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余明太震惊了,慌忙退了好几步,以拉开自己与残忍凶徒的距离。
他怎么都没想到,近来一直好心陪自己赶路的“挚友”,竟就是刚才碎尸案的凶手。
宋祁韫见秦田这副反应,忽然想到沈惟慕刚才说的话了。那颗血肉模糊的头与秦田长得一模一样,真如此吗?
总之秦田嫌疑极大,当押回大理寺详审。
尸房内,尉迟枫剥掉了尸块上所有的衣物后,用清水清洗上面的血迹。
四肢先被清洗,在血迹被洗干净后,尉迟枫就发现在四肢上都有明被丝线勒过的红肿痕迹。从大腿上端一直延伸到脚踝,以及从胳膊上端一直延伸到手腕,都缠得很密实。
再查两处躯干,也有类似的痕迹,但不算太明显。
尉迟枫端详最后这颗面目模糊的头颅,脸上的皮肉被多处切割翻开,鼻子也被切割掉了半块露出鼻骨,眼睛也不完整。想要完整保留现在的皮肉情况,清洗干净上面的血迹,是个细致活儿。
宋祁韫进门,提了一壶茶来,唤尉迟枫休息一下再干活。
尉迟枫洗过手后,接茶道谢,“审的怎么样了?”
“认了,说人是他杀的。”宋祁韫眉头蹙了一下,抿口茶。
“我倒好奇,他用了何等手法,能在短时间内分尸如此?事后还从容与我们谈笑,分吃大肠?”
宋祁韫:“只认了杀人,其它一概不说。”
尉迟枫也不意外,“怪不得你这般愁容。”
“凶手行凶过程安静,说明他在动手时死者没有反抗能力,死者很可能在昏厥状态下被凶手带入巷内。
地面的血量太多了,必然需要额外洒血,那就需要水桶之类的器物盛装。凶手要么驱车前来,要么有帮手,又或两者都有。
人如果真是秦田的杀的,那他一定有帮手。一个人的话,根本无法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死者,移动死者到武林巷,杀害死者,分尸,洒血,最后了无痕迹地离开。”
尉迟枫点头,同时补充:“而且死者不是一个人,至少是两个人。”
“是啊。”宋祁韫看向那颗头颅,问尉迟枫可有办法尽量恢复他的容貌。
尉迟枫:“把鼻子接回去,肉皮缝合一下,再通过摸骨,大概能描摹出原本的长相。”
“太好了,何时能知其样貌?”
尉迟枫无奈叹:“看来我今晚要熬夜了。”言外之意,明早就可以。
“辛苦尉迟先生了,”宋祁韫顿了下,问他,“要不我也请你吃一顿佳肴?”
尉迟枫连忙摆手,“要欠人情就欠别的,我可不是沈二三,好糊弄。”
“这话说得,怎么叫糊弄呢,我这手艺也不是谁都能吃到。”
尉迟枫深表赞同:“那倒是,不过跟着二三就能蹭到你的饭,我何苦浪费人情提这个要求。”
“聪明。”宋祁韫又问尉迟枫是否接受人情转移。
问过何为“人情转移”后,尉迟枫明白了。
陆阳欠沈二三九根酱香羊鞭,必要由宋祁韫来做,于是陆阳便欠了宋祁韫的人情。如今宋祁韫要欠他的人情了,便可让陆阳代为偿还。
“正好我有件事想麻烦他。”尉迟枫同意人情转移。
“诶嘿,二位都在呢。”
陆阳兴冲冲进来,听了人情转移的事后,马上高兴地应承。尉迟先生多温柔,欠他人情肯定比欠宋老大的好还。
“我有一喜讯,二位要不要听?”
宋祁韫严肃睨他一眼,“有话就说,卖什么关子。”
陆阳扬起眉梢,难以抑制地高兴,但他偏要停顿很久,把俩人的好奇心吊得足够高后在说。
“你们知道了吗,暗影阁解散了!”白开霁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
正酝酿要宣布消息的陆阳,被打个措手不及,感觉特别憋屈!
