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万万不可!by你的荣光
你的荣光  发于:2024年08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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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官员们:“……”
你是真能扯啊!
打鲜卑关我们什么事,胡人就是南下也先嚯嚯你们好不好,再说了,先帝什么德行我们不知道吗?他死的时候多少人在家里偷偷点红蜡烛庆祝呢,还国之大悲,这话你说着都不脸红吗!
显然萧融是不脸红的,他还把屈云灭写的亲笔信拿出来了,有人接过,然后送到孙仁栾的手上,小皇帝则一脸懵逼的看着全场。先帝?
就是那个很多人都说不是他亲爹的人吗?
虽然贺甫是个傀儡,但他今年也不小了,都八岁了,大人说的话他能听懂,别人对他的嘲讽、怜悯、还有厌恶,他都感受得到。
他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而且很想补救,这就是小孩的脑回路,他们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事情,他们的任何行为都是出于生存本能,所以这个年龄段的小孩看见吃的就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们知道,吃得多才能顺利长大。
而贺甫不缺吃的,他身边的危机来自于他还分析不明白的东西,贺甫想活着,不想被人从皇位上拉下去,或是直接杀掉,那在他看来,他就应该洗掉自己身上私生子的骂名。
出兵代表什么,贺甫也不太懂,不过他动心了,他巴巴的看向孙仁栾,希望孙仁栾能答应这件事,能以他的名义出兵,然后去给先帝报仇。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萧融的目的在这里,而之前萧融只邀请了一个黄言炅,在他出发的前两日,屈云灭才把其他邀请信发出去,因此孙仁栾根本不知道屈云灭这回决定不当孤狼了,而是拉起一支队伍,一起去打鲜卑。
朝中的反应自然很激烈,而且是一边倒,这种没好处的事为什么要干,把鲜卑打完了,得利者只有一个屈云灭,他们脑子进了射阳湖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萧融对此也是早有准备,他轻轻一笑,就开始嘲讽这群人,从来只听说过缺金木水火土的,还没见过缺仁义礼智信的,哦,这是不是就叫做缺德啊。
众人:“……”
萧融成功一句话就挑起了所有的仇恨,几乎是立刻,他们就轮番着来对付萧融,而萧融一开始还游刃有余的回应,后来就越来越吃力,眼看着落了下风。
外面已经有了胡椅胡床,然而皇宫的制式还是跟以前一样,尤其上朝的地方,人人都只能坐在席位上,而且他们都是对面而坐的,站在中间的人就很容易成为靶子。
张别知从萧融开口的时候就一脸痴呆样,因为他多数都听不懂,等到后面文绉绉的对话没有了,变成接地气的对骂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清明了起来。
发现萧融说不过这群人,他还十分生气,然而他的口才更不好,所以脑子一热,他就想撸袖子上去揍人。
而在他冲上去之前,萧融借着拖地的衣摆做遮掩,狠狠踩了张别知一脚。
张别知:“……!”好痛!
