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出现在他身体里以来,蔺寻枝从来没问过这些问题。但现在他突然好奇了。
浴室里的流水声还在源源不断。
李难得沉默了一下,之后他回答说:[你可以把我画出来,小画家。]
画家这两个字,像是猛地叩进了蔺寻枝心底的某处。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从得病之后。
公寓里长短不一框架般的行李上包裹的牛皮纸已然陈旧,几次搬家蔺寻枝都没拆开过。如果不是李提起,他早就忘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了。
那些全是蔺寻枝曾经完成的一幅幅油画。
[遗憾吗?]
[想知道我的样子,那就尝试把我画出来吧,寻枝。]
[我勇敢的小画家并不缺乏再次拾起画笔的勇气,你愿意把我画出来吗?]
男人抚摸蔺寻枝修长的手指,描绘着青年手指的形状,一点点往前,插/入他的指缝。
他们十指交扣。
言语持续撞击蔺寻枝的胸腔。情感旖旎,近乎哄骗般的,他让青年做下一副画作的承诺。
尽管青年骗过他很多次。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怎么能画出你?”蔺寻枝感受着掌心的实感。李的温度和空气对等,但是当下,青年甚至可以摸到男人手指关节的纹理。
[我的五官一片空白,身体残破不堪。我在你的耳边留言,心里留印。你是唯一知道我存在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创造我的......]
李笑着。这是他第一次向青年说起有关自己的事。
[神。]
他在齿间反复研磨这个字,最后将它宣之于口。
一句不经意的话,得到了一连串可怕的答案。这个向来傲慢的怪物在邀请自己做他的神。
蔺寻枝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恐惧。
“我饿了。”青年岔开话题。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周身的空气顿时凝结。
突然失去呼吸的能力,蔺寻枝的表情也静止了。可在肺脏里的氧气耗尽之前,空气又开始重新流通。
[我喂你。]李再次开口,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张嘴。]
蔺寻枝动了动唇瓣,慢慢张口。紧接着他被喂下了一个吻。
“唔嗯!”他的舌尖被李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刚才抽离空气只是小小的警告,真正报复青年玩弄他的行为,从现在开始。
李在空气中拟态,从关东煮里夹出一块萝卜,放进吻里,最后再推进青年的胃里。
蔺寻枝终于能够碰到李的身体,随即整个人被扶着腰就从椅子上抬了起来。一时间身位调转,蔺寻枝坐在李的腿上被摁着亲。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看到自己被空气带来带去未免显得诡异。但蔺寻枝现在是一个瞎子,触感带来的一切都是可视的真实。
蔺寻枝瞬间就乱了呼吸,他的两只手被李抓着反折在身后,被迫挺起背脊接受李的亲吻。
李口对口的把关东煮喂进他的嘴里,一不小心萝卜挤出来的汁液就顺着蔺寻枝的嘴角往下流——
[别浪费了,寻枝。这是你好不容易和应祀出门一趟才拿回来的食物。]
蔺寻枝听到了语气里包裹着很严重的醋意。
游戏给了李从蔺寻枝身体里出来的机会,也成功让李能够抓住蔺寻枝。突破了这层限制,他简直是一匹恶狼。
等应祀打开浴室的门,一碗关东煮就已经让两个饥饿的人都饱餐了一顿。
李把蔺寻枝放回椅子上,不过转眼,空气拟态就消散。
分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玩家,蔺寻枝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回合制游戏的NPC。
应祀露出脚步声,走到青年身边。关东煮的碗里只剩下一点汤。看来他的小枝是真的饿了。
蔺寻枝别过脸,饱满的嘴唇微微隆起,脸色还没从红润中缓和。
不负责任的“情夫”正在一边看着他如何处理这个烂摊子。
“小枝。”
应祀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蔺寻枝就赶忙道:“我先去洗澡了,应祀,有事出来再说。”
说完,蔺寻枝就摸着桌子边站了起来,动作笨拙又灵敏,一路扶着手边的东西走到床尾,逃也似的拿起睡衣就冲进了正对的浴室。
应祀的头倾斜了一下,响起咔咔的骨头声。
他的小枝很反常。
浴室里立马响起反锁的声音。上半边是毛玻璃的缘故,蔺寻枝只好蹲靠在门上,才开始慢慢平复呼吸。
[寻枝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为什么那么怕他?]李的嗓音含笑,明知故问。
“那你刚才就不要亲我!”蔺寻枝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像只张牙舞爪的猫。
“怎么了,小枝。”浴室外面突然传来应祀的声音,毛玻璃的另一边也留下了一个人影的轮廓。
