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by寒菽
寒菽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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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这种迷茫从何而来,以她当下的人生阅历并不足以让她参透这一切。
所以,回来以后,她把自己关在这个人类为她铸造的小小房屋里沉思。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江岚问:“谁?”
是一个陌生的男孩子的声音,江岚仿佛听见他躬身时衣料摩擦的细微窸窣声,再听他一板一眼地说:“是我。我是昭太子的三弟,我叫阿尚,我有事迷惑不解,想要求问仙人,能否一见?”
江岚前去开门。
日光洒进来,让屋子里变得敞亮了几分。
江岚认出来了,是那个跟在澹台莲州身边的小胖子,殷勤得像个小跟屁虫。她对这些可以毫无顾忌地黏在澹台莲州的小孩都有几分酸意,不只是对兰药,问:“什么事?”
阿尚挠挠头:“可以进门说吗?”
江岚放他进来。
阿尚今年十岁,他其实不太明白凡人和仙人有什么区别,反正他到哪儿都可以坐,所以也没跟江岚打一声照顾,一屁股在她的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江岚:“……”算了。
她自己却没坐下,还站着。
屁股坐稳以后,阿尚才问:“你在仙山上就认识我王兄了,知道他以前的许多事,我想问问,他在山上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啊?”
江岚径直回答,毫无怀疑地道:“他是仙君的伴侣,谁有那个胆子敢欺负他?”
话说出口,她才想,这些人知道澹台莲州跟仙君成过亲的事吗?她是不是不小心说漏嘴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尚却没有惊讶,像是原本就知道澹台莲州与岑云谏有过姻缘的这一设定,让江岚略松了口气。
又听见阿尚说:“我觉得怎么就是那个仙君欺负他呢?
“你不知道,他之前找来王宫的时候,开口就说我王兄是他的妻子,要带他回去。哪有这样的?”
江岚皱眉,一脸无辜:“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他就是仙君的妻子啊。”
阿尚被噎了一下:“我王兄是个男子,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妻子?在我们凡间,男人与男人成亲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了,他还这样不告而来,直接说出来。幸好当时是在宫门口,听见的人不多,要是听见的人传扬出去,王兄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
江岚听得傻眼,大致有些明白了,又嫌弃地道:“你们凡间可真麻烦,在我们修真界,无论男与男,男与女,还是女与女,想要结为伴侣都可以,哪有那么多忌讳。”
阿尚摇头:“我不知道你们修……修什么界是怎样的,我只知道我们凡间,王兄也是个凡人,以后也要一直生活在凡间。”
阿尚笃定地说:“我还是觉得在仙山上有人欺负我王兄了。
“真的没人欺负他吗?”
江岚想说“没有”,但她沉下心来一想。
许多凌乱的画面和言语在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这个凡人跟在大师兄身边就好像一只跟脚狗。哈哈。”
“大概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很丢人吧。”
“本来他就是靠挟恩求报才能做大师兄的道侣嘛,真是卑鄙无耻。”
“你自己不思进取便罢了,没得带坏了这些前程无量的孩子!他们与你不一样,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江岚,你别总是去找那个凡人,你还要不要修炼了?整日地不务正业……”
这样的话,她其实听过不少。
曾经也觉得不对过,但她不敢去问师父,怕师父知道她还在与澹台莲州来往,会受到责罚。
而且,而且澹台莲州也很体贴地跟她说过,怕她为难,在外面遇见的时候,装成不认识也没关系。
说阿尚他有心眼吧,他能大咧咧地直接上门来问。说他缺心眼吧,他这会儿又能从江岚的沉默中读出他家王兄真的吃了不少苦。
阿尚:“王兄从不跟我们说,他太温柔。”
他越是温柔,就受了越多的委屈。
太会忍耐了。
两个孩子都模模糊糊地如此感觉到。
江岚回忆着,惆怅惘然地说:“我一直觉得他不太快活,却不知为何。明明在仙山上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缺啊。”
阿尚双手捧腮,他也想不通:“我觉得王兄现在也不太快活,他现在也什么都不缺啊,他要什么就有什么,还有那么多人爱戴他。”
两人有了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困惑,在一起思考起来。
江岚:“他以前很爱很爱仙君的,你不知道,他为了救仙君,差点把自己的命都弄没了。”
阿尚:“是吗?可我觉得王兄不怎么惦记那个大仙人。倒是有一回,他给我讲了故事以后,说了一句,他说,‘希望来生能生在一个和平的世界’。”
江岚:“欸?”
