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执个子较矮些,站在初六身后便看不见了,闻言他登时一激灵,心想仙君不会又要跟他“切磋”吧!
初六也许是感到他的“害怕”,突然而来的正义感涌上心头,他根本就不清楚两人之前的关系,因此在旁观视角来看,无疑陶执是被威胁欺凌的弱势一方。
“我不让,除非你保证不对他动手!如日不然,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陶执暗地里给他的勇气点赞,但还是很快选择“谈判”,初六可不是凡人,他不觉得仙君会手下留情。
“等等。”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他探出身来,平静地对初六说:“那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想知道,刚才三招还做数吗?”
萧玉折神情不变喜怒,他朝他伸出手,冷淡道:“过来。”
“那你答应了?”陶执眼睛闪闪发光。
“……”
“噢。”
初六皱起眉峰,眼见面前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莫名觉得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
嗯,为什么觉痛心疾首?
三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微妙,某种火药味在无声蔓延,陶执没有察觉这一切,而是顺从的走向了对面。
初六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连,然后突然按住陶执的左肩膀:“他是不是抓住了你的把柄,只要你开口,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你!”
什么把柄??
陶执刚想否认,整个人就往后倾斜,那一瞬间他看到白影闪过,微凉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腕。
剑光在空中如电光般划过,一串血珠喷洒了藤萝下的瓦墙。
陶执转眼间到了萧玉折身边,而初六被伤了右臂,看起来也很是生气,御起黑色弯刀准备反击。
玄光剑饮血之后,杀意逐渐被唤醒。
“别动手!都是误会!”陶执担心事情闹大,连忙站在中间阻止。
要说两人打起来,初六根本不可能赢,可初六怎么说也算半个“家人”,他不能眼看着人去送死啊。
陶执急的团团转,干脆站在萧玉折面前张开手,“这事跟他无关!我们回去吧,我都听你的。”
萧玉折看了他半晌,明显被后半句话取悦了。
玄光剑在手中化作星星点点,消失不见,空气中的温度也随之回温了不少。
陶执眼睛亮了亮,趁机继续施展“柔情话术”,他伸手去牵萧玉折的手,“我们走吧?”
萧玉折微微愣住,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勾起唇角:“好。”
他顺着陶执的动作,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陶执心里松了口气,转身时回头看了一眼,给初六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然后就被萧玉折用手扶正了脸,他连忙讪笑着打哈哈掩饰:“我看看有没有误伤黑狐。”
黑狐全程在旁边看戏,根本没有误伤到的可能性,他们离开后,便从莲花池后走了出来。
黑狐瞥了那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还在说风凉话:“这只手还在,你就谢天谢地吧。”
说实话,他去还真有点惊讶,刚才明明已经出现杀气,最后在陶执的三言两语下,居然就点到为止了?
“……你什么意思?”
初六半跪在地上,他一手捂住伤口,忽然有点难以置信,因为那冷漠嘲讽的语气,就像是个看惯生死的人。
可是低头一看,还是一张三岁幼童的脸,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就像倒映出的最天真的心灵。
黑狐语气又变得脆生生,“你好好治伤,以后记住不要去招惹那个人。”
初六露出疑惑的神情。
黑狐遂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放心吧,不是你担心的那样。”
然后门口的女仆呼唤着他,黑狐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女仆柔软的怀里,乖乖回去睡觉了。
不是那样?陶执这么说,连这孩子也是。
