貌过人,只是我从没见过,后来见了你真人,我便想,果然名不虚传,是能够迷倒仙君的美人。”
澹台莲州并不害羞,也没当真,笑得更乐了:“哈哈哈哈哈!”
韩阳羽煞有介事地说:“你要是不信的话,还可以把胥仙子叫出来问一问。”
澹台莲州:“那也不必……”
澹台莲州笑过了,说正事:“可是,庆国不是在佛修的辖域里吗,他要去讨好昆仑的仙君,佛修不会找他的麻烦吗?”
他想起了上次见过的那个佛修,叹道:“我若是佛修,我一定会管,但是,假如我现在分身乏术,那我就无法去管了。再看看吧。”
关于庆王要献王子给昆仑仙君之事,澹台莲州并没有下令宣扬,也没有要阻止,所以传得稍慢一些。
至于被说闲话,他并不介意,不过是损失一点名声而已,要是能少打点仗,他被人说两句怎么了?
当洛城的第一场雪落下时,这件事也差不多传遍了诸国的大街小巷。
这昭太子身上的艳闻是真多,不光跟周王传,连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的仙人都能跟他传。
若是别人,百姓们或许会不信,或许会觉得配不上,可是,这是昭太子欸!是创造了许多神迹的昭太子!
这样似仙非仙、人中至尊的圣人和仙人传绯闻,完全合情合理,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百姓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忍不住进行添油加醋,说昆仑这位万仙之首的仙君喜好男色与幼童,昭太子不过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才被这位好色的仙人给厌倦了。
澹台莲州没想到会传成这样。
他跟岑云谏好歹算是君子之交,也知道岑云谏并非这等龌龊下流之辈。况且,这件事的起因还得怪他默许荆玉山去造谣……
假若岑云谏当真追究起来,他才是那个幕后真凶兼罪魁祸首。
昭国境内的仙人澹台莲州都熟悉,他问了江岚与胥菀风,这个荒唐的民间传闻是否会经由他们昆仑弟子之口传到仙君的耳朵里。
胥菀风好不尴尬地说:“我是绝不会去禀告,除却公事,平日里我们并不会去跟仙君禀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去说吧。”
澹台莲州自我安慰:“这就好。”
要不还是装死吧?不然到时候等岑云谏找他好了,反正他脸皮厚,也或许,等岑云谏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呢?
翻过年,离他三十岁又更近了。
不过澹台莲州思来想去,叫岑云谏被污蔑也不好。
好歹他们欢好过一场,就算彼此之间不太体面,对外还是要保持体面的。
是以,澹台莲州决定亲自带头造谣好了。
民间百姓都知道他去过昆仑了,他干脆自己把去昆仑的经历给写出来吧。
当然,不是纪实。
毕竟他在昆仑的时候实在是混得不怎样,不过是个打杂的而已。
这也是在处理繁重政务间隙的一种娱乐了。
澹台莲州工作累了,就拿起笔来写上一两段“昭太子昆仑历险记”,所见所闻是真的,其中的诸多冒险却是假的。
那,他是把昆仑的藏书阁基本上都看完了的人嘛,肚子里面能用的素材可太多了。
写到一半的时候,澹台莲州也会忍不住想:若是将来天下太平了,岑云谏拯救了苍生,那么,还会有第二个凡人像他一样阴差阳错地进入昆仑吗?
第135章
围绕着昆仑仙君的传闻越传越离谱,而且,不光是庆国,澹台莲州听说包括周国、幽国在内,好几个国家听说还能这样贿赂仙人,都想要去碰一碰运气。
说不定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就算不行,也不过是搭进去一两个小美人而已,对于整个国家来说,这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了。
甚至没有找洛城买一次军火或是粮食要贵。
关于岑云谏的名声受损,澹台莲州略感愧疚,为此他开始写起了故事。
在故事里,他依然是个没有仙力的凡人。
书里的人既是他,也不是他。故事里的“澹台莲州”与岑云谏没有情爱上的瓜葛,只是因为在剑术上的相互欣赏所以结交作朋友,偶尔练练剑,当他遇见麻烦的时候,岑云谏会来搭救他,而岑云谏遇难,他也想办法救了岑云谏。
岑云谏在他的笔下,被他塑造成了一个光明磊落、一心为公的修者。
他跟在岑云谏身边,见了不少神奇幻术、珍禽异兽,品尝过琼浆玉露,也吃过仙丹妙药,见过很多人所没见过的天地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