阿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下了椅子,又向江岚作了一揖,道:“谢谢姐姐为我解惑。”
又说:“原来你也没那么凶。”
然后扬长而去,打算去告诉二哥。
过了两天。
江岚再遇见阿尚时,那群孩子正在一起玩,一会儿玩老鹰捉小鸡,一会儿跑去用树枝在地面上画画,猜是什么东西。
江岚看得目不转睛,嘟囔:“真幼稚。”
阿尚玩得很入迷,发现她在,对她招了下手,跑过来,问:“姐姐,你也要一起玩吗?”
没等她拒绝,就不停地邀请她。
她还没说话,左禅跟梅英彦已经加入其中。
左禅:“等回了昆仑,肯定不许我玩了,我要趁机多玩几下。”
梅英彦:“就是就是。”
江岚眉头紧锁,脸颊微红,没有说“好”,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就像是她是不得已加入的一样。
兰药对她还是没好脸色,忽地问:“你几岁?”
江岚:“十二。”
兰药:“我十三,还是我大一些。”
江岚:“你没我高。”
两人拌嘴拌了半天,边上的喊她们:“别吵了,来玩了。”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都想要在游戏中拿个第一,才能争得这口气的。
不远处的士兵看见这幅景象,去禀告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闻言一笑,挥挥手:“没事,本来就全都是小孩,让他们玩儿吧。”
三天以后。
江岚已经跟军营的孩子们混熟了,她收起法力,也不嫌弃游戏幼稚,每天沉迷其中。
这天,正跟大家一起玩抓人游戏。
她蒙着眼倒数了一百秒,数完问:“躲好了没?我要把你们每个人都抓出来!”
结果一睁开眼,一转头。
看见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人站在面前。
江岚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般,脸色煞白,瞬间收起玩心,也不敢笑了,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见、见过钧天仙君。”

岑云谏倏忽而来,身姿隐逸。
他一袭隐凤栖翼的雪白道服,头上未戴金玉发冠,仅用一根桃木枝束发,仍是矜贵的,但不比在昆仑时的庄严威盛。
一双凤目中眸光流转,是冷淡,却并不锋利。
江岚等人从未在昆仑时见他打扮成这样过。
打一眼看过去,看见不敢认,脱口而出唤了“钧天仙君”以后,江岚还怀疑自己叫错,也许这人是个长得像仙君的贵公子。
然而岑云谏的颔首给予了她肯定的答复。
左禅与梅英彦化作一道飞影奔蹿过来,恭正行礼。
不过须臾之间,被抓包的江岚被吓得出了满头的汗,她深深低头,昆仑的清规戒律仿佛一瞬间重新出现,重重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完了。完了。
被仙君抓到在玩耍,这下会不会被处罚?
然后岑云谏却状若无事地问他们在凡间生活得如何,都做了哪些事,又有何感悟。江岚冷汗冒个不停,却已冷静下来,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回答。
答到一半,阿尚跑了出来,因在仙君的背面,没看清人是谁,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朗声问:“小岚姐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我躲了半天,我都蹲麻了,是不是把我忘了?……哎呀!这是谁?”
岑云谏转头看他,阿尚像是被吓得奓毛的猫咪一样,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他。
孩子们都被吓坏了。
这时,澹台莲州总算出现,他在路上就大致了解了下情况,知道这几个孩子最近都玩疯了。
他上来就不动声色地跨了一步,走到了几个孩子与岑云谏的中间,展现出温柔的保护的姿态,笑脸迎人地问:“什么时候来的?不要见我吗?”
