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惟慕神色恹恹的,一声不吭声,白开霁以为他被自己杀人的招式吓到了,仔细跟沈惟慕解释他刚才杀人的缘故。
“这多逍遥功夫不差,我跟他对打的时候不敢有半分懈怠,他攻我要害,我自当也是如此,不然躺在地上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了。”
白开霁希望能凭此改变他在沈惟慕那里“凶戾杀人”的印象。
沈惟慕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
“哎呀,你又吐血了,都怪我不好。”
白开霁连忙搀扶沈惟慕上马车,请康安云留两个人守好现场,等他回京后会马上会通知人接手这里。
待沈惟慕喝过茶后,白开霁小心询问沈惟慕可感觉好些了没有。
“你还不够快。”沈惟慕评价白开霁的功夫。
白开霁内疚赔罪:“对对对,怪我不够快。”
他如果早识破多逍遥,趁他出手前把他拿下,不见血,便不至于把沈小兄弟吓成这副模样了。
“以后我一定勤学苦练,不让今天的情况再发生。”白开霁认真检讨道。
“很好,还算上进。”
沈惟慕随后闭目,专心运转体内新获得的灵力。
白开霁以为沈惟慕受惊过度,需要定神休息,不敢打扰。他束手束脚地坐在旁边,悄悄观察沈惟慕的情况。
直到马车驶进京城了,见沈惟慕终于像之前那样能如常喝茶了,白开霁才舒了口气。
“改日我一定请你吃饭赔罪。”
因为还有紧急公务要处理,白开霁不得不立刻和沈惟慕告辞。
沈惟慕“嗯”了一声,目送走白开霁后,便命康安云去京郊的子午村,买下了村北边最偏的那座宅院,那宅子的隔壁正是多逍遥的居所。
“罢了,也不必再择地方了,就在那里地方挂牌八卦楼。”
“是!”
黄花梨桌案上,端放着近两日的来信,共六封。
四封是亲戚友人的邀约,沈惟慕略过没看。剩下一封里面写了十二句不知所谓的诗,沈惟慕琢磨这封信有点特别,唤来康安云瞧。
康安苑看过信后惊讶道:“八长老要来考核公子?”
沈惟慕立刻明白了,十二句诗,从第一句第一个字起递增取字,组成一句话:“八长老不日考核君继任资质。”
“属下从没见过八长老这个人,但教中很多人提他色变,说他多疑、挑剔、极其严苛,且样貌千变万化,叫人根本无法识得他真身,是最难以招架应付之人。”
事关公子继承清月教的大事,康安云十分着急。
“他们难道不知公子现在身体不好,不适合考核?我这就写信禀告他们。”
“何必做无用功。”
康安云早跟他们回禀过情况,所谓的八大长老为了给他报仇,之前还祭出了暗影阁十名杀的手尾指作“贺礼”。
康安云也明白沈惟慕的意思,“可是他们应该还不清楚公子到现在还吐血,身子没恢复……”
沈惟慕咳了两声,“与其纠结这些,你倒不如跟我说说,若考核败了会如何。”
从康安云紧张的情绪可以看出,考核如果失败肯定会有点什么东西。
康安云张了张嘴,干涩的嗓子才发出声音:“公子是清月教教主的继任者,自当要有与之匹配的功夫才能才行,这考核若是失败,八长老必会对您进行严苛的惩罚。他手段残忍,虽不至于要了公子的命,但也肯定会把公子折磨得一生牢记教训,不敢再犯第二次。”
这个清月教教主当得还真窝囊,被尊为教主,被世人骂大魔头,结果到头来连继任资质都没被认可,居然还要被考核折磨。
沈惟慕本来对原身的过去不感兴趣,不想耗费灵力读取记忆,如今看来倒是有这个必要了。
沈惟慕闭目片刻后再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没想到原身给清月教还留一个大惊喜。
柳无忧敲了下门,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五味粥进来,笑着嘱咐沈惟慕一定要趁热喝,保证好喝。
沈惟慕只顺手用汤匙搅和一下粥,香气就扑面而来。
粥是素的,内有菘、蔓菁、芦服、荠,却香过普通的素菜粥,喝起来可尝尽五味之甘,也十分暖胃,是最上佳的夜宵。
“味道极好,用了什么妙法?”
