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要等到下次花神大典,趁机溜进忆梦宫殿?”
陶执听得津津有味,脑袋愈发清醒,甚至在为他筹划行动。
“嗯,不过那里很危险。”
他正要说什么,突然一只胳膊搭在身前,轻轻搂住了自己,陶执额头抵在对方胸.膛,淡淡的冷香钻入鼻腔。
接着,他就自动闭上了叭叭的小嘴。
陶执脑袋一片空白,悄悄捂着砰砰跳的心口,他不会是……爱上萧玉折了吧?
这几天他一见到萧玉折,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稍微靠近些都心跳狂跳,非常的影响日常生活,于是他开始反思。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日午后闲暇之际,陶执在石洞附近溜达,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石墩子上,摸着下巴沉思。
“从我们没有双修开始后,仙君突然跟我保持距离,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良心发现?不可能啊,那种不要命的疯子,哪来的良心。”
头顶的树枝上被风一吹,满枝丫的花瓣便飘落下来,落在了陶执的肩膀上,他将一朵粉红的红拿到了手上瞧。
这花他不认识,但是长得娇艳欲滴,可惜这么早就凋零了。
他一边心里想着事情,一边手上不自觉摘下花瓣,“既然是在双修结束之后,如果继续应该就不会喜欢上他吧?不会,会,不会……不会。”
半晌过后,他手里只剩下一片花瓣。
这个结果更是引人深思,陶执本来心里不是很确定,可是得到了这个老天爷的“指示”后,他才觉得之前全是多虑了。
可是……可是……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犹豫过,这时候又一朵花飘到他眼前,跟之前一模一样。
陶执觉得多想无益,索性把花瓣丢到地上。
此时天空已经被晚霞浸染,霞光暖呼呼地照在地面,他从石墩子上站起身,准备回去了。
可是刚刚转过身,就发现萧玉折站在他身后。
他立即腾地一下红了脸,刚才的话不知道被听了多少,简直太太丢人了!
毫不怀疑,刚才的自言自语,在旁人听来多像是x求不满,暗自发牢骚……
“你,你怎么在这里?”他阵阵发虚,心惊肉跳地问。
萧玉折面不改色,负手而立,似乎在眺望远处的山景。
闻言,他淡淡地开口道:“我担心你遇到危险,便出来寻你,恰好发现你在这里。”
陶执愣了一下,不太相信他“恰好”出现而已。
“呃……原来,如此凑巧。”
他以为有惊无险,就算萧玉折听到了也不会重提,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事,于是正打算错开对方回去。
“只不过……”
可是,萧玉折却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轻声开口。
然后转过身慢慢朝他走来,将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如果你想,我会应允。”
不会吧,真的被听到了?陶执脸颊登时通红,目光没由来地退缩,“你……你应允什么?”
他心里警铃大作,犹如兵荒马乱,脚下更是失去了章法,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极为棘手的“敌人”。
然后,一时不察就被石子绊了脚。
他觉得这下至少要摔个底朝天,没想到越害怕什么来什么,刚才在萧玉折面前丢了脸,这么快就要丢第二张脸了!
萧玉折身形微动,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他出于条件反射,揽住陶执腰间的手往前带,两人的腰身紧贴了一瞬间,接着在陶执站稳之后,才拉开了距离。
“没事吧?”
