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执心想果然如此,又是这个“誓约”,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萧玉折视若无睹,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这样你可愿意?”
不愿意!陶执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动什么心思。
他没有接萧玉折的话,反而表情委屈伤心,“你都不愿意跟我说真话,还说什么要跟我结道侣……”
“……”萧玉折见他伤心的模样,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
陶执睁开一只眼睛,瞟了瞟自己的手:“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当萧玉折真的放开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钻出被窝,然后下床拽了件外衣披上。
动作行云流水,完全不见方才柔弱可怜的样子。
萧玉折偏过头,眼神晦涩地看向他,“是我没考虑周全,你若是不愿意,以后便不用再勉强。 ”
他垂下眼帘,想掩住翻涌的渴望,可是就这么一压抑,心里更强烈的执念、贪婪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其中最令他心悸的“渴望”,是想把陶执困在这里。
陶执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紊乱,不禁心头一阵突突,生怕这几次治疗全白费,忙不迭说道:
“我……我也不是不愿意……”
萧玉折抬眸看着他,眼底浮现些许希冀。
“但不是现在!”陶执立即打住话头,“我可以给你治,但是丹药你也要继续吃。”
他就不信多吃几颗丹药,还怕治不了这可恶的“噬心蛊”。
萧玉折犹疑了一瞬,“若是丹药暂时炼不出来……”
“那就一直等着!”陶执语气分外坚持,不肯再让步。
“……”
门外车灏准备进来,无意间听到后面的对话,于是有些犹豫了,现在进去打扰他们好像不太合适?
他想了想便转过身,将炼制好的丹药端了回去。
虽然师尊没有明确下令,但是他直觉不宜过早炼制丹药,结果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青莲,你自求多福吧。
萧玉折果然履行约定,没有再来“干扰”陶执的生活。他又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下地行走了。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窦祯,想起来当时在荷州,还没有好好说上话。
窦祯来的时候带了一只鸟笼,那是一只漂亮的小鹦鹉,看上去颇具灵性。
“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许久没见,他张嘴便是一顿奚落,仔细听还有点不明显的失落。
“怎么可能?我是暂时回不去。”
陶执边回答边弯下腰去看,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脑袋。
小鹦鹉甩了甩头,先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便气愤地用嘴巴啄他的手指。
不痛不痒,跟羽毛挠似的。
“骗子,骗子!”小鹦鹉突然开口嚷嚷道。
“……”陶执下意识看向了窦祯,见他眼神漂移,摸了摸鼻子说道:
“我放在屋外一段时间,随口说的话都叫它学了去。”
这个时间开口“说话”,还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说起来,你和尊上是怎么回事?”
陶执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忽然想起来那天窦祯出现在门外,虽然没看到他们,但也很有可能猜到了。
窦祯轻轻挑起眉,眼神意味深长:“后来……尊上可有什么表示?”
那天一整夜,他都没看到他们出来,即便知道青莲是为了治疗尊上的“噬心蛊”,才不得不做出个人的牺牲,但……还是难免引人遐想。
“能有什么表示?”陶执脸色微红,嘴硬道。
“比如以后改口叫你尊上夫人……”
窦祯一脸的天马行空神游,没想到啊有朝一日,小师兄变成了尊上夫人。
这个称呼,把陶执雷得外焦里嫩,他低声否认道:“没有,你别瞎说!”
“好,你别生气。”窦祯见他羞恼,立即变了脸色,堆起一个笑脸道:“是我乱说哈哈……”
他们走之后,有两名弟子从里屋出来,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他们这厢说的话,会一字不落听到不相干的人耳朵里,还在暗地里开始造谣传播。
其他弟子看陶执的目光,都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今日清晨风和日丽,空气香甜。
陶执闲来无事想去逗逗鹦鹉,养了它之后总算不那么无聊。
他来到了院子外面,照例喂了饲料,小鹦鹉一双黑豆眼看了看他,突然开口说话:
“在一起也不会长久,不会长久。”
陶执:?这鹦鹉坏了?