“说来也简单,煮的时候,涂了少许新榨出的猪油在釜缘,但要保持汤不直接沾油,做出来的羹便既香又清爽。”
沈惟慕让康安云也坐下吃一碗,顺便问他,对考核情况了解多少。
“老教主严苛,在过世前再三嘱咐八位长老,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督促您成才,成为合格的继任者,将清月教发扬光大。
什么万毒窟、千机岛……都有可能,这些惩罚都绝非常人能忍受,以公子现在的身体情况肯定承受不住。”
康安云说着说着,就急红了眼眶。
“要是方老前辈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到办法帮公子。”
康安云说的方老前辈,就是沈惟慕的恩师方擎天。
二十年前,方擎天在江湖上曾名噪一时,后来弃武从文考中状元,在翰林院修书。
沈惟慕出生后,方擎天受老教主之托,主动上门沈府,收了沈惟慕为徒。
这些年他一直尽心尽力地教导沈惟慕,将其培养成了一个文武全才,不过可惜原身最后还是遭暗算身亡了。方擎天则早在原身十六岁时,就已经病故了。
总之是一对苦命的师徒,大计未成身先死。
沈惟慕对什么大计什么考核,皆无感,但如果有人敢招惹他,那他就只能赐其一个荣幸,死在他手下了。
余下最后一封信,沈惟慕也打开了。
一张白纸,上面画着一个简单且熟悉的图案:蘑菇。
沈惟慕笑了。
近两日,御街张家酒楼和杨家酒楼争吵不断。
俩家起先只是单纯生意上的竞争,比价格,比菜品,后来演化成抢客,再后来就变成互相推搡争吵打架。
今晨,俩楼的店小二又打起来了。
张家酒楼的厨子孙旺财激动举刀,砍了杨家酒楼的掌柜董大刚。一刀劈在了脖颈上,血柱顿时喷了三米高。
街上有大半围观的人都被溅了血,尖叫声嚎叫声此起彼伏。
慌乱的人群中,唯有一身白锦袍的沈惟慕从容撑起伞,挡住了飞溅而来血。
去买桂花米糕的康安云,在跑过来时,见这场面一脸震惊。
他们这是什么运气?还真被大理寺那帮人说中了,出门就遇命案!?
沈惟慕今晨吃早饭的时候,八卦界面忽然出现提醒。
【叮——检测到凶案即将发生,发生地:京城御街。】
随着他任务完成度的提高,界面似乎升级了,可以预告凶案发生地,但是只是个大概范围,具体时间,具体哪里,并没有预告。
沈惟慕立即就赶到御街查看情况,循着争吵声走到张家酒楼附近时,凶案已经发生了,根本来不及阻止。
【叮——检测到凶案发生,八卦线索界面已开启……】
有人跑去报官了,围观的百姓们则越来越多,议论纷纷。
“哎呦,这俩家真是,和和气气做生意不好吗?”
“可不是吗,闹出命案了,以后谁还敢来这吃饭!”
“那厨子也傻,不过是被雇来给东家干活的,何必替其抱不平,把自己命搭进去。”
沈惟慕悄悄加入他们。
“不搭命也快死了,得了绝症,药石无医。”
“什么?他得了绝症?你咋知道的?”旁边中年男子好奇地询问沈惟慕。
沈惟慕咳了两声,“听病友说的,他还赌钱呢,输了能有上千两。”
“天哪,上千两,他一个厨子怎么还?”旁边另一位拎着菜篮子的妇人,跟着唏嘘。
沈惟慕:“就是啊,真难呐。如今一刀劈下去,他不过了,俩酒楼生意也没得做了,便宜谁了?”
妇人转转眼珠儿,压低声道:“我可听说过一件事,咱们京城长钱赌坊那恶霸,想收了这俩酒楼的地方再开一间赌坊,你们这事儿会不会是那恶霸威胁厨子干的?”
沈惟慕马上竖大拇指夸赞妇人:“大娘神断,八成是这样。我听说大理寺最近断京中案子,有钱得很,会给提供重要线索的证人奖励。”
“噢,是吗?”妇人开心得脸上乐开了花,跟沈惟慕打商量,“我瞧公子富贵得很,该是不差这点钱,能把机会让给我吗?”
