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乘光表示,他什么都没有听见。郎君对着一只蛋自言自语什么的都是他幻听。
陪着一只蛋自言自语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下来,樊伉取了衣裳去隔壁浴室沐浴。
等他沐浴完拿着布巾边擦头发边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大黑如同孵蛋的老母鸡一样趴在狼皮褥子上一动不动。
樊伉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惊得院中树上已经归巢的鸟儿都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无名在院子里削木头,听得樊伉怪叫,将手中的木头一扔,“咻”地一下奔回屋。
“郎君怎么了?”
“我的蛋啊——大黑你快下来!”樊伉气急败坏地跳上炕,要赶大黑下来。
“汪——”大黑给了他一个无辜的小眼睛,仿佛在问他怎么了。
“你快下来,你趴到我的蛋了。”樊伉生怕大黑会把蛋压破,要赶它下来。
然而大黑素来不太鸟他,依然趴在狼皮褥子上一动不动。
一人一狗较上了劲,无名简直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朝着炕上的大黑喝了一句什么,大黑的狗脸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磨磨蹭蹭万般不情愿地从炕上起身,摆着尾巴跳了下来,绕着无名开始汪汪汪直叫。
“哎呀,我的蛋——”樊伉连忙扑过去,无比紧张地看着他的蛋,“还好没破。”
不等他庆幸完,就听到身后无名兄道:“大黑似乎把这颗蛋当成它下的了,刚才一直在孵蛋。”
“啊?”樊伉一脸懵逼的表情,“大黑它不是公的吗?”
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就算大黑是母的,狗也不能下蛋啊,它不是胎生的吗?”
无名兄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郎君都能下蛋了,大黑会下蛋也不稀奇吧。”
樊伉:“……”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更正一个错误,在汉朝侍医应该是指专门给宫中贵人看病的医生,而民间普通的医生应该称为医工或医匠。所以前文在砀邑给吕舅舅看病还有在舞阳县做刀伤药的都该称为医匠,而不是侍医。不过不影响阅读,只是称谓问题。前文中出现的侍医我会慢慢修改过来。
自知惹怒了刘邦,樊伉便再不去朝会了,整天窝在家里折腾他的蛋。
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爱折腾蛋的就是大黑,一人一狗成天因为孵蛋的事在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大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趴在蛋上,你怎么就是不听?把蛋磕坏了怎么办?”一个不留神,樊伉发现那蠢狗又趴在埋蛋的木筐子上头去了,简直要被它气死了。
“快走开快走开!”樊伉驱赶狗。
“汪汪汪——”大黑甩着尾巴照旧趴在蛋上一点儿也不鸟他。
若是樊伉赶得急了,大黑便从木筐子上起来,黏着一身的沙土跑开,等樊伉一走神,它又跑回去窝在上面孵蛋,等到樊伉发现它再次驱赶。
如此反复,一人一狗天天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萧何来访的时候,就看到樊伉正一脸孩子气地跟一只黑犬吵架的模样,不禁忍俊不禁。
“兴平侯还是这般精力充沛啊,年轻真好,便是老夫看着也觉得羡慕得很。”萧何乐呵呵地道。
吕媭一副没脸见人的表情,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住了。
“伉儿,萧丞相来了,还不过来见过萧丞相。”吕媭语气温柔,眼神凶狠。
樊伉拿大黑毫无办法,又不放心他的蛋,只得召唤大黑的饲主:“无名兄,把你的蠢狗赶走,不要让他动我的蛋。”
无名满头黑线地跑过来,吹了声口哨,把大黑带走了。
樊伉这才满头大汗地过来给萧何见礼:“见过萧丞相。”
萧何摆了摆手,目光却朝着方才大黑蹲着的木箱子好奇地望了过去:“兴平侯方才在说什么蛋呢?”
吕媭的脸更黑了,半是好笑半是抱怨地说道:“没什么,伉儿小孩子脾气,不知从哪儿捡了个野鹅蛋,不给吃,非说要把孵出来,大黑还成天捣乱,天天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萧何哈哈笑起来,说:“少年郎嘛,闹腾点好闹腾点好啊!”