“只有他当真了。”
“他傻傻当真了,只是一个影子,哪里比得上正主一根手指头?”
陶执抚摸小鹦鹉的手微顿,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吵死了,凉梭梭地盯着它:
“你能不能安静点?”
鹦鹉也许是发觉危险,又吃人嘴短,于是低下头老实地干饭。
现在陶执觉得意兴阑珊了,他想起鹦鹉“说”的话,不禁神色若有所思。
这些话意味深长,明褒暗贬,他也不是听不懂,当初在浮仙宗也曾偶尔听见,没有当回事罢了。
只不过会是谁这么嚣张,不仅跟来了人界,还跑到他的小鹦鹉跟前嘴碎?
原来仙门弟子也市井百姓般无二,或许闲来无事也会坐在路牙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谈论谁家更富有,谁家的女人更漂亮。
他无趣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回到了房间。
没想到次日下午,他就遇上了那几名弟子,还是在一种尴尬的环境里,侧面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言论。
今日窦祯约他去研究功法,想找修为差不多的弟子相互切磋,但还没走进那间院子,便听到了议论声。
“尊上和青莲的事,你们怎么看?”
几名弟子站在院子里,也不练剑修行,而是坐在树下斗蛐蛐,其中一个嘴里叼着草根,嗤笑了一声:
“能怎么看?尊上对他能是认真的吗?”
“谁知道呢。”另一个人说道,“我听说尊上之前在魔界遇险,也是因为去救青莲。”
“你们别忘了,青莲是被当成谁的影子。”
“……”
陶执沉默不语,其实有点尴尬。
突然,他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抹白色身影朝这里走来。
他心里一跳,直觉不想被发现,于是拉着疑惑的窦祯往墙后躲了躲。
来人正是萧玉折,他偶然经过小院时,忽然听到附近有人说话,原本打算充耳不闻。
但是听到提到了自己,便稍稍停步听了片刻。
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眼底也渐渐浮现阴霾,神色忽地阴晴不定。
这些人怎么有资格谈论他?
他从竹叶林后站了出来,厉声喝止道:“想说什么,不如当着我的面说?”
第60章
五名弟子顿时面无血色, 肉眼可见的慌了,没有料到茶余饭后的闲话会被正主听见,接连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仙君恕罪, 我们不是有意冒犯,只是……只是……”他们低垂着脑袋,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浮仙宗内律法森严, 仙君更是铁面无私, 曾经有名弟子背书时夹带“私货”,被罚了六年的禁闭, 出来时据说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弟子中犯错尚且严惩, 如今他们犯的是“以下犯上”之罪, 怎么可能会轻易饶恕?
弟子之间面面相觑, 想到那位被罚成“哑巴”的师兄, 脑门上的汗水都坠落了下来。
这时,萧玉折突然凉凉笑了一声,更是让他们忍不住浑身战栗。
“只是凑巧被发现罢了。”
“……”弟子们手心冒汗,哆嗦着叩了个头:“弟子知错。”
“看看你们这副模样,哪还有半点正道门派的样子?真是荒唐。”
这声音和语气,他们已经能预见“悲惨”的下场了。
但是, 萧玉折扫了他们一圈,忽然眸光锐利道:“方才那番话是何人传出来的?”
周围异常静默,不安的气氛弥漫开, 很快为了不殃及自己,他们远远退出一步,把中间那人暴露出来。
那弟子脸色青白, 暗骂了声忘恩负义,然后急忙哭着求情。
他几日前偶然路过, 听到了窦祯和青莲的对话,本来只是无意中跟同门聊起,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便是想阻止都有心无力。
可是仙君却没有开口,正式“宣判”他的死刑。
他心存侥幸地稍稍往上看了一眼,发现面前出现了一双雪白的靴子,高高在上不染半分灰尘。
\"你听说的事,也只是他们一面之词。\"萧玉折笑意不达眼底,“谁说我把他当成‘替代品’了……”
他惊恐的脸上,现出诧异之色。
“我待青莲确实真心实意,因为我们起过道侣心誓,从今往后我身旁的位置也仅有他一人。”
道侣心誓?!弟子们皆瞳孔地震,修真界谁人不知,一旦立下心誓,将来若是反悔,必会元丹爆破而亡。
倘若不是决心一生相守,情深意切者又怎会赌上自己的仙途?