初六不仅没得到解答,心里的疑惑更多了,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次日中午,初六按照陶执给的“镇妖灵材”,做了一桌的美食佳肴,据说是包含了几味压制妖修的食材,无色无味。
黑狐不知内情,满心以为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大餐,于是吃得津津有味。
女仆名唤阿雪,她笑着为怀中的幼童擦了擦嘴角,“慢点吃,少爷若是喜欢,以后还有。”
“阿雪,你也吃。”黑狐夹了块肉,阿雪也没嫌弃,张开樱桃小口便吃了下去。
饭后不久,初六向他们传达了城主的一则消息:希望他们晚上能去府上,城主设宴款待他们。
东方泽特地招待他们,举止言行比上一次要熟络得多,宴会的规格也按照他的重视程度,给予了最高规格。
陶执扬起笑脸,“城主。”
他对这位城主还是挺有好感的,当然了那张肖似车先生的脸,占了很大成分。
萧玉折只是点头示意,态度一如之前,冰冷漠然的难以近身。
当东风泽跟陶执寒暄几句后,便想拉着陶执坐在身边,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笑着坐到了萧玉折身旁。
对于他的“自觉”,萧玉折很是受用,因为他在身边,就连周身的低气压也退散了些。
“这……”东方泽的手在空气中凝固,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他看到了站在桌下的黑狐,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孩子,过来叔叔这儿。”他招了招手,等着把孩子抱到怀里。
黑狐虽然不太乐意,但是现在这情况,他懒得爬上座椅,有个工具人代劳,还是不错的。
所以,他不反抗地被抱了起来。
东方泽脸突然黑了黑,手臂都有点发颤,“这孩子看着小,没想到还挺沉……”
然后,又转而一笑:“不过,我就喜欢大胖小子。”
“……”黑狐小手抓了一块年糕,突然就感觉不香了。
东方泽脸上的褶皱舒展开,他那双精明的目光扫过二人,酒过三巡后才敲打道:“两位考虑好了吗?是接下悬赏令,还是离开不夜城。”
对面一片沉默,两人互相依靠着,没有立即回答。
陶执喝了点酒,便脸颊通红,连意识都有点迷糊了。没一会儿便勾着萧玉折的脖颈,顺势挂人身上了。
萧玉折衣襟略微凌乱,却巍然不动,甚至担心陶执摔下去,而扶着他腰边。
他面色深沉如水,俨然还是清醒的:“悬赏令,我们接了。”
对于萧玉折这个决定, 东方泽自然是非常满意,他一扬手便让侍从把好酒拿上来。
“既然‘貔貅’杀了那么多人,可有人见过其真容?”
东方泽像是想起来害怕的事, 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这城中但凡被盯上的人, 都死状极其惨烈, 而且见过‘貔貅’的人, 会被挖去双眼。”
萧玉折沉吟了一会儿,“那你们怎么确定就是‘貔貅’所为?魔物所为也不无可能。”
"不可能!"东方泽语气坚定地否决, 也许是发觉失态, 便放轻了语调说道:
“那些检查的尸体上, 都有同一种印记, 那种印记太邪性, 我……我只在一本古书上见过。”
“貔貅是一种罕见凶兽,在捕猎食物时会留下……”东方泽神情微怔,表情逐渐痛苦,就像是呼吸困难。
身边的两名侍女见状,一个抱走了不在状态的黑狐,一个拿出药盒, 兑水喂城主喂下。
“七十一道法文,使其魂魄永世为奴。”萧玉折接下他的话,平静地说道。
“你 ……你是怎么知道的?”东方泽眼里现出惊恐之色,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貔貅,那就是看过那本书。
他下意识觉得是后一种,而萧玉折也不予置否。
萧玉折拿起面前的酒盏, 轻啜了一口。
这位城主的反应着实奇怪,似乎很害怕什么, 隐瞒事实的可能性非常大。
东方泽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半晌欲言又止。
“放我下来!”黑狐突然嚷嚷起来,晃动着两条短腿。
他不喜欢身后这个女人,哪里像是会伺候人的?抱孩子都不会,跟阿雪差得远了。
而且还有股刺鼻的“体味”,熏得他头晕眼花。
“城主,这……”侍女面色为难,放下来万一伤到城主了怎么办?
东方泽却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真调皮,也很合我眼缘,如果真是个普通孩子,我……”
他后半句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侍女将其放下。
黑狐挣开束缚,直接就奔向了陶执的方向。
他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小趴菜,你真睡着了?不能喝还要喝,丢人!”
