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仙君的be美学by寒菽
寒菽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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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因为之前就安排好了座位,让澹台莲州就在他的右手边就座,他都想临时给换掉好了。
澹台莲州的身旁站着一位酒官,专门用以监督他的饮酒礼仪。
按照最早定下的规矩,原本就只能在冠礼、婚礼、丧礼、祭礼或喜庆典礼的场合下进饮,违时而饮则是违礼。①
以避免因酒误事的发生。
但是不管是诸侯国,还是天子国,早已视这条祖宗命令为无物了。
反正,只要说是喝点不碍事的小酒,谁又能责罚你呢?
澹台莲州平日里不怎么爱喝酒,不知道今天会喝多少,他就按照酒官的指示,先食后饮,吃的是粟米汤和蔬菜,然后两个酒官,一个持酒壶,一个拿酒杯,给他斟酒奉上,让他喝酒。
澹台莲州不敢失礼,他用双手拿着酒杯,仰起头,不紧不慢地把酒一口一口喝完,一点也没滴漏出来。
周王坐在高处,下面的人看不清被掩在珠帘后面阴鸷冰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澹台莲州。
他给澹台莲州的是最烈最醇的美酒,连他都是喝不到三杯就觉得醉了。
澹台莲州难道酒量还能比他好吗?
别的不好说,在喝酒作乐一方面,他对自己非常之有信心。
然而他看澹台莲州连灌了几杯酒,耳朵微红,嘴唇也从薄粉变成了绯红,眼神却依然很清明,不大像喝醉的样子。
反倒是出了满头的汗,把他脸上的粉都打湿了,澹台莲州不自觉地用袖子擦了擦,就把粉给揩了下来。
周王原本觉得好笑,想要看澹台莲州的笑话,看着看着,怎么感觉越看越不对劲了……
这……这昭太子脸上傅的粉被揩拭掉以后露出的皮肤怎么比傅粉以后看上去更瓷白细腻?简直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这暴露出一角的美貌愈发地撩拨着周王的心弦,如百爪挠心,让他心痒得恨不得亲自过去把昭太子的脸擦干净,仔细看看究竟是何等相貌。
喝到第十杯酒,澹台莲州还没醉,可是出了一身汗,而且满身酒气,叫他觉得颇为难受。
周王更是纳闷:奇了怪了,怎么还没喝醉呢?莫不是在硬撑?
他问:“昭太子,孤见你出汗许多,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澹台莲州转向他,抬手简单行了个礼:“多谢王上关心,我没有觉得身体不适。”
周王被噎了一下,然而礼仪需进的十杯酒已经快饮完,没有其他理由劝他进更多的酒,只得悻悻作罢。
澹台莲州仍然身形沉稳,丝毫不晃,甚至还有闲心帮一把旁边的人。
他扶的人是庆国的右相褚迁,还给人递了一颗解酒丹,道:“解酒的药,悄悄吃吧。”
一切在袖子中进行,褚迁对他笑了笑,在抬袖子掩面弯腰道谢时快速服下,对他笑了一笑,两人顿时感觉昭国与庆国之间的关系都紧密了不少。
周王更是郁闷:这人都没喝醉,怎么引他到内室去休息从而污蔑他?
难道要就这样眼睁睁地放他走了?
打扮成侍人伺候在周王身边的男宠上前附在他耳边低声出谋划策说:“不如使人弄脏昭太子的衣裳,怎样?”
周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头。再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亲自去做。
昨日他就此事又找男宠商量了:“昭太子生得貌美非凡,不是一般美人所比得上的,我们哪能找得出让他心动失礼的美人?”
