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洄的实际修为确实是比贺怀霄更高,可是有了白玉镯的禁锢, 顾雪洄能赢贺怀霄更多的是靠经验与外化的法相。
顾雪洄:“也不是,我觉得我的法相好像进步了,虽然人还没化神,但是及时对上真正的化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幻了。”
甚至还能盖过去。
同时白玉镯也不会如之前那样,对他进行压制。
顾雪洄想不明白。
“所以小师叔问心了吗?”
褪去少年期的青涩,青年的身形远比以前更加挺拔,五官越发英朗,如墨沉黑的眼瞳看过来,眼底只有顾雪洄一人。
滴答滴答——
手中的雪融化成冰水滴下,冒着寒凉的白烟。
顾雪洄的手指颤了颤,呼吸陡然加快几分,他忽然匆匆转过头,避开贺怀霄直白的眼神。
“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小师叔慢慢想。”贺怀霄微微一笑,退开一步。
顾雪洄眼神闪了闪,掏出碧玉长杆把旁边狐假虎威的江鱼头勾过来,挡在一结束就冲他飞奔而来的贺怀霄。
“小贺师侄好厉害——”
他笑着夸赞。
贺怀霄脚步一顿,应道:“是小师叔指点得好。”
琉光金童沉着脸,嘴硬道:“不过是运气好,下次我一定拼尽全力!”
“输了就是输了,赶紧把东西吐出来吧!”江鱼头嘿嘿直笑,丝毫看不懂两位岛主之间的小动作,几下又跳开去耍威风。
顾雪洄:“……”
他瞪着眼看江鱼头头也不回地走开,眼角余光是贺怀霄抬手掩唇也憋不住的笑意。
琉光金童这次打劫是日和岛长石岛连带着一起,输了心情极差,再看这两人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对劲,懒得再看下去,甩手道:“算你们走运,这次就算了!”
好像他才是赢的那个人。
琉光金童一走,他手下的那些小喽啰也迫不及待逃离。
没过多久,劫走的那些商船财物就回来了,不只是日和岛的,还有长石岛的。
石荐得知商船全部完好归来消息,只是摆摆手让手下按照以往的流程走。
他这边才处理完,手下又来报韦攸安传信要求上交灵石资源。
这次要的数目比上次还多,石荐还没听完就黑了脸,反问来使韦攸安打算出几成力,之后又要怎么分配胜果。
来使理所当然道:“顾贺二人联手确实强悍,可是再怎么强悍,他们也不可能接连跨过两个,甚至三个大境界赢过我们大乘期额岛主大人。”
石荐笑笑不接话,继续听来使安排。
韦攸安除了分析二人实力,得出他们只有联手才能实现越境斩敌,并且极其轻蔑地得出结论说这就是以多打少。
“不过是蚂蚁咬死大象罢了,再说知晴本就道心不稳,自身陷入迷障,即使不死在他们二人手里,迟早有一天也要被自己的心魔折磨致死。”
如果真的要打,自然是要分开顾雪洄和贺怀霄两人,分头击破,这样一来甘霖岛和日和岛都是囊中之物。
石荐诚恳道:“如果韦岛主不愿出手,这一战胜负难定,若是他真有心想拿下二岛,就当全力以赴才是。”
“不行,不必如此。”来使断然拒绝,“一个金丹一个元婴,若是还要我们大乘期的岛主大人出手,要我们这些手下有什么用呢?”
石荐问:“所以你们有把握拿下?”
“这是自然。”来使傲然挺胸。
石荐短促一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我协助出手,韦岛主若是能自己拿下,我就不去分这杯羹了。”
来使没想到石荐会这么放弃日和岛和甘霖岛的资源,怔愣了一会儿很是不解,再次劝说石荐和韦攸安合作,只出一点力就能拿下一座岛屿,之后还有韦攸安这个大乘期做底牌,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如果没有见识到贺怀霄和琉光金童一战之前,石荐保不齐就这么想了,还会怕韦攸安把他落下上赶着去送。
任由来使口干舌燥说了半天,石荐就只是笑笑含糊附和,始终不肯给一个确定的意思。
来使眉头一皱,问道:“石岛主在犹豫什么呢?”
“我在想你们韦岛主为什么不愿亲自出手。”石荐说道,“是因为升龙宫那位吗?”
