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双方势力悬殊之际,那条粗壮充满力量的尾巴,带着不可抗拒的自信,再一次朝青莲砸下来。
这一次,青莲将全部花瓣吸附在尾巴上面,金鲤鱼顿感吃痛,随即尾巴用力把青莲摔在池壁上。
水面向外晕开一抹血色,还有数片鱼鳞,那条金鲤鱼尾巴上秃了一块,丑陋难看。
“吓唬吓唬他,千万别弄死了。”
主人下的命令,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很快就被金鲤鱼的愤怒消除。
金鲤鱼眼里凶光大作,身体也鼓了起来,慢慢地用鱼尾承重,弓身立于水面,附近骤然水波黯淡无光,黑水古怪地涌动着。
水波重重拍下了青莲,它感觉到一股真正的杀气扑面而来。
陶执往水面瞥了一眼,默默无语。
这金鲤鱼变异了?
此时此刻,窦祯正在屋中观看“战况”,他坐在桌前,面前浮现出一幕水池的画面。
他嗑瓜子品着茶,不时乐出声。
“傻了吧,躲起来也没用!金鲤鱼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凶猛,老老实实被揍一顿吧。”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欺负谁?”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窦祯手指一颤,腾地站起身,由于动作着急,掀翻了桌上的盘子,瓜子皮和茶水倒了满身。
“尊……尊上,你怎么来了?”
萧玉折出现在门口,侧身挡住大半阳光,轮廓仿佛与光阴交融,逆着光叫人看不清神情。
他淡淡的目光落在画面上,抬起冷硬的下颌,“这就是你养花的方式?”
明明是炎炎烈日下,窦祯却跟掉进千年冰窟一样,整个人都快冻结了。
……死神第二次降临了。
金鲤鱼长长的尾巴拍打了一下水面,水波如同雷电般穿透层层莲叶,将烧焦了青莲的一片花瓣尖。
青莲身上的防御灵罩,瞬间被击碎。
青莲身体战栗着,忍受肩膀处的灼痛,同时本就不多的灵气,也随着伤口在流逝。
眼见越来越多的水波电流传来,他不禁惊讶金鲤鱼的力量,比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陶执只能狼狈地左右躲闪,他强忍着不适,寻找着对方的弱点。
树叶婆娑照在水面,血雾越来越大,这场生死交锋不知输赢,而在不远处有人在暗中观察。
屋内窦祯站在一旁,低着头认错。
“尊上,我只是让锦鲤去教训它,不会伤它的命……”
他还没说完,画面中的鱼尾凶猛将青莲拍飞。
“……”窦祯声音渐渐消失。
“金鲤鱼性情野蛮嗜血,族类稀少,是水里的一方恶霸。”
萧玉折坐在桌前,拢在袖中的手,摩挲着一块玉坠。
“是……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传家宝。”
窦祯暗暗抹了把汗,道:“尊上,我这就命它住手!”
萧玉折目光淡淡扫过水面,他始终都看着青莲,不曾去注意那条金鲤鱼。
他看着气息微弱的青莲,道:“事已至此,便顺应天命吧。”
嗯?窦祯以为自己听错了,尊上此话莫不是让青莲去送死?
他心里有点不忍,好说跟青莲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便是看它不顺眼,也不至于想要它死。
他心里突突的,用力垂下了头,说:“可是……我们若真不管,青莲必死无疑。”
萧玉折没说话,仿佛毫不在意。
画面中的斗争仍在继续,萧玉折的目光瞥一眼那棵树,天气阴蒙蒙的,有些看不真切事物。
在一枝树杈上,有一条黑色的东西缠绕其中。
再回到水池上的战斗,青莲精疲力竭,而金鲤鱼还杀意汹汹,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
陶执现在不想跑了,只想杀了这条不知死活的臭鱼。
他要吃——红烧鲤鱼!
怒火轰然冲上脑门,点燃了丹田里的元丹,空气中出现了一簇簇焰火,映着青莲的花瓣透出异样的金光。
焰火如凤凰展翅,随着一声清脆长鸣,气势汹汹冲向了金鲤鱼。
金鲤鱼见状震惊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青莲是水属性,怎会用火?这……简直匪夷所思。
它本对于这场胜负胸有成竹,绝没有想到青莲有底牌,然而即便提前知晓,对上凤凰焰火,也绝无胜算。
或者说要是提前知道,它也不会过来找死了。
凤凰焰火吞噬了金鲤鱼之后,掠过水面带起一抹绚丽的色彩,宛若夕阳晚霞烧至遥远天穹。
鱼肉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馋的陶执止不住的流口水。
这是……天巫凤凰箭!
