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海瞥了一眼李燃,没好气的说:“你那套教堂说辞是听顾幸辰给你念的吧,现学现卖啊。”
李燃挠挠头,在桌下牵住他的手,说:“借花献佛。论心不论迹。”
伦敦腔继续问:“为什么只有女教士?”
百鹤木田骄傲的抬起头颅,说:“异世界的女人抛弃子宫后展现出惊人天赋才干,完全碾压上男性。教会由女人统治,女教皇,女祭司,女占卜师,女巫,女传教士。女人抛去生育的枷锁,当她们不再爱男人,便不可同日而语。”
一位女科学家站起来愤愤然问:“您说的抛弃子宫是什么意思?”
顾幸辰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为了保证异世界实验数据稳定,所有放进异世界的女人均在出生时摘除子宫,他们不具有生育能力。灯塔教入教仪式后会在传教室中,由政府人员提取他们的生殖细胞作为礼成仪式。我们会传送回医学区合成下一代婴儿,放在祭天塔顶,此为神龙显灵赐子,作为祭天回报。”
程望海问:“你是说,他们不知道孩子是怎么出生的?”
“这是维系宗教神秘性的关键所在。”顾幸辰接着说,“作为回报,我们会定期给宗教首领地表检测数据,让他们的占卜保证显灵。宗教和政府相互依存,稳定仿制品的精神世界。”
顾幸辰说:“还有一点,我们下去是和所有异世界的人一样喝营养液,这确实需要适应。但为了保证神话完整性,所有人不准带任何食物。”
人群一阵骚动。
“带书可以吗?我需要祷告。”一个男子站起来。
“尤其不可!祸乱人心!不能让他们察觉任何人类文明,我们对他们来说才是异世界。”顾幸辰说。
“根据政府和教皇的协议,女队员需住在灯塔教区,男性在九龙城,我们会把具体分工传给各位。”
薄幕上出现宏伟的灯塔教建筑,那建筑一半是钢铁一半是砖墙,尖顶高耸,塔楼鸣钟。教堂的围墙用琉璃装点,在教堂顶部九个火球的照耀下仿佛拥有万代光辉。
“女性可以出来去九龙不夜城吗?”一位女科学家问。
“异世界女性具有神圣性,要与男人分开。女人住在教堂,不住城区。唯有求神问卜和朝拜之时,自由人才可与圣女见面。”百鹤木田说。
程望海转头看着李燃说:“我们到异世界不能在一起?”
李燃点点头。
程望海攥紧李燃的手,说:“真的见不到吗?”
“隔着灯塔教院墙我能看到你。”李燃说。
“一个月都这样?”程望海喉咙发紧。
“是的,宝贝。”李燃缓缓的说。
程望海垂下眼睛,心里不是滋味,他想,一个月?李燃他能受得了?他会不会在九龙城为非作歹起来?
李燃搂着程望海说:“见不到老公,难过了?”
“挺好。”程望海嘴硬道,“无事一身轻。”
李燃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程望海说:“你放心,我会一直等着你,每天我都到教堂院子外看你。”
“真的?”
“真的。”李燃说,“你到时候就找到一个窗口,用这戒指在窗口折射光,我就知道你在哪。我就站在外面。”
“院墙离建筑那么远,我在楼上,你根本看不清我。”程望海嘟囔道。
“你看到我就行。”李燃说,“我们进去会给我发通讯设备,我们可以讲话。”
“哦”程望海轻轻说了一声。他突然觉得很委屈,他不想去这个异世界了,他想留在基地和李燃在一起......
侏儒男突然高亢的喊道:“异世界长期体外繁衍,脑功能产生进化,他们毫无人类的友情,爱情,亲情,更无同情心。他们为生存斗争变得阴险狡诈、变化多端。他们尤其善于模仿人类情感以博得政府官员同情,之前数位同僚因同情丧命,被他们杀死。在我们会议结束之前,我们要向在九龙不夜城所有被屠杀的先辈们默哀致敬三分钟。”
侏儒男点击薄幕,一长串名单展开,名字旁边一个个对应的面孔如此鲜活,照片下标志着死亡原因:反叛者暗杀、怪物咬伤、AI围剿中弹、九龙开天之日被杀、误入斗兽场......
名单放完,侏儒站起来,他声音洪亮,吓人的瞪着双眼喊道:“我们是为人类而战!去战斗吧!你们的鲜血和努力必将永垂不朽!永世铭记!”