陶执感觉脑袋有点发昏,他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正想去看腰间的那只手,但是萧玉折已经不易察觉地松开了。
“刚才不过是玩笑话。”
“……”陶执微微愣了一下,发觉他在说什么后,讪笑着点头,“我知道。”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为了掩人耳目,率先一步走回去。
萧玉折站在原地,良久没有动。
他目光隐晦,克制翻涌的情愫,这样的一面也只是在陶执看不到时,才会显现出来。
这些时日,他都在极力忍耐,不要因自己的私心继续伤害陶执,因为他们之间,本可以不止于此。
若是有朝一日,他等到了陶执同等的爱,那么花费的所有时间都是值得的。
陶执刚刚走到石洞之前, 忽然感觉周围景象古怪,气氛透着一股死寂之感。
他直觉不对劲,于是顿住了脚步。
这时候, 一阵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漫天的花瓣随之凋零, 将他无声地包围起来, 妖气横生。
他凝望着面前的花雨, 反而冷静了下来,锁定空中的某个位置, “花神殿下, 别来无恙。”
果然, 在那凭空之处出现波动, 来者在他面前现出了身形, 正是许久不见的花神。
她身披水红色纱衣,面容被花瓣遮蔽,举止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只是此刻却透着肃杀之意。
“想不到你有这般眼力,让你看出来了。”花神优雅地向前走了过来,以袖掩唇轻声笑道。
“跟我走罢。”
花神眼神变得冷酷, 袖口之中的盈满了可怖的灵力。
在她看来陶执就和一只蝼蚁般,稍微用点劲就能碾死,后者显然也有自知之明。
他往后退了半步, 打算拖一拖时间。
“不知殿下有何贵干,仙君稍后就过来,你……”
“少用仙君来压我, 你身为魔界间谍已是死罪,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回去老实服罪吧。”
花神冷冷笑着, 然后甩出了一道攻击。
那满袖的“香风”扑面而来,瞬间就麻痹了陶执的五感,他感到阵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回过头。
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片刻后,萧玉折来到了这里,可陶执的气息却突然消失,除了一地的残花碎叶,什么也没留下。
他眸光幽微,掌心将花瓣碾成齑粉。
“呵,竟敢当着我的面抢人……”
花神光天化日劫走了陶执,还对外宣布将“魔界间谍”下牢狱,让红芍药拟了文书,大书此人犯下的数项罪状。
并且会在花神大典上,亲手将此人送上死刑台,一方面向各方花族正式谢罪,另一方面借此庆祝花神上任。
闻讯之后的各大花族,纷纷拍手叫好。
三日后的花神大典上,按例宴请各族花民,席间酒水吃食用之不尽,曼妙歌舞应接不暇,可谓是花族最大乐事。
这一次,因为萧玉折暂居此界,花神便邀请他参与大典。
“我敬仙君一杯。”
新任花神名叫兰苏,看上去落落大方,花神的水红色礼服穿在身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妩媚。
他早先就听闻北衡仙君的名头,如今看来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方才来敬酒的人不在少数,不过都被萧玉折周身的冷气劝退,而他也乐得清静,兀自斟花酒自饮。
仙君一身冷傲,恐怕也看不上他。
兰苏还在心中思量,可是萧玉折却朝他举杯,颔首道:
“恭喜花神上任。”
这么给面子?兰苏感觉受宠若惊,他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将酒一饮而尽。
这一幕凝成了画面,在花神殿的某个隐蔽处放映着。
水镜晶莹的光映在陶执脸上,他眼神极为专注,看着萧玉折在大典上的一举一动。
“看来他根本不在意,你到底是死是活。”
花神摇了摇手中的酒盅,血红色的液体晃动着,衬得她朱唇愈发娇艳动人。
陶执被反绑在石柱上,因为刚从水牢里出来,身上还是湿漉漉的。
他也没眼看了,本以为自己消失后,萧玉折一定会四处寻找,至少也会表现出着急的样子。
谁知道萧玉折毫不犹豫,应邀参加了这场花神大典,而且没有半点打听他下落的意思。
水镜之中,继续映出花神殿上的盛况。
兰苏受到其他人艳羡的目光,心里的虚荣感立即膨胀,他开始不满足于此,或许可以主动些创造机会。
毕竟北衡仙君鲜少来,之后很可能见不到他了。
可是他刚鼓起勇气,想凑过去攀谈的时候,萧玉折却表现得相当寡言,态度冷淡极了。
“多谢花神之前,对他的照顾。”
“谁……”兰苏有些讶异,因为提到“他”时,这位高冷仙君,眼神才有了些许变化。
这个发现让他尤为羡慕。
萧玉折却突然止声,但笑不语。
兰苏搜遍了有关仙君的记忆,才终于想起那天在“生命之源”之地,仙君因为那个人冲破结界。
为了见到那个人,不惜牺牲自身修为。
他的心神蓦然震颤,意识到了那种汹涌而至的情感,方才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随之止息。
兰苏躬身抱手行了一礼,然后了然地退开了,重新回到了属于他的“交际圈”。
萧玉折并未多留意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像是也与他们沉醉在大典的喜悦之中。
倏然间,他在酒盅交替时,眼神凌厉地扫向半空。
花神身居幕后观看,猝不及防对上了这道视线,她手中的酒盅应声炸裂,粘稠的酒液溅了满身。
陶执也微微一愣。
但是萧玉折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轻飘飘收回目光,就像是无意中的一瞥罢了。
“……”花神暗中松了口气,然后撩了撩裙摆站起身。
“我去主持大典,你好好享受剩下的时间。”
说罢,她扬了扬衣袖,换了身衣裳之后,身影便凭空消失了。
陶执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感觉所在的空间狭小,连水镜的光都消失后,周围又变得乌漆墨黑。
他正想着逃跑之策,突然空气中出现波动。
“你……你来了!”