萧玉折握紧了玉坠,面露凝重之色,他没想到青莲体内竟有神箭碎片之一。
如此一来,事情便更加复杂了。
他半阖着眼睛,敛去阴鸷与杀意。
陶执在成功反杀金鲤鱼之后,却忽然想起了方才的凤凰火焰,竟是从他的灵田内窜出来的。
他从前并没有拥有火灵根,但若是说是青莲本身的,却也古怪得很。
青莲本身属水,与火相克,这是天理大道规律。
他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心中高兴,毕竟打赢了金鲤鱼。
从胜利的喜悦中抽身,他才意识到受了伤,花瓣上好几处都被烧焦了,黄不拉几的除了可怜就是难看。
现在没有人能帮自己疗伤,陶执干脆结了个透明结界,试图自我修复伤口。
若是一切顺利,在水池里他是可以做到的。
他全身心放在伤势上,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头顶的树枝抖落下片片树叶,不知名的杀意朝他逼近。
一条成人手腕粗的蝰蛇,缠绕在树枝上,金色的竖瞳冰冷地盯着水面。
蝰蛇盯着战况已久,气息隐匿得很好,连金鲤鱼都没有发觉它的存在。
蝰蛇循着锦鲤的气息,意外进入了园子,本来是打算吞下锦鲤美餐一顿,但是却发现锦鲤跟一朵青莲……打起来了。
好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
它盘踞在树上,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心思,结果战局却突然反转,青莲抢先“吃”到了鲤鱼。
蝰蛇心里怨恨,气得磨牙。
忽然,它想起临行前长老说过,近日浮仙宗得到了一颗稀世罕见的青莲。
不管是不是,它都吃定了!
在另一边的屋内,画面仍旧显示着水池的场景,只是空气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听着青莲的一声声惨叫,窦祯撇开脸不敢再看,心里懊悔做了这个决定。
现在突然安静下来,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脑海里已经浮现青莲被“碎尸万段”的场景了。
哭了一会儿,他才想起尊上还在,于是心里又纳闷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重新换一批青莲苗苗吗?
长得快些,也许明年就开花了。
“笃笃——”手指叩桌的细微声音,显示了主人的耐性告罄。
萧玉折背影如松般挺拔,侧脸线条锋利漂亮,却无端透着股淡漠,就像是一幅落松雪景。
浅色的眼眸落在画面上,看着一无所知的青莲。
他不干预此事,其一是借金鲤鱼试探青莲实力,其二便是引蛇出洞,他在筹划此事的时候,从未将青莲的生死预算在内……
还需再等一等。
蝰蛇吐着红信子,身体已经做出了攻击姿态。
此时,画面中的青莲在水面浮动,完全不知死亡逼近,头顶一条粗大的黑蝰蛇闪电般,倏然弹向了水面。
萧玉折微不可见地皱起眉,袖中的五指慢慢收拢,骤然间放开了神识,几乎是瞬间便出现在水池上空。
一团黑血在天空中炸开,如同烟花般洒向水面,与此同时半空中坠下一个黑影。
陶执惊呆了,这是什么黑暗“养分”?
他浑然不觉,有一个神识凝成的结界,保护了他不受黑血“攻击”。
那黑影落地之后,便被神识织成的罗网覆盖,用尽全力都无法挣脱,反而伤口越来越重。
“可恶,是什么人坏我好事!”蝰蛇大骂道。
但是,下一瞬他就说不出话了,因为萧玉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求生欲让他放弃了挣扎。
“北衡仙君……有话好说。”他化作人形,是个黑衣的年轻男子。
萧玉折冷眼打量他,“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紫阳殿?”
“在下匡姜,是渡长老的门徒,今年来翰辰书院进修的弟子。”匡姜装作可怜,解释道:
“我方才喝醉了酒,误打误撞闯了进去,不知者无罪,还请仙君饶恕!”
闻言,萧玉折反而笑了一下,“误打误撞……差点吃了我的青莲?”
