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真是难以忍受。
狐子七舔了舔牙齿,把明先雪的手握得更紧了:“先雪,你要不要放下疑心,彻底信我一回呢?”
说罢,狐子七把脸贴在明先雪的手心,姿态驯服迷人,仿佛已不是山野狐狸,而是乖巧的小犬。
第40章 假死秘术
“我们不要那些繁文缛节,只要真心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啊。”狐子七说着这话,柔软的嘴唇翕动着,露出尖牙的边缘,让人想到图穷见匕的那个匕。
明先雪用手掠他的鬓发,轻声说:“小七这番话实在动人,只不过,我既已为皇,你必为后。”
明先雪温柔地吻过狐子七的嘴唇,本是温热的情由,但狐子七却感到一阵被贯穿的撕裂。
“不要担心。”明先雪说,“一切都会安排好的,不劳我的小七费一点心。”
嗓音低沉,并且和他的动作一样有力。
朝堂议政,依旧是大片反对明先雪立狐子七为后的声音。
明先雪高坐明堂,听着朝臣们的议论,并未表态,只叫卿家们启奏其他大事。
齐厌梳缓步出列,恭敬地向明先雪行礼后,缓声奏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近日,我国多地出现旱灾,百姓生活困苦。臣夜观天象,发现此次旱灾与天象异常有关。”
听到旱灾的问题,朝臣们也都放下了立后之事,神色凝重起来。
明先雪颔首,示意齐厌梳继续。
齐厌梳接着道:“据臣观测,近期星象紊乱,火星独明,金星失位,天干物燥,此乃大旱之兆。”
明先雪道:“既然是天象引起的,那么可有破解之法?”
齐厌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所提的立后候选人胡大学士,臣相其命格,发现他的命星为‘天乙’,在星宿中极为罕见,是大贵之相,天命攸归。”
朝堂上众人顿时都诧异地望着齐厌梳。
齐厌梳顶着这些异样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说道:“‘天乙’星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天地间的祥瑞。胡大学士若能登上凤位,成为我朝的皇后,使得‘天乙’与紫薇星交相辉映,这大约能引导金星复位,火星转安,从而平衡星象,调和天地间的气场。”
他环视一周,见众人都满脸不可置信,他仍然保持着信念感,满脸严肃地道:“如今旱灾肆虐,若以胡学士为后,正好能解厄,祈求天降甘霖,解百姓困苦。”
齐厌梳的奏报刚结束,朝堂上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一位老臣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国师,虽然天象人和不可忽视,但将国家的命运寄托在一个人的命格上,是否太过儿戏?天象变化莫测,怎么能轻易以此决断立后大事?”
一位年轻的官员也站了出来,直言不讳地说道:“国师,你所说的‘天乙’星和紫薇星的交相辉映,以及金星复位、火星转安,听起来都太过巧合。实在叫人不禁怀疑,这是否你为了迎合上意而编造的言语?”
齐厌梳低下眉头,心想:那肯定是啊,不然咧?
却见老臣上前一步,对明先雪表示:“立后之事非同小可,怎么能单凭一个人的命格就草率决定?国家的兴衰岂能寄托在这种虚无缥缈的星象之上?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明先雪转了转手中的念珠,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既然众位爱卿对此事存有疑虑,我们不妨来个试验。且让胡大学士尝试祈雨。如果他能够成功祈求到天降甘霖,那么我们就立他为后,这也算是天意所归。如果他未能成功,那么我们就再不提此事,如何?”
朝堂上,众人再次齐齐露出诧异之色。
不过,这个提议的确平息了众臣的争论,毕竟这是一个既公平又实际的验证方式。
在齐厌梳算定的吉时吉日,狐子七被众人簇拥着带到了祭天台祈雨。
祭天台高耸庄严,石阶蜿蜒向上,巍峨得似能通向天穹。
狐子七身着素白的祭服,拾级而上,来到台上,怡然自得地盘膝坐在中央。
说起来,不少朝臣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传闻中的狐子七,却见此子貌若天仙,雌雄莫辨。
便有老臣暗道:“一看就是祸水!”