人们在矮个男子的鼓励下疯狂的鼓掌,似乎陷入到一种癫狂中......
回忆散场,程望海攥紧拳头,他一想到要和李燃分开,李燃在九龙不夜城那么危险他就胸腔发紧。
韩蔚风突然从他们身后走过,他对李燃说:“李燃,我和你分到一个组。九龙不夜城A区。”
李燃冷冷的看了韩蔚风一眼,说:“入组队员名单上没有你。”
韩蔚风说:“我老师病了,我代他下去。”
李燃咬牙切齿道:“怎么哪都有你!你别再招惹我夫人!”
韩蔚风笑道:“入乡随俗,进了异世界可就没有夫妻关系,只有宗教关系。”
“宗教关系,也是我和他。跟你没关系。”李燃说。
“宗教关系并非绝对一对一,不是吗?”韩蔚风幽幽的说。
“你他妈的什么意思?”李燃吼道。
“我不介意程阳有你”韩蔚风说“我可以接受他,包括你。”
人群陆陆续续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三人。
“老奶奶钻被窝,给爷看笑了!”李燃指着韩蔚风的鼻子骂道:“在美国待几年,被洋鬼子洗脑!”
韩蔚风转身登上主席台,他晃晃讲台上的麦克风,麦克风“呲呲呲———”的响了几声。
韩蔚风对着麦克风轻声道“有理不在声高。婚姻制度按照恩格斯的说法本身就是奴隶制度的最后一环。到异世界,还是要尊重圣女的意愿建立宗教联系,你说了不算。”
李燃迈步就要上去揍他,程望海一把拽住他。程望海想,刚看到那么多人在异世界死于非命,不能因为这件事窝里斗。
韩蔚风看向程望海,轻声道:“我老师不仅是政府官员,也是政府赐予灯塔教皇御医。我代他去,便可以每日进教堂与你相见。”他转头对李燃一笑,语气温柔却针针见血道:“李兄,你可进不去。”
李燃挣脱程望海的手,二话不说,一脚登台,一拳朝韩蔚风的脸挥去。韩蔚风反应灵敏,他一个侧身躲开,反抓住李燃的拳头贴近他的胸膛。
韩蔚风清眸流盼,瞳孔透着丝丝怨,轻声道:“李兄,你都舍不得打他,打我还真是下狠手。过去我为你两肋插刀,你觉得就只是出于友谊?”
李燃眉目骤变,夺回拳头,退了一步,嘴唇微颤。
韩蔚风轻悠悠的说:“你问我是否为赢你追求程阳。我今日便可与你答案,我是要探探,我心上人所念之人是何样。”
李燃怒目圆睁哑口无言,那硬拳头慢慢松开.....
韩蔚风眼如春水,沉稳的绕着李燃转圈漫步,像是孙悟空拿金箍棒给唐三藏画保命圆圈,他娓娓道来:“你可曾想过,以我的资质,天下去哪里不行,为何要回到山城。你可曾想过,把我老师请出山给你做手术何其艰难。我是签了来此地工作一年的卖身契,换来你性命。”
程望海心脏骤停般的绞痛起来,他万万没想到,韩蔚风真正喜欢的人是李燃......好像一切都变得合理......为何韩蔚风在李燃死后突然接近自己,为何韩蔚风冒着生命危险帮李燃......
李燃微微调整步态,他直起肩膀,冷笑一声说:“早说啊,早说我们好好玩玩。”
韩蔚风和颜悦色继续道:“确实可惜。我已改弦易辙。你现在也没机会。”
韩蔚风寥寥几句把李燃弄得急火攻心,李燃那又攥起来的拳头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他深吸一口气说:“心理学你是没白学。搞不赢我夫人,又来搞我?”
“我的话是否真心,你心里有数。”韩蔚风在主席台的皮沙发上坐下,撇过头,眼睛望着遥远的虚空说,“出国前在机场,我答应你会回来找你。可我再见你,你心有所属,脑里有子弹。”
程望海呼吸困难,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似乎过去的一切又被重新书写......李燃和韩蔚风他们的过去是什么样?在他程望海之前,韩蔚风对李燃来讲,又是什么意义?难道自己就是他们爱情游戏里的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调味品?
韩蔚风转过头凝视李燃,笑着说:“你在机场那天想对我说什么?”
