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by寒菽
寒菽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关灯
护眼

它喜欢小女孩,它喜欢人,它从没有想过要杀人。
只是,只是,它最近天天被打,今天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
等回过神来,悲剧已经发生了。它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小白象前肢伏地,慢慢趴了下来,以前有时候它不听话,只要这样子做就代表它认错了。
可那些人还是很凶,用锋利的刀斧对着它。
它很害怕,怕得一动不敢动。
它是做了很坏很坏的事吗?
“呜……呜……”
它的眼睛湿润,嘴里发出沉闷的哀鸣,是在说:它认错了。以后它再也不敢了,就算再疼它也不敢了。它会做一个乖孩子,忍着痛,绝不乱动。
商队的主人抱着他快死掉的孩子,痛恨至极地望向小白象,下命令说:“杀!杀了它!将这孽畜千刀万剐,让它不得好死!”
它身上的锦毯被扯了下来,脖子上紧紧地勒住铁链。
小女孩也被人生拉硬拽地拉开,疼得叫起来。
它一听到小女孩的痛呼,实在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去帮帮她。
一见它开始动作,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退避开来,但其中有个胆子大的,没有躲而是一刀砍了过去。
它真的很害怕,但它才做了伤害人的坏事,现在哪敢反抗?
大概这是一种惩罚,只要它老老实实、不反抗地接受了,应该就能得到原谅吧?就算很痛很痛,它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撩蹄子或是晃鼻子,而是拼了命地忍耐剧痛。
可是惩罚并没有结束。
第二刀、第三刀……其他人都发现它不反抗了,一个接一个地捡起胆子跟过来杀它。
它的皮太厚了,身上头上鼻子上都被砍得鲜血淋漓、满是伤痕了,竟然还没有对它造成致命伤害。
“呜!呜!呜!”
小白象疼得哀鸣不休,太疼了,它重新俯身下去,把自己钉在地上似的趴住,仿佛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人类小孩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傻乎乎地抱住脑袋,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
就在又一轮刀雨要落在它身上时,一道白影像是闪电一样出现在它身边。
白狼尾巴一扫,轻而易举地把这些人都给拍开了。
俄顷,澹台莲州随之翩然而至。
他叹气似的劝道:“我看它确无伤人之意,应当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车队的其他人都走了。
除了黎东先生,另外还有只小商队也留了下来,人不多,仅三辆马车,比较特别的是,为首的是个女当家,是个寡妇,丈夫死后便妻承夫业,四处做生意。
寡妇来问黎东先生:“可要派人去附近林子里找找莲州公子?”
黎东先生摇头:“应当没出事。若是连他也出事了,那么派谁去都无济于事。再等等吧。”
澹台莲州虽没回来,但白狼回来了一趟,叼着一块布。
布上有字,是澹台莲州的手书,说他暂且安全无事,他救了一只象,象受了伤,走不快,大概得明日才能返回。
隔日正午。
大家生火做饭,刚用石头垒好灶台,却被地面的震动给震散了。
咚、咚、咚……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望向林子,因未知而恐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寡妇。
她厉声大喝:“一个个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见黎东先生不上车,寡妇还去劝了一句:“先生,别等人了。你得自己先活着才能等人回来呀!”
黎东先生紧皱眉头,半有把握地说:“应当不是妖怪,是莲州公子带着象回来了。”
寡妇着急不已,问:“什么是象?”
黎东先生说:“象是一种长鼻长牙的巨型之兽,我在书上看到过,也没见过实物究竟长什么样。”
“夫人,走吗?”
有人催促。
寡妇双手紧攥,她咬了咬唇,说:“先不走。再等等。”
总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热辣,地面还在一直在震个不停。
寡妇藏在袖中的手用力到指甲刻破手心都没注意,每一秒她都在想下一秒要是还没确认安全,她就跳上车逃跑,到了下一秒,看黎东先生仍然面不改色,又想:还是再等一等。
终于,当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她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黎东先生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黎东先生快步向澹台莲州走过去,唤道:“公子!公子!”