他心中一喜,抬起亮晶晶的眼眸,便看到了萧玉折出现在面前,为他解开了绳索。
萧玉折将他扶起来,自责道:“让你受苦了。”
陶执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萧玉折是将计就计,或许自己被绑到这里,也是对方的计谋中的一环。
他回过神时,黑暗中亮起了一簇幽蓝的火苗。
在幽火散发的光芒照耀下,他们所在的空间显露出来,原来这是一间偌大的书房,在他们四周放满了书籍。
而在头顶则飘着点点白光,随着它们越来越近,可以看出来那是一颗颗“球”。
陶执觉得这些东西很眼熟,就跟之前梦兽出现时看到的差不多。
“这里就是忆梦宫殿。”萧玉折说道。
“你的目的也达成了,我也算是帮了你一把,这里面有没有你想要的‘记忆’?”
“……”
陶执见他迟迟不答话,还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背对着他在观赏漫天“梦球”。
忽然,他想到了之前兰苏说过,浮仙宗宗主曾有一位“爱子”,难道那里面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以为自己干的事,没有人知道,可是在这幻梦幽谷可是人人皆知啊。”他一开口就是意有所指,还有点阴阳怪气。
萧玉折负手站在书架上,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书名掠过,闻言竟然也留了两分心神过来。
“他们知道什么?”他含笑回应道。
陶执眼珠子转了转,憋着笑道:“还用得着问我啊,你跟谁生了个儿子,难道也忘干净了?”
……生了儿子?
萧玉折刚刚伸手拿到一本书,倏然左眼皮跳了跳,回过身时的目光疑惑非常。
“莫要开玩笑。”
闻言,陶执心里的酸味淡了些,但还是嘴硬道:“少假正经,我都知道了。”
萧玉折却没有再开口,他目光落在黑暗中一处。
接着,陶执就看到他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握住自己的手,两人瞬间便出现在书架之前。
陶执茫然地看着一排排书,不知道他此举何意。
然而,萧玉折仰头看着半空,他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在众多梦球之中,有一颗十分的独特。
那是在浮仙宗的情景,只不过有几处细节不同,比如那座山头光秃秃的,没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而且,那些弟子都面容陌生,由此陶执暗中推测,这批弟子应是他素未谋面的“师兄师姐”。
“三百年前,浮仙宗的宗主是他。”萧玉折遥遥一指,只见梦球上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面容硬朗,清风道骨。
其他人对他态度恭敬,唤他作“师尊”,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剑尊——清飞文。
清飞文出身剑修世家,天赋惊奇,待人良善,曾是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后来又迎娶了修真界第一美人,夫妻二人成了一段人人乐道的佳话。
他天性悲悯,喜欢助人,每每见到无家可归的人,都会给予他们安身之所,他们多是流浪的小乞丐,看破红尘的年轻人……当然不乏有意投靠的人。
于是,清飞文干脆建立了一个宗门,向各界招揽乐学的弟子,将自己的学识倾囊相授。
这就是浮仙宗最早的原型,清飞文不会知道,在几百年后心血来潮创建的宗门,会成为修真界负盛名的仙门之一。
陶执看着清飞文的经历,心里感慨不已,难怪如今仙界会将这位剑尊,当成各家修士的模范。
他余光瞥见前面的一颗梦球,里面放映的仍是清飞文的人生,只不过是许多年后了,脸上也显出了岁月的痕迹。
可是在清飞文身边,除了那位贤惠的夫人之外,还多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眉眼与陶执一模一样。
陶执眼神顿了顿,这位便是那位“四师兄”了。
“你口中那位宗主‘爱子’,指的应该是他。宗主与宗主夫人尚在世之时,的确对四师兄宠爱有加。”
萧玉折适时的解释道,他目光也凝望着那颗梦球,神色竟有瞬间的恍然,不复平时的冷静。
闻言陶执微微愣住,四师兄既是宗主之子,便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而浮仙宗连这个身份也隐瞒了。
忽然,梦球之中的景象骤然灰暗,给偌大的浮仙宗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天空中累日不散的乌云,昭示着不详。
画面继续往前,一段鹅卵石小径上,血水混着溪流淌下来,不知是谁的身体倒在水中,溅起了朵朵血花。
陶执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扭头去看萧玉折,只见他表情倏然变得可怕,眼底也渐渐蔓上血色。
“别着急,都已经过去了!”