李燃喉结攒动,他盯着韩蔚风说:“早忘了。”
“是忘了,还是不敢当着程望海的面说?”韩蔚风站起来咄咄逼人道。
程望海攥紧拳头,径直走出会议室。他按住紧缩的胸口加快步伐,膝盖隐隐作痛。
李燃追上来,拉住程望海的胳膊。
“松开!”程望海甩开李燃的手,没有停下脚步。
李燃又抓住他的手,说:“我不知道他这么想的!”
程望海剧烈的呼吸着,冲李燃吼道:“韩蔚风对你情深义重,他的提议我看也行!”他快速行走。
李燃快步跟上程望海,严肃的说:“我不同意!二人世界,容不下第三个人!”
“有何不可!”程望海愤愤然道,“你根本就没把我当自己人!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李燃抱住程望海说:“我能说的都说了。”
程望海推开他,朝电车的方向走去,他只觉穿堂风从他的身体和心里穿过,把尘土、泪水、记忆一起卷起来动荡。
李燃跑到程望海前面站定堵住他的路,程望海瞧着李燃的头发在风中飞舞,他想起在岛上的季风,他的头发也是如此狂野飞舞。
程望海想,他始终是李燃世界里的一个配角,他一点一点的了解他,却始终在画皮,永远画不出骨,他像是在拼一张永远无法完成的拼图......他盯着李燃灼灼的眼睛想,是他太贪心?想占有李燃现在和未来,难道现在连李燃过去都想占有?
他们过往的时光像是电影一样在程望海的脑海里闪过,他明明已经拥有他,他明明每天可以拥抱亲吻李燃,为什么?为什么?程望海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只想要李燃,让李燃完全属于他。他放不开手,甚至面对将要失去的念头都不能在他的脑海里升起......
“还有不能说的?”程望海停下脚步。
“我说了,你会离开我。”李燃眼眶发红,“你要我说吗?”
程望海眼中含泪,心又软下来。他想,他也不想知道李燃不想说的东西,万一那些东西真的会剥夺他的信任和爱情?如果李燃曾经背叛他爱过别人?如果李燃在顾家军做过万恶不赦的事?如果他和韩蔚风有过更好的相恋时光?如果程望海不知道,那就可以安然享受现在和李燃的时光......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一辈子不要让我知道。”程望海哽咽道。
李燃点点头。
“要骗,就骗一辈子。”程望海说。
“好的,宝贝。”李燃抱紧程望海。
电车飞驰而来,他们回到那间像白色纸鹤的房子。小李子扑扇着翅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
“它会飞了。”程望海说“我们走了,它怎么办?”
“Louise会照顾它。”李燃说。
“这么久看不到它......”程望海嘟囔道。
李燃拉起程望海的手,说:“去了异世界,我会每天到教堂院外,等你看我。”
程望海垂下眼睛,说:“什么也得不到,只是站在那。你有热情一直来?”
“只要我知道你在,别说站一个月,十年都行。”李燃摸摸程望海的脸说,“我对你,永远有热情。到那,你要注意安全。就算在灯塔教会,也可能有反叛军入侵。”
程望海抬起头说:“我不是住在城堡的公主,不要骑士斩妖除魔保护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你可以做我的公主,也可以做我王子。”李燃说。
程望海蹭着李燃的脖颈,轻声道:“一个月见不到,我提前补给你。”
“补给我什么?”李燃含笑道。
“我。”程望海红着脸说。
李燃含笑点头,他突然开始翻箱倒柜。
过了一阵,李燃掏出一个熟悉的袋子,他从袋里拿出赤橙红绿青蓝紫的小布说:“你穿这个飞,行吗?”
程望海瞪大眼睛,吼道:“你有病啊!”
“你选个色,鹣鹣。”
“滚!”
“那我选了,就青色。鹣鹣穿青色,最美。”
“不穿!”
“试一下!”
“不试!不试!不试!”
“试试试试试试试试试试试试!”