男宠笑说:“不需要他心动,只需要他失礼就行了啊。大王。”
周王道再赐澹台莲州一杯酒。
男宠亲自去送,装成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把酒洒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连忙下跪道歉,祈求原谅。
澹台莲州不急不气:“无事。”
还伸手扶他,并向周王求情:“凡人孰能无过,他也是不小心,但请王上轻点责罚。”
周王皱着眉,佯装生气地道:“把人拖下去。”
澹台莲州忧心地看了一眼,又求了两句情,就被其他侍者引着,带他去别的房间换一身干净衣服去了。
周王的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更换的衣服,整齐地叠好放在榻上。
两位侍女表示要帮他更换衣服。
澹台莲州刚脱掉外衣。
澹台莲州感觉到他放在胸口的小铜镜振动了起来。
他精神一振。
这是岑云谏找他。
比起烦琐无聊的宴会和态度古怪的周王来说,跟冷淡寡言的岑云谏说话都显得有趣了起来。
他好想要赶紧回去。
侍女隐约听见从澹台莲州的胸前传来什么声音,而他只能装成一无所知,勉强地笑了一下,问:“我不习惯不认识的人帮我更换衣裳。你们可否退下,让我自己来换就行了。”
侍女福身:“是。”
澹台莲州松了一口气,一等她们离开,就从怀里掏出了小铜镜。
却不知较远的那扇窗外,周王正在偷窥于他。

澹台莲州背对着门,他把镜子放在椅子上,一边自行更换衣服,一边与岑云谏说话。
因为着急,他催促道:“长话短说。”
这让刚要开口的岑云谏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不是前任尧风仙君,是他的一位师兄,因为在八十岁时被逐出昆仑,我也只找到一个名字,姓兰。
“大概是他下了山以后遇见周朝的建国之王,襄助了对方。”
澹台莲州应了一声:“嗯……”
接着屋子里陷入一片缄默。
澹台莲州:“……”
岑云谏:“……”
澹台莲州:“然后呢?”
岑云谏:“没了。”
又沉默。
片刻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岑云谏:“你没有更多要跟我说的吗?”
澹台莲州:“你只查到这么多?”
两句话撞在一起。
澹台莲州怔了一怔,该说是默契呢,还是没有默契。
岑云谏:“我只查到这些,一千年前的事了。……,莲……”
“莲州”这一去掉姓氏只唤名字的昵称才刚说出口,就被心不在焉的澹台莲州用一声“嘘——!”给堵了回去。
澹台莲州忽地警觉起来,压低声音,正经严肃地说:“有人在窥探我,下回再说。”
岑云谏问:“要帮忙吗?”
澹台莲州飞快地答:“不用。”
说罢,澹台莲州将小镜子塞进怀中,继续坐着不动。
他不知道是谁在窥探自己,但是进宫前他被搜过身,现下身上一件武器都没有带,倘若突然遭遇袭击的话,该如何防卫?
周王只瞧见了澹台莲州的背影。澹台莲州着里衣,并未裸露出肌肤,光是瞧见澹台莲州低头时露出的一截脖颈,他就莫名地口干舌燥起来。
他眼尖儿地瞧见有一根头发粘在那纤细白皙如天鹅般的颈后,心痒极了,真想去拈掉这跟发丝。与此同时,是不是也能触摸到昭太子的肌肤,感受一下究竟是怎样的手感。
这时,澹台莲州向后抬起手,摘下了玉冠和发簪,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将原本还能细看的后颈肌肤也给遮住。
周王却心跳得更快,一时间看痴了。
澹台莲州握着发簪,转过头来,一抬眸,瞬间捕住了周王窥探的视线。
他的目光不再温柔,而是变得寒气森森,凛冽不已。
周王被吓了一跳。
男宠在他身边小声而着急地问:“王上,该让人进去了。”
话音还未落下,门板突然被踹开。
趴在门上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周王被掀倒,连带身边的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澹台莲州看清门外的人竟然是周王,表情扭曲了一下,没控制住错愕之色,他很少会有这样冷酷嫌恶的表情。
这一时刻,他站着,而周王狼狈地摔坐地上,仰头看着他,他也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这一直暖如春风的谦谦君子忽然冷若冰霜一下,还裹挟了一股酒气浓浓的风,似乎也别有一番趣致。
周王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耻辱,而是心脏都快炸掉一样的情躁。
然后澹台莲州敛起了剑意,周王也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诸侯国的一个小小太子面前犯了蠢样,颜面大失。
澹台莲州此时并不算很有醉意,但显然也被醉意所影响了,他的眼眸湿润而明亮地盯着周王,连那种温柔也变得诡异起来,似笑非笑地问:“您怎么在这儿?”