见礼完毕,几人便移步至屋内,在炕上坐定。
侍仆送上热汤,樊伉挽起袖子给萧何斟了一杯,双手奉上:“萧丞相,请。”
“有劳了。”萧何连忙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将碗放下。
以前来临武侯府时,萧何都是和张良一起来的,极少独自前来,樊伉便随口问了一句:“今日留侯怎么没有一同前来?”
萧何喝了一口热汤,将碗放下,才道:“留侯素来体弱,前日已向陛下上书自请告退,摒弃人间万事,专心修道养精,静居行气,以救他日能轻身成仙。”
樊伉:“……”
“陛下同意了?”
他知道历史上张良好像的确是早早隐退,所以一生得以善终。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张良居然隐退的时间如此之早,而且还是选在如此敏感的时期,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那日他和刘邦在大夏殿的争论传了点什么出去,让向来聪明机智的张良从中嗅到了什么,所以才提早隐退?
萧何愣了一下,问他:“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樊伉满头雾水,一脸茫然。
他需要知道什么吗?
“自你那日在朝上辩得建信侯哑口无言恨不能以死谢罪之后,陛下就偶染风寒,一直在宫中养病,朝会也是由太子和皇后代替。”
“?!!”樊伉有点懵,“我不知道啊。”
难道是他被他气病的?
樊伉下意识地有点心虚起来,一想也不对。
明明那天他从大夏殿出来的时候,刘邦的心情还挺好的,应该不是被他气的吧!
萧何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伪,应当是真的不知道陛下的近况,不由也皱起眉头。
“如今朝上对于和亲一事争论不休,没有定论,陛下又在这个时候抱恙,不能出来主持大局,以建信侯为首的主和亲派与反对和亲的主战派几乎要打起来了,甚是烦忧。”萧何开始长吁短叹,“偏偏这个时候留侯又自请告退,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萧何把希冀的目光投向樊伉:“兴平侯你说呢?”
樊伉有些莫名其妙:“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他只是个小少年啊!不要问他这么高深的问题。
萧何知道樊伉的性子,对于麻烦的事向来敬而远之,也没期望他会主动回答,自顾自地道:“兴平侯,和亲之事是否真的事不可为?”
他也是没有办法。
主议和派和主战派现在争论不休,互不退让,陛下又避而不见,两方人马找上他,都希望将他说服拉拢到自己一方的阵营当中去。
萧何自己对此事也有些犹豫不绝,被两派人员吵得头都大了,不得已之下才登门找上樊伉这个罪魁祸首,希望能从这里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若是别的事樊伉还能想办法推辞,但和亲之事本来就是他挑起来的,所以这个时候倒是不能再缄口不言。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如今我大汉粮草皆备,兵强马壮,军队整装待发,只需陛下一声令下便能冲过阴山,一举踏平匈奴王庭,那么和亲我举双手赞成。”樊伉道,“若是不能,那和亲之议万万不可行。”
和亲和亲,说到底还是一场国力的无声较量。
汉强匈奴弱,那么和亲才叫做和亲;否则和亲就是纳贡。
萧何道:“那若是不和亲,边境之危又该如何破解?”
“学当年大将军蒙恬,屯兵边关抵御匈奴方是正道。”樊伉斩钉截铁地道。
“别无良策?”萧何复问。
樊伉摇头,语气坚定:“别无良策。”
萧何得到了樊伉肯定的答复,若有所思地走了。
吕媭则备了礼物以探视皇后的名议入了一趟宫,晚上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个令樊伉意想不到的消息。
刘邦中风了,如今口不能言,衣食起居皆要人服侍。
饶是樊伉自觉心脏强大,也被这个消息给震飞了半边魂。
刘邦中风偏瘫了,那岂不是吕雉要掌朝了?
樊伉对这个消息简直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刘邦歇菜了,吕后掌权,至少他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刘邦想起大夏殿的事找他秋后算帐。
忧的还是刘邦歇菜了,那大汉朝这内忧外患的局面如何打破?他所言推恩令也是建立在刘邦安好,大汉王室足以震慑各诸侯王的情况下。
现下老虎都被拔了牙,山中的猴子熊狼之辈岂不是要称霸王?