张别知整个脸都要扭曲了,偏偏这时候萧融还扭过头来,像是求救一般的看着他。
表面上看萧融是在求救,然而只有张别知知道,他的脚趾都快被萧融踩断了,萧融慢慢的在他脚背上碾磨,眼神也从楚楚可怜渐渐变得犀利。
终于,排练的成果显露出来,张别知的表情瞬间恢复正常,他将一边的嘴角完美的朝上扬了扬,这个极尽讽刺与凉薄的笑落在所有人眼里,紧跟着,张别知还自由发挥了一下,嗖的把自己脚抽出来,然后避嫌一般的往旁边走了两步,一看就是打算做壁上观,让萧融自己面对众人的唇枪舌剑。
见他是这个反应,萧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却没什么办法,只能继续跟那些人针锋相对,而最后的结果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萧融赢了,却也赢得不怎么痛快。
这时候许久未作声的孙仁栾才再次开口,宣布此事容后再议,萧融还想再争取几句,却也不得不听从孙仁栾的命令。很快大家就都出去了,只是萧融和张别知走出去的时候,两个人离得很远,泾渭分明到甚至让人看不出来他们是一伙的。
孙仁栾多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起身离开,而他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小皇帝贺甫,也多看了他们一眼。

回到住处之后,张别知跟着萧融进了他的房间。
萧融可没叫他,是他自己主动的,他们住的地方离皇宫很近,应当是一处贵客专用的别苑,而这别苑里也不是只住了他们二十几个人,还有一众的仆役,美其名曰是伺候他们,至于伺候的时候会不会探听什么消息,那就没人知道了。
萧融也不怎么在乎张别知跟着自己,回到房间以后,他先坐下缓缓吐了口气,阿树跑过来给他倒茶,萧融端起来,慢慢的抿了一口,让茶水的热气逐渐变温,然后他才咽了下去。
他正在回忆自己今日的表现如何,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时候他也顾不上分析别人的反应,便只能快速的记住,等回来以后再好好琢磨。
阿树也习惯他这样了,每次萧融认真思考的时候都会变得格外专注,几乎意识不到外界发生的事。
阿树贴心的没有打扰他,他只是疑惑的看看张别知,不懂他为什么杵在这里。
他一直盯着萧融,却又不说话,在察觉到阿树的眼神以后,他看向阿树,神情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阿树:“……”他惊了。
因为他发现时常会露出的那种欠揍表情没有了,反而是嘴角向下拽,双眼湿漉漉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二字。
阿树满脸惊悚,这个受欺负的表情和张别知真是太不搭了,快收回去!
但张别知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阿树只好自己把头撇到一边,发现阿树是这个反应,张别知更难过了。
他这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一刻钟之后,萧融终于回忆完了全场所有人的反应,他重新端起茶杯,这时候热茶也变成温茶了,他正准备大口喝,刚把嘴张开,他就看见自己对面站了一个门神一般的人物。
萧融:“……你在这做什么?”
张别知就等着他回神呢,结果得到这么一句,他气得要命:“你都要把我的脚踩断了!”
萧融眨眨眼:“是么?脱下来我看看。”
张别知顿时把眼瞪圆了:“脱、脱?!”
萧融理所当然的看着他:“是啊,你不是说都要被我踩断了么,把鞋脱了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他说这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临时踩张别知也是为了让他别掉链子,萧融知道自己用的力气有点大,但再大也不至于把骨头踩断吧,所以萧融就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要是受伤了,那可得赶紧治,毕竟这人是简峤的小舅子呢。
说着,萧融站起身来,他走到张别知身边,正要弯腰把他的衣摆撩起来,张别知却好像触电一样,嗖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萧融莫名其妙的直起腰,却见张别知涨红了脸:“不用了,也没那么疼,我……我出去了。”
萧融不明就里,他知道男人不能脱女人的鞋,难不成连男人的鞋也不能脱了?
他该不会无意中做了登徒子吧。
萧融问向阿树,阿树也是一脸的复杂:“这倒也不是……只是更衣脱靴这种事,向来都是仆从才会做的,若不是仆从,那便是爹娘、或者其他相亲相近的人才会这样做,郎主太抬举他了。”
萧融:“……”
他都不知道这一点,也算不上抬举吧。
遥遥望了一眼房门,萧融不打算再管这件事了,他吩咐阿树:“让他们把晚饭端上来,吃完了我就睡了,明日还有的忙呢。”
阿树想说用完饭就睡觉不好,但萧融一副就这么办的模样,他只能把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萧融的执行力不是一般的强悍,他说了就要做,于是刚吃完晚饭,洗了个热水澡,他就舒舒服服的躺床上去了。……
而在他隔壁的张别知,却罕见的有点睡不着了。
他第一回见到这么奇怪的士人。
士人在他眼中,应当是萧佚那样,不对,萧佚其实也不是标准的士人,标准的士人应当是今日在金陵皇宫见到的那群人的模样,高高在上、指点江山,即使跟他擦肩而过,也不愿意给他一个正眼,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他们便会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来,似乎回到家就会把那身衣服扔了。
张别知痛恨所有欺负他的人。