周王这时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硬着头皮,直视着澹台莲州的目光,还抵死不肯承认地说:“恰好路过而已。昭太子突然开门,倒是把本王吓得摔倒。”
澹台莲州不道歉。
周王也不敢讨要。
澹台莲州问:“您可有受伤?”
周王忍不住不去摸作疼的腰骨和屁股,感觉仿佛在被澹台莲州步步紧逼,心下紧张不已,生怕澹台莲州把人叫来。万一他这一行为被那些人烦人的史官给记了下来,那他岂不是要遗臭万年?
周王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没有。”
周王满脸通红。
既然周王都装样子了,澹台莲州也勿以追求,向他拱了下手:“那我可否能够继续更换衣服了?”
周王不敢再看。
他因为一时色心,打乱了计划,还丢了个大丑。
等诸侯国的使臣都离宫很久以后,他初时浸在那种羞惭的情绪渐渐转变成恼怒,恨恨地将所有错都归结到澹台莲州的身上。
本来只是有五六分想要把昭太子扣留下来责罚,但在这不理智的恼羞成怒的趋势下,一下子涨到了十几分。
他非要找回这个场子来。
澹台莲州坐上出宫的马车,驶向宫门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在胸口衣襟里的镜子又发出岑云谏的声音:“你在凡间时常遇见这样的事吗?”
澹台莲州:“!”
他掏出镜子:“你一直在听吗?”
岑云谏:“方才听了一会儿。”
澹台莲州:“一般也不至于那么失礼,至多是向我丢花掷果而已。大多是小娘子与我示好。被男人窥探是第一回。”
岑云谏:“这周王好色荒淫,连别国太子都偷窥,品行委实不端。”
澹台莲州太了解岑云谏了,以至于这几乎没什么音调起伏的一句话里,他就隐约听出了岑云谏似乎在生气,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刚想着,就听见岑云谏不满地问他,而且又是带着不自觉的教训的口吻:“莲州,你作为一国太子,将来还要当国君,你的脸面就是国家的脸面。你受到这种羞辱,怎么能忍气吞声?就这样当作没有发生了吗?”
澹台莲州一笑而过,无所谓地说:“要是被许多人瞧见也就罢了。如今只是一场秘事,难道我要去大张旗鼓地宣扬开来?或者揍周王一顿?
“再接着呢?两国开战?
“不管谁胜谁负,都会死不少人。
“只要我装成不知道就好了,就能少死许多人,这不是很划算吗?”
岑云谏颇为不赞同:“那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好欺。”
澹台莲州刚要回答,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他坐在车里都趔趄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澹台莲州随手扔下镜子,揭开帘子往外看。
他们的马车被卡在了外宫的宫门口,最后一道门。
几十个士兵包围着他们,为首的高声道:“昭国护卫出门时多有不恭,有失礼节,请太子将他交出来,接受我们的惩罚。”
槊尖直指着赵蛟。
澹台莲州见赵蛟肩膀的衣服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电光石火之间,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赵蛟不是个读书人,没什么涵养,此时已经暴跳如雷,一个没忍住,骂了几句脏话,粗声粗气地为自己辩解:“太子!我什么都没做!他突然刺过来,差点把我刺了对穿,幸好我反应得快,不然就直接被他扎死了!”
对方却进一步抓住他的小辫子:“天子葬礼刚过,你竟然就敢在王宫门前口有不敬,满是污言秽语!该死!”
可把赵蛟气了个够呛。
澹台莲州步下马车,先礼道:“卫官息怒,我想我的下属一定没有侮辱周国的意思,他虽是个莽人,可心底纯善,古道热肠。我不认为他的礼仪会出错。
“想必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吧?”
卫官沉声问:“您这样说,难道是指我们周国弄错了吗?”
“太子,王上只罚你一个下属留下受责,不殃及你,已经是宅心仁厚了。你还是从命吧。”
赵蛟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在此时岌岌可危。他扭头去看昭太子的脸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澹台莲州的脸色冷极了。
周王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在对他说:治不了你,还治不了你身边的扈从吗?