来使脸上的笑意凝滞一瞬,而后苦笑着点头:“果然瞒不过石岛主,我们岛主就是怕那位出手。”
“为什么?”石荐没明白,“升龙宫那位有百年没露过面,你们岛主是觉得他接连拿下两座岛屿,会让李渡河大人现身出手吗?”
“正是,我们岛主要面对的是李渡河大人,所以这些小鱼小虾,还是石岛主来解决更合适。”
韦攸安的顾虑很有道理,石荐认同却不想合作,让手下将人客客气气送走。
“岛主大人?”手下人不解为什么石荐不愿合作,“日和岛太过深入,我们若是能拿下临近的甘霖岛,与其他地州的往来贸易就会更便利,而且甘霖岛更靠近长山州,就算是停了商船,也能跨过山脉过去……”
“知晴和韦攸安合作过,”石荐冷笑,“你看这俩姐妹先后丧命,韦攸安有出来说一句话吗?”
一句话都没有,估计还在暗喜知晴这个难啃的骨头终于没了,换了看起来更弱的顾雪洄贺怀霄,能一口气拿下两座岛屿。
“韦攸安还是太弱了,甚至……”石荐顿了顿,“他在怕李渡河。”
李渡河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横亘在湘汀州所有修炼者心中,不可跨越不可推倒,只能跪伏在李渡河的阴影下战战兢兢。
韦攸安自己都觉得李渡河不可战胜,又怎么能一统湘汀呢?
不管李渡河的修为有多高,还没开打就先怕了,即使两人对战能赢,此后也难免生出心魔。
石荐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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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州。
任闲与林融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庚玄镜,再往后,是塌陷成碎土堆的山体。
两人静默半天,最后还是林融开口问道:“任大哥,这山还有救吗?”
这是小村庄祖祖辈辈倚靠的后山,就这么被渡劫期老怪的威压给崩碎了,甚至人家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全貌未现。
“没救了,”任闲木着脸,“另外找个山靠吧。”
林融:“……那可能等很久也等不到了。”
若林融是真正的先天灵体,注定飞升成圣的体质,待他修炼有成,搬山填海不成问题。
任闲没忍住,抚了抚林融头顶的乱发:“谁说你不可能,天才体质也就那么一回事,修炼本就是滴水穿石的功夫事,再天才的体质,也不禁不住恃才不学,大器晚成的普通体质更是数不胜数。”
别的不说,曾又夏就是普通体质大器晚成的典型代表。
若不是那双诡异的灰白大掌,以曾又夏的坚韧心性,未来十四州再多一个渡劫期并非不可能。
林融同样想到庚玄镜中的画面,以及刚才为了让他们逃离,最后的那一声虚弱缥缈的“快走”。
“任大哥,那你……现在知道是谁杀了你师父吗?”
任闲摇了摇头,他还是不知道。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嫌疑人的范围可以缩小了。
林融没懂这里面的意思,干巴巴地安慰他:“没关系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没有人可以逍遥法外。”
“那你呢?”任闲问,“你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震雷宗掌门的弟子,原来的宗门还是震雷宗覆灭的,你还会留在震雷宗吗?”
离开震雷宗,对林融来说风险是很大的。
虽然他没有真正恢复记忆,但震雷宗内部是一直密切监视他的动向,也就是这几年,看林融好像毫不知情认同了自己的身份,才放松一些。
“怎么可能?”林融苦笑。
就算他忘记了自己曾经的师门,可是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无法亲近现在的震雷宗。
“我是轩紫剑宗的弟子。”林融按了按心口,每说出这个名字一次,心中就有一股暖流穿过。
要说长山州最近的热闹事, 当然是由广流仙宫牵头联合其他宗门举办的新秀大会。
这当中最瞩目的无疑是广流仙宫那几个从西极州历练十年回来的弟子,长山州一众宗门都清楚,广流仙宫这次是不会像十年前的镜河试炼一样给其他宗门踩着上位了。
长山州没有第二个贺怀霄。
贺怀霄——
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
林融在庚玄镜见过, 知道这是他的大师兄, 虽然有那么些不苟言笑,但对他的关心爱护是实打实的。
在震雷宗, 大概是怕药效失效, 没有人提起过一次轩紫剑宗相关的人事。
林融只知道震雷宗和广流仙宫因十年前宝船撞击跨州飞船掰扯不清而交恶,却不知道这里面还包含了贺怀霄和顾雪洄下落不明的消息。
林融在结束早课后, 特意绕到陈单那里去:“陈长老, 我这边有几个剑招不是很明白,能请您指点一下吗?”
