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快犹豫便败给了饥饿,如果糕点掺杂了毒药,那么他也情愿吃饱了再去死。
饱餐一顿后,他发现自己没有死。
萧玉折心里不由得欣喜,他胸腔突然剧烈起伏,如此说来糕点是神仙送来的。
接下来的每日清晨,他一醒来便会看到神仙送的“礼物”,除了填饱肚子之外,还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所以这天夜里,月光凄清不明,他像平时那样侧躺在干草地上,却没有完全睡着。
忽然,空气中出现了细微的动静。
他紧张地握紧了拳头,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瞄向对面的墙壁,只见清冷的月光透进那扇小窗,一抹纯粹的雪白撞入眼帘。
白雀体型圆润朴实,翅膀却很短小,它叼着一个小布包,在空中半停半飞,笨拙地飞到萧玉折身边。
萧玉折倏然闭上眼睛,心中惊疑不定,这几日都是它在照顾自己?
片刻后,他察觉周围没了动静,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幽幽的月光凄怆梦幻,一片白色的羽毛自空中飘落,他伸出手将它接住了,有瞬间的恍然这或许只是个美梦。
第79章
七日后的清晨, 辛姨娘提着一篮子车厘子姗姗来迟,将萧玉折从柴房里带出来,去向窦氏母子赔罪。
辛姨娘是江南女子, 生得千娇百媚,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柔软可人, 比窦氏要年轻得多。
“玉折, 还不给你大娘道歉。”
见儿子还傻愣愣杵在那儿, 辛姨娘硬拽着他跪下来,含笑道:“玉折年纪尚小, 若是冲撞了夫人和哲儿, 还请多多担待。”
“好说, 都是自家人。”
窦氏轻抿了一口茶, 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空气倏然变得静默, 只见萧玉折缄默了许久,袖中手臂上的肉,都要被辛姨娘的指甲掐的流血。
他才颤了颤眼睫,垂下眼眸道:“之前多有冒犯,请大哥原谅我。”
窦氏满意的笑了笑,扫了一眼旁边的萧明哲。
“这还差不多。”萧明哲得意的抱着手臂, 咧嘴笑道。
于是,在辛姨娘的赔礼道歉下,终于将萧玉折带了回去, 然而离开时他们还要看小厮的脸色。
辛姨娘拉着萧玉折来到一个凉亭,她半蹲在孩子跟前,笑着从袖中拿出了一颗车厘子。
“玉折, 尝尝看。”
萧玉折低下头,看到那只纤纤玉指上, 遍布着伤痕。
辛姨娘笑容微僵,然后快速将车厘子塞到他手里,将手藏到了袖子里。
萧玉折眼神有些轻蔑,他把车厘子拿到眼前,然后在辛姨娘期待的目光中,慢慢收紧手指,红色的汁水顺着指缝淌下。
啪嗒一声,他将那团“渣滓”丢弃。
“你早就看到了,对吗?”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说道。
那天在后院里,他被萧明哲找麻烦的时候,明明看到了娘亲身边的丫鬟,她们也在一旁隔岸观火。
为了不损害自己的利益,辛姨娘可以做到冷眼看儿子挨打。
“如今在萧府窦夫人势大,我们娘俩初来乍到,不能跟她正面树敌……娘没有弃你不顾,这不就来接你了。”
“……”
“为娘好不容易逃出火坑,必须在萧府立足脚跟,你能明白娘的用心吗?”
萧玉折失望地看着她,翕动着嘴唇:“你难道不怕我死了吗?”
