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尚看见地上的血,吓得腿软发晕,快晕倒了去:“血……血……”
大丫左顾右盼,本来想去支持兰药姐姐,但见三王子好像快晕过去,连忙去扶住他,问:“您没事吧?”
澹台莲州看着这群乱糟糟的半大孩子们,头疼得都快炸了。
眼见江岚和兰药吵了起来,澹台莲州连忙喊停,说:“江岚,你进来。”
后面一串孩子默不作声地跟进来,被澹台莲州制止,挥挥手:“没让你们进来。呿。”
被他赶跑驱散了。
澹台莲州把江岚引进屋子里,让她坐下,自己也坐下。
望着她,叹了口气,说:“你要是不乐意,就回昆仑吧。我来跟仙君说。”
江岚却立即回复:“我不回去。”
澹台莲州:“你不会去,可是我看你留在这里很不高兴啊。”
江岚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真叛逆啊。
澹台莲州头又开始疼了。
他想起上辈子后来发生的事,长大后的江岚对他并不亲近。
他感叹:“你以前……就是我下山的那会儿,性子还没有这样乖张古怪啊。江岚,你既瞧不起我是个凡人,不想为我做事,我让仙君召你回昆仑,不是正和你意吗?”
江岚憋不住了,抬起头,眼眶发红,忽地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下山前几天还说要教我吹奏那首曲子,结果突然下了山,一去不回。你还把那首曲子教给别的小孩子,我都听见了!你教那个兰药,你不教我!”
澹台莲州回忆了一下。
离开昆仑的那天对他来说时隔十年,他压根不记得下山前两天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么一回事吗?
依稀是有的。
澹台莲州温温柔柔道:“对不起,忘了跟你的约定。我那时一心只想着下山。”
话音刚落,江岚心底装满了的委屈劲儿就像是被一针轻轻地扎破,与她的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她觉得丢人,想要忍住眼泪,可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只得低下头,看见泪水珠子啪嗒啪嗒地摔落在地上。
澹台莲州不说破,只给她递了块帕子。
她接过帕子,并不用,紧紧攥着,语气仍有些僵硬,但已经渐渐收起了刺,问:“是因为仙君对你不好吗?”
澹台莲州斟酌片刻,复杂不清地说:“他对我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好。”
江岚从喉咙底,低低地咕噜出“唔”一声。
她把剑挂回腰上,拿出澹台莲州送的陶埙,给他看:“你送给我这个,却没教我怎么吹,放在我身上,跟一块石头差不多,改天你教教我。”
澹台莲州:“好。”
江岚:“我要学兰药吹的那首曲子。”
澹台莲州:“好。”
至于回昆仑的事,谁都不再提了。
左禅问她:“你早就认识昭太子啊?”
江岚依然是冰雪脸庞,道:“我不认识昭太子,我只认识澹台莲州。”她故意要拔高声音,尤其让兰药听到,“我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兰药昂着下巴,哼了一声,牵着大丫跑远了。
阿辛和阿尚跟在他身后,捏了把汗,跟她颔首致意了一下,脚步匆匆地随兰药离开。
哄完小孩,再去哄白狼。
小白正卧在专用的一张矮榻上,还有一张垫子——总不能一直让他躺地上吧?毛也容易脏。——给自己舔舐沾了血的毛发,一点一点,都舔干净了。
然而他现在长了一些红毛,一下子倒也分不清哪些是被血染红,哪些是他本来身上就长出来了的红毛。
垫子上军营的女人们空闲时给他做的,有麻布的,有丝绸的,有填谷壳的,有填棉花的,还有凉草编织的。收了整整一箱。
作为太子的爱宠,他的待遇极好,走到哪,军营里的人都给他让路。
平日里,他很少开腔,永远沉默地跟在澹台莲州身边,除非遇上难以应付的危险,他几乎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像是躲在澹台莲州的影子里。
能让澹台莲州自己解决的,他就不会出手。
就是低头仔细找,说不定都发现不了有这只狼的存在。
听见澹台莲州进屋的脚步声,小白头也不抬一下,继续干自己的。
澹台莲州翻看他的受伤处,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的伤痕,没什么大碍了。他还记得自己三年前刚认识小白那会儿,一道伤口烂了好,好了烂,反反复复要十几天才能结痂。
也足以证明,白狼比以前要妖力充沛得多了。
小白不太喜欢被查看伤口,拱了下澹台莲州翻看他的皮毛的手。
澹台莲州早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问:“你一定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真的是怕我的屋子被砍啊?”