这就像谈好价钱的宝贝,他马上就要出手了,突然另有一人出来白送宝贝,导致他这边的宝贝也不值钱了。
“解散了?”尉迟枫惊讶地感慨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暗影阁作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犯下过很多臭名昭著的刺杀事件。
“对,排名前二十的杀手陆续在短时间内死亡,本就让暗影阁受到重创,令买家对暗影阁丧失信任。
前不久排名第二的花百杀又在千机山庄死了,这最后仅剩的一点信任也崩塌没了,加之暗影阁阁主与青雀派门主的私情被爆出,舆论喧嚣尘上,暗影阁就彻底散了。”
白开霁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对了,青雀派掌门留下认罪书自尽了,由常莺继承掌门之位,也不晓得她能不能抗下后面的事儿。”
毕竟青雀派掌门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连累青雀派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臭了,短时间内,武林正道们怕是不会待见青雀派。
“扛不住也得扛,再扛不住就跟暗影阁一样散了呗。”陆阳叹道,“不过要是我的话,可不会扛这种麻烦。”
白开霁:“都是情义深厚的同门,哪儿能轻易分离。我有空写信问问常姑娘,如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我帮她。”
“是是是是,全天下最善良热心肠的就是你白小鸡。”
“啧,你叫我什么?”白开霁问陆阳是不是又找打。
“欸,要打等会儿打,现在我有重要情况禀告。”陆阳轻咳了一声,“老大府上厨子的事儿我打听到了。”
“如何?”
“去了沈府!特别提醒,是京兆尹的沈。”
尉迟枫惊了下,皱眉叹:“果然!”让他猜对了,是对家盯上了宋少卿,欲用厨子的事儿攻讦他与郑公。
“这当如何是好?”白开霁担忧问。
“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宋祁韫嘴上这么说,人已经起身,立刻离开去找郑成梁了。
是夜,郑府上下,都能听到郑成梁气急败坏地咒骂声。
“沈玉章你个龟孙儿!不是玩意儿的狗东西!竟如此阴损!想摆老子一道!你等着,老子弄不死你!”
次日一大早,郑成梁就摇头晃脑,伸胳膊伸腿,精神抖擞极了。
他一夜没睡,为何不觉得疲累?因为他浑身都充满了战胜对手的激情!
昨夜,郑成梁硬拉着宋祁韫陪他一起写了万字反驳书,做足了全面反驳任沈玉章提出的何一种可能言论的准备。
今天沈玉章只要在朝上提这事儿,他就能把沈玉章骂得狗血喷头,体无完肤!
第46章
昨夜小儿子彻夜未归,沈玉章操心不已,打发去寻沈惟慕的人还没回来,他便不得不去上早朝。
与几位平日交好的同僚一起步行到勤政殿时,身边人说什么沈玉章都没听,满脑子惦念的人都是沈惟慕。
郑成梁甫一见到沈玉章,就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去。在与沈玉章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沈玉章正走神儿,被“哼”回神儿后,发现是郑成梁,不解问身侧的礼部尚书吕渠武。
“他抽什么疯?”
“不知道。是不是你又惹到他了?瞧他今儿那气势,不简单啊。”吕渠武提醒沈玉章小心点。
沈玉章哼笑,“他能有几分能耐?不过都是靠下属撑场子。没了宋祁韫,他就是一个只会靠鼻孔出气的脏嘴老叟。”
吕渠武提醒沈玉章还是别轻敌,正如他所说,郑成梁有帮手,指不定昨晚又找了宋祁韫一起谋划。
沈玉章烦心地应承,他今天可没闲心搭理郑成梁。
朝堂上,几位重臣就关西边境冲突不断的问题,从讨论改为争吵。基本就是主张求和派和主张打仗派的对峙,各持己见,理由各有利弊。
往日,针对这种事儿沈玉章总会掺和几句,表达自己的观点。今天他没心情,反正他说不说都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干脆就在一旁静默听着。甚至听他们吵久了,觉得有点困,垂下了眼皮。
郑成梁今天也没发表意见,但他全程眼睛瞪得溜圆,注意力几乎都在沈玉章身上,时刻对沈玉章发出警觉性攻击。
沈玉章感受到有人一直盯着他看,才支起眼皮,余光在众臣中寻寻觅觅片刻后,便与郑成梁对视了。
这郑老叟今天患眼疾了?又要作什么妖?