岑云谏道:“打算办完正事再去找你。”
澹台莲州:“那好歹找个地方坐下来,让孩子坐着跟你说话。”
岑云谏:“……嗯。不过也问完了。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离去。
直到看不见岑云谏的身影了,江岚才松了一口气。
左禅瞪圆眼睛,视线还黏在岑云谏离开的方向,轻声自语:“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仙君说话这么柔和,这么……这么像个人。”
梅英彦笑了:“你统共才听见仙君说过几句话?”
左禅恢复了自然,挠头嬉笑:“是哦。我入门一次,给我派任务一次,加上这次,好像也只有三次。哈哈。”
江岚却说:“那我还见过仙君微笑呢。仙君以前没那么冷。”
左禅一副见鬼了的表情:“什么时候?”
江岚也隐隐意识到不对劲,那简直像是沤珠槿艳的幻影,只在她的记忆中存在一瞬间。
但她记得很深刻。
那时她九岁,入门不久,彼时澹台莲州与岑云谏刚成亲,她还谁都不认识。
有天她练剑练得累哭了,跑出去躲躲,走着走着,在山间迷了路,正害怕,听见了泠泠的琴音。
知道那里必定有人,她循着琴音找过去。
从树丛探出个脑袋,她看见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自己,正在抚琴,而在其对面,还有个白衣男子在赏听他的乐曲。
岑云谏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微笑,见到她出现,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曲弹罢了。
澹台莲州转过头,也对她笑。
她看傻了眼,像是小松鼠一样钻出树丛,身上头上都沾着草屑枯叶。
澹台莲州被她逗笑了,对她招招手,她乖乖地走过去。
澹台莲州帮她把身上的碎屑都捡干净了,还用帕子去蘸了溪水,给她擦脸,蓬乱的头发也解开,重新梳好,用红绳打了蝴蝶结。
她晕陶陶地,如布娃娃般被任意摆弄。
澹台莲州问她:“小妹妹,你从哪儿来的啊?刚上山吧?”
她自己也说不清:“从家里……”
澹台莲州更乐了:“对,从家里。大家都是从家里来的。”
又说:“真可怜。”
岑云谏:“这是她的仙缘,是件幸事。”
澹台莲州:“但我就是觉得,一个小孩子没爸爸妈妈抚养她很可怜。反正修真者的寿命长,为什么不可以等到成年以后再决定要不要上山修炼?年纪这么小,懵懵懂懂,一事不知。”
岑云谏:“早点上山,仙根愈净。她上山得都晚了。”
澹台莲州不再与她纠结这个问题,把她递给岑云谏:“劳烦你送一下了。”
岑云谏说:“跟我说什么劳烦。”
那是她第一次见岑云谏,以至于误以为岑云谏是个和澹台莲州一样温柔的人。后来才发现与她的初印象大相径庭。
大抵岑云谏在一千个时刻中有九百九十九个时刻都是那个肃正的仙君,唯有那么一个时刻,会有一丝温柔,全部的温柔都只给了澹台莲州一个人。
她以前没有留意,被左禅这么一说才发现——
仙君是变冷了,自澹台莲州别后。
澹台莲州把岑云谏拉走以后,再私下提醒他说:“你没看见几个孩子都被你吓着了吗?你最好拿张镜子自己照照看,不然我借你一面镜子。多吓人。我要是个小孩,我也肯定被你给吓到了。”
岑云谏缄默不语,心想:他平日里都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澹台莲州还真的掏出了一面小铜镜,正是岑云谏所赠的传音镜,不传音的时候,当然也能拿来当普通的镜子用。
他想起件事,先把自己给逗笑了,乐呵呵地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有一次我跟你私下一起玩,结果不小心被老师抓到了,你也被吓得脸都白了,哈哈哈。”
岑云谏又好气又好笑:“有吗?我只记得你一点都不怕,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澹台莲州的笑声一如既往地明媚清澈,一声一声,落在岑云谏的耳中,既觉得驱散了他面对尸山血海的阴霾,又觉得像是小猫尾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他掌心,痒丝丝,沿着手指上的血脉,一直痒进心里去。
澹台莲州放轻松地说:“我现在也不觉得有错。”
澹台莲州故意走狭窄的田埂,他走在前头,大步流星,一阵风吹拂金色的田野,带着草木露水的香气,鼓满他的衣袖,仿似要羽化而去。
岑云谏跟在他身后,从田野间穿过。
他看着澹台莲州的背影,心中有种奇怪的滋味。
为什么澹台莲州现在总是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呢?