他担心这痛苦的过去,重新在面前重演,萧玉折一旦受到刺激,那噬心蛊毫无疑问会发作。
现在他们身在忆梦宫殿,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萧玉折像是没听见,或者说神思已经置身“过去”,周身的气息已经控制不住。
恰好在这个时候,那颗梦球竟然开始消失,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再也找不到它。
萧玉折明显有些怔愣,下意识便甩出一道灵力,试图挽留改变这个画面。
灵力接触到梦球之时,确实延缓了它消失的时间,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梦球在急速坍缩。
“等我回来。”萧玉折身影一动,执着地朝梦球而去。
“快放手!”
陶执瞳孔微缩,他想伸手拦住萧玉折,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见梦球突然爆炸了巨大能量。
当光芒消失之后,萧玉折也消失了。
难道他进入了梦球,也就是回到了过去?
陶执心情很焦急,浮仙宗被屠满门,本就是萧玉折的“心魔”,谁知道回去了会不会走火入魔。
“即便回去了又能改变什么,这些梦球都是过去的幻相,堂堂北衡仙君怎么会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着急地来回徘徊。
萧玉折能在梦球之中找回记忆,也有很大的概率迷失自己,如果有个人能从中帮助,或许可破此劫。
那个人……那个人怎么不能是他?
陶执突然在原地站定了,一个想法浮现了心间,他眼瞅着有个梦球即将消失,于是毫不犹豫将灵力打进去。
但是,他出手竟然失了准头,打到旁边的那颗。
“……”要死啊。
他还没来得及看那颗梦球的画面,整个人就被它的力量吸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然后两眼一黑。
不夜城, 萧府。
萧家是当地大族,家底丰厚,人丁兴旺, 传闻祖上还曾出过元婴修士,而且萧家主平日乐善好施、广结善缘, 所以萧家在百姓中很有声望。
但是萧家主后院的女眷, 统共生了十几个孩子, 却只有长子有天生灵骨,是块修仙的好材料。
因此萧家长子萧明哲, 被家族寄予厚望, 从小便被爹娘宠上了天, 用萧家主的话来说, 如果萧明哲想要, 就是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萧明哲过着人人艳羡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地位,很有可能被别人撼动。
那是一个容貌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还带了萧家主的儿子回来,据说她是爹曾经的“旧情人”,如今家道落魄来投靠萧家。
女人的儿子今年九岁, 却瘦弱得像是只有五六岁,文文弱弱的,透着股酸臭的书卷气。
萧明哲瞧不上这个“兄弟”, 平日里无聊总想欺负他,这相当于家中多了个乐子。
也不知道这个乐子,抗不抗揍。
他带着几个奴仆家丁, 找了半天才在后院看到人,对方正在蹲在一棵桃花树下, 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萧明哲用脚在地上胡乱踩,泥点子飞溅到他身上。
“哟,你就是你娘带来的野儿子?”萧明哲恶劣地笑了笑,故意装作思考:“你叫什么来着……萧玉……”
旁边的小厮大声“提醒”,“大少爷,他叫萧玉折。”
“哦,原来是叫这个名儿,玉折玉折,玉碎瓦折,听起来可真是晦气。”
那孩子个子还不到他胸口,握着根干树枝站在桃树下面,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眸明明很漂亮,但是却给人十分阴郁的感觉。
萧明哲冷不丁看到这双眼睛,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是我娘取的。”
那孩子语气平淡地说,那眼神转瞬即逝,而是警惕地看着他们。
“你娘……”萧明哲好像听到什么笑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父亲在京城诽谤皇家,掉了脑袋,后来被卖进青楼,整日听的淫词艳曲,也知道顾影自怜,所以给儿子取了这样的名字?”