闻言,辛姨娘脸上异常平静,就好像她的心肠已经冷硬如石头,但是下一刻表情瞬间严厉。
“啪”的一声,她出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萧玉折感觉半边脸都红了,鲜血的味道充斥口腔,被这强劲的力道打得头晕目眩。
辛姨娘表情狰狞,愤怒地瞪着他:“我告诉你!他们母子就算想你死,家主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窦氏她为什么对你出手,就是因为你的‘天生灵骨’。”
愤怒的余波过后,她又平静了下来,用手绢轻轻擦拭萧玉折脸颊,温柔地说道:
“我儿子的灵骨,比她儿子强不知多少倍,你若是能得到家主欢心,将来这偌大的萧家便是你……和我的。”
萧玉折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浑身发冷。
辛姨娘的野心很大,头脑也时刻冷静清醒,她来之前便打听过,这萧府中的十几名孩子,也时常遭到萧明哲欺辱。
可惜没人把他们当人看,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辛姨娘偶然听闻半个月后,城中将举办仙门招新弟子会,据说是个刚刚成立不久的宗门。
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萧家主同意萧玉折参加此会,而萧家上下也知道了他身怀“灵骨”的事。
那天深夜无人,辛姨娘从家主那回来后,就连续几日卧床不起。萧玉折常常在夜里,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后来才发现她断了一只手。
萧玉折的地位陡然拔升,在衣食住行上都有了巨大改变,从家丁侍从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他们母子搬进了更大的院子,辛姨娘脸上焕发光彩,打赏侍从的赏钱也多了起来。
此时在萧家人对他们毕恭毕敬,因为萧玉折俨然是第二个“家族之光”,将来若在招新弟子会上成功入选,那么无异于脱胎换骨、一步登天。
连萧明哲都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感到不平衡,凭什么一个野种也能跟自己平起平坐?可事已成定局,无法再跟从前那样找他麻烦。
萧明哲的偃旗息鼓,让萧玉折感觉前所未有的清净,他得到足够的食物,不必担心再饿肚子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摘了篮圣女果子,来到了屋外那颗榕树下。
午后的阳光清透灿烂,从树冠的缝隙间照下来,在茂密的树枝之间,他发现了白雀的巢穴。
“啾啾。”他忍不住露出笑容,脸颊透着微微的红润。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熟知了白雀的秉性,之前听闻府上的厨房常常遭窃,甚至连厨师都怀疑闹鬼了。
他便心中怀疑,厨房是白雀的“储粮仓”。
白雀颇具灵性,它从巢穴中探出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漂亮极了。
萧玉折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的某块角落融化了。
在他愣神之际,白雀迅猛地俯冲下来,毫不客气地叼走了他手上的果子。
“谢谢你。”萧玉折微笑着,目光格外的柔软:“如果你喜欢,以后我都会来喂你。”
他伸出手轻轻摸着它,白雀脑门上面竖着根呆毛,怎么薅都薅不下去。
“啾。”白雀答应了一声。
萧玉折向来我行我素,很少对什么事物感兴趣,府上的其他孩子想要巴结,却也感觉无从下手。
但是最近他们发现,他竟然开始养起了一只白雀,这可真是有趣的新鲜事。
他每日都会让仆从准备刚摘的果子,不管读书练武多忙多累,甚至自己不吃饭,也会准时准点给“宠物”喂食。
而那只白雀也灵性十足,不怕人不挪窝,一人一鸟相处得很融洽。
这个消息自然传到了萧明哲那儿,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因为窦氏最近给他找了个仙师,为他疏通体内灵根的污秽,以便在即将到来的弟子招新大会上亮相。
这位仙师姓武,是窦氏娘家的亲戚,借了几分情分才愿意来萧府,给长子指点一二。
那小野种自然是请不起仙师的,将来在招新弟子会上,断然不会抢了自己的风头。
萧明哲却看不惯他游手好闲,这样的人不配和自己一起参加大会。
他听闻萧玉折养了只小鸟,心里便有些蠢蠢欲动,什么样的小家伙这般惹人喜欢?
小厮在他耳边出主意,这偌大的萧府将来都归大少爷,何况是区区一只小鸟?
于是,趁着萧玉折被家主抽课检查,萧明哲带着小厮偷偷溜进了那间小院。
天色阴沉沉的,一阵冷风吹过树冠。
陶执从休憩中醒来,他听到响动以为是萧玉折,可抬起头却发现树底下的人是那位萧家长子。
他自然不愿意搭理,但是下一瞬树干发出震颤,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
突然,一只手粗鲁地抓住白雀,挣扎间被拔了好几片羽毛。
那小厮丑陋的嘴脸笑着,抓着他在空中晃了晃,“大少爷,我抓住它了!”
“干得好!”