恰好澹台莲州转过身,又向身后招招手:“我在这里,跟着我,别走错了。”
他走到半路,就看到澹台莲州所说的象,只是这象情况实在不算好,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鲜血淋漓。
怔了半步,他继续拔步走至澹台莲州身边,问:“这是怎么回事?被妖怪伤的?”
澹台莲州答:“被人砍的。”
小白象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可看上去仍然十分狰狞可怕,它见到远处有不少人,心里害怕,停住脚步。
澹台莲州对它招招手,温柔地哄:“过来,香香。”
小白象这才羞答答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身边伴着个小女孩。
它虽然体形庞大,但是生得憨态可掬,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人们见到它以后就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颇为惊奇。
澹台莲州看到那个行商的寡妇走过来,因为与她说过两句话,认识她是谁,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上前,请求说:“秦夫人,您可以帮忙给那个小姑娘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吗?我是男子不太方便。要多少钱尽管与我说。
“对了,若是她身上有伤的话请告诉我,我再去弄些药来。”
寡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说:“您不必给我钱,一件衣裳而已,不值得几个钱,我同为女子,您就是不说,我也不会不帮她的。”
澹台莲州还是向她欠了欠身子,连声道谢。
还得给小白象换药,澹台莲州揎臂捋袖。
黎东先生挪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他那袖子滑落下去以后露出的手臂,冷不丁地问:“我先前见您日日戴着的珠串怎么不见了?”
澹台莲州愣住:“呃。”
黎东先生问:“想必是跟这只象有关吧?……恕我冒昧,那珠串一看就非同凡物,想必是您父母送您的吧?是不是认亲的凭证?您就这样用掉了?”
老头儿都快急死了,澹台莲州却一脸无所谓:“哦,不是。”
黎东先生闻言刚要松气,就听见澹台莲州说:“是昆仑掌门送我的仙物。”
瞬时间,他像是咽下一颗石子,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
澹台莲州简单把事情讲了下。
当时他出面要救下小象与女孩,那些人自然不肯依,要血债血偿,澹台莲州便说自己有办法能救人——掌门送他的珠串他后来认出来了,每颗珠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只有其中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是昆仑山上的那棵万年菩提树十年才结一次的菩提果,有疗伤的功效。
澹台莲州将这颗珠子摘下来,喂给了受伤的少年。
少年立即有了好转,不过小半日的工夫,人也活了,伤也好了不少。
当时在场的人都见证了这仙药起死回生的神力。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么,他再提出要买走小象和奴隶,戚家商队的人欣然接受。
一番讨价还价,以两颗珠子为代价成交了。
对方还提出要再买一颗,澹台莲州起初怎么都不肯答应,对方用一百两金子跟他换,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喏。”他指了下小包袱,狡黠地笑说,“就在那里面。都是金块。
“用一颗小石头换的。”
黎东先生陪着笑了两声,实在是笑不出来:“公子,这不是拿小石头,是拿一颗能死而复生的灵药换的。并不值得吧?”
澹台莲州笑意渐敛,说:“不,我是拿那灵药换了三条命,那个少爷的命一条,白象与女孩的命各一条,也消除了这个本性纯良的白象的杀孽,怎么不值得呢?”
黎东先生依然不解:“这样的好东西,您应该留着以后您自己遇上危机的时候用啊!
“您就这样拿去为了一个畜生和一个女奴用了吗?”
澹台莲州理解黎东先生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并不认同,是以郑重其事地纠正:“别这样说。
“都是命,没有谁更贵重、谁更低贱。”
澹台莲州笑了,他眨了下眼睛,不过交睫刹那,许多画面与旧语浮出在他脑海中。
——“仙君是你的丈夫,他总会救你吧?”