就像小时候,分明他爹也是被逼的,但其他小孩非说他爹投靠了胡人,说他们一家都是叛徒,往他身上扔泥巴,他把推倒、再把他用力的推到泥塘里去。
要不是有大人经过,他就死在那个小泥塘里了。
后来他开始反击,一开始还是挨揍多,后来就成了他揍别人多,终于把当初那个欺负自己最狠的人揍趴下的那天,张别知感到的快乐是以后无论什么事都复制不了的,赢的感觉就是那么好。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赢,不可能跟谁都能赢,他总是诋毁别的士人,一听见萧融的名字就看不起他,说什么拼拳头萧融绝对打不过他,无非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在这方面赢过萧融,自负的另一面是自卑,欺负别人、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被欺负。
而萧融对他也不怎么样,骂他连马猴都不如,威胁他不听话就要他的命,还拿他姐夫来压他,一想起这些张别知就气得牙根痒痒。
他觉得萧融应该很讨厌自己的,毕竟他也有自知之明,他说过萧融坏话,他讨厌自己是应该的,可是他讨厌自己,却还会在自己面前弯腰,甚至要主动脱他的鞋子,就为了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他姐夫都没这样做过呢,姐姐在未出嫁的时候倒是会这样做,但出嫁以后也不会了。
这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虽然总是被人欺负,但还是和全家一起生活的时候,爹会打他、娘会骂他,可是被爹娘照拂着生活的日子,是真美好啊。
姐姐、姐夫也不错,他却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大约是因为在家里的时候,他能心安理得的做一个累赘,可是到了姐夫家里,这累赘也做得不安生了。……
旁人的叛逆期都在十四五岁,张别知晚熟,十八岁还在叛逆着,但他该知道的都知道,或许再过几年,等他过了这段大脑不正常的时期,他就会立刻稳重下来,也懂得回报姐姐、姐夫了,就像很多人家里养的狗子那样,一到两岁立刻从小恶魔变成小天使。
然而史上的他没这个机会,至于如今的他……如今他开始思考以前绝对不会思考的问题了,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的时候,张别知耳朵一动,在门开的一刹那,他就跟着坐了起来,而且迅速的拿起刀横在自己胸前。
进来的人是萧融的护卫之一,他端着洗脚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端着木盆走过去:“听说将军的脚受伤了,我找伙计打了一盆热水,给将军泡一泡。”
张别知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屈云灭的亲卫也会对自己这么好,这一路他们不都没怎么搭理过自己吗?
正常人应当会发现这里面有猫腻,然而张别知不正常,所以他高高兴兴的就应了,还让这个人把木盆放在床边。
接下来张别知开始泡脚,这个人也没走,说是要等他泡完了再把盆拿出去,张别知自然没意见,不过这么干坐着有点无聊,于是他俩开始说话。
这人的切入点也很鸡贼,他先问张别知为什么会受伤,不是进宫去了吗,难道是宫里人伤了他?一提起宫里张别知就一肚子气,他立刻把宫里发生了什么都告诉了这人。
那人听着,时不时的就给个反应,他偶尔还会提问,而且提问的角度很是刁钻,看上去问的都是张别知的事,而张别知要解释的话,就一定要说到萧融身上去。
面对自己人,张别知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不仅把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包括萧融打算亲自查看他的伤势。
对面的人听到这事,也惊了一下,士人最为高傲,如果命令他们为他人脱靴,直接就会被他们认为成奇耻大辱,萧融居然主动放下身段,天啊,他这么爱护张别知的吗?……可是为什么啊,张别知不是有名的蠢货吗?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萧先生的想法真不是常人能揣测的,或许他看到了张别知身上异于常人的优点吧,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回去以后先是把打探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写到纸上,然后才将这信交给另一人,让那人明早就送出去。
于是第二天,萧融自请入宫面见大司马的时候,那封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的信,也送到了淮水另一侧的屈云灭手中。
上回他接到信近乎暴怒,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他的表情太恐怖,把外面的马都吓到不吃草料了。……
而这回他平静的坐在席子上,平静的看完了整封信,始终都没有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来,虞绍承在一旁看着,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上回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才把大王气成那个样子,如今他没有生气,看来金陵那边还算是顺利。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放下信纸,屈云灭抬头吩咐虞绍承:“你派人回去告诉简峤,让他过来给他妻弟收尸。”
虞绍承十分震惊:“大王是说金陵那里出事了,张别知死了?!”