陶执没反应,黑狐贱兮兮地拿起他的手,张开了一口牙齿,小虎牙亮闪闪的。
貔貅喜欢吃人,人真那么好吃?他尝尝先。
然后……就被反手包住了嘴巴,黑狐瞪大眼睛,呜呜地叫唤着。
骗人!根本没醉!
陶执从枕着的手臂上露出眼睛,闪烁着警告性的光芒,意思是不要坏他好事,否则哼哼。
黑狐心领神会,待陶执松手后,哼哧哼哧爬上了旁边的位置,郁闷地吃着自己的食物。
陶执一边装睡,一边偷听。
他想知道萧玉折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对不夜城的“秘密”不感兴趣。
目前来看,自己跟他比还是太嫩了。
在萧玉折侧过身谈话的时候,他悄悄看了一眼,不得不说是真的好看啊!
坐在那里直接反客为主,还自带高深莫测的气场,几乎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大师”身份。
“我确实见过貔貅,只不过那时候太小了,现在也无法忆起它的长相。”东方泽带着回忆的口吻,道:
“那时候我才六岁,正是好奇好动的年纪,不喜欢在书社念书,常常到城外玩耍冒险。我其实有个兄长,他年长我两岁,却稳重沉静,才华出众,是父亲的骄傲。”
他看了一眼黑狐的方向,然后默默收回了目光。
“那天我硬拉着哥哥逃学,去了城外那座山上,然后遇到了貔貅……父亲带人上山后赶走了貔貅,而哥哥为了救我,被貔貅抓走了。”
话音落下,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即便陶执心思迟钝,但还是嗅到了“细思极恐”的气息,见过貔貅的人都死了,那么城主能活下来,又见过貔貅,那么只可能是亲眼看到哥哥死去。
这样的心理阴影,普通人都难以承受,恐怕城主现在吃的药,也算是某种“镇定剂”吧。
萧玉折的侧脸沉稳如水,依然理性从容,仿佛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
哦,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可是见过萧玉折不讲理的样子,所以陶执现在觉得对一个人的看法,不能太武断。
萧玉折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腹诽,突然稍稍侧过身,低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哦,它有何特征?”萧玉折问道,对象明显不是他。
他的态度一直是漫不经心,东方泽也已经习惯了,便继续说道:
“除了那个古怪的法文,还有一点,那就是被杀的年轻人,都喜欢用‘香’,越独特貔貅越喜欢。”
当受害者多到某种程度后,城内的人也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日常爱用“香”。他们的身份或是青楼女子,或是脂粉铺的商贩,还有精致的贵族。
后来城中禁香,但还是有人失踪,出现了多具干尸。据说貔貅也喜欢吸食魂魄,口味也喜欢有“香味”的。
香味?陶执鼻尖嗅到了一丝冷香。
他想仔细去闻,但那香味就立即消失了。陶执不信邪,凑近了萧玉折,在衣襟和领口的地方,皱着鼻子来回寻找。
“呃……我觉得你挺危险的。”在其他人疑惑之际,陶执得出了这个结论。
仙君身上那么香,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貔貅,来吃我啊。
“是吗?”萧玉折低声笑了笑,勾起一丝讥讽的冰冷弧度。
陶执点了点头,希望就此揭过刚才的事。
装睡被发现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尴尬。
“咳咳,这倒不至于。”
东方泽眼神来回瞟了瞟,见两人举止亲密暧昧,对话也不太对劲,话题有点扯远的意思,于是努力扯回正题。
虽然萧玉折此人很特殊,但是他不认为貔貅会冒险“吃人”。
“既然二位接下了悬赏令,我当交出最大的诚意,希望一切顺利。”东方泽招了招手,旁边的侍女便拿着一块牌子,来到他们面前。
“这是魔军令牌,是大护法亲手所赠,可以驱使城中所有魔军。”
萧玉折冷淡地瞥了一眼,没有接手的意思。
侍女站在那儿,有点不知所措。
正当她想开口时,旁边的陶执伸出了手,将令牌接了过来,“多谢,有劳了。”
那个笑容明亮灿烂,侍女心脏顿时如小鹿乱撞。
太可爱了吧!