狐子七自然听到议论之声,但对他这等狐狸精而言,“祸水”并不是什么坏话,只觉寻常。
他也不懂祈雨,便只装模作样地盘膝坐着。
明先雪坐在一侧,瞑目凝神,让袅袅紫气从灵台散逸而出。
齐厌梳看到明先雪头顶飘走的紫气,不觉震惊:原来明先雪是打算用这样的法子祈雨……
这明先雪是折损自己的修为,来给狐狸谋声名和凤位?
这少年天子该不会真的被狐狸精迷得失去理智了吧!
朝臣们看着狐子七貌若神人,闭目打坐的样子也真像这么回事。
故也有人说:“该不会真的能成功吧?”
老臣却嗤之以鼻:“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尽管老臣的话语尖锐,但也有一些朝臣开始被狐子七的姿容打动,心中不禁燃起一丝希望。
毕竟,无论天象之说是否可信,如这场祈雨仪式能够真正带来甘霖,也是大善之事。
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祈雨台,有的等待着这场闹剧的结束,有的期盼着某种奇迹的降临。
万众瞩目之下,天空悄然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逐渐被乌云笼罩。
乌云层层叠加,翻滚涌动,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用浓墨重彩地描绘在天空中。
众人惊叹不已:“难道祈雨真的要成功了?”
顽固的老臣的脸色也微微变化,却只嘴硬地说:“只是来一些云罢了……”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天空便落下了第一滴雨。
雨滴清澈透亮,像珍珠般滴滴嗒嗒地落下,纷纷扬扬地打在祈雨台上。
朝臣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即便是最固执的老臣,脸上的不屑和怀疑也被这雨点打得稀烂。
狐子七看着雨滴落下,便站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旋转着起舞。
作为狐狸精,他自然天生能歌善舞,但和凡人舞者不同,他的舞姿并不刻意追求精确的技巧,而是随心所欲,自然而然。
每一个动作都随着雨滴的节奏变化,时而俯身触摸湿润的台面,时而仰头迎接落下的雨滴,如同一只在雨中嬉戏的狐狸,轻柔慵懒,灵动自由。
这一曲舞起,看得凡人们眼花缭乱。
他在雨中起舞,恍若精灵,莫说是早已被他吸引了的臣子,即便是固执的老臣,也不禁被他的风姿迷住了眼睛:“难道……难道……他真的是天降贵人?”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狐子七的“贵人命格”已得到证明。
不仅是朝廷宫闱之内,就是百姓之间,也传颂他祈雨成功的功德。
能带来如此福祉,说做皇后,谁都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只是祈雨成功之后,明先雪又开始病了起来。
他看着总是弱气,脸庞雪白的,在卧榻上盖着厚实的被子,仿佛随时要陷入被褥里似也。
狐子七日日调羹弄药的伺候着他,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明先雪和狐子七越亲近,就越有孩子气的样子来,懒着调子推拒:“这药也太烫了,我不吃。”
狐子七笑着,细细把药吹凉,一勺勺喂到明先雪嘴里。
药喝完之后,明先雪又埋怨:“这药吃得嘴里苦。”
狐子七想:那不废话吗?药就该一口闷!你一勺勺地吃,不苦才有鬼呢。
然而,狐子七还是满脸宠溺地说:“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蜜饯?我亲手做了青梅味的。”
明先雪便很高兴:“青梅好,青梅好。从某个意义上说,我们也算青梅竹马吧?”
狐子七想:啊对对对,我们若这都算“青梅竹马”, 还不如说是“人畜有别”。
狐子七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也不会说煞风景的话,毕竟,他现在还在努力地做偷心的小骗子呢。
他便笑着用水葱般的指尖剥开青梅蜜饯,喂到明先雪嘴边,笑吟吟地说:“我们不但是‘青梅竹马’,还是‘佳偶天成’。”
明先雪便是一脸受用的,刚吃过热药,又裹着棉被,屋内烧炭,熏得他病气的脸燃着闷闷的红晕,倒是秀气得很。
狐子七也是越看越爱,虽然嫌弃他性情里的偏执,却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尽管明先雪缠绵病榻,朝政之事倒没落下,折子是照常批复的,若有急事,也会宣外臣来见。
面见臣子的时候,明先雪便不是病西施的样子了。
他总会穿戴齐整,依旧是袍子系得身上一丝肌肤不露,盘着念珠,坐在书桌背后。
臣子奏报的时候,明先雪便是微微闭着眼,毫无表情,如入定了一般,唯有指尖上的念珠不时滑动一下,才叫人知道他在听着。
待朝臣奏报完毕,明先雪才徐徐睁开眼睛。
旁人从他眼神里是瞧不出虚弱病态的,只觉深沉的汪洋一片,叫人不敢直视,只能敬畏地低下头去。
朝臣们有时候都忍不住私下疑惑:“他真的病了吗?”