懒得搭理他,他还瞪上瘾了,看来他今天不太可能会安稳下朝了。
沈玉章便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静待郑成梁主动出击。
察觉到沈玉章以挑衅的眼神儿回看自己后,郑成梁整个人热血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这龟孙儿果然就等着今天在朝堂上攻讦他!
郑成梁脑海里开始第十三次温习宋祁韫写给他的千字反驳书。
一会儿吵起来,他一定不能忘词,要有理有据地把反驳书上列举好的话都说出来,把对方辩驳得体无完肤!
绝对要当场吵赢,绝不能再在事后后悔自己没发挥好!
郑成梁激动地做好应战准备,高度紧张地保持着“绝地反杀”的状态。一直到太监高声宣布退朝,眼见着同僚们三三俩俩从勤政殿退出,郑成梁才反应过来真的下朝了。
怎么回事?沈玉章怎么没攻讦他?
郑成梁绷紧的弦突然断了,有些不知所措。
沈玉章也奇怪,郑成梁不是气势汹汹地针对他吗?怎么全程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你什么意思?”
勤政殿外,因为熬了一夜、保持整早兴奋和紧张的情绪、过分透支精力的郑成梁,在这一刻疲态尽显,脾气颇为暴躁。
沈玉章也很不满地反问郑成梁:“你什么意思?”
既然主动挑衅,那就该有挑衅者的样子,佯攻而不实发是几个意思?逗他玩呢。
郑成梁觉得沈玉章是预判到了他的预判,所以今天才故意在朝堂上憋着不说。
郑成梁气狠了,食指频频指指点点沈玉章,骂他:“太心机,齁坏!真丢你祖宗的脸!”
沈玉章清隽的眉眼含笑,看起来很亲和样子跟郑成梁对话。
“在我们家,只有看门的大黄狗嘴才这么脏,你猜为什么?因为它爱吃粪。”
话毕,沈玉章潇洒地对郑成梁作揖,告辞了。
“你、你——”郑成梁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成功喘进一口气儿,“这个鳖孙儿!气死我了!”
京西十里,沈家庄。
郭大夫等沈惟慕用过早饭之后,再一次给沈惟慕诊脉。
郭大夫很快就收了手,对沈惟慕道:“食量大对这位沈公子的身体并无影响。”
郭大夫算是大理寺半个府医了,大理寺每每额外需要大夫诊脉、开药时,都由他来。
他也从不辜负大理寺对他的信任,每次宋祁韫差他给人看病开药,他都极其认真对待。
这次他领命给沈惟慕检查身体,听说宋少卿对这位沈小公子很上心,便更加谨慎了。
郭大夫从昨晚就陪在沈惟身边,晚饭前后各给他诊脉了一次。到今早,早饭前后又给沈惟慕诊脉一次,才最终确定诊断结果。
郭大夫告辞后,沈婷儿立刻就从后窗钻了进来,笑嘻嘻凑到沈惟慕跟前。
“二三哥,我这忙帮的不错吧?”
昨天沈婷儿去找沈惟慕的时候,刚好看到大理寺的衙役带着郭大夫要给沈惟慕诊脉。
郭大夫提出要观察一夜,那自然就要跟沈惟慕回家。
满京城人都晓得大理寺卿与京兆尹不对付,哪能让她二三哥在这种时候暴露身份。
沈婷儿就第一时间跳出来,带他们来了沈家庄。这里是她真正的亲堂哥家,皇商沈家的老宅子。
沈婷儿的这位堂哥是大房独子,不爱做生意,只爱变戏法,就把家中产业都分给了叔父们去打理,自己每年只要分些利钱就行。现如今他人跑去华山学戏法,两年未归了。
因为她堂哥总是四处云游学,鲜少归家,所以近几年庄子里的上下打点,都是由沈婷儿父亲派人来处理。此番进京,她父亲便让她住在沈家庄。因为沈玉章的盛情款待,沈婷儿一直住在沈府,倒没机会住在这里,刚好可以腾出来给沈惟慕用。
“二三哥何不借用我堂哥的身份?他本名叫沈见,你对外可以说自己是字二三。”沈婷儿高兴提议道。
“你昨天非要拉我来沈家庄,就为这?”