陶执被关进了一只鸟笼,在笼子边缘处沾着暗红的污垢,难闻的气息昭示着他不是第一个“居民”。
萧明哲的眼白占据眼睛三分之二,聚精会神盯着某处时,便无端叫人胆颤心惊。
当剧烈的疼痛袭来之际,陶执直接眼前发昏,只有血光残影笼罩着他,仿佛连神魂都在遭受煎熬,好在最后一刻他解脱了。
萧玉折整日除了读书外,没事就喜欢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地凝望屋外的那棵榕树。
每当看到那只雪白的雀儿,他的心情就格外愉悦。
只是今日他从家主那回来,提着果子去找白雀,却发现它不在树上了,附近的仆人也不知其去向。
他心里空落落的,却相信白雀还会回来的。
它去了哪里呢?
萧玉折始终无法解答,而且他的心也莫名不安,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惧,是谁把他的白雀带走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从窗前站起来,像是要把那棵树盯出洞来,连呼吸也有些凝滞。
萧明哲任性跋扈,没什么同理心,他喜欢养些“小玩意儿”,如蛐蛐、蝴蝶、小猫……却是为了满足凌虐欲,不出三日都会将它们玩死。
那只白雀……
他蓦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踏出房门。
回到了那颗榕树底下,他仔细地打量这棵树,目光忽然瞥见后面的泥土,有一块突出的地方,隐约掺杂着半根白色的东西。
萧玉折怔愣了一下,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知是带着何种感情,颤抖着伸出手指,翻开了表面的泥土。
一根几乎被薅掉的羽毛,展露在他面前。萧玉折眼睛登时红了,直接扑上去,焦急地用双手刨开泥土。
白雀死了。
啪嗒啪嗒,一滴滴晶莹的液体,顺着他的下颌滑下来,渗入面前的土壤。
他被别人打骂的时候没哭,流落街头行乞的时候也没哭,从青楼苟延残喘到成为萧家的人上人,一路走来经受的苦难都不足以让他屈服。
他始终觉得还能撑一撑,可是如今却尽数崩溃。
萧玉折捧着白雀的尸体,伤心的泣不成声。
夜里刮起了大风,卷起残枝落叶,天空中雷声轰隆,一场暴雨骤然而至。
萧明哲被雷声惊醒,他哑着嗓子喊小厮,可是喊了半天都没有回应。
他在床上磨蹭了片刻,越想心里越气,只当小厮偷懒去了。
他翻身下了床,掀开薄纱的床幔,穿上鞋子,怒冲冲出门找侍从,可是门外走廊竟然空无一人。
萧明哲皱着眉头嘟囔了几句,突然不远处传来窸窣的声响,他循着声走近了,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里是一面长满青苔的墙,墙下堆放着杂乱的物品,再往里便是一片乌漆嘛黑。
里面什么也没有。
暴雨裹挟着寒风,白色的闪电划破天际,短暂的照出一个白影,当萧明哲转过身,那影子又消失了。
“什么人!”
萧明哲心中感到害怕,他正打算回去,但是后脑勺却被重击了一下,紧接着他被接连不断的攻击,打得浑身疼痛,嘴上直喊爹妈。
然后,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
“啊啊啊!”
他的身体迅速往下坠,从高处硬生生砸到地面,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所以身体抽搐了片刻,然后便没了动静。
闪电的光芒再次乍现,雨点砸在萧玉折的脸上,发丝黏腻的贴着,那双眼睛残忍又冷酷。
天空泛起鱼肚白,有个仆从在清扫落叶,一声尖叫打破院子里的宁静。
仆从在院子里的一个枯井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大少爷。
他的脸肿成了猪头,鼻青脸肿不成人形,还摔断了一条腿,可见下手的人是往死里打,恨意怨气异常深重。
好在武仙师曾为他护心,被救上来后奇迹得活了下来。而他那个小厮却没那么幸运,同样被丢进枯井里,死状惨不忍睹。
萧家主听闻此事,十分的震怒,当即就派人手调查,势要抓住伤害自己儿子的元凶。
可惜,在窦氏以泪洗面,和萧明哲养伤的时间里,都没有找到元凶是谁。十日后,萧明哲伤好了,但是瘸了条腿。
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灵骨。
萧明哲内心惶恐不安,不敢将此事告知母亲,更担心父亲知道后会不再宠爱自己。
所以,他让武仙师严守这个秘密。
武仙师一摸山羊胡子,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给他出了个主意。
“弟子招新大会在即,大少爷若是整日称病不去,恐怕也要露出马脚。不如我教你一个法子,可保你顺利成为仙门弟子。”
第80章
陶执的魂体在离开白雀之后, 便一直困在萧府之中,可是萧府变得愈发冷清,他离开府门漫无目的地在不夜城上空游荡。
街市也异常沉寂, 人群都涌向了一个方向,将那里围堵得水泄不通。
他看到巨大的条幅上, 写着几个大字:浮仙宗招新弟子大会。
招新弟子的标准就是具有灵骨或灵根, 在三百多年前, 不是由灵石测验,而是用一个法阵筛选, 通过者便可跟随仙师同回宗门。
此时, 大会的热度已经抵达高峰, 众人翘首期盼萧家的两个儿子, 而长子突然有事, 便让弟弟先进入法阵。
陶执的魂体飘在观众席上,他看到有个少年趴在桌上在打盹,接着便不由自主地靠近……与之契合。
他眼前一片黑暗,突如其来的困意涌上头顶。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喧闹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直了身体, 不悦地看向前方。
“大师兄,怎么了?”