“该不会是装的吧?”
“不是,他有什么好装病的?”
明先雪从书房回到卧房,便又是西子捧心,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自在。
狐子七也不理他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假的,依旧是十足耐心地哄着他。
明先雪便如意地笑笑,把手覆在狐子七手上,十指扣得紧紧的,力度十足。明先雪低声说:“我病了。”
狐子七:……你不说,我也知,君有疾,在脑瓜。
狐子七却柔声说:“还是不舒服?那群太医真不中用!该每人打五十板子才是。”
明先雪轻笑说:“我这病,太医治不得。”
狐子七心想:……当然啊,你这病,扁鹊活过来都得死回去。
狐子七却端起愁容,道:“难道是蛊毒未清吗?那还是得叫方丈来看看才好呢。”
明先雪轻叹一口气,说:“我的蛊毒未清,散了紫气,自然要弱一些。但只要能和你共谐连理,我是怎么都愿意的。”
狐子七一脸感动地说:“你的心怎么这么痴呢?”
明先雪握紧狐子七的手,那力度让身为妖异的狐子七都微微发疼。
狐子七忍不住想:得亏我是个妖兽呢,若是个寻常凡人,手都被你掐断了,还执子之手呢,不断子之臂就不错了。
尽管力能扛鼎指能削铁,明先雪脸上还是很脆弱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小七,你果然会和我成婚的吧?”
狐子七听这话,立即一脸委屈,道:“唉,你还是不肯信我!”
“非是不肯信你,”明先雪把头靠在软枕上,一张白皙的脸坠在乌云般的散发里,脆弱可欺,“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总不肯信,我能有这样的好运道。”
狐子七看着明先雪这样,心里大抵知道明先雪有在扮可怜博同情的成分,却又忍不住真的有点被博得了同情。
狐子七放柔了声音,说:“你可是天生玲珑心,九五至尊的龙命,怎么会没有好运道呢?”
“可是,从来不会有人爱我的。”明先雪缓声说,“不是吗?”
狐子七哑然。
狐子七的沉默仿佛一下重锤,把明先雪都要打碎了。
明先雪别过脸,长发微微覆盖在愁容上。
狐子七却俯下身来,贴着明先雪的身体,散出柔软温暖的尾巴,把明先雪的身体裹着,又轻声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狐子七吻着明先雪。
明先雪抓获了狐狸的尾巴。
尾巴在明先雪的手中轻轻颤动。
狐狸发出细细呜咽。
“风不定,
人初静,
明日落红应满径。”
明先雪这病情缠绵,齐厌梳看着不像话,果然也把方丈叫来了。
方丈替明先雪把脉看诊,细细看过后,只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痴心呢?那紫气正好滋养你的伤势,你反把紫气散了!”
明先雪咳了咳,说:“旱灾如此严重,先雪怎么爱惜一己之身!”
方丈再一次发出感叹:“你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先人后己!真不知叫人高兴还是担心!”
明先雪微笑着,仿佛是在安慰方丈,又说:“为君者,本该如是。”
方丈只是满口念佛,跟明先雪说了一会儿话,劝明先雪安心将养。
明先雪一一回应着,思路清晰,举止从容,尽显优雅之态。但在旁坐着的狐子七倒听得出来明先雪或是出于疲惫,已在敷衍说话,应付场面。
故而,狐子七便站起来,说:“公子该喝药了。”
方丈一听便明白,站起来告辞。
宝书便打起帘子,恭送方丈离开。
狐子七陪着方丈走出灵氛阁,一路走出莲华殿外。
狐子七环顾四周,顿了顿,仿佛是一头在确认四周是否安全的狐狸。
方丈注意到狐子七的举动,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在担心什么人在用灵视窥视我们么?”