在他不成熟的目光看来,萧玉折的娘不过是凭借跟父亲的一夜露水情缘,铆足劲投靠萧家,希望母凭子贵罢了。
“让我猜猜,你们应该是逃出来的吧?”
那孩子一言不发,将树枝捏得嘎嘎作响。
见状萧明哲也了然于心,还嫌不够似的,继续冷嘲热讽:“你还不一定是我爹的种,就想在萧家分一杯羹,真是痴心妄想。”
“大少爷说的对,你算什么东西!”
“啪”的一声脆响,那孩子竟然将树枝狠狠朝萧明哲脸上砸下去,瞬间他脸上出现了道红痕。
萧明哲哎呀了一声,捂着脸眼泪都冒出来了,疼得原地龇牙咧嘴。
“你可知道我是谁!”萧明哲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在萧家还没人敢打他。
“我知道,你是萧家长子。”
此时此刻,这孩子目光陡然倔强,却没有半点悔意。
萧明哲是萧家嫡长子,比他这个连妾室所出都不算的“野种”尊贵。按身份则是兄长,他理应唤声大哥,然后伏低做小,做出兄友弟恭的样子。
但是,他胆敢对“大哥”动手,那么日后的生活便绝不会安生。
“知道还敢对大少爷不敬,你们给他长点教训!”那小厮大喝一声,招呼其他人扑上去。
下一刻,家丁将那孩子死死按住,拳头脚踢如雨点般落下。
“哲儿,你在干什么?”
随着那道沉肃的女声出现,围在孩子身边的人皆退开了,熙和的日光照进了他的眼睛。
他看到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萧家主的正室夫人窦氏,自从他和娘亲进萧府后,便屡次得到她的关照。
“母亲,我……”萧明哲支支吾吾,便是被宠得无法无天,他也不敢在母亲面前造次。
可他又不想被认为欺负人,所以将脏水泼出去,指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孩子,指责道:
“我是来跟弟弟打招呼的,但是他不领情还跟我动手,所以差人教了他规矩。”
那孩子感觉浑身都痛,他见窦氏出现,心里燃起了些许希望,可是挣扎了片刻都起不来。
只不过窦氏是萧明哲生母,他年岁尚小,不知血缘相护的道理。
窦氏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居高临下的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他压抑着胸腔的疼痛,轻唤了一声:
“大娘。”
窦氏尚未发话,萧明哲便愤愤不平,抬腿重重给了他一脚,“贱种,你也配叫我母亲?”
明明可以阻止的,但是窦氏却在他踹完后,才作势拦了一下,一双美目瞪了他:“行了,他刚刚到萧家不懂规矩,连你也不懂?”