问话的时候, 他特意盯着陈单的表情观察。
比起庚玄镜中,那个烙在他神魂记忆里的陈单, 眼前这个震雷宗的陈单陈长老要更老更颓丧些,没有当初轩紫剑宗执法长老说一不二的气势。
陈单抬起眼瞧着林融:“怎么忽然想学剑了?”
自从吃了药以后, 林融就被严天瑞收到膝下亲自教导,还时不时感慨先天灵体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通,同样的术法学起来比别人快很多,更别提林融还勤恳努力。
不怪白水迹看不惯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师弟。
陈单稍稍退后一步:“学剑可不是易事, 既然不是一开始就专研,这会儿有哪里不明白,就不必专门来问了,问了也是白问。”
“是吗?”林融扯了扯嘴角, 澄澈的杏眼与陈单对视。
他是为什么之前严天瑞还恨不得要他死,之后却又留下他, 还让他失忆收为弟子。
但看陈单这样子,定然是知道的。
平时在门中,陈单基本不与林融接触,两人只是相对熟悉。
“是,来不及了。”陈单语气低了下去。
这些年他苟活在震雷宗,也勉强收了几个弟子,可惜震雷宗对他多有防备,允许他收的弟子资质着实一般。
轩紫剑宗是真的没落了……
“那算了。”试探不出什么,林融不再停留。
反正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先天灵体,不打算留在震雷宗了,至于如何离开震雷宗,之后又去哪里,林融还没有头绪。
至少得离开震雷宗以后,才能探听十年前的往事。
这一点林融还是明白的。
他想去找贺怀霄和顾雪洄,他的大师兄和小师叔。
“这还不好办,他们现在经常放你回家,你就等着看哪一天天气好,溜走就是。”
任闲和林融一起蹲坐在村口的石椅上,看着小村来来往往的村民。
后山没了以后,关于任闲的安置,林融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地方给任闲住了,让他自己选择,要么住到他家里,要么他去外面自己找。
这里就要说到林融的叔婶了。
任闲以前就抽取过林氏夫妇的神魂,知道他们对林融是什么态度,林融自然在自己的神魂看到过往的那些记忆。
和现在的林氏夫妇对他的态度大相庭径。
“只能说也是巧了吧。”任闲随手接住两片飘落的树叶,迎着日光将这两片树叶贴合在一起,正好重合。
林融眼睛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树叶光影:“就像这两片一样大小的树叶,如果不揭开,谁知道这是两片呢?”
阴差阳错,他的失忆和林氏夫妇的失忆能够合上,如果没有遇到任闲,他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接受了。
“不,还是不一样的。”任闲把其中一片树叶递给林融,“叶脉不一样,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你就是你。”
林融就是林融,不是另一个先天灵体,也不是曾又夏的残魂寄居所。
“我曾经以为……”面对林融澄净的眼神,任闲有些狼狈地移开眼,“好吧,我是有过侥幸的心理,我以为师尊是能够再复活的。”
大乘期修士的神魂坚韧得很,只要有合适的躯体夺舍转生不是没有可能。
林融就是合适的躯体,要不然不会被曾又夏的残魂寄住改造,瞒过照灵壁的检测被认为是先天灵体。
剩下的话任闲没有明说,林融已经明白。
“可是,她没有。”曾又夏的残魂最终没有这么做,她甚至没有出现明确的意识影响林融,更多的是潜移默化地帮助林融修炼。
任闲之前就有猜测过曾又夏的残魂在林融身上,观察多时却没有发现一点异样,
“你也没有,”林融很郑重的语气,“谢谢你。”
“谢……谢我做什么?”任闲越发觉得荒谬,自嘲道,“我什么都没有做,不仅仅抽取了你叔婶的神魂,还给你带来不少麻烦,你谢我算是谢错人了。”
“没有错。”
林融手里的树叶飘飞转了一圈,光华湛湛。
“一谢你暗中护我身,点醒我的神魂记忆,让我不再浑噩认贼作父。”
“二谢你洗去恶叔婶的记忆,让我体验到骨肉亲情。”
“三谢你愿意认识我,做我的朋友。”
他立身朝任闲端正一礼。
“很高兴认识你,和你做朋友,任大哥。”
“我大师兄是对的,你确实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贺怀霄不在,任闲大可以一走了之,甚至可以像对待林氏夫妇一样,直接把林融的神魂抽出来查探记忆,亦或是干脆一些,助力曾又夏的残魂夺舍。
可是这些任闲都没有做。
“你……你快起来,”任闲难得生出愧疚,不敢直面真诚至极的林融,“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他也会为了目的使尽手段,只是不同于湘汀州那些毫无底线的魔修妖修,他有自己的准则。
“在我这里,任大哥就是好人。”
林融依旧坚定:“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
任闲耳根通红。
难怪贺怀霄这么关心他的小师弟,他想,林融确实是一个值得疼惜的小师弟。
小村庄鸡犬相闻,村民彼此相熟。
不是没有村民疑惑过林氏夫妇态度的转变,不过这也很好解释,毕竟仙人始终与普通人不一样,单看林融这十年几乎没有变化的面容,和幼时大相径庭的气质,缥缈深远不可触及。
——谁家里出了这样的仙人不好好供起来啊?