然而大师兄不在身边,其他师兄也不知去了哪儿, 附近的桌椅横七竖八地躺着,台前的观众纷纷后退,惊呼。
他定睛一看, 发现是台上的法阵出了问题。
鲜血向外四溅,白光在空中掠过, 如同利刃发出的寒光。原本温和的测试阵,现在竟然成了红光大作的凶阵。
有个半大的孩子,躺在法阵中央,浑身鲜血淋漓,如今不知生死。
“法阵被恶意破坏,是什么人动的手脚!”大师兄管朔,正和几名弟子阻止法阵反噬。
那是……萧玉折!
陶执的心忽然揪紧了,他身体先做出了反应,拨开人群来到了法阵跟前。
他想过去看看萧玉折,但是脚步却驻足不前,茫然地问身旁的人:“大师兄,他怎么样了……”
“四师弟!你不要过来。”
不知为何,他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心里便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下意识按照对方的话做。
片刻后,萧家的人终于赶到了,他们将萧玉折带走了。
那孩子浑身浴血,在血泊之中被拖起来时,意识已经模糊了,他透过人群看向这些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却无动于衷,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个无灵根的普通人。
陶执心里猛然咯噔一下,恍惚间对上了那双眼睛,说不清是不甘心,还是憎恶。
两个萧家家仆生拉硬拽地拖走他,就像是对待一条病死的狗,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此次阵法出现失误,萧家的小儿子差点死在里面,然而费了那么大劲,结果证明他毫无灵根和灵骨。
跟他产生对比的是灵骨惊奇的长子,萧明哲第一个通过了法阵测验,不日即将前往浮仙宗参加拜师大礼。
这个结果令众人纷纷唏嘘,因为此事让萧家丢了脸面,那位“小少爷”下场必然可怜。
萧家长子居住的院子里,常住着一位武仙师,据说他曾是某个仙门的弟子,因病回到了故乡。
“大少爷,感觉如何?”武仙师捋了把胡子,笑道。
萧明哲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的阳光,眯了眯眼睛惬意道:
“不错,有劳仙师了。”
这副新灵骨太合适了,力量竟然比原来的还要充沛。
真是多亏了……弟弟呢。
武仙师自得的点点头,自从萧明哲得到灵骨后,便对他愈发的恭敬,这让他很满意。
“三日后便是庆祝宴,到时候仙门弟子也会到场,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是,多谢仙师提醒。”萧明哲微微躬身,笑道。
这天坊间传闻,萧家为庆祝萧明哲获选,大摆筵席,声势浩荡。家主还宴请浮仙宗弟子,有点借此笼络的意思。
夜晚的萧府热闹非凡,往来都是应酬的人。
浮仙宗此次来不夜城筹办弟子招新,由大弟子带领共来了七名弟子,陶执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七名弟子在门中关系不错,按他们的话来说便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常常互相调侃胡闹。
“四师弟,你不能喝酒,这可是师父嘱咐的!”三师兄张敬用手肘捅了捅他。
陶执举起的酒杯,见大师兄没注意,正打算一意孤行。
但是中途坐在前面的大师兄手背在身后,精准地拿走了他的酒杯,接着一杯茶塞到了他手上。
“喝吧,味道不错。”
“……”陶执默默喝了口茶,眼里满是幽怨。
张敬忍不住笑出声,还在说风凉话:“你忘了那天喝酒后,发生了什么?你差点把殿门都给拆了,让师父吹了半个月西北风。”
那是两年前,陶执第一次饮酒就喝得稀里糊涂,别人喝醉酒最多胡言乱语,可他就不一样了,大半夜的开始“拆家”。
关键还只逮着房门拆,从自家房门一路摸到师父的殿门,谁都拦不住他“发疯”。最后师父一怒之下,罚他抄了三千遍经书。
虽然师兄们不让他喝酒,但是没拦着他行酒令。
张敬和几名师弟凑一桌,原本在外人面前还有所收敛,可是酒劲逐渐上头后,也慢慢原形毕露了。
陶执喝的是清茶,赢一群酒鬼不在话下。
“你耍赖,我都看见了!”他们个个脸红脖子粗,嚷嚷起来。
他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轻蔑地说:“输不起是不是?”