屈云灭淡淡的笑了一下:“尚未,不过也快了。”
居然敢让他最看重的幕僚给他脱靴,呵呵……
死吧,赶紧死。

这回进宫萧融连张别知都不带着了,结果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萧融本想不搭理他们,奈何这群人的声音太大了,连那些一直沉默的护卫居然都出言阻拦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改前两日的态度,突然就对他的人身安全紧张了不少。
萧融哪知道这些人是终于得到外面兄弟传达过来的消息了,大王收到第一封信以后震怒,看着是要杀几个人助助兴的意思,就算他们都是屈云灭的亲兵,也不至于连死都想死在自己大王的刀下。……
萧融被他们烦的不行,便点了两个人跟着自己,反正到了宫里他俩就会被拦在外面,宫中侍卫根本不会让他们跟进去。
能跟着就好,其余人都是见好就收,而张别知睡了一个晚上,终于把精气神补足了,他那张永远闭不上的嘴也开始重新工作了。
“昨日被奚落的那么狠,今日你居然还要去找他们,依我看这金陵没什么好待的,人多、臭虫也多!”
“攻打鲜卑有镇北军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拉上这群酒囊饭袋,更何况你看他们是愿意出兵的意思吗,你今日八成又是要无功而返。”
萧融:“……”
他砰一下把茶盏摔放到桌子上,倒是没碎,就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张别知吓一跳,然后就看到萧融面色不快的望向自己:“论官职、论年纪、论在大王治下的地位,何时能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张别知:“……”
他那些话都是脱口而出,听到萧融说的,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然后他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心虚了:“哪有教训,我就是说说……”
顿了顿,他又小小声的说道:“是你让我像以前一样的。”
萧融:“那是对外,难不成你以为你以前的样子很讨喜吗?”
张别知:“…………”
他憋屈的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萧融见他突然就安静了,心里的感受倒是有点变化,他没想到张别知脸皮还挺薄的,沉默一会儿,他主动提起:“就算我进宫了,今日你也不能闲着,出去逛逛主城,到茶坊、赌坊、行苑这种人多的地方看一看,仔细观察一番城中居民的生活状况,与陈留相比有什么区别,到了晚间再将观察的结果告知于我。”
萧融就是给张别知找个活儿,免得他在这里待的太无聊了,一个想不开就给自己闯祸,张别知却是愣了愣,没想到这种精细活还能派到自己身上。
以往他都是负责看押犯人、或是运送俘虏这种不太重要的活计,粮草都轮不到他来输送,毕竟俘虏丢就丢了,粮草还是很值钱的。
张别知虽然笨的有些过头了,可他有个不为人知的优点,那就是无论什么任务、只要派到他身上,他就会好好的完成,当然,超出他水平的事情他也不一定能完成,但他肯定会努力去做。
就像上回去新安,即使他那么不情愿,也没在路上耽搁时间,虽然天天都在骂骂咧咧,他也没真的把萧佚等人撇下,而是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冲在最前面。
简峤是知道他这个优点的,但是张别知在外人眼里的形象太差劲了,以至于他每次想给张别知一些重要的任务,屈云灭首先就反对下来,这才导致张别知身上始终都没有什么军功。
本事固然重要,然而性格也是上官十分看重的一环,在他出发之前简峤这么担心,并非是担心张别知保护不好萧融的安全,而是担心他把萧融惹急了,然后当场给他下个咒,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论萧融在某些人眼中到底是怎样神秘的存在。…………
安排好张别知,又悄悄让阿树跟着他,萧融便放心的前去皇宫了。
金陵这边是五日一上朝,但这上朝其实就是走过场,真正重要的决策几乎在都是小皇帝不在的时候,也就是孙仁栾主持的八公会议上诞生的。
八公会议顾名思义,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司徒、司空、太傅、太宰、太保、太尉等人一起开会,名义上只有八个人,实际上谁能进来全看孙仁栾的意思,他要是认可的话,哪怕不是八公也能进来开会,他要是不认可,即使是羊藏义也得被他轰出去。