飞行器窗口外,异世界微粒天幕越来越近。
程望海身着黑色镍合金机械战服,他的手不由抖起来,他想到第一次苏以萧带他在游戏里飞跃九龙不夜城也是这种感觉。
“准备好了?”李燃问。
“嗯。”程望海说。
“呀呼!爽!来喽!”药剂区的朋克亚伦欢呼起来,他大摇大摆的走到程望海身边,瞥一眼他发抖的手,大言不惭道,“菜鸟,别紧张!有意思的在后头!”他举起啤酒大口畅饮起来。
药剂区光头领导白澜度带着黑色长边帽站在碟舱的最前方,一股阴郁气质围绕着他。他目光凛冽缓缓回头,右眉毛上有一道疤痕,形成一个显著的断眉,把他漆黑的瞳孔衬托的更加凶狠沉着。
白澜度步伐矫健,他一把夺过亚伦的酒瓶,朝他的脑袋狠狠一击,鲜血裹挟着玻璃碎渣顺着亚伦的头顶往下流。亚伦一动不动,头上青筋蹦蹦直跳。血进入他的眼睛,他强撑眼皮不眨眼。
白澜度是个沉默寡言的癫狂科学家,他每天穿着黄色的防护服戴着防护目镜对着五颜六色的大缸挥动他的魔法棒,根本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要到异世界,突然变得如此暴躁?
“知道为什么打你?”白澜度眯着眼睛,侧身昂头根本不看亚伦的眼睛。
亚伦摇头。白澜度嘴角一撇,余光凌冽像是早已认定亚伦就是毁了一锅汤的老鼠屎,他双手握紧帽檐,从后捋到前。
亚伦“啪”一声,跪倒在地,说:“请您指示!”
白澜度手拍在亚伦的脑袋上,血花溅起,他薄唇微抿道:“昨天质检,你篡改A区被试药剂。”
“没有!我没有!”
白澜度从身后掏出激光枪,冲着亚伦的头“砰—”的一声。血溅到程望海的铠甲上,很快消失......舱内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
“清洁工,扔下去。”白澜度手指指向舱外。
飞行器融入异世界。
迷雾沼泽,百鬼夜行,魔幻迷宫。程望海顺着白澜度的手指看到九龙不夜城中央有九个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堆狂野燃烧。
清洁工机器人架起亚伦打开底舱门,精准一投。亚伦掉入烈焰之中,消失不见......程望海剧烈的呼吸着,亚伦这个队长成天在实验室插科打诨,对着他黄笑话满天飞,突然被白澜度一枪崩了,他心底不由生出一丝恐惧来......
白澜度转身站在李燃面前说:“九龙不夜城A区,亚伦任队长失职。你当队长,能完成任务?”
“能!”李燃挺直腰板,目光如炬,大声喊道。
白澜度转向程望海,说:“你在教区顺利完成任务,回去可从助理药师提拔为正式药师。”
程望海点头。
伦敦腔从人群中大喊:“谋杀!我要回去!我不干了!”
韩蔚风拉住伦敦腔。
顾幸辰从人群后悠哉的走上前拍拍白澜度的背:“老白,辛苦。”
白澜度一手微压帽檐。
顾幸辰细眼如青丝,口若悬珠道:“听好了,凡是背叛基地的人一律当做敌人祭天。”
顾幸辰眼睛如利刃般指向伦敦腔继续说:“凡是上阵当逃兵的一同祭天!”
机器人朝伦敦腔走去。韩蔚风立即挡在伦敦腔前面,道:“詹姆士家中亲人病倒,最近心急如焚,口出狂言,望大区主管手下留情!”
顾幸辰眉目稍显得温和,他走近韩蔚风笑着说:“华法林弟子求情,我定当给面子。”
顾幸辰轻轻一抬手,机器人退到人群后。韩蔚风双手抱拳。
飞碟缓缓下降,视野渐渐清晰。九团火焰中央都有一根巨大的火刑柱,柱上挂满了焦黑尸体,有些半死不活的人还在挣扎。
程望海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这九堆火焰就是在焚烧劣等被试?这就是祭天仪式?
突然飞行器歪歪扭扭的上下左右做着不规则的运动,舱内警报声四起。程望海跑到窗前。
一个破旧的方形小飞行器用力撞击着飞行器引擎,十多个比小李子大数十倍的怪物对着他们的飞行器一顿乱抓。每个怪物背上都有一个人,他们衣着怪异,神色吓人。
“轰”一声,飞行器发生爆炸,人群被冲击波击倒在地,以往姿态高雅的人群变得惊恐骚乱。
“偷袭!”顾幸辰从地上爬起,他对着薄幕喊,“战斗模式!”
飞行器像金甲护身般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将偷袭者融化炙烤,他们迅速飞远。几秒后金黄光芒顿然消失,飞碟直角倾斜快速下坠,人群堆积舱室一角。
程望海从人群中迅速朝飞行器高点爬行。脑海里翻涌起L1911航班,他想起那天空中滑动的火星全身发麻......