他只有能庆幸现下吕泽还在,如若不然,万事难料。
还有,刘邦不会真的是被他气得中风的吧?
要真是因为他的缘故,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樊伉正想得脑袋疼,然后就发现他脑袋真的疼了起来。
他抬起眼睛,看着眼前手都还没有放下的吕媭,怒了:“阿母,你为何又打我?”
吕媭道:“想什么呢?你姨母说了陛下的事跟你没关系,让你少多想。”
“哦。”樊伉看吕媭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有内情,眼珠子一转,道,“那陛下的事跟谁有关啊?”
吕媭白了他一眼,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老实孵你的蛋去吧!”
“……”樊伉心想,等他把鞭尾龙孵出来,一定狠狠打这些没眼光的人脸!
还要打了左脸打右脸!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今天更一章短小君,争取明天更多点。大家三八节快乐!
第121章
樊伉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里守了几天他的宝贝鞭尾龙蛋,发现对面兽人世界的蛋虽然贵是贵了一点,但品质还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大黑如此不温柔的摧残下,那颗蛋依然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这一点已经经由吕媭证实。
听说樊哙在跟着刘邦起事前是名狗屠,家境很是落魄,所以吕媭嫁给他之后跟吕雉一样也吃了很多苦,从一个娇滴滴不事生产的千姐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普通的村姑,下地种田是本份,闲时也会养几只小鸡留着下蛋吃。
所以有一天吕媭特地过来,非常熟练地拿起鞭尾龙蛋对着光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表示里头的小鹅活得很好时,樊伉便彻底放下了心。
正好此时栎阳作坊园那边来人告诉他玻璃作坊已经建成,樊伉便顺水推舟包袱款款地带着他的宝贝恐龙蛋去栎阳了。
大约是因为作坊园前身乃是安顿雪灾灾民的难民区的缘故,后来又有不少流民难民陆陆续续来到作坊园以劳力换取食物和庇护之所,所以现在作坊园的规模相比起之前他离开长安去舞阳时已经扩大了许多。
这部分新加入的人员大部分以女人和小孩为主,因为樊伉当初曾经嘱咐过作坊园的负责人,壮年不留,妇人和孩子有人来投便酌情留下,反正作坊园里活儿多,不拘给他们安排点什么事,别让他们饿死就成。
樊伉到的时候,就看到园子里多了许多孩子,大一点的会去山里背煤,那些几岁的孩童只能无所事事地在作坊里闲晃。
“这几年来投靠的妇人和孩子有些多,那些妇人们倒是还好,只要不是好吃懒做之辈,便是做个浆洗的活儿也能养活自己,这些半大的孩子尤其是年幼的孩童力气不够,重活儿做不了,也无一技之长,不知如何安置,所以就一直闲着——” 作坊园的负责人一边解释一边偷偷打量樊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生怕郎君不满意他的安排。
说来他也很是委屈。
因为郎君心善,见着无家可归的妇人和孩童便会收留,时日一久,大家都知道他们作坊园对妇人和孩子不会见死不救,所以来投靠的妇人和孩子特别多,以至于后来甚至还有人偷偷把养不活或是生病了没钱治的孩子故意扔在作坊园门口,所以现在作坊园里到处都是妇人和孩童。
现在作坊园里的产出倒是足够负担这些人的口粮,但他担心以后还是这般每日都源源不断地有人来投,只怕作坊园难以为继。
而且人多了也会增添许多麻烦。
那些孩童因无人教导,小小年纪毛病却不少,有些甚至还学会了偷窃,时常去偷园子里那些劳工的财会,所以大家现在颇有意见。
樊伉皱眉,道:“不用去管他们,这些人我自会安排,先带我去玻璃作坊那边瞧瞧。”
负责人便带着樊伉穿过大半个作坊园,来到新建的玻璃作坊外。
他只负责管理作坊园的日常运作,玻璃作坊从地址的选择到建成,都是由樊伉派去的人直接负责的,他连进入到作坊里的资格都没有。
建房子自然是闳翁负责的,从外到里严格按照樊伉的吩咐和设想而建,很是专业,樊伉对他很放心,基本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樊伉见了连连点头,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说:“干得不错,你先歇两天,过几日还得让你给我建个东西。”
一听郎君又要让自己建东西,老头儿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笑开了花,露出了满口豁牙,满口答应:“郎君要建什么只管吩咐,老奴一定不负郎君所托。”
樊伉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行。不过这事我还得琢磨几天,到时候我再唤你。这几日你且好生歇着,有你忙的时候。”