他自己被偷窥也生气,忍就忍了,但想要害他的手下的性命,他忍不了。
澹台莲州被气笑了,道:“从命?从什么命?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的人一根汗毛。”
周国士兵们纷纷拔出武器,指向他,犹如搭起一个荆棘囚笼。
澹台莲州手无寸铁,却夷然不惧,不光他不惧,护送他的扈从也没有一个人露出畏死之色。
澹台莲州是什么人?
只有在场的亲卫兵们亲眼见过他驰骋战场的英姿,他们就是面对妖兵魔将都敢往前冲,更何况是一群和他们一样的凡人。
且就他们看来,这些个看守王宫的周国士兵怕是一个个都是立仗之马,连花架子都摆不太好的那种。
打就打,跟着太子冲就是了,他们拼死都会把昭太子送出去的。
周王这样不仁义,澹台莲州也不想给他留面子了,直接正气凛然地说:“周王在我更衣时偷窥于我,我本为了他的颜面,不欲声张。他却污蔑我不讲礼仪,要杀我的属官,哪有这样的道理?”
原本指着他的刀槊立时软了下来似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澹台莲州又问:“我究竟哪里有失礼仪,还请卫官仔细道来。”
卫官也是个周国的贵族子弟,此时已惭愧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再被问了一遍。
澹台莲州伸手捏住他的槊,按了下去,问:“你要为了这样的荒唐的理由,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吗?”
卫官收起了武器,给昭太子放了行。
终于离开了周王宫。
澹台莲州马不停蹄,直接率人离开周国王都。
赵蛟有空跟他说话,把大头探到他的窗边,傻不愣登地问:“太子,你最后怎么问他你哪里有失礼仪啊?他不是在污蔑我吗?”
本来怒气沉沉的澹台莲州闻言,破了功,总算是转怒为笑。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界,不好太张狂。
澹台莲州连夜赶路,想要快一些离开周国。连着几日他都没睡,为了赶路,也骑上了马,还让白狼每日去高处巡视,警惕敌人。
连他身边的一个护卫都没能留下来,周王自觉大失颜面,好几日里都脾气阴沉。
卫官向他禀告说实在是没有挑出错漏,他想把人责罚一通,却被其父亲拦了下来,受了五鞭子的罚,又撤了职。
卫官隐下昭太子出宫门前最后说的话,并未告知,毕竟这也丢周国的脸。
而澹台莲州在城门口所说的话也不知怎的,竟然在外面百姓间传开了,隔了好几日,终于传入了周王的耳中。
他当即暴跳如雷,拔剑恨不得杀了昭太子。
可惜昭太子此时已经离去两三日,一时半刻,他绝无可能找到昭太子以泄他心头之恨。
于是他转念一想,都是因为那个男宠向他献计,却又没有能力完成,才害他出了大丑。
这时,周王才发现,他在哪都找不到男宠在哪了。
其人早已逃之夭夭。
这回他只能自己想主意了,于是找到大臣商量说:
“昭太子仗着自己貌美,在外污蔑于孤。百姓们见他姿容,多半会被他所迷惑。他如此狼心狗肺,孤不想善罢甘休。”
“这下可要如何是好?”
这话骗骗平头百姓兴许有用。
哪能骗得过在朝中多时的大臣们,谁没听说他私底下的名声?谁家有生得美的孩子,都不敢让他见着,生怕被他召进宫中做了玩物。
一位老臣向他进言说:“昭国国力胜于我国,王上三思。”
周王不乐意:“你这是让孤忍了这口恶气吗?孤是天子,诸侯国原就有不臣之心,不如借此机会杀杀他们的锐气!这昭国国力哪有那么强盛?在没有这昭太子的时候,他们都险些被幽国兵临王都了。”
“他们如今能战无不胜,还不是依仗着昭太子的指挥吗?”
“昭太子就是蛟龙之首,斩了他,昭国军队未必能打得过我们吧。孤倒是觉得机不可失,正是肃清各国,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才是天子国的时候!”
只言片语并说服不了老臣,他坚持道:“不可啊!陛下!”