陶执拿着这个令牌,总有点“烫手山芋”的感觉,他在心里暗示自己,这个令牌跟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临走之前,东方泽忍不住又去薅黑狐的头发。
“这孩子真可爱,愿不愿意留下来……陪叔叔说说话呀?”
“他当然愿意。”陶执笑着把黑狐推了过去。
黑狐:“……”我谢谢你啊。
他们没人反对,黑狐也只能接受命运,不过最后他请求阿雪过来陪他,东方泽确实打心眼里喜欢他,满口答应了。
天黑之后,他们回到了城外的住址。
陶执坐在椅子上,端着热乎的甜汤,滋遛滋遛地喝了一口又一口,浑然不觉自己十足的“聒噪”。
他以前在萧玉折身边总是有些拘束,现在到了人间地界,才慢慢做回了自己。
萧玉折好像不排斥他这样,而是正襟危坐,专心闭目养神。
陶执看着看着,总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对自己似乎更宽容了一些,对别人……却还是情绪阴晴不定。
他舀了舀碗里的汤水,心想萧玉折喜欢吃甜的吗?
这么甜的玩意儿,他不会喜欢的吧……
萧玉折又听到他的“心里话”,从闭目养神中出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
“哧溜。”陶执两手捧着碗,仰头喝完了,然后摊开示意“没有了。”
在对方深邃的目光洗礼下,他假模假样地说:“要不我去让厨师再做一碗?”
萧玉折笑了一声,“有心,不必了。”
忽然,他的目光微凝。陶执正不明所以时,忽然见他不知从哪里取了一块手帕,为自己擦了擦唇角的水渍。
嗯?他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害怕。
陶执心想难道是因为宴会的事,现在要“秋后算账”了,所以先对他好一点儿?
但是对方却没有动作,好像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萧玉折掐算着时辰,认为时机到了,便从芥子袋中取出炼魂灯,幽蓝色的火焰亮如焰火。
“炼魂灯!”陶执见他拿出这东西,登时发憷。
这是想把他“炼”化了,还是把外面的魔修……原来萧玉折背后留着这一手啊!
他看了看窗外,意思很明显了,那种在意的神色不可能作假。
“你很在意他们的性命?”
蓝色幽火的光辉,映照得萧玉折脸色愈发冷漠,这个问题让陶执一时哑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是,萧玉折却垂下了眼帘,道:“只是炼制寻常香料罢了,不必次次都用元魂辅佐。”
陶执听出了话外之意,不由得眼前一亮:“仙君的意思是,燃香将貔貅引来?”
“嗯。”
炼魂灯在空中发出光芒,它慢慢地旋转,幽蓝色的光芒笼罩整间屋子,两个人都沉默无言。
陶执觉得无聊,便找话题聊天。
“仙君?”
“嗯。”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吗?”
萧玉折运气的动作微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过,想让我为民除害?”
“……”陶执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当初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时候他只是随口一说。
结果,萧玉折竟然认真了?
萧玉折掌心出现了一朵红色的花, 顿时一种奇异浓郁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
这是“彼岸花”,生于忘川河畔,据说是香气能让人窥见极乐之国。
花瓣片片落下, 眨眼间便被蓝焰吞噬,它的香气也愈发强烈。
陶执刚闻了一下, 然后便被萧玉折封住了五感。
他眨了眨眼睛, 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萧玉折用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安静下来, 陶执心里没由来地安心, 就好像只要他在, 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陶执屏息凝神, 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 彼岸花即将燃尽了,他们都没发现有任何变化,平静地不像话。
不如,明天再试试?陶执打了个哈欠,没有直接质疑花香无用,毕竟仙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而萧玉折却有些固执, 看着灯芯里的最后一片花瓣,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花瓣完全烧成了灰烬,还是无事发生。
陶执困得有点迷糊了, 他觉得今晚就这么结束了,于是转过身打算回去睡觉。
但是,萧玉折却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茫然回过头, 然后就看到了惊悚的一幕,一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窗口, 通过薄薄的窗纸,可以推测“它”是半蹲着的。
下一瞬,他的嘴唇被捂住了,然后被带到了墙角,紧贴着身旁的男人。
它……它来了!