两个读书人坐牛车村外回来。
一个是林融认识的,员外郎家的独孙,据说这几年看爷爷快不行了,才知道要奋起读书振兴门楣。另一个背着书箱青绿略矮些的读书人面容稚嫩,是村口一户人家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蹭员外郎家的牛车去隔壁村上学。
看到林融在村口,两人小心地拉开距离,又自以为林融二人察觉不到,偷看仙人的衣角袖摆。
“这上面有小师叔的气息。”
林融手指一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矮个读书人背上青绿色的书箱已经瞬移到林融手中。
庚玄镜中的顾雪洄就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每每这个时候,他的大师兄贺怀霄就会露出不赞同的目光,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顾雪洄将这些东西收入袖内,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帮着挑选付账。
一个和庚玄镜中顾雪洄形象一样的青衣虚影立在书箱上,言笑晏晏。
林融与他对视,微微一笑,杏眼氤氲泪光。
“世人都说神仙好,超脱世俗长生不老,却不知神仙也有神仙的烦恼。”任闲轻声道。
风摇叶动如翻书声,流霞铺展为纸,黑金长棍做笔,落笔行云流水,墨字狂放飘逸,若惊鸿飘飞半空。
林融亦是并指化出一柄光剑做笔,淋漓笔墨落下渲染,金龙长啸,彩凤振翅,云蒸霞蔚,华光灿灿。
一气呵成,流霞云帖如天上瀑布垂落,缓缓从两个读书人身旁头顶流过,笼罩整个小村庄,化作金灿灿的光雨落下。
这是两人对这个小村庄的赔礼与答谢,流霞云帖凝聚云霞灵气,此后小村庄会越来越好,人杰地灵,文运昌隆。
虽没有搬山填海之大能,但这是生他养他的土地,林融愿竭尽所能反哺这片土地。
“是……震雷宗的神仙显能?”两个读书人懵懵懂懂,还沉浸在瑰丽的流霞云帖光雨中。
“不,这是轩紫剑宗!”林融掷地有声。
泪水无声落下。
看着两个读书人结伴远去,林融哑声道:“真好,他们也是师兄弟。”
“是啊,真好——”
任闲跟着附和,顿了顿,最终还是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
晚风徐来,任闲的话语飘散在空中:“你听说过中州天骄榜吗?”
林融摇头。
任闲:“还有二十五年就是天骄榜开启时间,我保证,一定带你离开长山州。”
他必须回到中州找到凶手,还曾又夏清白。
他会面对修为深不可测隐藏在最深处的敌人,对方有着最虚伪的良善,千万年的声望与威严,积攒高高在上的地位难以撼动。
但是没关系,他不怕。
“只是在这之前,还要委屈你再等等,”任闲歉然道,“我很抱歉。”
“没关系的任大哥,我等得起。”林融自然知道离开震雷宗没那么容易。
他还要与震雷宗虚与委蛇一段时间。
说到这个,林融又恢复了活力:“废物利用,我正好利用震雷宗的资源帮你炼药解毒,早日突破化神你才有更大的可能去战胜凶手!”