狐子七倒不隐瞒,颔首道:“是的。小心点儿总是没错。”
方丈眼睛眨了眨,也看了一遍四周,回头对狐子七说:“那你可以放心,无人窥视你我。”
听到方丈的话,狐子七心中的顾虑顿时消散。
狐子七打量着方丈,狡黠一笑:“大约是因为明先雪敬重方丈,所以不会窥视。”
方丈却道:“阿弥陀佛。”
“别阿弥了,既然无人,又装什么?”狐子七挑起眉毛,“你竟把他也骗过了……”
方丈听这话,默然不语。
狐子七抬眸,目光锐利:“我该怎么称呼你?八尾姐姐?还是太后?”
听到“太后”二字,“方丈”神色未变,只说:“我有自己的名字,尾曦。”
——尾曦,这个名字,正是那神秘莫测、附身于太后的八尾狐的真名。
“原来是尾曦姐姐。”狐子七语气恭敬又亲切,仿佛二人从没有过什么嫌隙,真的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一样。
尾曦也似混忘了狐子七是怎么和明先雪联手害惨了自己的,柔和地轻笑一声:“啧啧,难得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只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姐姐给认出来的呢?”尾曦顶着方丈的皮囊,发出狐狸精袅娜的语气,看着真是违和得很。
狐子七点了点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在嗅觉这方面极为灵敏,较一般妖兽还强些。我能辨认每个生灵的独特气息,而这是无法伪装的。你附身在方丈的身上,初时倒没什么,日子长了,我发觉他原有的气息竟在消散,而你的气息却在悄然滋生。正是这一变化,让我最终识破了你的伪装。”
尾曦听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微笑道:“没想到你对气息的敏感度如此之高,这确实是我有些疏忽了。”
狐子七心念微转,说道:“你的附身术确实高明,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连明先雪这七窍玲珑的娃娃也叫你骗过了。难道这也是上古秘术?”
尾曦看着狐子七扮作天真无知的样子好笑:“你既然知道上古灵狐有吸国运的秘法,自然也该听说过她假死逃生之传闻。”
狐子七沉吟一会儿,道:“相传,上古之时,妖妃玉面九尾狐曾用假死之法逃避正义制裁。尽管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在刑台上身首异处,但那只不过是她的金蝉脱壳之计。之后,她远渡重洋,重获新生,到了异国他乡仍当她的祸水妖姬去了。”
尾曦点头笑道:“不错,正是这个秘法。”
这尾曦既然掌握了那玉面九尾狐的吸国运秘法,自然也很可能懂得这假死秘术。
因此,当八尾自尽在笼中的时候,狐子七心中总留着一个疑影,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狐子七却仍感不解:“我亲眼看着你的八尾狐身被五雷阵捕获,你是如何附身到方丈身上呢?”
尾曦勾唇一笑:“那老方丈早在乔松殿以身祭阵,一命呜呼了。齐厌梳那味金丹虽然厉害,但也只能帮他吊命。他那时已行将就木,若没有我的附身,熬不过十天八日便也是要咽气的。”
狐子七闻言,心中忽觉感慨,想着老方丈如此慈悲大义,低念一句佛号。
然而,转念一想,狐子七的疑惑又起:“但我明明记得,方丈是先破阵,过了好几日才是你的‘死’?”
“在被明先雪那娃娃击败后,我看到他身上的紫气,便知道厉害了。我便抽了自己的三魂七魄,潜在乔松殿的大阵底下,以待来日。没想到这么巧,方丈用命破阵,我正好附身。至于那八尾狐身不过是离魂之躯,作李代桃僵之用。”尾曦解释道。
狐子七依旧是惑然不解:“可我明明看到您的八尾狐身在笼中说话,应答自如,并不似离魂了的样子。”
尾曦轻笑一声,解释道:“那不过是我留下的一丝念力,附着在狐身之上,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狐子七愕然:“也就是说,你在和明先雪决斗当晚,就已经决定抛弃千年狐身?”
“不错。”尾曦点头,“看到紫气归拢在明先雪身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吸国运这一招行不通,我又把明先雪这位未来人皇得罪死了,只有假死重生一条路可以走。”
狐子七也不知是否该佩服尾曦的果决。
虽然利用秘法可以抽魂附体,金蝉脱壳,但那“壳”是自己修行千年的肉身,说不要就不要,也是壮士断腕的勇气。
狐子七沉吟道:“你附身方丈,是想伺机报仇吗?”