小白摆了一下尾巴,从左边摆到右边,趴下去了。
澹台莲州摸摸他的头:“也不能不躲啊,昆仑的人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杀你,下回记得躲开,我的屋子坏了还能再修。”
小白:【致命的话,会避开。】
澹台莲州难得听他吭一声,笑了:“行,下回要是遇上致命的,你一定记得躲开。”
因此一事。
江岚在军营里愈发不受待见,连带着另外两人也被冷落。即便太子对他们还不错,但在众人看来,那是太子宅心仁厚,不跟他们计较。
几天后。
江岚三人随一支小队外出剿妖,计划出门三四天再回来。
出发前,澹台莲州画好地图,告诉他们方向和位置。
江岚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说:“这么点距离,我直接飞去把妖魔找出来杀了,当天就可来回,何必要那么多人去?还得好几天。”
澹台莲州:“你们又不可能一辈子在这里小打小闹。他们不可能被庇佑一辈子。你们只需在边上看着,若有生命危险,再出手相救。不出手的话就隐匿起来,不要被发现。”
江岚点点头,转而交代给左禅与梅英彦。
三个昆仑小弟子不解地讨论起来。
江岚方才忍着,不好意思问,现在才一派天真迷惑地问:“这不是还在昆仑的辖域之内吗?有妖魔敢来犯?”
左禅甚是无语,他双手抱臂胸前,痞里痞气地耸了耸肩膀,这是他以前在家时的习惯,父亲说不够端庄,让他去了昆仑以后改掉,现在来到凡人的地界,跟凡人混了混,眼见着是复发了。
左禅说:“小师姐,你是打小就在昆仑,所以对其他地方不了解吧。偶尔是会有一些妖魔成为漏网之鱼。”
江岚还是没明白,皱眉:“是太厉害了?”
左禅摇头说:“恰恰相反,是太弱小了。妖气微弱到难以被发现,又或者是善于藏匿。”
梅英彦问:“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左禅摸摸下巴,甚是知世故地道:“对我们来说是,但对百姓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喽。不过以往我也没听说过有人族的军队可以对付妖魔,离奇,离奇。”
江岚评价:“你知道的还挺多……”
左禅怀念地说:“我是野门小派出身嘛。我跟我父亲住得离凡间很近,我小时候就常跟那些凡人小孩混在一起玩,他们可捧场了。”
梅英彦也附和:“我也是,我以前有两个好朋友。但是有一阵子,我随母亲闭关三年修炼,再出来,就发现他们因为打仗都死掉了。”
江岚看看左禅,又看看梅英彦,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仙君是特地选的我们三个吧。”
左禅:“哦?此话怎讲?”
江岚按照“一、二、三”地点手指:“我与澹台莲州是旧相识,有交情;你跟梅英彦是小门派选拔上来的弟子,皆与凡间有一些接触。选我们过来,不会为难澹台莲州。”
说到这,她自己先惭愧了下。
第一个为难澹台莲州的,正是她这个旧相识。
但她自认与其他昆仑弟子还是不同的,澹台莲州还在的时候,她就不会跟着别人鄙夷澹台莲州是凡人。
左禅相当同意:“你说的是。”
话锋一转,又延伸琢磨起来:“我就说我们三个毫无关联,怎么就被凑到了一块做任务。看来还是有关联的,关联就是对于昭太子来说,我们是最适合的人选。”
“仙君看着冷淡,没想到这样细心。”
“他们都说掌门是因为当上仙君,觉得之前的伴侣不配,才让对方自请下山去了。我看,可不然。”
“最起码,仙君很看重昭太子,我看,怕是余情未了。”
作为知晓内情的人士,江岚不置可否,沉默下来。
其实在她看来,是凡人不要仙君了。这个想法光是想一想就感觉挺荒谬的,要是说出去被其他昆仑弟子听到,谁会相信啊?