门将两人隔开,但距离仅有一步。蔺寻枝的眼睫颤动,眼皮也跟着跳了两下,他结巴的解释着:“没......没事,我看到了一只虫子,但已经被我打死了。”
[对,虫子。这样有趣的理由,我会信的。]
“闭嘴!”蔺寻枝压着嗓子,他简直想把李的嘴缝起来。
[但小枝可以现在开门。]
[我们把他弄晕,塞进绞肉机里然后冲掉。]
[这样就再也没人能看到我和小枝想做什么了。]
蔺寻枝将李口中那些可怕的想法屏蔽。这个理由实在牵强,但应祀也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不久后离开了。
镜子正对大门,镜像毛玻璃里的人影逐渐消失。蔺寻枝听着脚步声走远,这才扶着门站起。
可就在进门的时候,他总能感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青年解着衣服扣子,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起来。
蔺寻枝的手指停在第二颗的纽扣上,薄薄的眼皮敛起,鸦羽般的睫毛几乎要跟下睑碰撞。他轻轻抿唇,继续手里的动作。
这次他加快速度,把衬衫外套脱下来,留着里衣就直接穿上了那件宽大的睡衣。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睡衣下摆很长,蔺寻枝再把裤子换下来就出了浴室。
才打开浴室门,蔺寻枝就听到公寓门口的谈话声。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应祀轻易放过他的原因。还没等蔺寻枝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应祀就把门关上了。
“小枝这么快?”应祀随口问了一句。
蔺寻枝听到这句话,抱着衣服移步到床边,不满道:“我只是很干净。”
应祀在反应过来青年在反驳什么后,低头笑了一声。
在遇到医生过后,应祀就变得好相处多了。虽然中间有个扮演者小丑的插曲,但直到现在他都没再说出要吃掉或者杀掉蔺寻枝的话。
雨已经停很久了。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蔺寻枝问。他不认为一个已经死了两年的人会有新的人际关系,医生的出现就足够蔺寻枝惊讶了。
既然准备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了,那么他应该弄清楚一切。
应祀朝蔺寻枝走来,一边道:“是我父亲公司的助理,说是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明天就去打卡上班。”
“既然已经回来了”这几个字在蔺寻枝看来不免显得诡异。
就好像应祀只是出了个远门一样的稀松平常。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就直接和世界接洽了。
医生的话语也全然没把他当作一个白骨化的死人对待。蔺寻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还是说,只有自己注意到应祀死了。
......和死人相处,蔺寻枝还是有些膈应。尽管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
一个把他当作食物对待,随时可以吃掉的男朋友。
应祀在蔺寻枝跟前站定,没了雨声帮忙遮盖,男人喉结滚动,吞咽口水的声音极其明显。
蔺寻枝的头发看上去很好摸,顺毛的样子透着几分别样的乖态。因为视觉障碍的缘故,所以总是目光迟钝地盯着一个地方,像是在发呆。
只有听到声音的时候,才会抬头,稍微的往声音的方向看一眼。不过也仿佛很难有事物能让他提起兴趣,更多只是施舍一个眼神,就收回了视线。
他说过的。他的小枝,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觊觎。
唯一完全停止这场争斗的方法,就是吃掉小枝,让小枝成为一部分,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应祀再次咽下口水,露出骨头的手指十分渴望触碰小枝。
他刚才已经洗得很干净了。
泥土、血液、口腔......他的食管、胃袋、肠子。全都洗干净了。
小枝会住得很舒服。
蔺寻枝不露痕迹的后退一步,和应祀保持距离。他听到了应祀吞咽口水的声音,也清楚他又开始犯病了。
“现在已经很晚了,应祀。”蔺寻枝靠在床尾,努力把气氛往正常的方向引导,“早点睡吧。”
这张单人床蔺寻枝一个睡,空间绰绰有余;但想要再多躺下一副骨架就有些乏力了。
不着急。应祀看到蔺寻枝微微抗拒的可爱反应,扬起了嘴角。
【祂】随时可以吃掉小枝。但另一个同样爱小枝的灵魂在【祂】的脑子里作祟,告诉【祂】不要让小枝讨厌【祂】。
羔羊的垂死挣扎会很有趣,但仔细想来,祂似乎也看腻了。反观一只惜命的羔羊沉沦,自愿献出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强烈满足征服欲的事。
应祀最后一次吞咽口水,伸手摸了摸青年的发,没有温度的指骨转而又握住了青年的手,绅士又克制的在青年指骨骨节的地方印下一个吻。