——“我不会拿一个魔将去换一个凡人。”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岑云谏觉得不值得,那些人都觉得不值得。
但他自己觉得值得。
既如此,那么畜生值得,奴隶也值得。
女孩整理好了仪容后再来见澹台莲州,洗干净脸,梳好头发,有张清秀的面孔,她还特意跟秦夫人学了更为标准的礼仪,在车里向他笨拙地行了个叩首礼,以谢救命之恩。
澹台莲州坦然受之,再说:“你们无处可去,就暂时先跟着我吧。今后你在我这儿便不再是奴隶,负责照顾香香就好。到时候,路上要是觉得哪儿住着好再安顿下来,作一个家。”
女孩“唔”了一声,哭音颤颤。
她已经在寡妇那里哭过一场,眼角泛红,此时又有点想哭,眸中泪光闪闪,信任感激地说:“我被他们抓了以后,他们知道我能使唤小象才留着我。
“恩公,其实我没跟他们说全部实话,我叫兰药,通晓百兽语。”

为了医治小象香香的伤势,澹台莲州一行人暂且停下。
幸好有寡妇秦夫人在,他可以把兰药小妹妹托付给她来照顾。
毕竟他跟黎东先生都是男子,许多事情不方便。
秦夫人年约三十,眉宇清朗,襟怀伉爽。
她对澹台莲州直说:“公子,我敬佩你武艺高强、为人正直,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一行弱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安,我可以付报酬,来换你顺便保护一下我们,可好?”
澹台莲州爽快承应下来。
他原是不想收钱的,但是这几个月来在人间行走一番,他没以前那样不知变通了,给得不多的话那就收下。
私下,黎东先生捋着胡子与他说:“此女慧眼独具。车队几十人,也有不少人看出公子不一般,却只有她有这个胆量魄力留下来。”
因而,秦夫人与他日渐熟稔起来。
这妖魔横行的年头,别说是几个女子,就算是男子也不大敢出远门,而且在以为遇到危难时,她的团队都听从她的指挥,聚拢在她身边,而不是慌乱逃窜,可见她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子。
九天后。
小象香香不再发烧,所有伤口都结痂,总算可以上路。
众人才重新启程。
白象脚步噋噋地踏步在队首,其后跟一串车。
澹台莲州坐在最前面一辆车的车顶吹笛子。
白象香香跟着轻松欢快的曲调摇摇鼻子、抖抖耳朵,还在愈合的伤口又痒又疼,但只要听见澹台莲州的曲子或歌声它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甚至是快活的。
还在昆仑时,澹台莲州就很喜欢给山林里的小动物们吹奏乐曲。
小山雀啊小松鼠啊,会站在他的肩膀上跟着节拍一蹦一跳,拍打翅膀,晃晃脑袋,扭扭屁股,叽啾应和。正是万物有灵且美。
之前,他也有奏给白狼听,可惜,白狼不理他,十分之高冷。
澹台莲州问兰药这家伙有没有说什么,兰药小妹妹很想报答恩公,然而首战即遭遇失败,那只白狼压根不跟她吭声。
澹台莲州无奈:“我也只听它叫过一回,真不像只狼,不是说狼在月圆之夜都会嚎叫吗?
“我觉得它不大喜欢我,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跟在我的身边。”
如今遇上捧场的白象,太让澹台莲州心满意足,他每天都要去给香香唱歌吹曲,香香则会时而用鼻子“呜呜~”地合唱几声。
他跟香香,还有边上来围观的几个人便会笑融融成一片。
连最是端正有礼的黎东先生也忍不住掩面而笑。
一群人且歌、且行、且笑着,就这样,到了下一座城。
带着一只狼还好说,澹台莲州可以指狼为狗,白象那么大,又不会缩小,交了一笔不菲的费用才得以带进城,还引来不少人围观。
澹台莲州草草地纵目四望,起初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熟的。
再看第二眼,瞧见了,他展颜一笑:“阿鸮?”
一个身着粗布短褐、面庞黧黑的少年挤在人群中,腼腆地不敢接近,一听见他的呼唤,却立即来了劲儿,飞快地凑到他身边:“恩公!”
少年阿鸮作猎人打扮,腰上一把柴刀,背上一副弓箭,正是澹台莲州在清泉村认识的小猎人。
他光是听见澹台莲州准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就感动得眼眶红了,刚才他冲澹台莲州挥了下手,没被看见,不知道怎么办好,又急又怕。
澹台莲州记得他,是个干活儿勤快但性格过于内向的少年,需要别人主动搭话才行,于是笑迎上前:“阿鸮,你怎么来了呀?村长爷爷让你出来办事吗?”