“能。”
“哎呦,公子不仅人长得俊,心更美呐!”妇人太高兴了,非要把自己烙的萝卜饼分给沈惟慕几个。
沈惟慕也不推辞,立刻尝了一口饼,很美味的家常味道。
宋祁韫处理好唐县凶案的后续事宜后,于今日上午赶回京城。
骑马从御街走过的时候,他恍然好像看见了一抹白色身影是沈惟慕,但定睛再细看时,却没找到人影。
“前头有命案,我去看看,秦少卿和尉迟主簿先回。”陆阳道。
宋祁韫应承。
回到大理寺后,当宋祁韫得知,白开霁竟在归京的路上,解决了朝廷通缉多年的黑鳏夫多逍遥,他十分开心。
他连连拍白开霁的肩膀,赞许他年少有为,被赞一声“玉面神断”也不为过。
白开霁被夸得骄傲挺胸,乐得合不拢嘴。
但在细问经过后,宋祁韫脸色变得严肃了,“你就没问沈二三,他怎么会与多逍遥成邻居?多逍遥就算是他邻居,为何会大喇喇地告诉他真名?”
白开霁摇头,没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吗?沈兄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事实如此,有什么好问的。
宋祁韫保持住耐心,“那你总该问过那住所在哪儿吧?”
白开霁又摇头,没问。
宋祁韫深吸口气,“现在就把沈二三给我请过来!”
“不用了,人在这呢。”
沈惟慕举着还没吃完的萝卜饼进门,陆阳和一位中年妇人紧随其后,刚刚喊话的人是陆阳。
得知杨家酒楼的命案沈惟慕也在场,宋祁韫对他真的只剩佩服了。衙门内要是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还用愁破不了凶案?
“你这次又是——”
“病友,在御街常看病抓药的地方就那几个,大家难免遇到,也会听人聊两句闲话。”
“那多逍遥呢?”
“邻居。”
“据我所知,多逍遥很善伪装自己,每一次都会改名换姓,去骗女子成婚,他对你为何要道出自己真名?”
“这事儿说来就恶心了,真要我说?”
宋祁韫严肃点头。
沈惟慕请宋祁韫稍等,那他要先吃完手上的萝卜饼,并喝一碗酸梅汤压住恶心之意才行。
宋祁韫居然不觉得这要求奇怪了,立刻吩咐属下给沈惟慕准备一碗上好的酸梅汤。
众人等着沈惟慕吃完萝卜饼,又眼巴巴地看着沈惟慕小口小口地喝酸梅汤。
陆阳瞅着都着急,也给自己倒一碗酸梅汤,故意当着沈惟慕的面儿,一口干了。
沈惟慕丝毫不受影响,甚至一口一口喝得更慢了。
本来他已经将八卦线索告知了那位大娘,就为了避免来大理寺的麻烦。
偏这帮人又把他唤到这里来,耽误他吃喝,他要求一碗酸梅汤补偿,总不为过。
沈惟慕喝甜水喜欢慢慢细品,雷打不动的习惯,谁都不能改变。
一炷香后,沈惟慕才将空碗放到桌上。在众人耗尽耐心的目光中,语气悠然地解释。
“因为我长得好看,他说他从来不骗漂亮的人。”
“这话有什么恶心的?”陆阳不解,“这不是夸你吗?”
“他接着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从没试着娶男郎为妻’,以为我没听到。为此我才觉得恶心,许久不曾回那座宅子,后来再回去时发现他挪了院墙,自然就更记仇了。”
大家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阵恶寒,确实挺恶心的。
不过,沈小公子这长相,的确容易招蜂引蝶,不分公母的那种。尤其在碰到那些没底线的江湖流氓和色胚,就更危险了。
陆阳主动给沈惟慕倒一杯酸梅汤,请他多喝点压住恶心。明明干的是好事儿,偏他又嘴贱多说了一句话。
“别一不小心恶心得吐血了,便是我们的过错了。”
话音未落,沈惟慕就咳嗽了起来,真吐了血。
陆阳吓得举起双手,立刻往后弹跳一步,拉开跟沈惟慕的距离。
“混账东西,你干了什么!”
郑成梁听说宋祁韫这边又破了大案,高高兴兴要来夸奖,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陆阳欺负得一名美少年吐血了。
沈惟慕嘴角的血还未擦,便急忙起身,给郑成梁行了见礼。
他惨白的唇挂着些许殷红,温然一笑,更显出几分凄惨来。
“郑公,我没事,不过吐一口血罢了,跟陆司直没关系,您不要怪他。”
陆阳:“???”
这话的字面意思是没问题,但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儿呢?
郑成梁恨恨瞪一眼陆阳:“你一个江湖鼎鼎大名的阳侠,居然这么欺负人家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少年!”
“我没有,您没听他说吗,跟我没关系!”陆阳无辜辩解道。
“你还敢跟我喊!我看你就是欠揍!”