当然,现在最害怕的还是那个弟子,这番话被仙君亲口印证,便是侧面说明他在“造谣”。
“可惜……”萧玉折轻叹了一声,眼神忽地凌厉。
“你屡次三番在背后搅乱惹事,在浮仙宗内我没有处置你,没想到竟然助长你的气焰。”他眸光森冷,毫不留情地说道:
“现今除去仙籍,永不得再回宗门。”
“……”那名弟子脸色煞白,无力地瘫软在地,眼底浮现悔恨之色,可惜此时此刻已经太迟。
微风拂过竹叶林,带起层层绿涛。
陶执从头到尾听完了,顿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去,他好像不知不觉,又给仙君添了麻烦。
看着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忽然情绪有些复杂。
他渐渐地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萧玉折向着自己,连在门下弟子面前也一样不包庇徇私。
莫名其妙的感动涌上心头。
“我从未见尊上这么生气。”窦祯心有戚戚地小声说道,但是语气也很是义愤填膺:
“不过敢这么诋毁你,活该那家伙被除去仙籍!”
陶执没有回应他的话,因为萧玉折正往他的方向走来。
也许是眼神极具侵略性,他顿时也忘了躲避,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对方。
当萧玉折发现他的时候,浑身冷气骤然收敛,连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了。
众弟子:终于可以呼吸了。
他们想看看来者是谁,可是还没等回过头,便听闻头顶又下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方才我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吗?”
萧玉折神色格外冷酷,就像是在宣布某项铁律。
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几名弟子低着脑袋面面相觑,都觉得不是被训话,而是即将被判处“死刑”。
“记住了!”
他们得到“大赦”之后,便一溜烟儿跑的没影,一路低着头不敢看路上的二人。
“弟子也告辞了。”窦祯当没看见陶执的眼神,见气氛正好,便识相地随后走了。
临行之前,还鼓励地看了陶执一眼。
“……”
“他也没有犯什么错,就是嘴碎了一点……”陶执垂下眼帘,低声说了一句。
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他心里有些慌乱。
忽然,面前高大的阴影往前靠近,遮蔽了眼前的所有阳光,直到与他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陶执心口微窒,怔愣了片刻。
萧玉折朝他头上伸出手,将一片碎叶取了下来,“我直到你心软,不愿意见别人受罪,可是……他非议的不是旁人,而是你。”
是浮仙宗未来的另一位主人,于情于理都不可饶恕。
他没有将意思说透,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着,看到陶执脸色涨红了,便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陶执不是羞得,他是急的:“你……可不要后悔。”
结为道侣本就是大事,对于浮仙宗来说亦是如此,所以萧玉折再考虑一段时间他也能理解。
可是对方却笃定专注地看着他,光芒之耀眼热度之滚烫,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我绝不后悔。”
“……”
陶执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萧玉折他认真了!他真的想跟自己结道侣……没办法再用“替身”说法,解释这个行为。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男人虽然是无情的剑修,但是六根未净对他动了真情。