梅英彦红了红脸,扭扭捏捏、羞涩腼腆地说:“你怎么能说得这么不要脸呢?你今年十三岁,就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上?”
左禅对他翻了个白眼:“小师姐都不害臊,你害什么臊?”
江岚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害臊?”
“哼。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你看他们都启程了,我们也应该跟上出发了。”
三人仍是御剑飞行。
但是捏了个法咒,将脚下的剑伪装成一朵云,地上行走的凡人很难发现他们就在头顶上飞着。
这一批士兵还是碎月军和荒城带出来的士兵,皆有斩妖除魔的经验,胆量很大,并不以此为难事,甚至兴致勃勃地在讨论着接下去会遭遇的战斗,完全没有愁眉苦脸的样子,士气高昂。
队伍较为整齐,不过毕竟行路无聊,长官还是允许他们说两句话的。
江岚听见他们在说着自己听不大懂的话。
“二狗,你掰着手指在数什么呢?”
“哎呀,你别吵我,我才数到一半,你一打断,我又得重头数起了。”
“哈哈哈,你不就是在数自己的功劳吗?我都帮你记好了,你还差3个小妖兵的人头,就可以升到乙等士兵。”
“我……我不信你帮我数的,我要自己数。”
“你这个笨脑子,你就是升上去了也没用,指挥不了别人。”
“我就是不做指挥,也可以多拿点月钱,还能领肉和鸡蛋呢。”
左禅靠过来,他抱着剑,大开眼界地说:“小师姐你听到了吗?啧啧,这些凡人还给自己杀的妖魔计数呢,我的天。”
江岚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不顺眼,说:“你站直点,没有昆仑的样子。”
左禅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这不是在昆仑,有没有师长检查。”
他们在下午未时左右来到了一处小村庄。
江岚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比起来,军营的房子简直太好了,这里的茅草屋让他感觉稍微来阵大一点的风,都会让房子倾坍。
士兵们在河边找了块还算不错的空地,一部分人扎帐,一部分人做饭,一部人打水,一部分人去找村民了解情况。
在获知了妖巢的位置和其大致的相貌以后,顾不上吃饭,让锅里先煮着。
这支百人军队的所有士兵坐下来,领队的百夫长站着,问其中一个长得斯文的士兵:“小茅,这是什么妖怪,你记得不?你记性最好。”
士兵胸有成竹地说:“人面牛身,头顶三角,而毛色为青苍,声似婴啼,应该是太子说过的翟羊。”
也有人提出别的不同意见,但是大家核对了一番,觉得士兵小茅的答案最接近。
接着开始讨论起明天该怎杀妖,集思广益起来。
“这种妖怪怕火烟,明日我们多捡点柴火,带过去熏他们。”
“我觉得再林子里比较好,树多,村民说这种妖怪喜欢突然冲过来,用他头上的角把人先扎死,然后带回去吃。我们可以躲在树后,先让他撞在树上把自己撞晕了,或是角陷在树干里,被困住了,然后再杀他。”
“那万一他连树都可以撞折了呢?你去问问村民有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
昆仑的三个小弟子一边偷听一边交头接耳地讨论:
“小师姐,你有听说过翟羊吗?我从没听说过,他们还这么清楚。”
“我不知道……”
“看来他们来杀妖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真挺有模有样的。”
“又提到了那个昭太子,都是昭太子告诉他们的?昭太子到底都会多少啊。诶,小师姐,你不是认识他吗?”
江岚也听得一愣一愣,她惊疑不定地说:“我、我不知道,以前在昆仑的时候,他是很会讲故事。兴许是从书上看来的吧?”
百夫长说:“先不急,等我明儿先去看看那里的地形,到时候我们再看看怎么安排。”
有那等性子急躁地说:“我们来了一百多个人,还应付不了几个小妖不成?我还怕到时候慢了,抢不到妖头,功劳又记不到我头上,害我升得慢。”
百夫长责骂他:“就你急性子,我看是因为你太急,老被罚,才升得慢。你学学我,我仔细,太子夸我好几回。”
众人笑起来。
“太子说得对。”
“太子要是在就好了,真想见识见识太子亲手出剑的风姿啊。”
对她来说,莲州哥哥是个温柔而弱小的凡人,氤成一团暖和的回忆。
一个连筑基入门都做不到的凡人,在昆仑,没有人指望他承担一丁点斩妖除魔的责任。
她以为澹台莲州那双温暖的手只是用来演奏乐器的,却不知道原来也可以用来握剑杀妖吗?