郑成梁说抄起腰间的玉扇朝陆阳身上打,陆阳赶紧往宋祁韫身后躲,嘴里喊着“郑老头不讲理,又欺负人”。
“你喊我什么?竟敢叫我老头儿,我可是你大舅!我叫你不敬我!”
郑成梁又狠狠打了陆阳几下,把他的手背都抽红了,最后在宋祁韫的劝说下,才算消停下来。
“长钱赌坊的老板招了,确实是他图谋张、杨两家酒楼的地盘,谈不拢价钱后,便设套诱骗得绝症的孙旺财输钱,教唆其杀人抵债。”
尉迟枫将堂审完的证供呈给郑成梁看。
郑成梁连连称赞:“好好好!这连破多少个案子了,你们很能干,真给老夫长脸!”
郑成梁捋着花白胡子,开心笑得满脸皱纹。
“啧啧,瞧瞧,老夫这才接管京兆府几天?屡破奇案,还将朝廷通缉多年的黑鳏夫擒拿并就地正法!我看那姓沈的有什么好说?哈哈哈,明□□堂上老夫要好好看沈玉章的吃瘪样儿!”
“郑公,这还有外人在。”
宋祁韫低声提醒,十分头疼这位上司在外人跟前毫无顾忌地辱骂政敌。一旦这位沈二三跟沈玉章是亲戚呢,又或者也是什么挚交、邻居、病友,那可就惨了。
沈惟慕含笑看着他们,正慢悠悠地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
“你说这位沈小兄弟?他哪儿是外人啊。”
郑成梁笑眯眯地坐在沈惟慕的旁边,十分欣赏地看着沈惟慕。
“沈小兄弟的事儿老夫都听说了,你可真是我们大理寺的福星。因为有你在,我们这些案子才会破得这么快!”
宋祁韫、陆阳、尉迟枫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郑成梁。
“郑公!”宋祁韫不赞同地又提醒一声。
郑成梁抬起手,示意宋祁韫暂时不要说话。
沈惟慕眼中笑意更甚:“怪不得您才是大理寺的一把手,慧眼如炬。不像有些人,眼瞎心盲,受人之惠颇多,却连承诺的一顿饭都没做到。”
宋祁韫:“……”你还真是很记吃。
“那是自然!”
郑成梁哈哈笑,不知道为什么,被这美少年夸就是比被别人夸更开心。
“听说沈小兄弟在京开八卦楼,不知生意如何?可有兴趣加入我们大理寺江湖司?放心,月奉老夫会特别申请,绝不会少你的。”
“什么!郑老头,你要请他加入江湖司?”陆阳拍桌表示不同意。
宋祁韫只犹豫了一瞬,便道:“我赞同。”
陆阳更震惊,不解为什么宋祁韫也赞同。
沈惟慕咳了两声,委婉拒绝:“抱歉,沈某身子太差,做不得公门内早出晚归的活儿。”
“是啊,沈小公子身体不宜劳累,出门走动也应适当,像之前那样乘车出远门的事儿还是不要做了好。”
尉迟枫其实一直挺担心沈惟慕的身体,也挺纳闷这只吊着一口气人儿,为何总是乱走,还总是在凶案现场与他们相遇。
莫非身上有死气的人,出门容易遇凶?
“烦劳尉迟主簿挂心,得幸受神医诊治,我的身子好很多了。”
尉迟枫有些惊讶,恳请为沈惟慕再次把脉,脸上随之露出惊讶之色。
“虽仍然是五脏俱损,但较之之前情况好了很多。不知沈小兄弟请的这位神医是谁?”
尉迟枫双眼发亮,非常期待答案,他很想与这位神医切磋一下医术。
“没透露姓名,穿着一身黑,招幌也是黑的,他半路拦我,未诊脉便言明我的病症,说见我漂亮,不忍世间少个美少年,故才帮我一遭。不过我这病,续命可以,却没那么容易治愈。”
尉迟枫惊诧,“都是黑的,莫非是乌神医?可我听说他现如今只为魔教卖命。”
宋祁韫不禁看一眼沈惟慕,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表示,因为相貌俊美被人另眼相待了,偏巧这俩人还都是走邪道的人。
“我们大理寺行事灵活,并不刻板。沈小兄弟是殊才,身子情况也特殊,可以不必遵守衙门点卯的规矩,便像之前那样,遇到案子了,有空便来现场能帮忙提供一二消息即可,您看如何?”