“对啊,二三哥对外的身份不清不楚的,肯定招大理寺那些人怀疑。这样就好了,他们肯定不会再怀疑了。我想的是不是很周到?”
“画蛇添足。”沈惟慕让沈婷儿赶紧回家,少跟在他身边。
“为什么?”沈婷儿生气跺脚,不明白自己为何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柳无忧忙安慰沈婷儿不要生气,“公子不道出身,是因八卦楼和武林小灵通已在江湖上挂了名号,若江湖上有人慕名来找他麻烦,最多只会找到八卦楼。若真依沈姑娘之言做了,以后就连累到沈家庄了。”
沈婷儿愣住,表情从不理解的委屈变为感动。
“我与二三哥的关系,不过是我爹的三叔与二三哥的三叔祖父第十三子拜了兄弟连了宗的关系罢了,说白了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他竟如此思虑周全地为我着想,我好感动!”
还有去千机山庄,沈惟慕不辞辛苦地亲自陪她走一遭,让她免遭了很多危险。
便冲这份儿比亲情更亲情的真心对待,她也不能辜负了她的二三哥。
“我不回去!我要跟在二三哥身边,跟他一起为江湖大义出力,当然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二三哥。
他那么病弱,长得还那么好看,在江湖上很危险的,需要我这种剑术高手保护他!”
沈婷儿意气奋发地举起手中的玄真剑,目光坚定。
宋祁韫拎着礼物来到八卦楼的时候,站在院门口,对着这坐落在京郊村庄内的三间青瓦房,很是出神地端详了一会儿。
直到屋内传来沈惟慕的咳嗽声,宋祁韫才回神,走进院里。
院内倒景色倒别致,是山水园林的缩小景,碎石路,小石拱桥,怪石三两块,圆形小池塘,十几尾小锦鲤,翠竹,盆景等等。
宋祁韫进屋的时候,正看见沈婷儿红着眼睛抽泣着,人站在沈二三旁边,一脸委屈巴巴哀求地看着沈二三。
沈二三则咳嗽不停,看起来像是被气到了。
一时间,他倒不知该帮谁说话。
“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大哥,你帮我说说情,二三哥要赶我回家。”沈婷儿抽着鼻子哭道。
宋祁韫看沈惟慕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用眼神示意沈婷儿先离开,不必在这种时候犟。
宋祁韫将手提的两纸包东西放在桌上,问沈惟慕为何非要赶走沈婷儿。
闻到了纸包里散发着果仁的香甜味儿,沈惟慕边伸手去拆纸包,边反问宋祁韫,他为何非要留沈婷儿在他身边。
“她不是说了,要保护你。”
“四海八荒,三界之内,从来不存在能保护我的人。”
沈惟慕扒开纸包后,发现里面装着一片片沾满果仁的黑色糕片。
“何物?”话问出口的同时,沈惟慕已经把其中一片塞到嘴里了。
柔软细腻,甜而不腻,咬到果仁的部分又脆香爽口。
宋祁韫边笑沈惟慕那句自夸的大话,边解释道:“阿胶糕,那日吃剩的驴皮熬制。”
这竟是驴皮。
沈惟慕又品了一块,想象不到那看起来长着灰毛的驴皮,竟有如此美妙的口感。
宋祁韫见他喜欢,一点也不意外。沈二三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养活了,当然还有消息灵通。
“尉迟先生复原了那颗头的容貌,确如你所言,竟真与秦田一模一样。”
宋祁韫从怀里掏出画像,展示给沈惟慕瞧。
他今日来,除了送阿胶糕,也想向沈惟慕打听消息。
“秦田还没招供?”