“昭有杨、孟二将,都是非同一般的将领,真的打起来的话,胜负还未可知。”
他说得很是含蓄婉转,仅从那满是皱纹、浸满忧愁的皱纹中在不作声地表达他的看法:周国绝对会输。
他们的新王怎么会是这样一位狂妄自大的人呢?
他很羡慕昭国百姓,将来能拥有一位爱民如子的国君。
老臣劝道:“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王上年纪尚轻,得戒其前两者。”
周王却不屑。
约束君子的规则那正是他们这些坐在高堂之上为了管束别人而制造出来的,他自己为什么要遵守?
但他此时也有点后悔——
并不是后悔针对昭太子,而是后悔自己因为一时色欲压过了权欲,导致污蔑昭太子的计划功败垂成。
然而当天晚上。
周国天空上明明无云无雨无风,却在子时莫名降下三道惊雷。
一道劈在太庙。
一道劈在议政的主殿。
一道劈在他就寝的内宫。
雷火引燃宫殿。
他在护卫下仓惶逃了出来。
于是本就在民间甚嚣尘上的传闻进一步加深,这仿佛成了他无德的应证,被上天被惩罚了。
周王深受惊吓之余,又新封了一批监言官,皆是一些平日里爱走街串巷、无所事事之人,让他们监视百姓们的言论,谁敢说他的坏话,就把人抓起来罚钱甚至下狱。
事已至此,时间无法倒流,只能想办法弥补。
并且,周王痛定思痛,认为下次就算要用计策,也不应当是从一个男宠那里获得。
而是应该正儿八经地请教于策士。
他的门下养着不少这样想贩卖计谋而得到官位名禄之人,周王就召了这些人一个挨一个地过来,问有什么方法可以既让昭国付出代价,又不与之发生战争的。
此事涉及隐秘,要是答不上来,就直接被他叫人拖下去砍了。
周王三日杀了十人。
直到第十一个人时,终于给了他一个还算满意的回答:“王上是想让昭国付出代价,还是仅仅是昭太子呢?”
周王道:“昭太子。”
这是一位名叫柳庐的策士,瘦脸,细眼,其貌不扬,胸有成竹地问:“昭太子一路过来,已经身体力行地传播开他的美名,王上现在想要毁坏他的名声怕是为时已晚。”
周王烦躁起来,正想让人把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也给拖下去,便又听他说:“但是把他的性命留在路上却可以。死人无法为自己辩解,届时王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王上正受雷击的困扰,然而你大难不死,到时我们可以说这是你的品德的保证。而昭太子死了,则是他为人不好。”
周王这才高兴了起来,随即又叹了口气:“可是,该怎么杀了他呢?他带的是骑兵,速度快,已经跑远了。而且我该让谁去率兵杀他?又需要多少兵?”
柳庐眸中蕴着精光,含笑道:“王上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且无需在昭国境内。”
“一个刺客,死士,派这个人在昭太子路过幽国附近的地方时刺杀昭太子,如此,嫁祸给幽国。”
“到时昭幽再次开战,王上即可坐收渔翁之利。”
周王抚掌大笑:“妙计!”
他已渐渐信任了这个策士,觉得比之前的男宠可要精妙多了,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应该询问策士,而不是一个男宠!
“找刺客的事也全权交托给你了!事成之后,孤重重有赏!”
柳庐恭敬地向他行大礼,额贴地:“臣定不负陛下之托。”
周王走过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这一时刻,他自认为很是君臣相得。
他得此奇人,何愁不能削弱昭、幽、庆三国,而让天子之国复兴?
周王又问:“不过,爱卿,渔翁得利是什么意思?”
柳庐:“……”
庆国王都。
一位身穿斗篷,掩住面貌的男子乘着一叶小舟,渡过去往相蓝城的最后一条河。
木舟在岸边停泊,早已有一辆蓝布马车在等着他了。
他低着头,乘上马车,一进入车厢,便忍不住惊喜地唤出了声:“王上!”