可是陶执还存有理智,他可是个魔修,怎么可能跟他回去,更不可能结什么道侣。——到时候不知道要捅下多大的篓子。
所以对于萧玉折的真心,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准备先将他们搪塞过去,等拿到凤凰碎片就逃之夭夭。
今日训诫过后,所有弟子皆谨言慎行,不敢再多嘴议论仙君私事。
陶执也没有再听到那些人嘴碎,可是时间久了,他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点,那就是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和以前不太一样。
只要提到萧玉折和他,准会变成讳莫如深的模样,看到他出现更是恭敬无比,小心翼翼。
这让陶执感觉十分微妙,甚至有种非常强烈的既视感。
——他们就差喊他一声“师娘”,担心他给仙君吹枕边风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恍然意识到,这些“好”弟子们确实这么想,而且还在私下里流传他们不日将大婚的“消息”。
深夜,城主府。
屋内遍布红光,地上放着两团蒲团,东方泽跪坐在其中一个,朝着头顶的画虔诚地拜了拜。
在他对面的蒲团上,黑狐被绑住了手脚,眼神嫉恨。
“你想干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几日前,东方泽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对他严厉苛刻,动则打骂。
东方泽皮肉不笑地看着他,“一百六十人,还差一只妖修,我正愁不知道从哪里找,你既然送上门,我当然不会客气。”
黑狐脸色发青,突然叫了起来:“阿雪她不见了,是不是你……”
“哼。”东方泽不明意义地笑了笑,但是脸色却有些阴郁,“本来定下的人选是那株青莲,可是他身边有那位……我无法下手。”
他的表情神经质,变回了之前和善慈祥的样子,安慰焦躁的黑狐道:“还有三日,你暂且等等。”
“我不信!老家伙你说谎!”黑狐挣扎起来,他这才发现使不上劲,电光火石间,他想到那个老巫医,给他下的药有问题……
突然,黑狐感觉妖丹似爆裂般,剧烈的疼痛感窜上头顶,身体也开始痉挛抽搐,他在地上翻滚了片刻,随后便昏了过去。
周围安静下来,东方泽心情也舒畅起来。
倏然,他警惕地看向旁边,手腕下的毒箭弹了出来。
下一瞬,房间另一侧出现了团黑气,黑气散去之后,穿着黑袍的苍智渊现身了。
“原来是大护法。”东方泽笑起来,脸上的皮肉很是僵硬。
“想不到你这般用心,这是……”苍智渊看向了昏迷的黑狐,疑惑道:“你打算用它当祭品?”
“只能是他了。”
苍智渊看出了他脸上的遗憾之意,微微侧过身冷声道:“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不让你打他的主意。若是你敢做小动作,我会第一时间……宰了你。”
东方泽脸色微变,收敛道:“您实在多虑了,再说有北衡仙君在,我如何下得了手。”
“知道就好。”
忽然,苍智渊感觉心口一阵疼痛,他神色稍微变白,但是很快就被运气来的魔气抚平。
“大护法,你受伤了?” 东方泽讶异道。
苍智渊神色恢复如常,漠然地说:“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他身上的伤口是在荷州所伤,不愧是北衡仙君座下弟子,一剑就命中心脏,让他至今难以痊愈。
“三日后便是十五,到时候貔貅会在附近现身,接下悬赏令的各界人士都会出手,而且北衡仙君也会在场,因此我们不能派人干扰。”
“倘若貔貅被北衡仙君擒住,那可如何是好?”
苍智渊语气意味深长,“擒住更好,那活到最后的会是浮仙宗。”
他只说“活”到最后,可没有说谁是最后的“赢家”。
东方泽也意会了含义,深深地笑了笑,突然他唇边的笑意凝固了,因为手臂上传来熟悉可怕的疼痛。
他抬起手臂,发现手腕上鼓起来一个“包”,却像是活物一样往前活动。
东方泽用另一只手,死死摁住那个“包”,咬着牙不让它跑掉。
“等到那一天,你可以将它放出来,今后便不会这般痛苦了。”苍智渊看着他通红的手腕,说道。
苍智渊看着他打翻了红色盒子,匆忙地将药吃了下去。