他出于矜持,在不醉酒的情况下实在是难以启齿,但他大概能设想就算他问了,澹台莲州会怎样回答他。
多半还是一脸笑容,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所谓地说:“不可以吗?”
更让人心塞。
士兵在井然有序地巡逻军营,向他们浅浅施礼。
澹台莲州也笑着亲切地与众人打招呼,这是岑云谏与他的弟子们不一样的相处方式,昆仑弟子多是敬畏他。
他觉得自己年纪轻,若是态度轻浮了,未免会被年长者看低。
而且他打从出生以来,就从没有做到过澹台莲州的这一套。
澹台莲州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对他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你是客人,你先进。”
岑云谏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白狼,白狼见了他,直接跳了下来,离开了去。
澹台莲州说:“你看看,你把人家都砍得怕了,一见你就躲。”
白狼闻言,却转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说:没怕他。
然后才走。
岑云谏被澹台莲州招呼着坐下来,还被那亮晶晶的眼睛看了好几眼,看一眼,他心尖跳一下,再看一眼,心尖再跳一下,他都不敢去对视了,皱起眉头,拿起茶喝一口掩饰紧张。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奇怪。
岑云谏一时间想不起还有别的事。
他喝完一杯茶,澹台莲州马上给他续上,问:“那个……东西呢?”
岑云谏:“……”
再抬头看澹台莲州的明眸,他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这是看宝贝的眼神。
他也记起来了。
对,他是顺路来给澹台莲州送东西的。
澹台莲州见他没回答,心里咯噔一下,期待好久却落空,不免有些失望,却立即打起精神,继续招待他:“最近太忙忘了?算了,那你下回记得再给我带。
“作为朋友,我也可以招待你喝两杯茶嘛。”
岑云谏才说:“我带了。很多,这里不好放。有仓库吗?我直接放到你的仓库里。”
澹台莲州眼睛马上又被点燃,热情不已地说:“好,好,我等下带你过去,不着急。先喝茶。”
该有的礼数总得做足。
澹台莲州想。
跟着他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
“最近都在做什么?昆仑一切还好吗?
“江岚他们在这里挺好的,就这么一年,让他们在空闲时间玩一玩不算大过错,你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看你好像又瘦了,怎么?遇见厉害的魔将了?”
岑云谏简略地回答,笼着一只袖子,问:“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澹台莲州直爽地说:“我们互相帮助,怎么不算是朋友?”
岑云谏用那他冷淡没有起伏的音调,冷不丁地突然杀出个致命招一样:“朋友之间也会同意发生肌肤之亲吗?”
澹台莲州哽住,握着茶壶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住,然后才慢慢放下来,继续打哈哈说:“那不是我烧糊涂了吗?别放在心上。
“你那是在救命,我懂,跟旁的没关系。”
岑云谏今儿并没有剧烈起伏的情绪,像是宁静湖泊水面下的湍流砯转。
他抬起那只笼着的袖子放在桌上,宽大的衣袖掩住他轻轻放置的东西,挪开以后,澹台莲州才看见。
那是一个同心结。
被他解开的那个。
岑云谏的声音像在低头,好不轻柔地说:“我学着重新做了,跟以前那个差不多。你看有没有地方打错。”
他拆了结,结了拆,反反复复做了许多遍,才做出最满意的一个。
澹台莲州怔了一下:“……就算重新做了,也不是当初那个了。”

第84章
窗外照进来的光披在岑云谏的肩膀,悄无声息地推移,倾斜着擦过他的耳畔鬓角,照进他的右眼中,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句话,道:“那就当是新的。”
停了下,又补充:“岑云谏送给澹台莲州的。”
澹台莲州就任凭同心结放在那儿,不去拿,说:“送我干什么?同心结象征婚姻。我们又不会再成亲了。”
星眸中闪烁疑惑,他仍好声好气:“以前我们都在昆仑,尚且分道扬镳,如今你在修真界,我在人间界,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怎么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局。何必重新开始?