他还真这么干过,曾经羊藏义贵为司空却有两个月只能在常朝上说话,那段时间羊藏义的怒火可是积得很深。
张别知因为完全不懂金陵的官制,所以才会以为昨日的舌战群儒就已经代表了南雍的意思,实际上昨日不过是个开场预热,今日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萧融来的时候不算早,但是八公会议还未结束,萧融特意等在外面,不让宫里的太监通报他来了,等到会议终于结束了,他才表明自己的意思,他想要单独会见大司马。
这宫里的人肯定多半都是大司马的人,对方听了也没多言语,而是快步的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就回来,说是大司马有请。
萧融跟着这人,在皇宫里七拐八拐,离昨日上朝的宫殿已经很远了,他才终于到了地方。
要不是史书上记录孙仁栾这人喜静不喜动,住处在皇宫中很是偏僻,他都要以为这个太监打算要自己的性命了。……
虽然偏,但是五脏俱全,一应的器具也十分豪华,毫不夸张的说,萧融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许多东西就是放到现代也能让人感慨价值连城,而这些让萧融想起来他小学毕业以后,和朋友去看过的青铜器展。
青铜器距离现代两千多年,甚至三千年,但那些国君用过的东西即使以现代眼光看都不会过时,连青铜器都能有这种效果,更何况是样式材料都无限接近于现代的现在。
如果萧融是个比较文艺的人,他可能会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东西,感慨自己这辈子算是活得值了,然而萧融身上的文艺细胞实在有点少,他只是暗中的将整个房间打量一眼,然后就在心里感慨了另一句。真有钱啊。
这些钱要是能归镇北军就好了。…………
朝孙仁栾行了一礼,萧融便坐在了孙仁栾对面。
孙仁栾还没说话呢,他便主动坐下了,这个态度让孙仁栾的神情产生了些微的变化。
昨日离得远,萧融只是看了个大概,今日面对面的坐着,萧融才发现孙仁栾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今年都四十多岁了,看着却没有那么显老,同样蓄了胡子,别的男人能直接老十岁,而孙仁栾的气质半点不减,仍然是个很有味道的帅大叔。
也对,孙家出过不止一任皇后,经过代代的基因改良,肯定是生不出丑孩子的。
收回自己的目光,萧融微笑起来:“多谢大司马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见我,昨日在朝上因我一言引发了一场闹剧,希望大司马能原谅我的过失。”
孙仁栾:“无妨,今日你前来又所求为何?”
萧融:“自然还是昨日的事,联军成立已是定局,当初胡人结成联盟南下烧杀抢掠,将整个中原变成活生生的炼狱,如今我们自然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瞒大司马说,大王发出的邀请,已有人回应过了。”
孙仁栾问:“哦?有多少人。”
萧融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有多少人并不重要,攻打鲜卑是天下之愿,本就是人人有责的义事,凡是心怀抱负的人,都不会将这封邀请信视作无物。”
孙仁栾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这种激将法对他是不管用的,他背靠小皇帝,仅仅用一个“义”字,这可压不住他。
而萧融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知道自己说的不管用,他抿了抿唇,又说道:“自然,对其他有志之士,我们是邀请他们共襄盛举,但对大司马而言,我们却是请求朝廷派出援兵。”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眼神有点变化,让朝廷出兵,和让朝廷派援兵,虽然就一字之差,这意义上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前者是把朝廷当做合作伙伴,后者则是把朝廷当做自己的上官。
镇北王独立了这么多年,他从未给金陵送过粮草,也从未提及他还是陛下的子民,虽然他没有举起反对雍朝的大旗,但所有人都默认了,他和淮水之北都不再是雍朝的所属物。
然而听萧融如今的意思,他是想用朝廷出兵、换镇北王重新臣服于朝廷?