这位东方城主活了三百年,其中两百多年是靠吃药续命的。当初魔界历经大乱局面,有不少魔修涌入了人界作乱,而不夜城早年势单力薄,不到十日便被魔修占据。
全城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夜夜哭嚎哀鸣,唯有这位年少的城主站了出来,在满街的妖魔横行中杀出一条血路。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的确和平地统治了不夜城两百多年。
苍智渊思绪只是暂时飞走,他从宽大的黑袍里取出一样东西,说道:“虽然不能在里面安插人手,但是我们可以事先做好准备。”
“这是……”东方泽呼吸平稳下来,他轻咳了几声,然后将那张黑色符纸接了过来。
“定音符。”
定音符无形无迹,可以暗中破坏阵法结构,轻则削弱阵法大成后的威力,重则改变阵法性质,由吉转凶顷刻间取人性命。
十五日已至, 今日天空灰蒙蒙的,隐约透着股阴沉沉的不详气息。
北水镇位于不夜城北边,一座不知名的高山脚下, 当地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 曾是非常平静富庶的地方。
直到妖物与貔貅的出现, 打破了这份平静。
当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 发现镇子里的百姓稀少,多得是荒废的房屋, 以及干涸枯萎的农田。
在他们前方有个老年人, 正在喂养鸡鸭鹅, 窦祯上前去询问, 两人交谈了片刻后, 老年人便回屋了。
“他说这里都了三年了。”窦祯回来说道。
“当初貔貅和其他妖物在此作祟,大多数年轻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些老年人,或是不愿意离开的,才留了下来。”
萧玉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让几名弟子在附近查看, 若是有发现便回来禀报。”
“是。”车灏打算去吩咐,末了见窦祯还杵在那儿,便拉着他往外走。
窦祯一脸疑惑:“你拉我走干什么?”
“……帮忙。”
陶执此时却注意到, 方才那个老年人又从草屋出来,他端了一盘水果放在屋前的一张小桌上。
老年人朝他们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两位仙师, 请坐。”
这份紧张被陶执看在眼里,想到在他们之前来了其他人, 应该没有领受老人家的好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撩起衣袍坐了下来。
然后陶执就发现,萧玉折身形高大坐下来后,显得小桌更加的“袖珍”了。
老人家衣着简朴,身上甚至缝了好几个补丁,他皮肤黝黑粗糙,是常年在阳光下暴晒的原因。
他重新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热枕的光:“俺们干了一辈子农活,从没离开过这座山头,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的‘仙人’。”
“多谢老人家招待。”萧玉折谦逊道。
陶执却情绪高涨,他听出老人家话里的赞许,心里也很是高兴,“老人家,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不,俺还有个儿子,在外头放羊还没有回来。”
见他脸上显出慈爱的神色,陶执看了看周围破败的环境,不禁心生感慨,“您儿子真是孝顺。”
“不过,附近恐怕还有妖物,您不担心……”
老人家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若是不出去干活,不等妖物吃了俺们,俺们就要先饿死咯。”
萧玉折循着老人家的目光,往右边的林子里看去。
他指尖微微摩挲片刻,然后放出了一抹神识,它飞到林子上空便消失不见。
陶执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他又不是凡人,怎么知道人家的难处。
“真要有妖怪,不还有你们?”老人家脸上出现了希冀的光,但是很快有消弭了,“你们来北水镇,不就是抓住妖物,抓到那只……”
“貔貅?”