他朝着蝰蛇徐徐走近,释放的威压让其无法动弹。
匡姜眼底翻涌着狠辣,却死死攥着衣角,告诉自己不要露出破绽。
看到那双白色云纹的靴面,匡姜心里突突地跳,急忙开始狡辩:“仙君您误会了,我……”
但是,萧玉折却越过了他。
“带回去,仔细审问。”
身后的窦祯应了一声,然后掏出了一只蛇皮麻袋。
蝰蛇:麻袋……?
窦祯露出嫌恶的表情,粗鲁地往地上兜了一下,把地上还懵逼的蝰蛇带走了。
水池里的青莲专心疗伤,便是天塌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一场激烈打斗过后,水面分散着各种污秽,有金鱼焦黑的碎肉,还有蝰蛇恶臭的鲜血,以及……青莲残破的花瓣。
萧玉折心头一跳,目光倏然落在那颗青莲身上。
他抬手捻了个诀,将水面上的杂乱污秽驱除干净,青莲立刻就反应过来,因为鼻尖难闻的味道突然消失了。
陶执看到了面沉如水的男人,眼神就像是……要杀了他。
救命啊,什么时候又惹到这糟老头子了?
然后,他就悬浮了起来,身上滴滴答答坠着水,就径直飞到了糟老头子手里。
青莲乖巧地坐在他的掌心,只是花瓣边角有些残缺和焦黄,焉儿哒哒的往下垂着,就像是一个人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副模样又可怜又无助。
萧玉折目光凝滞,心口莫名的感到急躁和烦闷,那许久未曾发作的禁咒竟然蠢蠢欲动……
忽然,手上传来柔软紧密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恢复了清醒,然后发现是青莲包裹着他的手指,尽心尽力地吸干手上的水分。
萧玉折嘴角微勾,心情忽然愉悦起来了。
陶执内心不满,但行动上却在讨好这糟老头子,生怕再被丢进水里感受溺毙。
可是当他要爬到手背上,吸干另一面的水渍的时候,冰凉的掌心突然升腾热量,吓得他差点魂飞天外。
咋地,嫌服务不到位,要送他归西?
逐渐上升的温度,莫名让他想起了火葬场,陶执极度恐惧之下,尝试在丹田里寻找凤凰火焰,可是连半点影子都不见。
他发现热度停住上升,温暖适宜的包裹着他的身体,就像是晴天烈阳正好的时候……
陶执感觉困意袭来,万念俱灰之中沉沉睡去。
片刻后,掌心的青莲伤口痊愈了,花瓣呈放松姿态绽放着,透着饱满、诱人的色泽。
若是留心观察,便能发现花瓣下的脉络,流动着淡金色的液体。
萧玉折纤长的睫羽轻垂,遮掩了一双幽深的黑瞳。
天巫凤王箭的碎片,究竟从何而来?
清晨的阳光,精准地打在青莲脸上。
陶执睡得正香,翻了个身继续睡,忽然有人轻轻戳了他一下。
他用一瓣花顶开,示意“不要打搅我睡觉”。
萧玉折再次伸出手指,指腹碰了碰软软的花瓣,入手光滑水润,色泽也十分诱人。
结果,青莲烦不胜烦,旁边的花瓣故意拍了拍水面,水珠溅到他的手指上。
萧玉折目光深深,然后慢慢收回了手。
站在一旁的窦祯,将青莲干的“好事”看在眼里,暗中为他捏了把汗。
但是青莲睡得好像更香了。
窦祯:……您走好嘞。
偌大的紫阳殿上,空气充斥着沉闷和压抑,让人连喘息都感到困难。
萧玉折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
底下跪着那名黑衣男子,左手边是一身风尘仆仆的车灏,他气息不是很正常,显然也是怒气难平。
“师尊,匡姜此人虽是妖修,但师从万重宗渡长老,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车灏站出来,拱了拱手:“但是入我翰辰书院以来,便一直挑衅生事,品行恶劣难驯……今又擅闯紫阳殿,险些伤及无辜,我身为师长也难辞其咎,请师尊处罚。”
匡姜被五花大绑,却还满脸不服,叫嚣道:“什么挑衅生事,还不是你们浮仙宗规矩多,不让干这不让干那……”
“狂徒住口!”车灏向来是温和先生,此时也难得显了怒火。
“嘁。”
在大殿之上,车灏不好再发作,默默退了回去。
“……”陶执被吵醒了,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发现自己不在水池里了。
他顺着放在桌上的手往上看,萧玉折正坐在他面前,神色透着股慵懒随和。
陶执想起了昏迷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人就是他。
是仙君把他带到这里,还治好了他的伤?这感觉有点魔幻。
“匡姜,你所说的句句属实?”萧玉折举起一盏茶,轻轻啜了一口。
闻言,陶执往下看到了大殿中的两人,除了车灏他认识外,那黑衣服的不知道是谁,眼神却很可怕。
就像是艳丽的毒蛇在暗中算计,陶执打了个寒战。
而此时匡姜脸色尤其难看,仙君这句话意外深长,严重程度可大可小,他说过的话真假参半,可如果现在不答“属实”,那不就证明自己在说谎?