宋祁韫摇头,“秦田今早死了,中毒,他早饭吃剩一半的包子馅里有蘑菇。”
沈惟慕立刻想到了蘑教,宋祁韫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在秦田的臀部,我们发现了蘑菇形的刺青。”宋祁韫点评道,“如今蘑教之猖獗,已经快赶超魔教了。”
“区分一下读音。”沈惟慕建议宋祁韫可以称呼魔教是清月教。
宋祁韫答得很好,张口却是:“我甚至怀疑,蘑菇教照这势头下去,不出三年,就会超越魔教。”
沈惟慕揪住不放:“为何不改魔教叫清月教?”
“叫了清月教,大魔头算谁家的?”
毕竟武林人人唾骂的大魔头指得都是清月教教主。
沈惟慕兴致缺缺应承:“哦,也是。”
看来是命中注定,他摆脱不掉大魔头这个称号了。
“我发现蘑菇教的成员,似乎都打着‘复仇’的旗号。死者既然与秦田相貌相同,二人很可能是双生子,我便让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
秦田家在商州,这一来一回查起来颇为耗时。宋祁韫因此就想再来问问沈惟慕这边,是否还有什么消息。
“也不是没有,但我的消息无价,凭什么要给你。”
宋祁韫微微蹙眉,不解沈惟慕怎么突然与他生分起来。明明之前在勘察的时候,他还会主动提供消息给他。
宋祁韫突然想起来了,郭大夫给他回禀情况的时候,坦白他不小心听到了沈婷儿与沈二三的对话。
沈婷儿似乎很担心沈二三的真实身份被江湖司发现,所以打算用沈家庄庄主的身份给沈二三打掩护。
“你是不是在不满江湖司查你的身份?我承认,起初见你的时候,我确实是对你起疑过,安排白开霁查过你,但也没查出什么来,后来决定招募你进江湖司,便用人不疑,再没查过了。
江湖规矩,大家都懂,尤其像你这种靠卖江湖消息营生的人,保护好自己身份,维护好消息来源,是第一紧要。我们江湖司还不至于不懂分寸,如此砸人饭碗。”
沈惟慕抬眸,用“你是白痴么”的眼神儿回瞟了一眼宋祁韫。
他会怕人查他?不管什么时候,他身后只要有尾巴,他都会及时察觉并甩掉。除非他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查到他的来处和去处。
本来凭原身这张脸很难低调,却不知原身怎么做到的,随父回京五年了,在抛头露脸的事儿上格外收敛,除自家人以外,京中竟鲜少有人认识他。
至于沈府内,绝大多数家仆都是康安云培养并安插的自己人,没人会随便泄露他的身份,除了那个新招的厨子。
提起这厨子,沈惟慕就有些恼火。
若非宋祁韫瞒着他偷偷做饭,他也不至于因为那顿炖奇蘑,对那厨子格外欣赏,破例直接将他招揽到沈府中。以至于他现在只能再多花些钱财,远远地好生安顿那厨子一家。
宋祁韫判断力非常敏锐,他立刻就从沈惟慕回看他的眼神中,读懂了沈惟慕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是他多虑了,走的还是老套路。
“那——佳肴换?”
宋祁韫刚一出声问,沈惟慕就立刻点头应了。
“明天告诉你。”
宋祁韫点点头,晓得沈惟慕大概也要现打探消息。如此他就更不明白了,碎尸案发生的时候,沈惟慕为何认定那案子与“武林第一美人”有关。
“明天告诉你。”
宋祁韫:“……”
他就不能说点不一样的话?