“是……就是它!”老人家突然惊惧起来,仿佛一听到这两个字便要浑身发抖。
“两位仙师,请一定……一定帮帮俺们,救救北水镇剩下的人吧。”
北水镇之前不是没来过其他“仙家”,只不过每一次进山都是有进无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里面凶险异常,只要领略过一次,便只顾逃命去了,谁也不会再想发慈悲救他们。
但是他心里还存有希望,想有朝一日让北水镇恢复宁静的生活。
老人家神情突然激动,朝着他们便想跪下来,但是被一股轻盈的力量,阻止了他的行动。
萧玉折将手收回袖中,冷静自持地说道:“此事尽可放心,我们当抓住貔貅,为北水镇百姓除害。”
这副模样俨然就是正道仙师典范,舍己为人的悲悯气息,简直不要太强。
陶执愣愣地看着他,总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
老人家当即就被唬住了,打认为这就是上天派下来的仙人,打心眼里开始崇敬膜拜。
恰在此时,另一群人从不远处经过。
“老人家放宽心,此事还不必劳烦仙君动手,小事一桩不如由我们来代劳。”
陶执闻声扭过头去,发现是乌柳带着他的同门,也不知道听到多少,总之现身的时候,就是一副“坦荡荡”君子的样子。
“拜见北衡仙君。”他躬身行了一礼。
萧玉折微微颔首,说道:“你们当小心行事,保住性命才是要紧事。”
这话是在暗中提醒他们,之前在山里不止一批修士出了事,从镇民们口中的描述来说,就像是被抽干了丹田里的灵力,最后灵力衰竭而亡。
所以不认为他们能抓住貔貅,反而是只要“保住”性命就算是本事。
乌柳脸色稍微变了变,他勉强笑了笑:“有劳仙君关心,我们定当铭记于心。”
然后,他们就拱了拱手,就此离去了。
陶执面前的水果很是新鲜,不知道老人家是在哪里采的,与附近的农作物格格不入。
他拿起一颗草莓吃,满嘴都是香甜的味道。
全程听了萧玉折和乌柳的对话,他深深地觉得真正的风雨,正在暗地里酝酿。
当他们打算告辞离开时,才走出不到十来步,便看到左前方来了一个人。
“爹——”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戴方巾身穿亮眼的水蓝色袍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他牵着一头瘦弱的小羊,朝草屋的方向走了过来。
老人家脸上露出喜悦,他来到了门口,回应地招了招手:“阿银,你回来了。”
“怎么弄成这样?”他拍了拍少年身上的脏泥。
少年天真地笑了起来,由于太过纯粹,表情透出几分傻气:“俺中午遇到一群人,我掉进坑里,他们还……还笑我。”
老人家神情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别怕,洗洗就干净了。”
然后,便领着他进了屋。
陶执心里感觉一片暖意,接着收回了目光,跟着萧玉折慢慢往前走。
此时寒风萧瑟,头顶树叶枯黄凋零。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以为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时,却在茂密的丛林之中,看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
乌柳一行人进入深山的时候,便看到初六带领着一支魔军出现,与他们一样在寻找貔貅的踪迹。
浮仙宗的弟子见他出现,神情也有些警惕,却是本能的反应。
初六自知身份敏感,他默默去了更远的地方,慢慢地在他们的视野中消失。
“初六怎么来了?”乌柳的师弟诧异道。
“他对我们避之不及,难道是领了其他任务,不能被人知道?”
乌柳也觉得此事蹊跷,只是搜寻踪迹在这里便可,何须往深林进去,给自己增加危险?
“去看看。”他说道。
半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初六和几名魔修,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模样狼狈,像是刚死里逃生回来。
初六手里捧着一块紫色晶石,绽放着炫目的光辉。
他目光着迷,低声喃喃道:“紫夜石,终于找到它了……”
紫夜石,是名贵的法器材料,野外发现的自然石矿极少,开采的方式非常繁杂困难。
乌柳眼睛一眯,东方泽让他找紫夜石干什么?在他看来初六是个魔修,行事必然狡猾恶毒,断然不会用这种材料做好事。
“谁!”初六察觉异常,呵斥了一声。
然后就看见树林后走出来几个人,正是乌柳和几名同门弟子,他立即将紫夜石藏到身后。
“初队长,私以为有好东西,不必藏着掖着。”乌柳慢悠悠地走近了,眼底露出锋利的光,他低声说道:
“我想知道城主一介凡人,找炼制法器的材料有何用?或者说不是城主命令你找的,而是……其他什么人?”
初六知道他们有心“夺宝”,此时敌众我寡应当将紫夜石交出去。
可是他心有不甘,凭什么要给这群修士脸色,他们把“看不顺眼”四个字印在脸上,他何尝不是忍了很久?
他掌心暗中运起魔气,讽刺地笑了一下:“我好像没有义务告诉阁下吧?”
乌柳握住腰间佩剑,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不要命的魔修,敬酒不吃吃罚酒!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突然外面响起一道轻快的声音:
“看!那里面有好多宝石。”
是陶执……初六反应过来,立即收回了攻击,而对方也是一样,两个人像是没产生过矛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