忽然,一盏灯从上面飘下来,停在他面前微微浮动。
匡姜顿时心头巨震,“仙君,您这是何意?”
“如你所见,炼魂灯面前无人敢说谎。”
炼魂灯除了炼制魂魄之外,还能搜魂寻物!匡姜脸色铁青,恼羞成怒道:“仙君,你无法证明我有罪,怎能对我动这搜魂之术!我是万重宗的来客,这就是贵宗的待客之道?”
魂魄六神乃是修士重中之重,若是随意就被人搜魂,将是对人格何等的侮辱!
炼魂灯打开,淡淡的金光充盈整座大殿,它们仿佛有意识般,凝成的结界禁锢住匡姜。
萧玉折用一缕灵力,灌入匡姜的眉心,此时匡姜六神不稳,轻而易举就被打开了识海。
片刻后,一张羊皮信纸在半空中敞开。
信上的内容,墨字徐徐浮现,让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大意如下:
弟子匡姜听令,前往浮仙宗之后,切记遵守规矩,向车先生刻苦求学,务必悬梁刺股,囊萤映雪……
前面一大堆都在训诫匡姜,甚至是吃饭也要跟别人一样,不要吃老鼠、鸟儿之类的。
最后一段就值得反复赏析了,原文是“暗中刺探紫阳殿情报,如有机会便偷走青莲,千万不能留下把柄,否则……”
突然,匡姜脸色发紫青筋暴起,元神隐隐有自爆之势!
萧玉折从容不迫地收回灵力,同时封住了匡姜的元神,阻止了他自爆。
“证据确凿,可还有话要说?”他目光冷如寒冰。
“我无话可说……”
匡姜跪倒在地,神色恍惚不定,他刚刚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你给渡长老回信,交代事情始末,便可自行回去。”
几人闻言俱是不解,难道仙君一念仁慈,竟要放虎归山?
连匡姜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悄悄去打量仙君冷淡的脸,内心不由自主的恐慌起来,直觉告诉他这人比死亡更可怕。
一支墨笔漂浮在他手边,匡姜惴惴不安地低头书写,关于自己在浮仙宗犯下的错。
羊皮纸浮在半空中,萧玉折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轻轻摸了摸青莲,道:“你可以走了。”
“谢仙君饶命,仙君宽容大度,匡姜此生铭记大恩,将来如果贵宗需要我,我必为仙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匡姜神色激昂,把羊皮纸一把塞进怀里。
“尊上,这恐有不妥……”车灏站了出来,想要劝阻的话却噎住了,因为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滚烫的的热浪。
——是九重幽火,能焚烧淬炼神魂的神火。
匡姜感觉丹田在破裂,冰蓝色的焰火烧遍全身。那阻止他自爆的封印在缓缓消失,这意味着他元丹正在爆裂,一旦开始就无法阻止。
除非像是北衡仙君……或是渡长老那样的大能出手相助。
“你还有半个时辰活命……”萧玉折的声音漫不经心,却让人如坠冰窖。
匡姜身体僵硬,痛苦地怒吼着,原来放他走……并不意味着他能活。
他咬牙切齿,眼底血红道:“多谢仙君,在下告辞!!”
然后他化作一小簇幽火,冲上浮仙宗上方云霄最后变成一个点,眨眼间便消失了。
“此事我也有错,擅离职守没看好青莲,自知罪无可恕,请尊上处罚。”窦祯走到底下,也跪了下来。
萧玉折沉吟片刻,忽然垂眸问青莲:“他险些伤你根基,你想如何处罚?”