等确认他平静下来,萧玉折才松开了手,手掌上还存留着方才的温度。
周围还是很安静,陶执好奇地探出脑袋,就看到地上一只类似鹰隼的脚,小心地踩在地上。
妖兽不知何时,破墙而入了。
它闻着一丝奇异的香气而来,却没有找到来源,可是又不愿意空手而回,于是在屋内不停地徘徊。
在黑暗中,他们都看不见彼此。萧玉折在等待最佳时机动手,所以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空气紧张,两人又贴得近,莫名多了几分燥热。
陶执感觉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所以动了动身体,想要稍微拉开点距离。
萧玉折眸光深深,握着他手腕愈发用力。
他又想干什么,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
因为这点分神的时间,再去注意外面的时候,貔貅已然靠近了,仅有咫尺之遥。
萧玉折眼里闪过冷意,他口中无声念诀。
玄光剑的光芒在空中乍现,凛冽地朝貔貅俯冲下来。
貔貅浑身布满黑色的甲片,一双虎目涌现凶煞,它体型庞大显得屋内狭小逼仄。
它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掉头逃跑。
萧玉折一路追出去,直到它在院子里消失了,凉风习习,莲花兀自绽放。
陶执也跟了上来,见此也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让它跑了……”
“两位可是发现了异样?”初六闻声也到了这里。
陶执点了点头,“不过追丢了。”
事已至此,萧玉折却身影不动。
他掌心翻转,一团幽火浮现之上,光芒映在那双眼里,显得分外薄凉。
初六站在莲花池前,手上握着弯刀拦住他。
“你要干什么?”
萧玉折淡淡道:“这种‘血莲’品种特殊,燃烧有奇香,能将貔貅引回来。”
“不可,这池莲花不能烧,城主说过了这里的所有物品,都不可毁坏。”
陶执心下也一惊,如果这莲花真能有这效用……但到底是别人的,不好私自毁坏。
见两人又一次对峙,他感觉头都大了。
“初六说的也有理,反正貔貅已经逃跑,不如明日问问城主,再从长计议?”
“来不及。”
萧玉折此刻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
他冷冷看向初六,杀意慢慢涌现眸间,这个人总是来坏自己的事情,迟早留不得。
陶执极速思考了一会儿,他真的觉得今晚他俩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要死。
不过是一池莲花,跟人命比起来何其轻微?
“我这有令牌!”他眼疾手快掏出了令牌,转过身拿给初六看,后者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你退一边去,出事全有我来负责。”
“可是,城主说过这池莲花,真的不能动……”初六还想小声抗议,但是碍于这块令牌,以及陶执坚决的神情,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愤懑地退到一边,目光却紧紧锁定他们。
萧玉折说做就做,他刚想将幽火焚烧莲花,但是陶执却突然出声:“等等,先试试有没有用。”
他用灵力折下一株莲花,放在萧玉折面前。
很快,焰火舔舐了花瓣一角,空气中多了一种比彼岸花不同,但同样浓郁芬芳的香气。
燃烧了最后一瓣莲花,火焰在风中渐渐消失,最后一阵晚风拂过,灰烬便洒向了水面。
“……”没用?陶执好奇地看向他。
片刻后,萧玉折拂了拂袖,转过身叹道:
“错过时机。”
“……”
陶执转过身拍了拍初六的肩膀,“别难过,还会再长出来的。”
“谢谢。”初六苦涩地笑了笑。
他转过身看向一池莲花,喃喃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都烧光了怪可惜的。”
初六微微讶异,然后就看到陶执临行前道:
“貔貅忍不住现身了,它不会那么快出城,你记得吩咐手下封住所有出口。”
初六点了点头,将弯刀重新放回腰间,回去之后连夜布下相关事宜。
完成任务后,他于深夜进入了城主府。
安静空荡的房间里,里屋布置得富丽堂皇,一扇珠帘随风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初六,你做的不错。”东方泽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语气不吝赞赏。
初六恭敬地站在一旁,面色分毫未动,“属下只是听令行事。”
他听从命令安排陶执和萧玉折,同时也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上去。
“属下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坚固,难以挑拨离间。”
“ 哼。”
初六犹豫了一会儿,继续道:“刚才它出现了,萧先生差点烧了莲花池,恐怕他已经掌握了它的行踪。”
“他竟然敢这么做!”