宋祁韫依旧热情邀约沈惟慕,且将要求放得很低。
这对大理寺其他人来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太令人震惊了。
谁不知道宋少卿是公门内最勤奋刻板守规矩之人,如今他这是鬼上身了?发疯了?
郑成梁本也有此意,因怕宋祁韫像以前跟他死杠规矩,所以才没敢说。
现在宋祁韫提出来了,他当然极力附和,热情邀请沈惟慕一定要答应下来。
“我考虑一下。”沈惟慕还是没立刻答应。
陆阳惊诧:“都这样了,你还考虑?”
这待遇都让他快嫉妒死了!
沈惟慕歉意笑道:“对啊,毕竟这里不是每个人都很欢迎我。”
这话明显意指某个人。
大家纷纷看向陆阳。
瞬间成为焦点的陆阳,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门子就被郑成梁狠狠打了一下。
“臭小子,都怪你!”
啊啊啊啊……
陆阳再一次抱头鼠窜,被郑成梁追着打。
沈惟慕在地图上给宋祁韫指明了多逍遥住所所在。
“晚间我还要吃药,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好。”
宋祁韫又问了沈惟慕八卦楼的位置,和他约定明日晌午请他吃饭。
“你知道的,就在多逍遥宅子的隔壁。”
宋祁韫:“……”
留他在大理寺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真真是处处透着可疑,却处处抓不到把柄。
出了大理寺,沈惟慕便打发走了康安云等人,独自一人在街上闲走散心。
“烤鸡,烤鸡喽,香喷喷的烤鸡喽!公子要不要来一个?保证香脆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沈惟慕路过一条窄巷的时候,有烤肉的香味儿飘来。他探头往里看时,便得到烤鸡摊贩的盛情邀约。
烤炉上正在架着六只烤鸡,整齐地排成一排,个个表皮被烤得棕红,滋滋冒着油,香味儿像夺人魂魄的钩子,诱得沈惟慕毫不犹豫地迈着步子往巷内走。
“这只。”沈惟慕眼尖的选择其中一只颜色最棕红的,这只表皮的油脂都烤出去了,肯定最脆。
“好咧!”小贩热情地用荷叶将鸡包好,对沈惟慕大声道,“四两!”
喊声之大,像是要震聋人的耳朵。
四两的售价,可谓是天价鸡了。
沈惟慕拿着鸡,转身就走。
“欸?你还没给钱呢。”小贩冲出去阻拦。
沈惟慕扫一眼小贩缩回袖内的手,含笑看他:“你要的是我的钱吗?”
“当然不是,我要的是你的命!”
小贩迅速朝沈惟慕甩出一把银针,人往后快退数步,拉开很远一段距离。
与此同时,窄巷两侧的墙头上分别冒出五个人头,举弩对准沈惟慕就射出毒箭,箭从沈惟慕斜前方、斜后方、左右两侧以及上下方向齐攻。
小贩一边对沈惟慕甩出更多银针,一边得意地哈哈大笑。
“受死吧!进了我银针诡箭圈套里的人,不管武功多强都难逃一死,除非你是大罗神仙!”
微风拂过少年朗俊如玉的脸颊,烤鸡的香味儿飘进每个人的鼻孔里。
少年身长玉立,一动不动地站在银针箭雨中,还在发呆没反应过来,真惜了他这一张惊世俊脸!
刺客们刚心中感慨,扑哧——
射出去的箭竟都原路返回,狠狠戳进了他们自己的身体里。
脏腑被刺破带来的剧痛,伴随着剧毒的发作,让他们个个面容狰狞,痛苦挣扎。
怎么会这样!?
事情在一瞬间发生得太快,他们至死不明缘故,所以有大多数刺客都睁着眼咽气,死不瞑目。
苟延残喘时间最长的是烤鸡的小贩。
他的脸像刺猬一样,扎满了他自己刚才打出去的银针,剧毒在脸上迅速扩散,令他的脸瞬间发黑肿大如猪头一般。
背红肿的脸挤得像小鸡嘴一般的嘴,正颤栗发抖,啵啵吐着黑血。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努力地转动眼珠儿,惊惧看向在他身边蹲下来的沈惟慕。
少年本长着一张叫人怎么都看不腻的脸,此刻却如地狱修罗般令人恐惧。
这怎么可能!箭怎么可能会突然半空中停止,原路射回?
鬼啊!一定是魔鬼!
娘啊,快来救他,他见鬼了!