“我还要尽快元婴才行,中州天才那么多,我可不能丢我们轩紫剑宗的面子。”
“还有大师兄和小师叔……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身旁的声音渐低落沮丧,任闲连忙安慰道:“放心吧,越是困境越是修心大悟时,不全是坏处。”
第100章
站在云鹤城的城门楼远眺, 从东至西的绵延山脉如同绿飘带环抱明珠环绕云鹤城,山峰高耸入云,烟霞缭绕, 灵气盎然。
以凡人的目力, 只能偶尔看到从云中穿行的云鹤,或是像十年前浮云崖修香愈木花开, 映照半边天, 那样的盛景以凡人短暂的一生是难以再见到了。
不过就算看不到,这样壮丽如画的景色, 还是能让每一个来到云鹤城的凡人心生感慨, 还有不少文人墨客在此留下墨宝。
姜榭双手拢袖,立于城门楼上, 不住点头。
他旁边就有一个凡人,斯文儒雅的文人模样, 介于青中年之间,下唇有稍稍冒头的灰黑色胡茬。
比起其他不断赞叹的游人, 这个凡人就镇定很多了。
姜榭眼珠就没转过,一直看着远方的山脉,比起只能看到表面的凡人,他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比如笼罩在上的护山大阵,源源不断的障目烟霞由此生出。
从袖中抽出折扇展开扇了扇, 姜榭引风而立:“啊——”
除了姜榭旁边的凡人,旁边其他观景的游人忍不住望过来,翘首以待。
姜榭一身广袖白衣,再手持一把折扇, 外表十分有迷惑性,至少其他游人都相信, 他是蕴藉风流饱读诗书的大才子,正在等他张口吟出锦绣篇章。
姜榭收起折扇在掌心一拍,迎着缥缈云雾大声感慨:“好啊——”
整个城门楼忽然静了一瞬。
然后呢?
其他游人等了等,迟迟没有等来大才子文采斐然的后续。
姜榭再次展开扇子,不紧不慢地晃了晃。
感觉到周围游人的怨念不满,姜榭挑了挑眉:“嗯?然后呢?”
“……”
其他游人一脸见鬼的表情,完全想不到姜榭肚子里空空没有半点墨水。
发现姜榭原来是个草包,其他游人不再把注意力放到姜榭身上,反倒是姜榭旁边的青中年忍俊不禁:“小兄弟有意思!”
姜榭得意一挑眉:“是吗?我也这样觉得,可惜世人不懂得欣赏,可惜了可惜了!”
他说话的时候不忘展扇扇风,架子十足。
青中年郎朗一笑,跟着附和。
姜榭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当即将青中年引为知己。
他端详了一会儿青中年的样貌,这人面上皱纹不多,一双眼却深邃包含风霜,看来人生经历颇多。衣着布料极好,却是旧样式且袖口有缝线痕迹,穿了极久。
如果真的要按照年纪排序相称,姜榭说是青中年的太爷爷都没问题。
那可不太行,姜榭用折扇戳戳自己的脸颊,他面上可是玉树临风风华绝代潇洒不羁等等可以添加一系列美好词汇形容的清俊少年。
“我虚长姜兄弟几岁,若不嫌弃,可以叫我一声哥哥。”青中年姓谢,自称是云鹤城本地人。
“我看谢哥哥不像是这里久住的,倒像是刚从外面回乡的。”
姜榭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更加欣赏这个十分会看眼色的凡人了。
比起姜榭这种从小生长在仙门,除了术法修炼别的不会,这位才是真正的大才子。
十年前名满皇都的状元,十年后因为党争遭遇贬谪回乡做了云鹤城的府君。
白日断案理政,闲暇游山玩水,亦或是帮着云鹤城里的老夫子,他曾经的启蒙夫子管管那帮闲不住的捣蛋鬼。
听到谢府君这么说,姜榭哈哈一笑更加畅快,和对面人摇着折扇,很是得意:“我果然没算错。”
青中年府君笑得温文尔雅,看着潇洒快意的白衣年轻人,眼底有细微的泪光闪过。
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清朗月夜,有一个仙人从头顶飞过,后来他们又在繁盛的皇都相遇。
谢府君脱口道:“云山雾涌仙踪现,月影波摇鹤梦长。”
姜榭用折扇敲着掌心,连连感叹:“好诗好诗!”