闳翁在一屋子人羡慕的目光中走了。
跟着樊伉时间稍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只要把郎君吩咐的事情办妥,好处绝对少不了。
闳翁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榜样。
老头儿现在不仅手里有钱,今年还讨了个婆姨,就是他那个豆芽菜一样的儿子,如今也在郎君的纸坊做事,颇受郎君器重。
想想闳翁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再想想现在,所有人都不禁感慨万千。
因为有闳翁这个成功例子,大家都明白在郎君这儿偷奸耍滑是讨不了好的,只有像闳翁那样认真做事才有出头之日。
所以大家的劲头都很高,争取好好努力,有朝一日也像闳翁那样,每天都能吃上肉还能娶上婆姨。
在全大汉人都还在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冻死而努力的时候,樊伉身边的人已经在想着如何才能吃得更好穿得更美观一点,无疑是一个进步,而且是很大的进步。
樊伉是早过来的,视察了一遍作坊园的工作,就已经是傍晚了,反正回去已经天黑,樊伉便索性不回去了,在作坊园里用了一顿简单的晚食,便有人过来禀告于他,他的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作坊园里除非特殊情况,晚上是不开工的。
天一黑,大家便都回去宿舍歇着。
樊伉觉得这一点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非常有规律。
身为主人,樊伉在作坊园里当然有自己的住处,宿舍区里建得最好也最舒适的那一间屋子就是他的。
无名对小郎君的安危非常看重,在临武侯府的时候为了保护樊伉都是与他同寝同食,现下在鱼龙混杂的作坊园,更是不敢离开樊伉半步,时刻不让樊伉离开他的视线,就连练功也要带上樊伉。
好在樊伉如今对于练武已不像以前那么抗拒,陪着无名练了一个时辰的武,便去洗漱歇息。
屋子里燃着油灯,豆大的灯火欢快地跳跃着,映出一圈昏黄的光晕。
无名伸出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似乎还有点儿不想睡。
樊伉有点认床,也不太睡着得,见无名兄也无睡意,于是索性拉着他聊天。
“无名名,你觉得我在这里办个学校怎么样?”
“什么学校?”无名懒洋洋地问。
“就是教人学问技术的学院。”樊伉道,“现在作坊园里人越来越多,而且有很多干不了活的孩童,又无人看管,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他们聚在一起,着人教他们一点本事,将来年纪大些,不管是留在作坊园还是离开,总能有一技之长谋个生路。”
“成。郎君想做什么就做吧。”无名对这样的事没什么兴趣,但郎君既然喜欢就随便他吧。
樊伉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个,这次回到长安,樊伉想建学校育人的念头更加强烈。
现在科举还未发明,而且以这个年代贫劳的社会现状,实行科举也不现实,能认字的人都没几个,有学问的就更少了。
人才全靠自荐或是举荐,社会还未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人才选拔制度,这样挑选出来的治理国家的人员素质自然参差不齐。
虽然不妨有诸如张良萧何之类的良才,然而庸才也颇为不少,没见樊伉极为鄙视的刘敬居然也能靠着巧言令色获得关内侯的爵位,在这他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
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他都希望将来大汉的朝堂之上能多几个像张良萧何这样的良才,少几个像刘敬这样的庸才。
就算培养不出治国良才,能多教他们一点谋生的本事也不错。
樊伉对这事想得还挺深远的。
“我琢磨了一下,学院可以多开几个专来,比如专门教人务农的、匠工技艺的、做学问的、甚至排兵布阵都可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不擅长的事,我们可以因材施教。比如有些人天生就对如何治理国家很有见解,我们可以培养他们做学问,学习治国之道;有些人也许对于治国不太在行,却对排兵布阵无师自通,我们也可以请那些有经验的大将军来教他们带兵打仗的道理。”
“不管和亲之策成与不成,在大汉没有足够的能力一举击溃匈奴之前,大汉与匈奴的冲突就无法避免。有战争就会有人受伤有人死亡。而军中缺医少药,不仅军医不够,专门护理伤员的医护人员更是少之又少,我们也可以培养一批这样的人,将来说不定也能派上大用场。”
无名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今日我见着几个孩童根骨不错,到时候挑几个出来,我训练他们几年,郎君身边也能多几个人护卫。”