“抓住我!”李燃喊道。
程望海抬头看到李燃一手抓住舱室吊灯,正在他上方身体悬空。他用力一跳抓住李燃的手。他只觉脚部受力下坠,低头只见一群人试图够他的脚借机爬上来。
程望海心脏狂跳,他对李燃说:“你放手,往高处走。”
李燃皱眉喊道:“山猪队友!拉好!”
“你说什么!”程望海怒在心中起,他想自己为他活命都不要命了,这个混蛋临死前还不忘骂他山猪!!!
程望海本来要松开的手就又拉紧了,他想要死一起死!他抬起另一只胳膊死命的拽着李燃,就把他当做根藤条,也不管他疼不疼一个劲的往上爬,三下五除二,他就搂住了李燃的脖子。
李燃一手抱紧程望海,说:“都快死了,你是不是要说点啥?”
程望海只觉着舱内汹涌进入的风吹的他眼睛生疼,李燃的话断断续续,他趴在李燃的耳畔说:“我不后悔遇到你。”
程望海抬起头,李燃眼眶发红对他歪头一笑。
永不后悔。
飞行器垂直坠落......
程望海亲住李燃的嘴唇。
爆炸声、火花声、风声全部消失。程望海觉得他回到了家,回到李燃怀抱,回到了世界的源起,在那永恒的寂静中变成一颗憧憬的种子,一阵黑洞的旋风,一片光影的漫步。
他像是回到子宫一样的安然舒适,他便是这世界,世界便是他。李燃在他的呼吸里,在他的唇齿间,在他的大脑拿起铲子崛起那一片片荒芜灰色的土地,在仲夏的夜里,在严寒的冬日,种下橘色海岸万里孤鸿,于是那片盐碱地重新焕发生机.....
“呜——呜——呜——”声音突然在程望海耳畔响起。
失重的感觉戛然而止。飞碟突然剧烈旋转角度,世界平衡。程望海在李燃肩头看到远方一个巨大的战舰的两个机械臂稳稳抓住飞碟,像是孩童稚嫩的手重整乐高玩具。
人群在地板上爬起,喊声一片。
顾幸辰对着地板吐了一口血,冲着战舰道:“再晚点,全军覆没!操!”
李燃抬眼一看“吱呀”作响的顶灯又瞥着三米下的碟舱地面,说:“跳下去,我要松手了。”
程望海向下一看,绷紧嘴唇说:“好。”
“三、二、一!”
李燃倒数松手,“砰—”的一声,他们从房顶摔下来,李燃成了程望海的肉垫。
“疼不疼?磕坏没?”程望海从李燃身上挪开,他咬了咬嘴唇,摸着李燃扭曲的脸。
“疼死了,需要夫人你亲亲才能起来。”李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瞄程望海。
韩蔚风走过来,手搭到程望海手臂上。他上下打量程望海问:“没事吧?”
李燃“噔”从地面上弹跳起来,扯过程望海的手拽到身旁。程望海感觉到李燃的手粗糙发烫紧包着自己的手,他暗自兴奋,脸上不动声色。
李燃眼神对峙韩蔚风,眉宇交锋,仿佛在用意念掰手腕。李燃觑视韩蔚风抬起下巴,说:“起开!”
韩蔚风毫不畏惧迎上李燃目光里的刀,指着李燃对程望海说:“你看,他好着呢。奥斯卡级别表演艺术家。”
“那也不如你这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李燃说。
程望海看到韩蔚风的耳后流出血来,说:“韩医生,你流血了。”
李燃快步走到韩蔚风身后,抻住他的耳朵靠近瞧了瞧,说:“划伤。没事。”
韩蔚风手一抹,说:“这点血,比起李兄打我流的,不叫事。”
李燃脸色一沉道:“都是老黄历!互殴,不是我欺负你!别把你描的楚楚可怜!”
“若是情比金坚,也用不着害怕。”韩蔚风拍拍李燃的肩膀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
李燃咬牙切齿,拳头攥的“嘎嘣”响,就要上去和韩蔚风硬碰硬。程望海拉住李燃的胳膊。
“到了。”韩蔚风眼色一变,他指着破碎的窗户说,“要落地了。”
程望海回头看到窗外,他们下降到一个人山人海的竞技场内。
“抵达斗兽场!”顾幸辰一声令下,“准备出舱!”