那会是怎样的呢?
小白身上的毛越长越多,越长越厚。
趁着天气还没有太冷,在一个晴天,它自己跑出去找了一条清澈的野溪洗了个澡,趴在大石头上晒到半干才回军营。
顺道去看了看昆仑的三个小孩。
它爬到一处高峰上,眺望过去时,军队的剿妖正至酣战处。
只见这支百人小队分道两边,以钳形队形,包抄了被他们用烟熏出来的妖魔,紧接着随着一声上扬的竹哨子音,队伍分作十人一组,有人举盾,有人持尖抢,有人拿着长叉,众人分工明确,以十人为一阵,攻守皆备。
倘若他们只有一个人,遇见眼前的妖怪一定必死无疑。
倘若他们十个人没有阵形与武器,也绝对不可能匹敌,他们就像是一组刀,精准快速地将六个或老或幼的妖怪给杀死了。
不光杀了。
除了其中一只保留全尸,其余的都肢解成块,准备带回去。
看来没什么问题。
小白看了一会儿地面,又抬起头看了天上惊得目瞪口呆的昆仑小弟子,它兴意阑珊地要了摇尾巴,回去了。
澹台莲州正在找它,问:“你哪儿去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见它的皮毛还湿漉漉的,带着水汽,明白过来:“去洗澡了啊。你跟我说的话,我让人烧热水给你洗热水澡啊,这个天气了,你也不怕风寒入体。”
澹台莲州让人给它送了一盆炭,亲手点燃了,让屋子里暖和一些。
火盆放在小白惯爱躺的矮榻旁边,不能放太近,怕它的毛被烧着,也不能放太远,太远了就烤不到火。
难得清闲片刻。
澹台莲州打算躲会儿懒。
他剥盘子里的花生吃,壳扔进火盆里,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澹台莲州把花生递到白狼的嘴边,分它闻一闻,说:“这是我们的地里自己种出来的,好吃。嘿嘿。
“多亏了有杨老将军,这个冬天应该还好过。
“我看过天象,这个冬天不怎么冷,而且造了地窝,又攒了那么多粮食,还制了冬衣,今年洛城的冬天应该不会像前年一样死掉近三成的人了吧。
“等到来年开春,地不冻着了,就可以开工修城墙了。
“附近已经布好了阵,小妖魔是肯定进不来的,但是大妖却说不准。
“幸好岑云谏说话算话,送了几个小弟子过来,就算真遇上事了,应该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说到他们。
澹台莲州并不担忧其安危,他死的时候,江岚刚十九岁,是年轻弟子中的翘楚。虽然已经不怎么跟他来往了,但实力毋庸置疑,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姑娘。
“这回她来了凡间,要在这里做客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还会长成那样冷淡的性情。
“你说她见了人族的军人竟然可以剿杀妖魔,会不会大吃一惊?”
小白冷不防地回:「会。」
澹台莲州:“……你不要总是突然回一句!”
小白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我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澹台莲州抓起梳子:“我给你梳梳毛吧。”
小白已经懒得抵抗了,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身旁,澹台莲州也是拿它的毛来给自己排解郁闷呢。
他这正梳到一半,攒了一大坨的毛,外面有人敲门,禀告说:“王兄,是我。”
另个声音也响起:“还有我!”