“哦。”樊伉点头,“这个无名兄你挑吧,我不太明白的。”
“嗯。”
屋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无名伸出手罩在樊伉脸上:“天晚了,郎君该睡了。”
樊伉还不太想睡,但奇怪的是无名兄这么一说,他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被周公召见了。
第二日早上,樊伉发现自己整个人扒在无名兄身上,刚一睁眼,无名猛地掀开被子跳了起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他洗脸的声音。
樊伉感觉到有点不对,伸手一扒拉,看见被子上有点粘粘的,顿时明白了。
樊伉:“……”
原来无名兄的春天来了。
听着外面无名兄窸窸窣窣换衣裳的声音,樊伉想了想觉得现在还是装睡比较好。
少年郎嘛,脸皮薄,好面子。
樊伉窝进被子里又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无名进来,见樊伉睡在炕上呼呼呼睡得正香,弯腰伸手在自己的被子里摸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脏东西这才松了口气。
樊伉本来就是睡回笼觉,睡得不是很沉,无名一动他就醒了,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反应有点慢:“无名兄?”
“吵醒你了?你接着睡。”无名把自己的被子卷一卷,抱起来说,“今天天气好,我去把被子晒一晒。”
樊伉“哦”了一声,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说:“那我也把被子晒一下。”
再等一个月,汉中就会下雪,很难看到这样明媚的大晴天了。
两人抱着被子跑出去,然而外面专门拉来晒衣裳的绳子上已经晒满了衣物,连晾条布巾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办法最后还是无名在院子里拉了条绳子,两人把被子晾上才算完。
“今天郎君打算做什么?”无名问他。
樊伉两手在膝盖上拍了拍,把灰尘拍掉,说:“想建学校没有地方可不成,今天我们去找杜恬内史聊聊,看能不能在栎阳买块位置好点的地方建学校。”
作坊园如今已经很有规模,空地已经不多了,而且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放在作坊园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肯定不行,还得再另寻一处。
无名便去外头牵驴子,两人还没有出作坊园的大门,就见到临武侯的健仆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面带喜色地道:“郎君,主君昨晚回府,主母让郎君今日早些回长安。”
“阿翁回来了?”樊伉十分高兴,自他穿过来四年多了,虽然跟樊哙聚少离多,但从有限的几次和樊哙相处的情形来看,樊哙无论是对吕媭还是对他都很不错。他心里对樊哙这个不善言辞的阿翁也很有好感。
人活一辈子,能碰上两个真心实意对你好不求回报的人,真的很幸运。
所以樊伉很珍惜。
听到樊哙从代国回来,樊伉心里十分高兴,也不去拜访杜恬了,带上他的蛋和狗兴冲冲地吩咐准备牛车回长安。
到长安的时睺,已经快到晌午。
主君回来,整个临武侯府一片喜气洋洋,就差张灯结彩了。
其实不止临武侯府,但凡家中有人在前线且平安归来的人家,都和临武侯府一样充满了喜悦。
在这个年代,每一个军卒离家去前线时,就做好了与家人诀别的准备,每次能回来都像是又捡回一条命似的,喜悦的心情不言而喻。
若是运气更好一点,不仅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杀死了几个敌人,论功行赏时换个不大不小的爵位,从此就能翻身做人。
所以大汉朝的军卒都很英勇悍不畏死。
悍不畏死的英雄回家,现应受到热烈的欢迎和热情的招待。
樊伉欢迎和招待樊哙的方式就是做美食。
今年收的油菜籽他带了些回来,榨了几桶油存在小厨房里足够他开小灶吃很久了。
樊伉本来是不喜欢做饭的,但又爱吃,到了汉朝以后,身为贵族饱是能吃饱,但若想吃好就只能自食其力自想办法了。
樊哙一路风尘仆仆回来,实在太辛苦,洗漱完毕后睡了大半天,下午时分方才醒转。
“伉儿呢?”樊哙醒来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儿子的动向。
吕媭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转过来,说:“伉儿快晌午时就回来了,见你睡得熟便没叫你,去小厨房给你做晚食去了。”
樊哙自己本身就是狗屠出身,所以对于樊伉爱庖厨的非君子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再说樊伉做的东西实在好吃。
樊哙本想再睡一会儿的,听到儿子在做吃的,立刻就精神了。
吕媭笑道:“夫郎是先让厨房送点小食进来垫垫肚子,还是等会儿再吃?”