食欲作祟,祂只能用这种方式代偿。不断靠近小枝,和小枝有更多的肢体接触。
蔺寻枝的心跳始终保持在【病】的接受范围内,原本随时随地让他焦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太过放松,蔺寻枝开始困了。
青年随便应祀牵着自己的手。就当作,养了一只人型宠物。猫咪生气了也会挠人,应祀只是极端了些。
那道令人不适的视线再次出现。蔺寻枝的双眼陷在面前病态粘稠的黑暗里,无法看到任何事物。
这道视线近乎窥探,从浴室到床边,在两个空间随意切换,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错觉。
谁在看着他?
李不会像这样露骨变态。但是李没有阻止那个偷窥狂这么做。
就像是在互相遵循某种特殊的约定,所以李默许了。大家都拿到了这间公寓的入场券,以及参与分食蔺寻枝的晚宴资格。
真是冒犯。
“喵~”蔺寻枝又听到了猫的声音,它在蹭青年的腿。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蔺寻枝也还是低头了。
来到他的公寓里,是因为外面有吓人的扮演者吗?蔺寻枝松开应祀的手,缓缓蹲了下来。没等他找猫,猫就主动蹭上了青年的手。
这间公寓才是整栋楼最危险的地方,却被扮演者们称为【安全屋】。
现在猫成了唯一能和蔺寻枝分享这个笑话的生物。
蔺寻枝摸了两下猫头,猫就向他露出了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猫咪喜欢蔺寻枝。
他们面前就站着一个拿着刀的杀人犯,但谁都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
蔺寻枝的情绪开关失灵是常态,早就被【病】的病毒摁坏了。可他的心脏还仿佛要跳过胸腔出逃,但因为血管韧带的束缚和捆绑,反倒像是在用力的起舞。
虽然活着没什么意义,但总有人想要拿下他的生命的时候,蔺寻枝就决定活到死了。
青年嘴边是一个淡淡的笑意。把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当作他治病的工具,是不是就没那么可怕了。
应祀的视线下移,随后将僵硬的颈椎掰转角度,这才完整的看到一人一猫的玩耍场景。
小枝可爱。猫也可爱。但是他的小枝比猫更可爱。
好想吃掉......
应祀弯起眼角,吞咽口水,果然最喜欢小枝了。
“叮铃铃......”一阵短促的电话铃声突兀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是应祀的方向。
这样独特的声色只存在于老式按键机。蔺寻枝顺着铃声看去,他的手机在应祀的口袋里。
第10章
“应祀?”青年发出疑问。像是知道男人会做些什么,蔺寻枝在他正要按下挂断的时候喊停了他的动作。
“小枝,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应祀拎着手机,没有想要还给青年的意思。
蔺寻枝掀起眼皮,将那双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瞳孔对准应祀。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两年前。
应祀确实是一个温柔贴心的男友。起初,应祀只是喜欢检查蔺寻枝通讯录不认识的同性和异性,并且他走到哪,应祀就跟到哪。蔺寻枝把这些行为归咎于热恋期的情趣和男友的占有欲。应祀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甚至会主动报告自己的行程。
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了联系,应祀在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蔺寻枝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住进应祀的房子里;以及那些曾经关系好的同学在看到他之后纷纷绕道走,他才惊觉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应祀。
蔺寻枝的社交圈子被应祀孤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博物馆的那场火灾。应祀和他的父母一起死了。
所以两年前,蔺寻枝在监护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只有父母的遗产律师探望。
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应祀达到了目的,但是把自己也埋进了火堆里。
“不要再碰我的手机了,应祀。”蔺寻枝抱着猫站起身,在应祀手上摸了几下无果,接着直接朝他伸手索要。
“小枝。”应祀见他的反应,眼底隐有情绪波动,“是我错了,小枝。我不会再随便离开你了。你不需要手机,也不需要其他任何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只要有我就够了......”