又是这对小活宝。
澹台莲州放他们进来,也收起了梳子。
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会忍不住要端一下太子的架子。
对两个弟弟,还得加上大哥的包袱。
礼仪不能有失。
两人进门先向他作揖行礼。
二弟阿辛今儿来给澹台莲州看自己绘制的植物画:“王兄,我都画好了,你看看。”
澹台莲州一一翻看着,直夸他画得好,文字也写得工整漂亮,叙述更不错。
澹台莲州让他们也坐下来,一人给抓了一把花生,让他边吃边等。阿尚最听话,能坐着就不站着,美滋滋地吃起东西来,他就是来凑个热闹的。耐不住寂寞,大哥二哥在哪儿,他就想要在哪儿,不然一个人多无聊啊。
阿辛不坐下,非要站在澹台莲州身边,心不在焉地问话,问了几句以后,艰涩地夹了一句进去:“王兄,我们得与那几个人交好吗?”
澹台莲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哪几个?”
阿辛说:“那三个。小仙人。”
澹台莲州这才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昆仑的三个小弟子。这是个难题,澹台莲州思索了一刻钟的时间,道:“随你,看缘分,要是合得来就交好,合不来,也不用刻意去讨好,尊重礼貌就行。”
阿尚心有余悸地说:“那个姐姐太凶了,我不要跟她交朋友,我害怕。”他这样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哄自己的模样,可把澹台莲州给逗乐了。
阿辛心思敏感一些,又问:“王兄,你以前在仙山上的时候,过得好吗?”
澹台莲州笑笑说:“挺好的。你看,我学了那么多本事。”
阿辛:“但是,以前我娘跟我说,因为我处境不好,才要刻苦学习,否则以后怕是没有活路。我想,要是无忧无虑的话,大抵也不用这样辛苦。”
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会思考这么多。
澹台莲州怔了一下,对他笑说:“阿辛比王兄厉害,王兄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幼稚得很,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你却知道要考虑这样深远的问题了。真是不错。”
阿辛被夸得脸一红。
澹台莲州继续说:“阿辛的画也画得好。”
阿辛害羞腼腆地端正道谢:“谢谢王兄……”
阿尚听了,巴巴地跑过来,求表扬地问:“我呢?我呢?王兄。我的石头找得好不好?改天装满了,我都送给你。”
澹台莲州笑挑了下眉:“送我干什么?”
阿尚大方地说:“王兄觉得我的石头是宝贝,喜欢我的宝贝。那我的宝贝都送给王兄。”
澹台莲州摸摸这小胖子的头:“谢谢阿尚。”
阿尚也被夸了,这才心满意足。
澹台莲州再惯例地嘘寒问暖了一番。
俩孩子都很受用,比在父王那里觉得要暖心多了,因为王兄的问话不是敷衍的那种,他总能问到细节上,比如他今天换了衣服,王兄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像父王,有时连他们几岁了都会记错。
阿尚觉得今天也跟王兄亲近了一番,这让他心里头很快乐,一下子没注意走在身边的二哥的动静。
走着走着,依稀听见啜泣声,一转头,发现他二哥阿辛正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阿尚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吓了一跳,连忙问他:“二哥你怎么哭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王兄还夸了你呢,也不用高兴到哭起来吧。”
阿辛吸了吸鼻涕,哽咽地说:“你这个笨蛋,你没看出来吗?王兄在仙山上过得不好。”
阿尚没明白,傻头傻脑:“王兄不是说他过得挺好的吗?”
阿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傻的吗?游子在外,当然都会与亲人说自己过得好。你给你母妃写的信里,难道会写你过得不好吗?”
阿尚哽住。
阿辛不敢相信,质问他:“你不会写了吧?王兄待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写他不好?”
阿尚傻呵呵地说:“没写王兄不好。就是写这里的饭没王宫的好吃,床也没有那么软,还没有很多人伺候我。不能写吗?”他挠挠头:“不过,我还写了在这里玩得很开心,每天都吃得很饱,我不想回去。”
阿辛摇头晃脑地叹气:“你这样傻,以后怎么成才,怎么帮助王兄?”