“报仇?报什么仇?”尾曦好奇问狐子七。
狐子七便道:“自然是……明先雪绝你仙途之仇。”
尾曦闻言好笑道:“你也是野兽,怎么也讲这种呆话?”
见狐子七一脸不解,尾曦顿了顿,解释道:“所谓仇恨这等无用情绪,只有凡人才会有。我们是兽,只讲弱肉强食,他当日微弱,我便想食他。岂料我算错了,反被他所欺,也是我活该,怎么就上升到仇恨了?当然,如果有一天,我获得了能碾压他的实力,而且杀他也能对我有助益的话,我自然会去杀他,但如今的我,绝不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狐子七嚅嗫:“损人不利己?”
“孩子,你还记得我一开始为什么想要他的命吗?”尾曦问道。
狐子七想了想,说:“为了龙气。”
“现在这个状况,你觉得我还能要龙气吗?”尾曦又问。
狐子七摸摸鼻子:“确实没法要了。”
“这便是了,既然我都不要龙气了,我为什么还要他的命?”尾曦好笑道,“我原觉得你这小孩儿笨笨的,我才疏忽大意,反被你摆了一道,正要夸你是一个聪明孩子,怎么突然又愚笨起来?”
狐子七被尾曦一番揶揄,也不该如何回应,心里却依旧为方丈惋惜着。
然而,现在情况不明朗,狐子七还是装作一副热情友善的样子,跟尾曦闲话着,又趁势问道:“这术法确实厉害,可有什么禁忌?”
“只有一件,狐身如何损毁也无妨,但狐心必须保住。”尾曦道。
狐子七倒也明白:“这是自然,狐心乃精血所聚,若失了狐心,修为大跌,也掌不住这秘法的运行。”
心脏对狐妖而言极为重要。
好比有的恶妖修行,便靠的是猎食人心,以形补形。
明先雪从前给狐子七看过的那本《奇妖百物志》,也有云说,千年灵狐心,食之解百毒,还能延年益寿,是和玲珑心一般的好物。
躯壳可以不要,心不能废弃。
狐子七一边琢磨着,一边问道:“那你的心是怎么保住的?”
“这也是我侥幸,我算着明先雪病着,又刚当权,自然有百事要料理,不可能亲手处理我的尸体,多半是交给齐厌梳那娃娃料理。”尾曦说着,得意一笑,“真被我猜中了。”
“齐厌梳料理尸体有什么问题吗?”狐子七问道。
尾曦笑了:“那你可能还不够了解他。你看他像是兢兢业业恭恭敬敬的,但实际上十分惫懒,在你面前磕头磕得起劲满嘴鞠躬尽瘁,回家么,能摸鱼躲懒决不多出一份力。”
狐子七:……这还真不了解。
尾曦笑着道:“齐厌梳赶着回家睡觉,随便把我的狐身交予底下人,草草埋葬。故而我回去取心,也容易得很。”
“原来如此。”狐子七颔首。
尾曦又道:“不过若是你不幸身故,明先雪恐怕不会这么草率地对待你的尸身。明先雪大约会把你葬在皇陵,设下层层守卫不止,估计还会亲手布下护法大阵,你想要取回此心,也确实是难事。”
狐子七闻言一怔,忙道:“怎么……怎么就扯上我了?”
尾曦轻笑一声:“这假死重生之术可谓独步天下,连大罗神仙的眼睛也能骗过。你若想逃离明先雪,正好合适呢,我看你也挺心动的,故而跟你说说。”
狐子七闻言,心下一惊,脸上故作不解:“我和他两情相悦,恨不得一刻也不分离,怎么会想离开他?”
尾曦只是一笑:“既然你这么爱他,怎么不在他面前揭穿我,反而私下和我密谈呢?”
狐子七被噎了一下,脸上却还是平静如水,笑着反问:“对啊,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狐,不是狗。”尾曦笑着说,“明先雪不应用驯狗的方式对付你,那只会叫你生厌。”
狐子七很快回到灵氛阁。
却见明先雪已下了卧榻,在书案前批阅奏折,见狐子七回来了,抬眸一笑:“回来了?怎么就去了这么久?”