阿鸮紧张地握住自己的包袱绑带,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您、您、我……”他很想说,却无法好好表达,急得满头汗。
澹台莲州知道他是个结巴,安抚他:“不着急,慢慢说。”
阿鸮这才慢慢地说出来了:“您又杀、杀妖,又送、送、送我们村粮、粮食……大恩必报!村长说,让我找、找您,我就把、把我送、送您了,我的弓、弓箭最、最、最好!”
卡在最后一句时,他用力点下头,重音说了“最好”。
他还摘下弓箭举了举,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派、派得上用、用场,您、您收、收下……我、我、我吧!求、求您!”
澹台莲州是没想到清泉村的人还能追到这里来,他想了想,问:“你该不会是一直蹲在城门口等我吧。”
蓬头垢面、满身狼狈的阿鸮不好意思地点头。
这傻孩子,是代表全村来报恩的。
澹台莲州把他收下也不是,赶走更不是。
澹台莲州:“先进城,你看你脏的。”
阿鸮从头顶臊到了脚心。
阿鸮加入他们的队伍,澹台莲州先让他去洗澡更衣。
事儿太多,不小心把他给忘了,再找到人时,傻孩子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秦夫人把清泉村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澹台莲州走近时,正好听见秦夫人感叹地问:“这么说,你们村子一致决定要给莲州公子凿石像,世代供奉?”
阿鸮猛点头。
澹台莲州轻咳一声。
阿鸮像被踩到尾巴的小黑猫一样跳起来,忐忑不安,都不敢直视他,一双眸子清澈淳朴,可怜巴巴地偷偷瞅他,怕自己说错了话,更怕被他赶回去,完成不了全村父老乡亲交代的报恩任务。
澹台莲州笑了:“我不赶你回去,留下吧。”
阿鸮一下子乐起来,一张脸黑里透红:“谢谢恩公!……那、那我要做、做什么?”
澹台莲州说:“他们还在收拾行李,你没事做的话,就去帮忙吧。”
阿鸮得到指令:“喏!”
澹台莲州看着他小跑起来,这傻孩子还同手同脚了,颇为滑稽好笑。
他不禁微笑起来,想:算了,都已经不辞辛苦地赶来了,干脆带在身边传授些技艺好了,等学成了再让他回村子去,也是缘分。
“莲州公子。”秦夫人轻唤他。
澹台莲州回过神,秦夫人歉意地向他福了福身子,憬然道:“对不起,我向阿鸮打听了您的事。却没想到您正是那位剑术高超的剑客。
“请公子放心,我一定不会透露出去。”
澹台莲州:“我还以为你早猜到一二。”
秦夫人实话实说:“您太年轻,委实不敢置信。”
只是看着年轻。
澹台莲州心想。
秦夫人又说:“不过,您有时会流露出一些成熟之态,我想,或许是因为您成过亲?”
澹台莲州讶然,并未否认:“……夫人料得真准,我算是成过亲。”
成过亲?妻子已经过世了?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公子请节哀顺变。”
澹台莲州:“他没死,我们只是离了。”
这下轮到秦夫人诧异,脱口而出:“谁家小娘子如此……!”说到一半才发觉失态,掩唇噤声。
澹台莲州轻轻摇头:“不过是不相配罢了。”
云很低,被昆仑弟子的御空剑气划出一道长长的蔚蓝色线,直抵昆仑仙船。
他稳稳降在船头,看船的弟子实在百无聊赖,见有人来,连忙迎上去说话:“你可回来了,剑宗可还好?那个大妖究竟抓到了吗?”
“没有。”又问,“大师兄呢?”
“大师兄进了星罗棋布的试炼两月余,还没出来,怕是还得等一阵子。”
“哦。”
正打算离开,开门的弟子忽地拉住他,好奇地压低声音问:“欸,我听说那个纠缠大师兄的凡人走了,你不是回了一趟昆仑,你肯定知道,是真的吗?”
对方一惊:“你怎么也知道了?!”
“啊?那谁谁写了信蝶过来告诉我的。”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看来昆仑剑宗上下已经人人都知道大师兄跟那个凡人分手了。
那大师兄岑云谏本人呢?