一滴烤鸡油落在了小贩胀大的黑黢黢的脸上,惊得小贩浑身抽搐。
“淡了。”
沈惟慕评价完,又咬了一口鸡腿肉,将就着吃。
大理寺的人赶到案发现场时,被巷子里场面震惊到了。
窄巷两侧墙的内外都躺着尸体,墙头上还挂了两个,巷子中央横躺的男人死法最离奇,满脸扎着银针,银针明显有毒,致使其脸部发黑肿大,五官相貌已经很难辨认清楚了。
不远处的墙边,架着一个铁烤炉,上面摆着一排烤鸡,共五只,散发着焦香,炉内的炭火还没熄灭,所以烤鸡贴近炭火的那一面都已经烤得发黑了。
尉迟枫正挨个验尸,他频频捡起散落在尸体旁的弩,比对死者伤口后,又频频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
宋祁韫则在这时拾起了烤炉旁的一根光秃秃的竹棍。
竹棍有拇指粗细,与架在烤炉上那些烤鸡的竹棍样式一样。竹棍上下两段有火烤过的痕迹,发黑,中间一段原色,上面粘着油脂,细闻有鸡肉味。
这棍子上原来该有一只烤鸡,现在没有了。
巷子偏僻,没什么人流,选这里摆摊很不正常。
摊子上只备了五张荷叶,根本不够包六只鸡,也没有准备给客人找零用的钱袋。
这摊贩跟那些伏墙拿弩的刺客一样,也是杀手。
“有何异常?”宋祁韫听到尉迟枫发出第七次感慨,便问他。
“这些箭跟他们手上的弩刚好适配,但看起来他们像是被自己手上的弩射出的箭打死的。”
宋祁韫脸色微变:“这怎么可能。”
“对啊,弩须得远距离使用,可这些弩都在他们自己手上,如何会射死自己?”
白开霁也不赞同尉迟枫的推断。
“这名死者的肩胛骨都穿透了,必然是有距离的射击,才会有这样的力道。”
“这也是我十分疑惑的地方。
你们看这弩臂滑道里有红色汁液残留,箭身上也沾染同样的汁液,再看他们伤口的情况,肿大,青黑,可确定此毒物正是江湖上传说的八剧毒之一的七蕊红莲。”
白开霁去近距离观察小贩身脸上那些银针,隐约可辨上面曾有过红色的东西附着。
“这些银针上也淬着这种毒。”
陆阳从其中一名刺客身上找到了一个红瓷瓶。
尉迟枫以银针探入瓷瓶,略作查验后,确认就是七蕊红莲。
“箭淬毒,所求必是将目标击杀,这些人都是杀手。”
白开霁托着下巴站在巷中央,转了好几圈。
陆阳喊他别转了,“大家伙儿都忙着验尸、勘察现场、分析案子,你突然瞎转什么圈啊?”
“银针诡箭!如果那些箭和银针不是射向他们自己,而是射在我站着的这个位置,便是银针诡箭!”白开霁激动道。
宋祁韫:“细说说。”
“银针诡箭是暗影阁排名第三的杀手孙飞云的杀手锏,据传江湖上不管是武功多么高强的高手,只要精准踩进他设计的银针诡箭的圈套里,便绝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七年前,剑术第一高手萧长墨便死在这银针诡箭圈套下,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惨不忍睹,黑黢黢的一具,除了贴身物品和衣物可辨认外,其它一概都看不清了。”
白开霁告诉宋祁韫,银针诡箭的一大特点就是,头部中银针,身部中箭,伤口胀大漆黑,跟现场的状况完全符合。
白开霁忽然想起来什么,跑去要扒开小贩的衣服。
尉迟枫拦住了他,“他中毒了,七蕊红莲的毒性我们尚未研究透彻,还是小心为上。”
尉迟枫让白开霁用嘴说动哪儿,他带着皮手套帮他翻。
“手臂,左手臂。”
尉迟枫撩开小贩左臂的衣袖,其臂侧一道刀疤和一个云朵的纹身露了出来。
“他就是孙飞云!我叔父曾与他交过手,划破了他的左臂,见过他左臂有一个这样的云朵纹身。”
白开霁曾立志要亲手杀了这个作恶多端的孙飞云,回头也能到叔父跟前炫耀一番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万万没想到他在武林中寻了三年不见踪影的孙飞云,如今终于见到了,竟是他的尸体。
银针诡箭不该是只有他这种会灵活耍招的阴侠才有机会破吗?武林中还有谁在这方面比他厉害?这人如何做到将这些银针和箭都反噬回每一个发出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