“再来,再来!”
“来就来!”
附近宾客均以为仙门弟子高高在上,故都有些拘束,可当看到他们这桌如此热情高涨,他们也随之哄笑起来。
管朔看了这一桌,回头淡定的笑道:“我这几位师弟心性顽劣,让家主见笑了。”
萧家主也是见过世面的,当然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哪里的话,能让各位仙师尽兴,是我萧府的荣幸。”
他凑近了些许,含笑道:“日后犬子拜入贵宗,还请仙师多多提携,在下当感激不尽。”
“自当如此。”
也就在管朔应付萧家主的时刻,陶执渐渐觉得索然无味,嘴里淡的很,目光悄悄瞥了眼桌角。
趁着其他师兄没发现,他捞了壶酒给自己斟点酒。
心想只喝一点儿,不会耽误正事的。
宴席将近结束的时候,大家都酒足饭饱,各自回去了,陶执身形微晃着从座位上起来,在路上遇到了那位萧家长子。
“这位仙师,不知要去哪里?”萧明哲瞥见他的容貌,眼里掠过一丝惊艳,随即态度殷勤地想去扶他。
陶执却摆了摆手,呼着淡淡的酒气问道:“ 我想去净手,请问在何处?”
萧明哲了然一笑,指着左边的方向,说道:“就在那里,需要我这小厮带你去吗?”
“不必,多谢了。”
陶执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左边走。
片刻后,他从舍后出来,摸着黑往来路走,也许是走得太远,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经过一间柴房时,见黑漆漆的窗子里,似乎有人在那儿。
陶执盯着那扇门好一会儿,接着鬼迷心窍地走近了,手放在了门框上面摩挲。
多好的门呐!
他的手指用了点劲,灵力就自然而然流泻出来,门框边角发出“咔擦”一声轻微脆响。
“嘶……”陶执突然清醒,心想不行!这是别人家的房子。
他刚刚松开手,眼前还有点模糊,便发现有一双清亮的眸子,从墙上的一扇小窗看过来。
在黑暗中,不知道盯了多久。
“!”陶执手指抖了抖,往后退了半步,声音被吓得不太利:“装神弄鬼,你……你是什么人!”
那双眼睛闪烁了一下,用沙哑的嗓音答道:
“我是萧家主的儿子。”
陶执心神定了定,问:“原来是小少爷,你怎么不参加宴席?”
“……他们不让我参加。”
萧玉折踩着从墙角挖出来的石块,趴在小窗口上,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了,鼎鼎大名的浮仙宗弟子,竟然摸黑到了一间柴房。
这个人年纪应该与他相仿,却有着令人仰望的身份,真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啊。
他以为这小弟子只是随口一问,大概很快就会走人。
“他们不让你参加……你就甘心留在这里?”