他知道吗?
兴许……兴许是大师兄知道此行一定能摘得仙君头衔,两人以后更不相配。
是以,在出发之前就把人打发,了却这段荒唐尘缘?
他前方的仙途澶漫靡迤,明讯在迩。
而那个凡人,不过是其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艳屑罢了。

一行人中,黎东先生最了解他底细,知道他是从昆仑剑宗下山而来的。
听闻他成过亲,马上反应过来,过来问他:“王子成过亲了?!在昆仑?还和离了?”
澹台莲州抹一把汗:“我今年廿岁,已经成亲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黎东先生欲言又止:“那……那您的娘子?”
澹台莲州想起岑云谏那张冷若冰霜、俊美无俦的脸庞,说:“他是仙人,怎有可能跟我下凡来。我想回家,自然就得分了。”
因被他们提起,倒是勾起澹台莲州的一些回忆。
之前他刚一复生就下了山,压根没空去想,且那时不知为何,兴许是死了一遭,脑子像是很久不用了似的锈钝得很。
如今他才能慢慢地想起些事来。
这会儿他与岑云谏刚成亲两年不到。
差不多是感情最好的时候,不对,是他认为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譬如他们住的天南小筑辟了一片莲花池,种满了岑云谏从天南海北搜集来的各种莲花。每次岑云谏外出回来都会给他带点东西,含笑地问他喜不喜欢。
他总是说“喜欢”。
那时,岑云谏还常会陪他练剑,后来做了仙君,修真界事务繁多,哪还有这闲工夫?
他俩成亲的第二天。
他问岑云谏可不可以给他一缕头发,岑云谏问他要干什么。
他说想打个同心结。
头发这种东西可用以巫咒邪术,不能乱给,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修士手上,恐怕祸患无穷。
当时他说出口以后觉得唐突,赶紧改口,打哈哈说:“好像是不好。”
岑云谏却问:“要多长的,连发根吗?”
于是真给了他。
澹台莲州用一红一蓝的两根彩绳缠着彼此的头发,编成了同心结,岑云谏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编,他被看得不由紧张起来。
等他编完了,岑云谏一本正经地问他:“这是一种婚姻契约的术式?我不记得我曾在藏书阁的书中看到过。还是你看的书更多。”
澹台莲州觉得自己像是被戳破的囊袋一样,一下子所有的紧张都瞬间流泄了,他笑起来:“不是,这只是人间的一种习俗,没有任何的法力附着。这两条不同颜色的线代表结合的双方,这意味着夫妻伴侣的命运被缠在一起了。”
岑云谏也笑:“难怪我无甚感觉。我们的命不是已经因为噬心劫而被联结起来了吗?”
澹台莲州说:“那不一样。”
一个是因为生死。
一个是因为喜欢。
哪能一样?
岑云谏想起什么,道:“你等等。”
说着,去给他取了个巴掌大的小木盒,里面装满明珠,个个都有桂圆大小,流光溢彩。
“是不是可以做坠子?”
澹台莲州问:“这是宝贝吗?”
岑云谏说:“不是灵珠,普通的海蚌珍珠,没有仙力,除了漂亮——但这在人间好像是个宝贝,所以被供奉了上来。我忽然想起来,觉得倒是与你这同心结相称。”
他把明珠编上去,终于大功告成。
澹台莲州把做好的同心结举起来,站起来,走到檐下,对着日光把玩,彩线和明珠被描上一道薄薄的金边,熠熠生辉。
岑云谏侧立一旁,抬起手,抚了抚同心结的长穗。
只是,毕竟用了岑云谏的发丝,不便为外人知晓,也不能被发现,是以从未带出去过,被他谨慎地收藏起来。
那个同心结他都没带出来,还在昆仑,就放在他们的床上枕边,用来压他的离别信。
等岑云谏回去就能看到了。
说起来。
他与岑云谏之间因噬心劫而缔结的生死契还没解开。
他当时只在书上看到做法,没看到解法。
不知是否有解法。
但他既然都离开了岑云谏,再过上十年,估计没人记得他。
妖魔也不会特地来抓他了吧?