“是,母亲……”
窦氏端方地收回华美衣袖,她俯视着地上的孩子,神色比寒冬腊月还要刺骨。
“胆敢顶撞长子,不识规矩,将他关到柴房里,闭门思过。”
“这孩子也是可怜,不知身上会不会落下病根。”
“你可不要同情他,连辛姨娘都不敢说情,家主昨日听闻此事,也只是让大夫过来看。”
“可见啊,在萧府只有一个女主人。”
黄昏日落,柴房门上映出家丁的身影,有个人从一个“小窗”送来饭菜,然后便走远了。
饭菜其实就是一碗看不见米粒的清汤,加一个冻得硬邦邦的馒头。
萧玉折从意识刚刚清醒,便感觉身上疼痛难忍,还有黏腻湿润的液体贴着身体,如同陷在可怖的沼泽地,被不断地往下拉扯。
他蓦然睁开眼睛,其中的淡然冷漠,深沉睿智,完全不是这个年龄该有的。
鼻尖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血气,他知道自己受了伤,此刻却无法自愈。
——他现在的身体,就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昏迷之前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原来他竟是回到了萧府,尚未踏入仙途之时。
年幼的他生活清苦,长期寄人篱下,爹不疼娘不爱,生活在兄长的阴影下,正是一生中最绝望黑暗的时期。
他看着面前的“饭菜”,直接移开了眼睛。
但是脑海里的画面却仍在涌现,有的是少年期的自卑挣扎,有的是名扬四海受万人臣服,是高高在上的北衡仙君……
萧玉折头痛欲裂,手背上的青筋突突,渐渐的那些画面消失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涣散。
北衡仙君是何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这四个字,思索了许久都没有答案,然后便感觉饥饿难耐。
萧玉折看到了面前的食物,此刻已经饿得两眼发绿,他不管不顾地拿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饿了三天了。
夜色凄冷,屋外树影憧憧如鬼影,连风也在萧瑟哀鸣。
在墙上的那扇小窗上,由于太高了,萧玉折无论如何都够不着,只能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到大树的部分树冠。
可是他只看过两次,便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树冠上的枝丫互相交错,茂密葱郁,有一个白色的小点,在树梢之上非常的打眼,那是一只小白雀。
小白雀一双黑豆大的眼睛,紧盯着这间矮小的柴房。
这在正常人看来是很不对劲的,可如果小白雀有思想灵魂,那么这种行为也可以理解。
而附在白雀身上的魂魄,便是陶执的一缕神魂,他睁开眼睛便出现在萧府上,目睹了那场欺凌弱小的“戏码”。
自从年幼的萧玉折,被窦氏关入柴房之后,已经过了三日,期间除了送饭人过来外,没有其他人来探望他。
仙君竟有这般凄惨的过往,真是令人感叹唏嘘。
虽然知道仙君不会出事,陶执心里还是不免担心,但是自己现在不过是只鸟,能帮上什么忙?
他目光突然瞥见不远处,有一窝杂乱的植物,显然是家丁疏于打理的结果。
然后,白雀扑楞着翅膀,从树冠上飞下来,趁着无人之际,将其中一棵叼走了。
白雀的体型娇小,很轻松便飞进了小窗,狭小的柴房内潮湿黑暗,没有半点动静。
它在空中停了片刻,才从一堆柴火中发现了那孩子。
那孩子衣裳洗的发白,还有大大小小的补丁,在腹部、膝盖的位置渗出些许血迹,脸上更是青紫一片。
而且面颊潮红发烫,呼吸微弱不可闻。
白雀飞到他身上,用喙咬开身上的衣裳,然后吐出口中的“草药”,哼哧哼哧地给他抹了上去。
其实陶执并不认得这种植物,只不过见形状很眼熟,所以摘来碰碰运气罢了。
子时过半,万籁俱静。
萧玉折从不安的梦中醒来,他本以为又要痛的难以呼吸,但是实际上身体感到一阵轻盈。
他茫然地坐起身,拉起袖口发现伤口竟然结痂了,明显有被清理过,上面还有淡淡的草药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是窦祯命人所为,在这里没有人站在自己身边,他们一个个恨不得看他去死。
萧玉折年纪虽小,却在坊间听过神仙救人的故事,此时此刻那个帮他的人消失了,或许这就是神仙显灵……
他以为神仙已经离开,没想到后面几日神仙屡屡造访。
第二天天光乍亮,他下意识就去看身上,果然发现伤势加速痊愈了,而且在他身边还多了一块布包。
萧玉折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布包,根据以往的经验,人们通常会用这种手段戏耍自己。
他在心里暗暗揣测,这里面会是砒霜还是毒虫?
然后,他的手指微微发颤,解开了布包,一缕淡淡的甜香钻入鼻腔,那是几块新鲜的糕点。
“……”萧玉折顿了顿,眼里闪过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