“要是因为上次……给你造成了误解,让你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我跟你说声对不起。那真的是烧糊涂了,你当没这回事吧。”
岑云谏以一种坚定但细细品味似乎又有几分狡猾的态度说:“没办法当成没这回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这让澹台莲州笑了,他瞧不惯岑云谏摆着矜贵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咄咄逼人,故意把言辞说得较为粗鄙一些:“你不要说得好像黄花大闺女被我糟蹋了,要我负责一样。你跟我谁跟谁啊?我们早就不是处子了。哪儿来的贞操可言。”
果然,岑云谏听见以后难免面露尴尬。
澹台莲州以为对话到此为止。
但岑云谏开始第二轮的问询。
两人面对面正坐,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倒像是在争辩。
“你若不是对我余情未了,为什么来到人间三年,都没有另寻新欢?”
“啊?”
“那么多人向你示爱,也有许多人送你男男女女美人,你一概没有亲近。”
“呃……”
“你的父母一直在催你成亲,在凡间,你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倘若以前是因为你我还未说清,荒城之后,我们已经讲好分开,你为什么没有再成亲?”
“……你说完了吗?”
澹台莲州一开始还想辩驳,越听越好笑,索性也不着急了,先听岑云谏要说什么,都说完了,他再回答。
岑云谏点头:“既然你现在身边并无其他伴侣,你未婚,我也未婚,我觉得不奇怪。”
岑云谏没想到澹台莲州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眼底染着淡淡的笑意,也认真不敷衍地答:“这三年来,我都没有另寻新欢是因为太忙了。你看我忙得都累倒了,哪还有空去谈情说爱?
“再者,我也没有再遇上让我心动的人。既没有,总不能为了另寻新欢而另寻新欢吧?不然还要特地为了避开你,去找一个新的伴侣吗?”
岑云谏无法反驳。
澹台莲州继续说:“是有不少人向我示爱,也常有人送我美人。”
那些美人都被他留下来安排了份差事,这种特意培养的,人才都不会差到哪儿去,他这儿最缺人,自然乐于接收。
“可是,他们想与我好,我就要与他们好,我还不能挑一挑?没有喜欢的就是没有。”
岑云谏刚要说话,在听见澹台莲州接下去的话时,如被置身于水火之中,冷热煎熬,一时缄言。
澹台莲州慢条斯理地说:“正是因为与你的这一段缘分,让我明白,姻缘强求不来。要是对方不喜欢、不在意,另一方就是再喜欢也没意义。姻缘讲究的是两情相悦。
“他们被人当成个东西送过来,我却不能真把他们当成个东西肆意把玩戏弄。
“不然,我是拿以前的我当成什么?”
岑云谏听懂了:“你觉得我以前把你当成东西?”
澹台莲州不置可否,他并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收敛着,含蓄地道:“仙人视凡人为卑微,如草芥,如砂土。我承认我们有身份上的差异、个人武力上的差异,但是品格上我们应当是平等才对。
“以后或许我会遇见那么一个人。”
岑云谏心头如野火中烧,很少有人能在三言两语之间搅动他的情绪,而澹台莲州就是最厉害的那个。
或许是因为太难堪,他平生第一次愿意放下身段,不说再续前缘,也希望能够稍微有一点重修旧好。
他知自己对澹台莲州是有爱意的,也希望对方还有一些。
一时间,竟然话不过脑,言不由衷:“那你最好先接受别人的示好。你若不接受,又怎知自己不会对对方心生好感。”
这是在说他自己吗?
澹台莲州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大概多少会有点感情吧。”
养条狗养几年都会舍不得呢。
想到这儿,澹台莲州停下,给小白在心底道个歉。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办法宣之于口。
澹台莲州仍然忧心自己会死在三十岁,此事他担心过太多次,要是贸然与人相恋成亲,那他现在剩下没几年了,岂不是害人守活寡?