他感觉不太可能,哪个傻子会这么干啊。
果不其然,在他委婉的问出这个问题以后,萧融用更加委婉的话术回答了他。
具体意思就是,镇北王不可能再重新臣服于朝廷了,因为臣服意味着上税和勤王,他们自己都不够吃的,而且屈云灭还是那种性格,怎么可能愿意屈居人下。但是镇北军如今是真的揭不开锅了,所以他们愿意表面上归顺朝廷,具体行为包括打鲜卑的时候,队伍最前端不仅有镇北军的大纛,还会有写着雍字的大纛;而以后淮水之北再有官员的任免,他们也不私下里乱印乱刻了,而是会发一封信到金陵,用皇帝发放下来的文书与符节。
孙仁栾:“…………”
一开始他听着感觉还是不错的,因为朝廷就算出兵,也不会出太多,能有三四万就算是十分慷慨,而大纛在前,日后这场战役的功劳也会归属于朝廷,他们再运作一番,让百姓认为是他们苦战才赢得了胜利,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听到后面,他渐渐咂摸出不对劲来了。
表面上看镇北王重新承认了皇帝的正统,所以才会用皇帝发放的符节,然而朝廷管不了淮水之北的官员变动,真正说了算的人还是屈云灭。更要命的,由于都是皇帝承认过的官员,这就代表了不止是镇北王承认了皇帝的正统,皇帝也承认了镇北王治下的正统,而且是承认了整整一大片。
就像萧融,他如今是个不伦不类的陈留尹,可要是拿到金陵发放的符节,他这个陈留尹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反而是对他更有好处。
孙仁栾看着萧融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这人是挖了坑准备让自己跳呢,幸好自己反应过来了,不然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了。
但是……明知道这是个坑,他也依然不敢直接拒绝萧融。
毕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归顺,也可以克制一下屈云灭的脚步,不至于让他打完鲜卑、立刻就调转目光看向金陵。
这是个双刃剑,全看拿着它的人会不会用,用得好倒霉的人就是屈云灭,用得不好,倒霉的人就成自己了。
挖坑不难,让对方看出是一个坑,还犹豫着要不要跳,这才是真正显露本事的地方。
孙仁栾望着萧融,他慢慢的笑了一声:“本官似乎明白镇北王为何会派萧令尹单独前来了,萧令尹一人便可代替千军万马啊。”
萧融抿唇,也笑了笑:“大司马的谬赞,萧融不敢当。大王指派了我一人,只是因为更加信任我罢了,大王之愿、便是我之愿,大王之心、也是我之心。”
孙仁栾看着他微翘的嘴角,心领神会下来。
萧融是在暗示他,他能最大幅度的做主,不论这次他立下了什么保证,回去以后都能落到实处上。
但谈判可没有这么简单的,孙仁栾仍然不松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的福禄恩泽四方,一直都包括着镇北王,仅以此事便求助朝廷派兵,依本官之见,这里面可没有什么诚意可言。”
萧融:“……”
亏他还觉得孙仁栾应该和那群世家官员不一样,结果他只是藏得比较深而已,实际上他跟别人一样看不起镇北军,顶多就是知道镇北军的实力,所以对他们颇为忌惮。
但还没说上几句他就暴露了,给你点颜色,你还真敢开染坊啊。
不过,知道孙仁栾也有这个毛病,他反而心里更轻松了,一个自大的对手、总比一个时时刻刻都把你当劲敌的对手强。
微微一笑,萧融从怀里拿出一个金饼来,他递到孙仁栾面前,特意把錾着黄家族徽的一面朝上,让孙仁栾能够看清上面的形状。
萧融问他:“不知此物能不能算我们的诚意?”
孙仁栾认出了这是黄家的东西,却一时之间不理解萧融的意思。
这回轮到萧融露出那种表面怜悯、实则嘲讽的笑了:“大司马或许不知道,黄言炅在建宁当地已经招兵买马多时,他手下的部将有一百多人,兵马总数更是多达十万,屯兵到这个地步,说是自保未免有些牵强了。”孙仁栾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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