蔺寻枝抱着猫,整个人扑进了男人怀里。青年靠在应祀的肩头,闷声道:“我只有你就够了,应祀。”
蔺寻枝将他的话重复一遍。应祀顿时停住了接下来的告白。
“我的通讯录里只有你一个,没人会来找我的,你在担心什么。把手机还给我吧,你说明天要去公司开会,如果没有手机,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怎么联系你?”蔺寻枝效仿猫咪的举动,在应祀的肩头蹭了蹭。
电话铃声持续作响,不一会停下了。
应祀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青年为了达成目的的把戏。
他厌恶所有想要和蔺寻枝接触的人。他们带着□□和恶心气味的手掌,和带着卑劣口气的句子。即使是站在几米开外和蔺寻枝说话,也会弄脏他的小枝。
蔺寻枝埋在应祀肩头的脸上面无表情,他柔着语气再喊了一次男人的名字,“应祀。”
应祀只是抬手,享受蔺寻枝主动给他的温存。
青年再往前了一小步,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属于人类的温热鼻息若有若无打在男人的脖颈和喉结间。
“应祀......”蔺寻枝拖着长调,用了撒娇的语气。
应祀无动于衷。
蔺寻枝轻轻崩了崩牙关,接着道:“老公。”
“把手机给我吧,老公。”说过一次,第二次也就好开口了。
听到这个名词,应祀的瞳孔剧烈地抖动两下,苍白的指骨差点把手机握碎。
此时又吹进了一阵风,窗户直接被吹开两边,噼啪作响。紧接着衣柜也被风吹动了。
这些不过是小枝为了达成目的的把戏而已。应祀笑着,但是小枝第一次叫他老公。
他的小妻子承认了他们的关系。多么伟大的进步!
“给你。”应祀摊开掌心,做出了回应。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但他的小妻子抱着猫腾不出手,于是应祀贴心地帮他按下接听键,然后打开了免提。
“蔺寻枝!蔺寻枝!救我!蔺寻枝!”
电话对面响起几声呼救,语气里满满的恐惧。但在看到显示通话顺畅后,对方像是蒙上了一层狂喜,语无伦次地喊着青年的名字。
蔺寻枝听到这样的状况怔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开口,“你好?”
“救我,救我!蔺寻枝......蔺寻枝!!好我知道了,对不起!不要杀我,我知道了......我会说的。”
男人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胁迫着,他抖着嗓子,一副要哭出来的语气,接着道:“玩家蔺寻枝......恭喜你成为‘便利店店店’的新聘夜班店员......请于,请于明天晚上八点点钟准时到店上岗。”
终于对着纸片念完,电话对面男人已经哭了,“你你一定要来,蔺寻枝,求求你......你,你不来我会死的,你一定要......”