大殿内落针可闻,连车灏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青莲,仙君这语气是认真的?
陶执确实认真思考了,他向来是个眦睚必报的人,要是平日被魔修这么整,他绝不会饶过对方。
可是现在他还在浮仙宗,里外没一个人可信,昨日的伤势相比于雷劫,显然不值一提,不如……
“窦仙侍平日对我细心关照,我能有今日也多依赖他,金鲤鱼偷袭之事,想必是一时疏忽,还请仙君从轻发落。”
窦祯听完,当场热泪盈眶。
他以为青莲会借此添油加醋,将他赶出浮仙宗,没想到啊……却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他眼里青莲形象骤然拔高,周身散发白光,宛若一朵盛放的圣洁白莲花。
萧玉折听了觉得有趣,微微挑眉道:“哦,那我待你又如何?”
“仙君是我的衣食父母,于我有再造之恩,真心可鉴愿发毒誓,将来仙君一句话,便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走一趟!”
萧玉折点了点头,“你若说谎,便去炼魂灯走一趟。”
“……”好像装过头了。
窦祯:问就是感动。
车灏嘴角抽搐了一下,头一回有人敢在仙君面前发毒誓的。五雷轰顶尚有一线生机,在炼魂灯面前可就是神魂俱灭。
“你不怕后悔?”
“无悔!”
于是,窦祯千恩万谢,叩了几个响头离开了,出了门呼吸的空气都格外清甜。
方才有其他人在,车灏不便多言,可是现在仔细看,仙君看起来神色阴郁,气息隐隐有紊乱的迹象。
就在他一颗心高悬之际,仙君又忽然平静了下来,原因便是面前那颗青莲。
轩窗雕着花卉,镂空的间隙间透进日光,柔软地流淌在案前,白衣仙君斜坐在梨花椅上,半托着脸用手指逗青莲。
青莲不耐烦,浑身花瓣都透着“拒绝”。
车灏:“……”
等了半天无事发生,车灏决定先开口,将方才的疑虑说出来。
他目光担忧,道:“师尊,您身上的禁咒已经保持稳定,为何今日九重幽火还会现身?”
匡姜是罪无可恕的奸细,但是不见得要仙君亲自动手。
萧玉折扶了扶额头,眼底也有些困惑,“自从昨日起,我的情绪便有些难以控制。”
“或许跟匡姜有关,只是敌在暗我在明,不知渡长老是否还有其他阴谋。”
他们与万重宗向来不对付,一旦遇上什么变故,十有八九是对方搞的鬼。
大约三百年前,浮仙宗经历过一场灭门的灾难,仙君是唯一的幸存者,后来重新招揽门徒,才慢慢重建了浮仙宗。
直到最近几年,仙君久病不愈,又不理世事,万重宗的人又开始动歪心思,妄想打垮浮仙宗。
尤其是那位渡长老,处处与他们为敌。而且有传言,他们的四师叔英年早逝,当年便是死于渡长老之手。
四师叔这个人,是仙君的一块逆鳞,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来一个便杀一个。”萧玉折声音冷冷的,细听之下竟含着笑意。
车灏发觉他状态不对,压下心中惊骇,连忙说道:“师尊,这次药浴应当提前,否则难以控制您体内的禁咒。”
禁咒植根于神魂,一旦发作会摧毁理智,即便是分神期的大能,也会沦为只知杀戮的武器。
这件事情鲜少人知晓,通过药浴治疗,车灏能帮助仙君控制禁咒,已经很久没发生气息紊乱的情况了。
“不必着急,此事我有分寸。”
车灏心中暗潮涌动,“还请师尊明示,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亲自照看青莲。”
车灏:?
那天以后,陶执就换了“新家”,他这才发现仙君的生活多么的无趣。
仙君喜静,紫阳殿便一向冷冷清清,内外更是无人伺候,其他弟子也无事不会来叨扰。
虽说仙君没事喜欢养花草,但都是挑好了苗子让别人去照顾。
在紫阳殿的案桌上,放着一只透明的小水缸,青莲安安静静漂浮着,与世无争地躺平了。
萧玉折一手执书卷,不时地用余光留意。
陶执肚子咕噜噜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瞟向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怎么了?”仙君问。
“仙君,我饿了……”
“嗯。”萧玉折拿起一瓶灵液,倒进了水里。
仙君给的灵液比在园子里强不少,反正陶执感觉体内灵气倍增,还有源源不断渴求的冲动。
他看着那淡蓝色的液体,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温星露。”
温星露?陶执想到了温星树,那是一种昆仑山上的神树,果子千年结一颗,无比珍贵。
总不会有人这么败家,用温星果养花吧?