人群逐个走出飞碟舱门。
围观的自由人在巍峨环绕阶梯上发出炙热的欢呼声,他们跪倒,嘴里喊着异族话语。声音在整个斗兽场环绕。
老白手持激光枪在前面开路,所有人跟随其后,他们登上斗兽场观景台,观景台和斗兽场之间出现银色薄幕。那艘巨大战舰飞船把飞行器装入肚子中飞远。
斗兽场一侧放出两个人,一个人骑着一头如雄狮般的动物,那动物右前肢是发光的机械臂,另一人骑着一只巨大的甲壳虫,数百条腿前后攀爬,突然它的薄翅立起,八个翅目透明中闪着血光。
顾幸辰登上观景台的黄金位置,说:“大家请坐!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
程望海坐立不安的往李燃身上靠了靠。
“宝贝,游戏规则要认真学。”李燃摸摸程望海脖子说,“熟能生巧。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几条原则吗?”
“记得。”
“好的,铭记。”李燃说。
只见舞台四周围着一群人打赤膊,身上画着怪异图腾,手持大鼓状乐器,上下挥舞翻飞,“咚—咚咚—咚—咚咚—”气氛被烘托的紧张刺激,高潮迭起。
人与怪兽决斗,人与人决斗,怪兽与怪兽决斗。欢呼声四起。
“为了展示我们作为这方土地皇族的勇气,每次来临都会选取一位勇士,与这里的怪物搏斗。”顾幸辰说,“搏斗成功是勇士,搏斗不成功是烈士。两者均不是逃兵。”
“有自愿去的吗?”顾幸辰高声道。
队员一片寂静。
“詹姆士!”顾幸辰喊道。
詹姆士畏畏缩缩的说“到......我在。”他的伦敦腔不再了,说话开始带着墨西哥口音,他走到顾幸辰跟前低着头,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瘦弱的身躯像是风中芦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顾幸辰拍拍詹姆士。
韩蔚风站出来说:“我代他去。”
顾幸辰说:“你?”
韩蔚风说:“他是我助理,现今家有妻儿老小。我代他去。”
“御医不可下场。”顾幸辰挥手。
程望海站起来,李燃拉住他。
“你们这些人真是爱多管闲事。”李燃摇头, 他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说,“我去!”
程望海盯住李燃。
老白扶住李燃肩膀,说“确定?”
“确定。”李燃说,“他是A区队员,我是队长,我不下地狱谁下。”
薄幕上出现千万种不同品类的怪物。
李燃笑着对程望海说:“既然玩,肯定要好好选。宝贝,你给我选一个。”
程望海盯着薄幕上一个个巨大的生物心脏狂跳。他像是再给怪物们点菜,菜谱名叫李燃......他的手迟迟没有动......
顾幸辰说:“快点!”
程望海翻阅薄幕,看到几万个图片的最下方有一个白首红尾巴像鹿的动物,它头上有一只角。就这个还小点,长相还算温和。
他指尖轻点,顾幸辰伸手要拦,可程望海的指尖已碰到薄幕,身后的队员全都唏嘘不已。自由人疯狂的喊叫挥舞双手,像是庆祝一场伟大的狂欢。
程望海心发慌,他回头看向队员问:“我选的不好?”
“特别好。”李燃说。
顾幸辰说:“选择武器。”
李燃说:“我要竹笛。”
“竹笛?”程望海看着薄幕上十八般武器说,“你开什么玩笑!”
薄幕微露出一门,李燃手持长笛走进去。
顾幸辰走到程望海身边,说:“李燃保险受益人是你?”
“啊?什么意思?”
“我看你是不想让他活。”顾幸辰说。
程望海盯着那头鹿走出来,它平静的站在那像是与世无争的样子。
“这头鹿看上去挺可爱。”程望海说道
“这叫鹿蜀。”顾幸辰说,“按照祖宗记载的照葫芦画瓢仿制品,但是它可不是什么神兽。我们设计它就是专门吃人灰而生。”
“人灰?”程望海问。
“祭祀剩余的灰烬,是它们的食物。”顾幸辰说,“没有决斗选这个动物,就连所有怪兽都避之不及,李燃是吃螃蟹的第一人。”
程望海攥紧拳头,说:“可以换吗?”
“换?”顾幸辰说,“你是想让自由人看我们笑话!不能换!”
李燃巍然不动,鹿蜀来回踱步,它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邃如深渊,透着雄浑威严之气。它仰天长啸,声音宛若天籁歌谣。一曲奏毕,它动起来快如闪电,忽隐忽现,火红的尾巴一甩似劈开一道闪电,鼻息声滚滚如波涛冲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