“怎么,想我了?”狐子七打趣着,轻盈走到明先雪案边,笑着说,“我一路送方丈送到了宫门,耽搁了些时间。刚才听方丈说你的心脉受损还没修复,我担心得不得了,便缠着他问了许多保养之法,看日常可有什么需要留心的。”
明先雪听后,轻声道:“小七有心了。”
狐子七又说:“这些天,我想多去相国寺走动,跟方丈请教,不知可否?”
明先雪闻言,抬眸说:“怎么会不可呢?你是自由的。”
“哈,”狐子七轻笑一声,“我是自由的。”
明先雪抬起手指,轻轻地放在狐子七的唇边,笑着说:“自然。”
狐子七的嘴唇如被毒蛇的信碰了碰,冷的,却也软的,无毒无害。
宝书打起帘子送茶,看到二人牵手依偎的模样,暗叹:真是一对佳偶,还没成婚就恩爱极了,婚后不知多少蜜里调油呢!
第二天狐子七起来,明先雪已去了上朝。
狐子七收拾了一下,便要出门。
却见宝书张口就说:“小七,你一大早就出去呢?要不等中午和公子吃过饭了再走?”
即便明先雪已贵为天子,而狐子七也即将为后,但宝书爱沿袭着昔日的称呼——小七,公子。
这倒不是宝书自己自恃情分而僭越不敬,而是明先雪和狐子七都要求他这么做。
若是旁的臣下,恐怕听到皇帝这么允许,也不敢如此冒犯。
偏偏宝书是一个实心眼,还真的言听计从了。
若是旁的主子,恐怕嘴上说着一切如旧、不必拘礼,但实际上下人真这么做了,也是会心生不悦,秋后算账。
偏偏明先雪和狐子七还真的喜欢宝书这样愣愣的。
如此的主仆君臣,也算是一种天作之合了。
狐子七听得宝书问话,笑着答道:“我要去相国寺拜访老方丈。昨晚已和公子说过了的。”
宝书闻言,便道:“原来如此,我让内廷司给你备车马?”
“不必。”狐子七道,“我走去就是了。”
宝书忙拦着他:“这可怎么能行?你可是未来皇后,怎么能走呢!”
狐子七好笑:“为什么不能?成为皇后会失去双腿吗?”
宝书也没好气,仍坚持要给狐子七备上车马侍卫仆从,又说:“你从前当胡大学士的时候去相国寺可是好大的排场呢!怎么现在都要当皇后了,反而简朴起来?”
狐子七答道:“不是说了,从前是怕小人挑衅,故作嚣张吗?如今我可是圣上心尖尖上的人,祈雨成功的太乙星,太乙凤命的未来皇后,谁敢瞧不上我?我便也不用作那么大的排场了。”
宝书竟也无言以对。
虽如此,因为宝书的坚持,狐子七还是坐上了马车往相国寺去了。
但排场确实不大,比较低调,轻车简随的就到了相国寺。
既到了相国寺,尾曦便以方丈之身来迎接他,又请他到禅房说话。
禅房内陈设简朴,一缕檀香袅袅升起,与窗外的翠竹和青石相映成趣。
尾曦和狐子七在一张老红木茶几旁坐下。
尾曦微笑着为狐子七斟上一杯茶,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轻轻品了一口。
狐子七喝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地说:“我回去想了想,总是不明白,姐姐你为何要帮我脱身呢?”
“这不简单?”尾曦笑了,“自然是为了让明先雪不痛快。”
狐子七:……确实简单。
尾曦继续道:“他呢,坏了我修行之路,我虽然不恨他,但自然也是恼的。只是没有本事伤他,只好借你的手叫他难受一会儿了!”
“难受一会儿……”狐子七啜了一口茶,像是品茶似的,呷着这几个字。
尾曦笑道:“不然呢?凡人的情绪来得热烈,去得也快,你也别有负担。他今日情浓,过段日子就好了。自然,他一辈子都会怀念你的,但也不会妨碍他坐拥江山美人,长命百岁。说不定还会招揽不少与你相似的美人,裤子一脱,含泪宠幸新人,裤子一穿,沧桑悼念亡人。嗐,男人吗,我还不知道吗?”
狐子七听得这话,倒也不知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回桌上,看着尾曦,又道:“我自然可以假死,但突然死掉,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死因吧。”
“这也简单。”尾曦缓缓说道,“妖精嘛,一千年一道坎儿,迈不过去,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