樊哙摸了摸肚子,道:“我等会儿再吃吧,去看看伉儿做了什么好吃的。”
吕媭早料到他此刻的反应,亲自取了衣裳服侍他,穿戴完毕,两口子迫不及待地准备去儿子那里觅食,有下仆来传:“淮阴侯前来看望主君。”
淮阴侯?
两口子互望一眼,心里都是一个念头。
今天吃不了独食了。
在小厨房里忙碌了几个时辰的樊伉,正准备去看樊哙醒了没,若是醒了就可以摆饭,结果跑到樊哙那儿没碰着人,这才知道鼎鼎有名的淮阴侯韩信大驾光临他们临武侯府,他阿翁和阿母都跑出去迎接韩信了。
军中之神啊!
樊伉穿过来这么久,一共就见过一次,还是他刚穿过来那一年,他跟随吕媭樊哙去参加宫筵时,在路上见着了一次。
当时只觉得韩信年轻是个美大叔,后来因为无名兄行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今日听说韩信本尊亲临,樊伉心里要好奇死了,很想出去看韩信,又有点担心无名兄的反应。
他可记得很清楚,无名兄的阿翁钟离眛可就是被韩信逼死的。
无名看他一副想出去又不敢的模样,不由一手抚额,十分无语:“郎君想去就去吧,不用顾虑我。我阿翁因韩信而亡,我刺了韩信一剑,从那之后钟离家与韩信的恩怨已了,如今的我只是伴随在郎君身边的好友而已。”
樊伉仔细观察无名的脸色,发现无名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确实不像是对韩信心有芥蒂的样子,于是很欢快地跑出去跟着樊哙一起迎接韩信。
一路穿行至大门口,樊伉就发现自己看见了很惊悚的一幕。
大名鼎鼎的淮阴侯韩信站在他家大门外,而他家阿翁居然拜伏在地,对着韩信口道:“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看到这一幕的樊伉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一句,韩信真死得不冤。
身为皇帝的连襟,拥有救驾之功,更是全程参与了刘邦起兵到夺天下的全部过程的开国元勋大佬的樊哙,面对被贬困于长安的韩信,居然心甘情愿地跪在家门口迎接!
换了他是刘邦,也一定要在自己死前弄死韩信。
不弄死韩信实在不安心啊。
在这一刻樊伉深刻地理解了刘邦的心情。
就在樊伉发愣的功夫,韩信已被他阿翁无比恭敬地迎进家门。
韩信抬起一扫,就看到站在廊下的少年郎,穿着素色的衣裳,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不由顿住脚,道:“这位就是府上的小郎君吧?”
樊哙顺着韩信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发现儿子也跟着过来了,颔首道:“正是小儿樊伉。”说罢又唤樊伉过来与淮阴侯见礼。
樊伉便哒哒哒地跑过来,抬头仰望着这位军事牛人,无比真诚地道:“见过韩公。”
不是淮阴侯,而是韩公,一个称呼就代表了樊伉心中对韩信的尊重之意。
樊伉听了心下果然欢喜,道:“素闻兴平侯机灵聪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临武侯有子若此,可以无憾矣。”
“大王过奖了。”樊哙面对韩信时,全无平日的冷静自持,神情十分激动,妥妥的一副脑残粉见偶像的模样,樊伉都有些没脸看下去了。
但樊哙浑然不觉,只以接见自己偶像的心情与规格接待了韩信,到最后樊伉精心准备的晚食也被端上桌,与偶像一同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