这场求救进行得异常迅速,还没等蔺寻枝再说些什么,应祀就挂断了电话。
“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应祀又说了一遍。
在半夜打来的怪异电话说自己成功应聘了楼下便利店的夜班店员,任谁都会认为是诈骗团伙。
可打电话的人指名道姓喊出了蔺寻枝的名字。
并且就在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之后,系统的声音在蔺寻枝脑中同步响起。
【恭喜您解锁支线任务——夜班店员】
“小枝不用在意。”应祀笑着,提起青年怀里猫的后颈,就往地上放倒。
低劣未开智的生物,即使是猫,也不能插足祂和小枝。
两人躺在床上。青年拒绝了更亲密的举动,退而求其次地被男人揽在怀里。床似乎无法承受这突然上升的重量,只是轻微的动作都能得到浓烈的响应。
蔺寻枝背对应祀,身形单薄的青年轻易地被男人整个搂进怀里。
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蔺寻枝仿佛听见了自己被放大的心跳和高居不下的频率。拥抱着自己的男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放在腰间的手掌都是没有皮肤的白骨。
可蔺寻枝是安心的。
让杀人犯上了床,他就不用在床头挂刀了。这个不听话的疯子想杀了他吃掉他,同样也喜欢他为他着迷。
这样危险、惊悚的杀意和爱意,何尝不是能让蔺寻枝活下去的养分。
代价只是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他当然可以做到。
那道藏匿在黑暗里的未知视线让他难以忽略......身上的被子,身下的床垫,进入鼻尖的空气——
蔺寻枝的心跳狂热,夜晚终于不再跟失眠挂钩。他的神经从未如此轻松。
青年再醒来的时候,应祀已经不在旁边了。窗外仍然是阴天,雨声让空气也带上了一层湿腻感。
“应祀?”蔺寻枝坐了起来,呼出男人的名字。
没人应答。昨晚在公寓门口的对话,应祀没有骗他。
蔺寻枝接着下床,尽管他已经大概记住了去厕所还有厨房的路,地板上未拆封、仿佛随机刷新的行李也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绊倒他。
随即蔺寻枝想起放在衣柜里的盲杖。如果公寓里的东西一直维持着他去医院前的样子,盲杖应该还在衣柜里。
蔺寻枝在一人高的衣柜前站定,握住木制把手后将门往两边拉开,接着开始摸索那只盲杖。
从左到右,蔺寻枝才发现衣服全被应祀挂了起来,显得有些拥挤。
最终他还是在角落找到了盲杖。雨天的缘故,盲杖有些潮湿,但这不影响蔺寻枝利用它一路畅通的到达厨房。
蔺寻枝同样没有察觉到李的气息。他们很默契的给了蔺寻枝一个安静惬意的早晨。如果不是蔺寻枝还需要盲杖,他大概会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游戏的真实性。
从昨晚应祀和小丑的举动来看,扮演者和玩家像是在进行一场鬼捉人的游戏。就像系统最开始说的那样——如果出门的时候不带上食物和水交给第一个见到的人,将会开始一场抓捕游戏。
因为应祀始终跟着自己的关系,所以蔺寻枝对这个游戏的了解并不深;也因为这样,才导致蔺寻枝有一种割裂感。
就像是所有人都在以他们特殊的方式告诉蔺寻枝,他和其他玩家不一样。
只要不离开安全屋,他就绝对安全。
【早上好,终于又可以看到你了】
【枝枝早上好】
【早上好枝枝】
如同弹幕的发言突然在耳边出现,蔺寻枝敏感地缩了缩脖子。
【可爱的动作】
【冰箱上的便利贴是谁写的】
【那个已经死掉的扮演者很早就走了】
【便利贴上的话很变态,还好枝枝看不见】
【他只是很爱枝枝,所以才会进枝枝的公寓】在蔺寻枝耳边说话的声音男女都有。这句话给了蔺寻枝足够的陌生感,却又让蔺寻枝注意到了他语气里的特殊。
【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了,你就是进枝枝公寓贴变态便条的变态吧】
接下来的这句话同样也是蔺寻枝的想法。他走进开放式的厨房,往印象中冰箱的方位走去,一边伸手,摸向“声音们”所说的便利贴。
在碰到便利贴之前,蔺寻枝就踢到了脚边的废纸团。
不止一张,四处都有。看来这个偷偷潜进公寓里的变态并不是“有备而来”。
【枝枝天生吸引他们】
【但是别害怕】
【枝枝】
【公寓里不止有你一个人】
【还有人在枝枝的公寓里】
【剧透警告——他知道你发现他了】
蔺寻枝摸到冰箱上的便利贴的指尖微微颤动一瞬,他就感受到了压在背脊的视线。