萧玉折觉得这人或许喝多了,放在平时他是不屑于搭理的。
他漠然地从小窗口挪开,抱着膝盖坐在石块上。
陶执见对方没有回答,心里更加不忿,道:
“明年还有机会,你若是有恒心,还能再参加招新弟子大会……外门弟子不拘于灵根,待遇上虽比不上正式弟子,但也不失为一种历练。”
明年……他可能等不到了。
萧玉折神色颇为黯然,在招新大会上验明他没有灵骨,无法成为仙门弟子,萧家主很是震怒,这无疑是丢了萧家的脸面。
辛姨娘更是惶惶不安,母子俩一夜之间回到了过去,甚至比过去还要困难,所有人都在嘲讽欺凌他们。
就在昨天深夜,辛姨娘突然自缢,她抛下了唯一的儿子。
萧玉折被关入柴房并不意外,他知道窦氏是想逼他步辛姨娘后尘,今夜过后萧府又会多一桩“惨案”。
只不过他没等来窦氏的人,而是等来了这名小弟子。
“什么,来给小少爷送酒?”一声戏谑的声音响起。
陶执见有名仆从鬼鬼祟祟的,便拦住他问了起来。
“别管我是谁,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家小少爷都这样了,还喝得了酒吗?”
“是……”
那仆从擦着脑门上的汗,悻悻地走远了。
陶执小声嘀咕了一句,扭头对小窗子说道:“别灰心,只要心怀希望一定会有新的机遇。”
萧玉折重新趴在小窗子上,认真地看着他半晌。
“……多谢。”
“客气。”陶执笑了起来,脸上红晕还没消退。
他却没立刻走人,而是扶在门框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小少爷若是真心谢我,不如送我一样东西如何?”
萧玉折微微愣住,然后回过神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定然相送。”
这可是你说的……
陶执心里一喜,然后两手趴在门框上,在萧玉折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取下了面前的门。
“谢了。”接着,抱着门一溜烟跑了。
“……”
柴房的门消失后,冷风便从外面灌进来,将萧玉折的茫然吹散了,他深深盯着夜色中的某个方向。
今夜……乃天助他也。
陶执全然不知今夜醉酒,到底促成了什么事情发生,之后又会对他有着怎样的影响。
他醉醺醺地回到“家”,在大师兄那儿喝了杯醒酒茶。
然后趁其不注意,将一本小册子拿起来看,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了萧家的名字。
上面只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成功入选,剩下那个便是被淘汰了。
他咬着笔略一思索,接着高高兴兴在外门弟子栏目中,添上了“萧玉折”的名字。
反正今年师门广招弟子,正是人才稀缺的时候,与其等明年不如现在就把人搞进来。
浮仙宗弟子回到宗门时, 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传闻他们不仅在外招新弟子,而且一路游山玩水,见识了许多地域风情, 让留守的弟子纷纷羡慕不已。
他们一行七人,回到宗门后便光明正大“休假”, 安排新弟子入籍和住所的事务, 全权交给其他弟子。
“诶, 你是打哪儿来的,报上名来!”
萧玉折排在人群末尾, 他抱着简易的包袱, 闻声走上前去道:
“不夜城萧玉折。”
那记名弟子低头翻着花名册, 突然拿笔的手顿住, 往他身后看了看:“你是一个人来的?”
“是。”
记名弟子在册子上画了个勾, 小声嘟囔了一声:“不夜城萧氏也算大族,怎么让儿子孤身离家?”
萧玉折收敛眼底淡漠,家主的确派人跟着他,但是路上他决定将其“留”下来。
“行了,你的住处在左边。”
然后,他就跟着一名弟子, 与其他外门弟子同往住所,住所是在宗门最僻静的地方,平时到主峰修炼要花两个时辰的时间。
外门弟子的待遇奇差, 不仅屋子老旧,被褥潮湿发霉,伙食更是清汤寡菜, 而且饮用水还要到山道下的溪流取。
第一日清晨,萧玉折撸起裤脚, 拿着水桶到山下挑水时,遇到了几名内门弟子,他们在溪流旁边练剑。
练剑的弟子中有几个很眼熟,他们有的互相切磋,有的在练习御剑术,两把剑在天空中追逐。
还有一名小少年,坐在大石头上面向溪流,兀自往水里丢石子。
萧玉折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光深邃:“他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挑水的外门弟子,见他凝望的方向,便笑着答道:
“他可是宗主的儿子——他叫陶执,在浮仙宗排行第四,性情非常顽劣,你可不要轻易‘招惹’他。”
萧玉折顿时来了兴趣,又追问了这位“四师兄”的事迹。
原来陶执并非宗主亲生,而是在十四年前,宗主在河边捡到的孩子,恰好宗主与夫人多年未有所出,所以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地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