应该就是取个好听的名儿,跟神树沾不上边,于是陶执心安理得地喝着露水。
仙君把他养在身边,一日三顿没有少,就是不按时喂,每次都要他望穿秋水,才愿意喂他。
半个时辰后,萧玉折放下书卷,掸了掸衣摆起身,看起来是要出门。
陶执双眼一亮,喊道:“仙君,您要去哪儿?”
然后又觉得不妥,补救道:“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公务的话,不如带上我一起?”
萧玉折声音淡淡的,“去园子看看。”
带上我一起!带上我!
青莲身上发着淡绿色的光,萧玉折觉得比外头的太阳还要刺眼,他不作他想将青莲放在手上。
当陶执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简直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也许是这具身体的原因,比起室内他更喜欢待在室外。
之前萧玉折就经常会去园子里,但是他都不曾留意他来干什么。
忽然,他想到了遇到仙君的那天夜里,灵田上的所有花草都瞬间枯败,那是因为仙君从来不收敛身上的威压。
他却因为吃多了灵液,而不惧怕萧玉折,可是现在再踏入园子的时候,是不是也会重现惨状?
萧玉折踏入园子的时候,发觉掌心的青莲在颤抖。
他慢慢皱起剑眉,下意识收敛了周身威压,难道青莲身上还有伤口?
青莲从袖口里探出脑袋,此时园子里风平浪静,艳阳高照,花草植物齐齐整整,他不禁暗中松了口气。
然后忍不住嘟囔了一声:“怎么会有人……动不动就斩草除根?”
萧玉折暗中探查了青莲经脉,没有发现有被忽略的伤口,却听到这不清不楚的话。
此时灵田上的花开得热烈动人,年长的约有半人高,甚至有的花蕾就对着萧玉折开。
千红万紫的百花丛中,雪衣掠过未曾沾染半片花叶。
萧玉折偶然停下观赏一株虞美人,虞美人便如一位娇羞的女子般,故作矜持,摆弄姿态。
他眼神无波无澜,接着冷酷地抬起手,手起刀落。
虞美人颤了颤,发觉过长的叶子被修剪掉了。
虞美人:“……”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往前赏海棠。
他每一次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就单单是看着,偶尔用灵力修修花,变成另一种“美”或“丑”的新面孔。
万幸大家没有镜子,娇花们都还是美美哒。
陶执无语了,忍不住问:“你若是真心喜欢,为什么还要它们的命?”
这种近乎亲切的行为,太具有欺骗性了,但其实他毁灭灵田的时候一样无情。
“真心喜欢?”萧玉折琢磨这几个字,语气有些冷:“我并非真心,也从不喜欢。”
萧玉折垂眸看着青莲,轻声叹息:
“……况且真心喜欢,便一定能好好珍惜吗?”
从园子里出来后,陶执内心百感交集,虽然萧玉折话是那么说,但是从始至终都收敛着威压。
他继续在案桌上,继续当着一位“伴读”。
陶执已经盘算好了,等他找到凤王箭的下落,他就毫不犹豫地夺走,然后头也不回地回魔界。
将来如果萧玉折找来,他就权当不认识这号人。
现在重要的一步棋,需要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瞅着时机差不多了,便状作不经意地开口:
“我想喝园子里的灵泉,让窦祯送点来吧。”
萧玉折“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说话了。
下午的时候,陶执在屋里等得快睡着了,才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窦祯向萧玉折行了一礼,然后把小水缸捧了起来,出门之后便是走廊。
“兄弟,上次多亏了你。”
窦祯笑得一脸真诚,带着几分感激的意味,活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
这态度放在前两天,陶执都要以为见鬼了。
他想了想正道人士之间的拉扯,装模作样道:“不过举手之劳,无足挂齿。”
“你太过谦了!在这里我对之前的冒犯,郑重向你道歉……啊,这次是真心的,如果我忘恩负义,将来我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