紧接着,那些男男女女的声音笑了起来。
如同沉寂已久的剧院舞台被观众自发拉开了序幕。他们的亢奋不减,完完全全为这场恶作剧而生。
蔺寻枝立在原地,通过【屏幕】看着这场游戏直播的观众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看失明的青年无知无觉,成就了他们上帝视角的施虐欲。
观众亲切地喊他枝枝,让蔺寻枝误以为他们真的【爱】他。
在蔺寻枝之前的那个棒球帽男人听了【观众】的发言,就毫不犹豫地进了公寓。
当下身份嫁接,人物变换。应祀和李不在身边,蔺寻枝终于成了他们可以捉弄的对象。
蔺寻枝抿着唇角,装作没听见那些声音的模样,侧身准备抽出厨房桌面的刀具。
当下的心跳已经足够稳住病症。换句话说,他并不是很喜欢一直处于绝对被动的状态。
在这样难得平静且安定的早晨,他不希望有人来打扰他的惬意。咖啡粉就在刀具旁边,因为咖啡因有亢奋神经的效果,所以蔺寻枝也有了轻度的上瘾症状。
如果李在旁边,肯定知道蔺寻枝在压着自己的起床气。
“别动。”身后的人张口想要制止青年的动作。
蔺寻枝眨了眨眼,拽着刀柄,始终背对那人,听话照做了。
接着两人迎来一阵沉默,蔺寻枝耐心地等着对方再次开口。
此时窗外传来一道谨慎脆弱的雷声,蔺寻枝的目光低垂,仍然保持着手里的动作。身后的人却是被这突然的雷声吓了一跳,猛地捂住耳朵,像是要将自己缩起来。
全程观看两人动作的那些观众一致静默,这样的发展显然完全没有进入他们的预期。
直到雷声结束,蔺寻枝都没等到对方的下一句话,他转身面对那个胆小的青年,手中已然握着一柄水果刀。
“我听到了!你不准动!”【他】同样拿着刀对向蔺寻枝,可【他】的肢体语言早就让手里的武器失去了所有攻击性,“这是我的房间,你到底是谁!”
蔺寻枝放松肩膀,水果刀被他松垮地捏着,垂在身体一侧。
蔺寻枝缓缓抬起眼皮,那对无法聚焦的浅棕色瞳孔迟钝地向上,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即使拿着刀,也不会有人相信蔺寻枝会刺伤任何人,反而会责备刀刃锋利,将他暴露在被伤害的范围里。
这个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说,这是你的房间?”蔺寻枝反问:“为什么?”
对方害怕的神情将两人的攻守调转,可蔺寻枝什么都没做。
“你......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他】的刀尖抖动地厉害,连同声音都带着极大的恐惧。
蔺寻枝重新拿起盲杖,往那人的方向走去。
谁想对方见状的第一反应是后退,最后将自己逼进了衣柜和墙形成的角落。
蔺寻枝听到【他】的动静,点盲杖的声音停止。
【他】竟然会惧怕一个手里握着盲杖,才能找到他方位的盲人。
【公寓的租客】、【怯懦】、【不堪一击】。眼前未知的他更像系统描述的玩家,而蔺寻枝在无意间成为了反派NPC。
“离开我的公寓......滚出去!我杀了你!”那人举着刀,猛地冲了过来。刀尖在空中胡乱比划,颇有一副兔子急了要咬人的架势。
刀刃挥舞的呼啸声让蔺寻枝后退几步。
见蔺寻枝退步,【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也增长了【他】的勇气以及愤怒。
“应祀应该杀了你,为什么他没有杀了你......你抢走了我的身份,我的公寓,我的李,我的应祀!”
“祂们爱的是我,爱的是我啊......”【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显得万分诡异,“是我攻略了祂们。都是我的攻略对象,你想......抢走祂们吗?”
一个盲人,是啊,他只是一个瞎子!就算拿着刀,也只是一个瞎子而已。
有什么好怕的。
冒牌货占用【他】的公寓,拥抱应祀,亲吻应祀,甚至和应祀相拥共枕。
怎么可以这么做?
实在该死。
所有人都弄错了。
所以杀了他,就在这里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所有被他抢走的东西就都回来了。
“游戏资格是我的!李认错人了,应祀也认错人了。冒牌货,死的人应该是你!”
【他】将蔺寻枝重新逼到厨房,语气疯狂:“你不是蔺寻枝......”
“我才是。”
“我庆幸我终于有合理的理由出现在你面前。”
冰箱便贴上的字迹很好看,这封断断续续的情书有它特殊的顺序。
是一个【Lin】的形状。
“我喜欢你(被划掉了)。抱歉,我说错了。我是说: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