“有人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有人与喜欢自己的人成亲,有人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成亲,也有人是为了报恩而以身相许,还有人只是为了享受美色而成亲。
“每个人有自己的缘由,这很正常,我管不着别人,我只管得着我自己——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成亲。”
澹台莲州说一百句,都没有这句最扎岑云谏的心。
以前澹台莲州喜欢他,所以别的不管,不害臊,也不羞耻,得了同意,就欢欢喜喜地来与他成亲。
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因为不喜欢了,所以不要再跟他重续姻缘。
明明只是个凡人。
明明什么法力都没有。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让他感到万箭穿心。
澹台莲州看他脸色不好,甚至对他心生怜悯,还有闲心安慰道:“我看啊,你就是被公事逼得太紧了,才会胡思乱想。
“岑云谏,平时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公事是办不完的,你看我都把自己弄病了。之前但凡有一件事我没亲自过眼,心里就焦急得很。而今我就学着放宽心一点,我既对他们放心,自然也要对他们做的事放心。
“你也多培养几个你信得过的人给你分分担子,你是救世主,可这救世的事儿你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全干完了。”
不然呢?
总不能是因为清心寡欲太久了吧?
最让岑云谏来气的就是澹台莲州这漫不经心的心态,这近似怜悯的安慰一点也没能熨平他的焦躁愠怒,反而是火上浇油。
澹台莲州看他脸色越来越不好,闭嘴不敢再说了。
岑云谏才意识到自己估计挺吓人的,匀了好几口气,压下来,阴气沉沉。
澹台莲州试探着说:“你要是实在生气,也可以跟我吵架。说出来好些,我不会往外说。”
岑云谏:“无非怒上添怒。罢了。”
他起身。
“仓库在哪里,我去放东西。”
澹台莲州带他过去。
岑云谏挥挥手,各种财宝放满一地。
澹台莲州心疼地说:“你倒是慢点,轻点啊,摔了碰了就不那么值钱了。有没有册子?我核对一下。”
岑云谏:“没录。”
澹台莲州:“没关系。那我自己记。”
岑云谏没马上离开,他默默注视围着财宝转、笑逐颜开的澹台莲州,忽地说:“长生得道比凡间所有的财宝都要贵重,财宝是可求的,长生得道是可遇不可求的。”
又来啊?又拿这个诱惑人。
澹台莲州收起笑容,甚是无语地问他:“我不长生得道是因为我不想吗?”
说罢,他自己笑着回答:“如今确实是。我不想了。
“不过,也是因为我不能。”
岑云谏:“还有几十年时光,你怎么知道一定不能?你现在太年轻了,不要轻易决定。”
澹台莲州偶尔会觉得自己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说不上为什么,他道:“你呢?你难道不年轻吗?你也是因为太年轻。你年纪太轻,修为却太高,你是天之骄子,你想要什么得不到?你怎么能容忍一个区区凡人你却得不到。”
夕照渐淡,云天绮丽,回风吹刮四壁。
把岑云谏的话语也吹得带上几分冷意,他道:“话不要说得太早,等你年岁再长……反正你随时可以找我,我不生你的气,你不用怕我。”
澹台莲州并不辩驳,温声柔语地说:“好,到时再说,说不定我会后悔。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十八岁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自己过了几年以后会后悔啊。”
岑云谏既生气,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行,你以后不如就这样跟我说话。”
裂开的伤一直装成没受伤,一直捂着,不过是腐烂积脓而已,还不如来一刀,剜了烂肉,流出新鲜的血。
若再烂,就再剜。
无论是对他好,还是对他坏。
能跟澹台莲州说两句话就很好,让他觉得自己灵魂还在动,而不是死气沉沉。
在天气变到最冷之前。
澹台莲州卖掉了岑云谏送来的所有财宝,换了柴与炭,也让洛城最穷的那些住在陋屋穷巷的人们穿上了厚衣,住进了他建造的避风避雪的地窝里。
名为百草舍的医舍也在一个黄道吉日搭建起来,有了几位大夫坐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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