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庆国的国君贺朔,他正微笑地望着男子:“苏卿辛苦了,叫你在周国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而这名容貌清秀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周王遍寻不得的男宠。
他是周国人,但鲜少有人知道他那妾室出身的母亲是庆国人,他也自小把自己当成了庆国人。年少时,曾与彼时还是王子的庆王相遇,投入其门下,从此在周国做了间人。
如今功成身退,他也在庆国右相给予的帮助下,逃离了周国,回到庆国。
庆王道:“孤已经为苏卿备好了新的身份和官位,只等你回来,就让人为你换上官服。”
庆王先让苏钟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召他入宫。
问了他一整日在黄金台发生的事。
而大多数时候,苏钟都在讲他对昭太子的观察。
庆王问起时,他不由地感慨说:“昭太子的风姿气度确实不凡,龙章凤表。”
将昭太子的礼仪、军队、应对、仁慈都夸了一遍,最后评价说:“可惜,少了狠心,仁善过头。”
“受到那样的羞辱,竟然也没有当场发作。”
“可惜了。”
庆王并不觉得奇怪,他这位表弟就没有受过正统的君王教育,回来的时候年纪已大,三观脾气早已定性,等闲估计改不了。
君王,君王,这个君却往往不能是君子。
尽管不论哪位学术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认为应当由一位至德至圣之人成为天下之主,然而,且不说这样的人存不存在,这样的人怕是连活都活不长吧。
一位处处讲仁义道德的君子是做不了国君的。
偏偏澹台莲州武艺高强,又有诸多奇遇,学识高深,才能护着他让他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之后却不一定有这么多好运气了。
庆王好整以暇地想着,接下去,就看柳庐的本事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两遭下来,定要叫昭、幽、周三国都脱一层皮。
这大抵是澹台莲州迄今为止渡过的最糟糕的一段日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顺利无阻地离开周国以后,行到一半的路,在幽国附近的一个小国里,不知是因为连日的奔波劳碌,亦或是松下一口心气了还是怎样,有一日白天,澹台莲州骑着马,骑着骑着头一昏差点从马上摔了下去。
幸好白狼扑上来的快,把他给接了住。
之后,澹台莲州就发起了高烧。
赵蛟找了大夫给他医治,却不见好转,大家日夜不休地照顾他,一连三天。
这日夜里。
澹台莲州烧得迷迷糊糊,难受极了,半夜醒过来,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他的床前,哑声一笑:“我真是烧糊涂了,竟然看见岑云谏在我身边。”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他额头。
“是我。”
岑云谏道。

清宵浊暑,窗残月影。
月亮的清晖傍在岑云谏的脸畔,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散发着银色寒气的冰人。
贴在澹台莲州滚烫额头的手也让他觉得很舒服,多看了一眼,为了节省力气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有空来了?”
岑云谏只是探了下他的体温,就收回了手,道:“这点空还是有的。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澹台莲州问:“有药吗?”
岑云谏默了默,答:“我随身带着一些补充灵气和治疗受伤的丹药和草药。旁的却没有,我没有看过藏书阁的医术,只怕你吃了不对症。反而对身体不好。
“要么我带你回昆仑一趟,找医师给你看病,应当很快就好了。”
澹台莲州慢慢地转过头,睁开眼迷蒙地看着他,眼尾搽了胭脂似的微微泛红,眸子则像浸在水里的玉石,润而生辉,水盈盈,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几分,道:“那给我一些补充灵力的药物吧,多半也有用。我是积劳成疾,气血不足,前几日夜里赶路穿得薄了,便受了寒,补上估计就好了。”
岑云谏:“我不是要抓你回去。”
澹台莲州:“我晓得。我只是觉得不需要那样兴师动众,小病而已。”
岑云谏全不赞同他这个不顾惜自己的说法:“都病成这样了还小病。凡人那么脆弱,多受点风,说不定就会病死了。你在昆仑的时候可从没生过这样的病。”
澹台莲州轻笑了声:“嗯,我在昆仑时从不生病,那不是也没事做吗?你倒是病过两回。给我两颗药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特意回昆仑。”
勾起了两人的回忆。
在他们成亲后的头两年里,澹台莲州也发现了岑云谏没有强大到完美无瑕,他经过一场艰难的战斗以后也会需要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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