阿尚很乐观:“等我长大,应该会慢慢变聪明。”
他拉了拉二哥的手:“别哭了。王兄在山上过得不好,可他不是回来了吗?他心肠那么仁慈,要是见到你为他哭泣,也不会笑起来啊。”
阿尚咧开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们要多对王兄笑才是。”
阿辛还在流泪,他擦擦自己的泪水,说:“我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王兄说不定在仙山上吃了很多苦,我一想到就想哭。王兄自己不觉得心酸难过,我却为他难过。我哭一场就好了。
“你说得是,我们要多对王兄笑。那些仙人对他不好,那我们对他好。”
阿辛察觉到什么,一回头,看见那只白狼从屋子里走出来,又守在门口站岗,正在看着他们,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不知道听了多久,又听去多少了。
过了两天。
上午,阿尚正在打着瞌睡听先生讲课,心思飘出窗外,看见两片长得很像鸡腿的云迅速地飞过,他抹抹口水,被先生敲了下脑袋。
阿尚醒过来,再定睛一看,还真有两片云飞得老快,他突然聪明了一下:那估计是仙人吧。
阿尚这孩子有点傻气,脑袋里缺根筋,想到什么就会去做什么。
他惦记着前两天阿辛说王兄在仙山上吃苦的事,见小仙人们回来,心里头憋不住,还真的跑去问了。
他还特意挑了跟王兄最熟的仙人小姐姐来问。
江岚还沉浸在见到人类剿杀妖魔的震惊之中。
起初她觉得那几个小妖对她来说不算多大一回事,兴许数目多了,会让她手忙脚乱一下。
而且她今年十二岁,从未在师长的带领下真的让她的剑沾过血。
其中有个小妖被打到肚子,吐出半个人头,她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仔细一看,瞧见半张被啃得看不出的人脸,顿时腹内翻涌,差点没有呕吐,心底也生起一丝慌乱。
但见那些士兵,却一个个的都镇定自若,拿着武器的手抖也没有抖一下。
打完以后,他们还收集了人类身体的残骸,用布包着,带回去还给村民,让他们自己来辨认是谁的亲人。
村民们感激涕零。
带队的士兵说:“要感谢的话,就感谢太子吧。
“若是又有危险,就去洛城我们的军营告诉我们。”
不同于大部分的国家的军队在经过一个村落的时候要搜刮一番,他们纪律严明,不但没有抢钱,而且只要了村民给的谢礼的一部分。这个村子的村民很穷,拿不出来多少钱来,所以用粮食和草药来代替。
“太子会给我们赏钱,还会记功劳。”
“他说,要是你们给谢礼的话,就要这么多,别的就不多要了,入了冬,你们也没多少余粮了吧。”
他们唱着歌来,又唱着歌回去了。
路上,有个士兵问:“他们给都给了,干吗不都收下呢?”
长官道:“当初太子来到凡间,来到第一个村庄的时候,他杀了侵害村子的妖魔以后,村民给他报酬,他分文未取。”
有士兵感叹太子高义,又问:“既然太子不要报酬,我们应该效仿太子,也不要钱才是啊。”
长官再说:“太子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以前有一个国家规定,要是看到本国人在他国沦为奴隶,可以将其赎回,之后国家会补偿费用。有一个有钱人赎买了老乡,却拒绝补偿,被他的老师责备,说并不是人人都这样品德高尚,不慕金钱的,既然做好事还要吃亏,有些人就会掂量要不要去做了。
“太子说他当时不要钱是因为不作示范,以为并不会为人所知。
“如今不一样,如今我们是全昭国、乃至全天下人的示范,我们做得好了,所有人都会向我们看齐。”
士兵道:“这样一来,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敢于有勇气,聚集起来,学着猎杀妖魔。即使我们不在家乡,也能保护自己的家乡。”
江岚等三个昆仑弟子不过在边上围观,开了一番眼界,竟然完全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江岚听完,若有所思。
在昆仑练剑的时光日复一日地相似,为成大道,她能忍耐这种枯燥。来到人间的这短短几天之内,尽管没有人对她进行任何的说教,可这一切的所见所闻都给了她心境上的开拓。
像这种小妖,他们昆仑一向不怎么去管。
一来是因为昆仑弟子比起妖兽来说还是太少,大家要花大量时间放在修炼上,要是这样找蚂蚁洞似的,一个个地除妖过去,那就没什么时间可以专心体悟日月星辰,修炼得成大道了。
二来他们光是在天之涯、海之角抵御妖魔大举入境,就已经精疲力竭,前仆后继地消耗弟子,哪还有多余精力放在零碎的事上。
却让江岚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