“……”
“你赶紧把这件事通知大护法,务必请他下个月十五,来不夜城做客。”
初六脸上有些惊讶,这件事难道大护法也有参与其中?
他没有多嘴去问,而是默默退下,因为不管这些人在玩什么计谋,自己最重要的是做好分内之事。
初六走出房门,正要从走廊拐角离开,却突然脚下一顿。
他耳力过人,此时听到了一个脚步声,细小轻微,啪嗒啪嗒地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初六望向东南角的位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脚下掉了个方向。
等走近了,他才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什么“等爷恢复修为,一定要拿下不夜城”“这么多好东西呀”“等那老东西一死,就都是我的了”。
附近没有一名仆从,十分安静。
他循声来到了一间房外,然后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于是看到在一片宽敞的浴池里,有个小家伙惬意地泡在水里。
这件房间的布设非常华丽,有炫目的金银珠宝环绕,还有珍贵的龙涎香弥漫,以及浴池里漂浮着片片花瓣。
花瓣之下藏着黑色的阴翳。
初六砰地一声推开门,大声道:“快出来!”
黑狐都快睡着了,此刻也迷迷瞪瞪的,“你谁啊,说什么呢……?”
初六箭步上前,直接把他捞了出来,但是底下的黑影却消失无踪,水面清澈见底。
他把黑狐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拿起他的一截手臂,皱起眉头:“你受伤了?”
黑狐正享受着美好的淋浴时间,突然被人打断非常不爽,他使劲拍开他的手。
“受什么伤……”可是余光一瞟,那光溜溜的手背上,居然多了几道细小的血痕。
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摁了摁,随即痛的龇牙咧嘴。
“阿雪,你在哪里啊?”他忽然委屈了起来,皱起鼻子就要哭出声。
阿雪刚好过来送衣服,在门外听到呼唤,便焦急地进来接过他,轻声哄了起来。
“多谢初大人,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她满脸歉意地看向初六,语气却跟逐客令没区别。
“告辞。”
初六见并无怪事发生,于是也顺着“巡视”之由,转身离开了。
阿雪古怪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一边温声细哄,一边说道:“城主大人听说你受伤,想亲自帮你看看伤势。”
黑狐才发现是光着身,被阿雪抱着。
两抹红晕浮上面颊,他害羞地拢紧了衣服,遮了遮没什么可遮的地方。
“他是大夫?”
“不,他会叫大夫帮你看。”
如今寄人篱下,黑狐想了想就答应了,不多时便来到了城主府上,那里的大夫已等候许久。
屋内的烛光摇晃,窗外的冷风吹得人心发凉。
黑狐被放在座椅上后,阿雪便悄然离开了,他目光追随着那抹倩影消失,就差拔腿追上去了。
一只枯老的手按住了他,转头便看到了一张年迈苍老的脸,那双锐利矍铄的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毛。
老者披着一件黑斗篷,脚跟前有只黑皮箱子。
他忍不住后退挪了挪,这老家伙是什么东西,想要干什么?
“孩子,别害怕。”东方泽在身旁开口了,他依然是露出那张和蔼可亲的笑容,道:“把衣服脱了,让他看看你的伤口。”
提到“伤口”二字,黑狐莫名觉得浑身上下先是发痒,紧接着开始疼痛起来。
那天用“血莲”追捕貔貅无果后, 据初六得到的消息,当夜并无百姓发现妖物的踪迹。
貔貅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让他们断了追踪的线索。
陶执心想既然貔貅嗜“香”, 便再寻找合适的材料,焚香将貔貅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