澹台莲州掐指一算,从他出发到现在已经近六个月,路上不耽搁的话,到昭国王都夕歌还要一到两个月时间。
很近了。
大家歇了两日。
继续上路。
车队里人越来越多,不得不仔细分工。
澹台莲州见秦夫人算账本事好,索性把大家的吃穿用度就交给她来管,大家算半正经地凑伙,那么秦夫人也就不用再给他保护费。
黎东先生周游过各国,负责给出他的知识和见闻,秦夫人便依据他说的来储备食物、购买药品。
又小半月。
路过一座以织品闻名的城镇,买了不少布,秦夫人说一半留用,一半给大家做衣服。
澹台莲州下山到现在还是穿着从昆仑带出来的那身衣裳,那是冰丝鲛纱制成的,也可以说是半件法器,不染尘埃,一拂就干净,穿在身上很轻,但是冬暖夏凉,相当舒适。
这样的好衣裳也是他跟岑云谏成亲以后才有的,对凡人来说很珍贵,但对他们仙人来说不算多稀罕,内门入室弟子人手一件,他穿走也没觉得有不好。
秦夫人要做衣裳,澹台莲州连笛子都不吹了,过去凑热闹,让裁一段布给他,他要给自己做件新衣裳。
一车的女眷闻言笑成一片。
除了兰药,她是个野女孩,从小没被教养过,遇见人了却是被抓去当奴隶,对女红一窍不通,拿着个小绣棚抓耳挠腮,还以为莲州公子是跟她一样不懂的,惺惺相惜地望着他。
澹台莲州认真地说:“我没骗你们,我真会针线活儿啊。”
还从袖子里掏出他的针线包。
女孩子们仍不信,戏谑道:“那您做给我们看看。”
待看见澹台莲州的针线活儿做得针脚细密、甚至还会绣花时,顿时大为惊奇。
“没想到公子不光是剑术好,还会针线!!”
“出门在外,衣裳若是破了,总得自己缝。”
其实是在仙山上没人照顾。
我不只会这些咧,我还会挑水、种菜,各种杂务。澹台莲州在心底甚是骄傲地想。
“仔细看,公子这花样绣得真好,怎么绣的?能不能教教我?”
“给我也看看。哇。”
香香听见有笑声,也跟在马车边,晃晃鼻子,好着急,想探头看。
澹台莲州被这一群姊姊妹妹围住,正要跟她们讨论刺绣。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
澹台莲州转身搴帐而出:“我去看看。”
只见前方一个落拓不羁、虬髯汉子骑一匹四足踏雪的黑马横在路中,他的身材高大魁梧,手执大弓,背负重剑,一副凶悍模样。
汉子把他们的车队拦下来,他说话的声音与容貌完全不像,声音虽粗,却是好声好气地问车夫:“你们的主人是谁?莫怕,莫怕,我只是来问问可否有多余粮食和水能卖我一点?”
出门在外,还得多靠旁人襄助。
澹台莲州并不吝啬,道:“我是这儿的主事人。你要多少?”
汉子刚要回答,身后传来黎东先生的声音:“任乖蹇?”
汉子越过澹台莲州看过去,惊喜地翻身下马,高嚷一声:“黎东先生!”
旧友重逢,喜不自胜。
被换作“任乖蹇”的剑客向黎东先生执弟子礼,端端正正地躬了下身。
黎东先生拉住他,说:“这么巧,既然遇上了,你还买什么粮,不如直接跟我们一起走。”
任乖蹇摇头:“那不成,我还有事要办。”
黎东先生问:“何事?”
任乖蹇道:“我受人所托,要办一件事——送人赴死以成大义之事。”
澹台莲州闻言侧目:“此话何讲?”

万妖域。
万妖域是现在的人们对这里的称呼,以前,它不叫万妖域,而是昭国的一片领土,被称为楙郡。
但是在三十年前,妖魔扩张领土,携飞天遁地的妖兵魔将入侵,肉体凡胎的人族岂能抵御?于是节节败退,失去了这片土地。
人们便改称此地是万妖域。
据说这里遍地都是妖魔,靠近此处的人十去十死,无一生还。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