谢府君谦虚摆手:“姜兄弟谬赞了。”
姜榭道:“怎么能算是谬赞,我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你这诗很好。我听说这云鹤城有过仙人御鹤,仙鹤守城的传说,早就向往已久,就是不知道这传说是真是假。”
谢府君微笑道:“传说故事就只是传说故事,虚幻传奇才能让人向往——姜兄弟不就是被这传说吸引过来的吗?”
话是这个话,但姜榭可不是真的因为这个传说来到云鹤城的。
天衍宗这次派出来长山州的小队秉承低调作风,以姜榭为首,暗中摸寻探访任闲的行踪,找回庚玄镜。
夏侯泰最后感应到庚玄镜的位置就离云鹤城不远,天衍宗小队分头行动,独独姜榭来了云鹤城。
当初顾雪洄从云鹤城兴义和寄出的信去到中州兴阳派仪苏峰,又到了天衍宗的昭灵殿姜榭手里。
这之后十年,姜榭再没收到顾雪洄的消息。
此外,顾雪洄手上的烈阳令还莫名其妙到了一个兴义和管事手里。
仪苏峰的妙妙小师妹出不得门,只能传送简单的消息出去。姜榭是天衍宗掌门苗福名正言顺的弟子,不可能去插手拷问那个叫唐亮的管事怎么拿到烈阳令。
跨州飞船坠毁一案备受关注,特别是之后震雷宗与广流仙宫不断扯皮推脱,让兴阳派上下十分不满,相关人员都经过了好几轮审查询问。
姜榭根本插不进手。
也是幸好多轮询问,唐亮倒豆子一样从他的角度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包括后续他被两个剑修救下来流落湘汀州。
这些消息都让仪苏峰的妙妙小师妹传给姜榭。
所以此次来长山州,除了找回庚玄镜,姜榭还要找震雷宗的麻烦。
姜榭笑了笑,露出白花花的尖尖虎牙。
真不错啊真不错,居然还有人嫌自己命长撞上来。
真当他们天衍宗好说话?
如今长山州所有宗门除了震雷宗都去参加新秀大会,那个新秀大会姜榭是知道的,广流仙宫这些年动作频频,之前还派出弟子跨州去天衍宗的地盘西极州历练。
看来是跨州飞船的吃亏让广流仙宫更不忿——若是广流仙宫弟子能在天骄榜上留名,亦或是长山州有大能能为这桩案子说话,广流仙宫何必委委屈屈地和震雷宗扯皮,扯到最后在兴阳派的威逼下还是近乎五五分完成赔偿!
这事儿如果不是顾雪洄也牵涉其中,姜榭是不会关注的。
湘汀州妖魔聚集,天衍宗向来是避而不谈的,生怕弟子生出邪念有了向往,觉得自己哪天做错了事堕魔就可以往那边跑做退路。
姜榭不知顾雪洄情况如何,只能相信以顾雪洄的本事在湘汀州也能平安无事。
不然他就不会继续留在湘汀州还让唐亮拿走烈阳令切断联系了。
眼下,人生地不熟的姜榭还是觉得自己得多做准备。
他不能大张旗鼓打着天衍宗的旗号,只能多打探点别的消息,好的坏的无所谓,只要有用就好。
云鹤城这座城市也是神奇,姜榭两三步跨过护城河上石拱桥,重新踏上护城河边的青石板路。
静水流深,岸边是高大的杨柳梨花。
姜榭摇着折扇抵唇:“修建这座城市的人略有才智,然未足道也。”
谢府君怔愣一瞬,而后摇着头道:“当初修城的人早已作古,世事变幻,这座城市能留存下来,还有这么多百姓在这里安居乐业,已经很好了。”
“那你可要好好在这里做官,做个好官,才不算愧对这座城市。”姜榭甩甩袖子,从地上扯起一根黑色的长线,在指尖捻碎。
“下官定当尽力。”
这里是他的家乡,能贬谪来这里也是他的幸运。
而且又能在这里再次遇到姑射神人,说出来就算是帝王也要生出妒忌。
当初在皇都做官,曾经的状元郎可太知道神仙有多高傲不可攀折了。
谢府君肉眼凡胎,能察觉出姜榭的不平凡也是多亏了他的奇异经历。能认出仙人,与仙人称兄道弟谈话玩笑,已经无憾。
合上折扇,姜榭示意谢府君凑过来些:“告诉你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