接下来,沈惟慕果然不负宋祁韫所望,说了点不一样的话,他捏起一片阿胶糕对宋祁韫道:“下次可以多放点芝麻。”
宋祁韫:“……”
嘴巴倒是厉害,他做阿胶糕的时候家中芝麻不够,便只拿剩下的那些将就了。
“好,那我就在大理寺等你的消息。”
沈惟慕小口吃着阿胶糕,没回应宋祁韫。
宋祁韫当他默认了。
窗外梧桐刚发出新叶,丈余远的院墙那边矗立着一座青瓦房。那里宋祁韫也熟悉,是多逍遥生前的住所。
偏就这样巧,八卦楼就在多逍遥隔壁,也不知沈二三是运气好,还是故意为之。但不管是哪儿种,总之在他的帮助下,解决掉了武林一大祸害。
“说起来你这八卦楼的名字缘何而来?既无八卦,也无楼。”
沈惟慕吃阿胶糕的嘴停顿了一下,等宋祁韫离开后,他吩咐康安云给房子加盖二层,再搞个八卦图挂旗杆上。
从此,有八卦,有楼。
康安云一一应下后,告诉沈惟慕赵不行求见。
“他在清月教深得八护法的信任,此次前来,目的恐怕不简单。”
康安云说完就观察自家公子的态度,发现没有态度,这反倒莫名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
赵不行给沈惟慕下跪行礼后,就双手奉上多变的信。
沈惟慕打开信扫了一眼后,质问赵不行:“多长老要你留在我身边。”
“是。”
“我这又不是悲田院,什么人都收。”
悲田院是朝廷专门用来帮助收容无亲病人、孤儿、乞丐的场所。
这话在赵不行听来相当刺耳了。他是多长老特意派来的人,沈惟慕即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毕竟沈惟慕只是通过了继承资格考核而已,接下来接受一连串的教化和训练,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教主才是重头戏。
这期间少不得要由他来传话,今天一见面就给他下马威,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可不是小喽啰,被他吓唬一下就怕了,就会乖乖臣服在他的脚下。
“属下会辅佐公子尽快继任教主之位。”赵不行面上依旧保持谦卑状。
“你有没有这能耐,可不是凭嘴说的。”
赵不行看向心不在焉吃着阿胶糕的沈惟慕,心里酿出一股无名火。
他忍了又忍,咬牙问:“公子有何吩咐?”
“武学巷发生了碎尸案,与蘑菇教有关,也与武林第一美人有关,明日天亮之前,查到有用消息。否则你就带着这封信,回到你的多长老身边。”
沈惟慕喝了口茶后,见赵不行还跪在他面前。
“还不走?”
赵不行深吸口气,再度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对沈惟慕草率行礼后,带着气性转身,匆匆离开。
康安云抚掌大笑,“公子这招绝,一举两得!”
沈惟慕拿起最后一片阿胶糕,转眸看向康安云。
“敌人已经爬到你的头顶上面了,亏你还笑得出来。”
康安云愣了下,以为公子说的是赵不行,不解挠头,“啊?他刚才那样就算爬到属下头顶了吗?”
话音刚落,“咚嚓”一声巨响,房顶破了个巨洞,阳光顺势从巨洞照射下来,一个矫健的身影随着阳光和碎瓦一起落下。
康安云立刻用身躯护住沈惟慕,为他挡下了大部分掉落的碎瓦碎木。
当那个矫健的身影落地,手执一把锋利的长剑,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们的时候,康安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公子所谓的“敌人已经爬到你头顶上面”,是指真的爬到他头顶上面的意思。
这厮什么人?好厉害的轻功!
康安云自以为警觉性不错,结果他竟全程毫无察觉。
“小东西,不简单啊!居然察觉到了我在房顶。”蒙面青衣人剑指沈惟慕,“就是你,害我暗影阁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尽数被屠!”
康安云震惊:“你是暗影阁阁主?”
暗影阁现如今能称得上高手的人,估计就只有那位失踪的阁主了。
“没错,我是华暗影。”华暗影自报家门后,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沈惟慕,“今日你若杀不死我,便是你的死期。”
“报仇都找不对人,难怪你管辖下的暗影阁会解散,脑子不够用!”
他家公子明明只杀了一人,其余人的死都跟公子没关系。
康安云嘲笑华暗影后,便挥刀对向华暗影。
华暗影深知康安云不是他的对手,丝毫不惧,从容抵挡。
作为暗影阁阁主,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手到擒来。
此之前他已经暗伏了数日,认真观察过沈惟慕的生活习惯,与他日常往来的人,以及他身边有多少护卫。
在沈府,他护卫众多,刺杀他很难全身而退。而在沈家庄,多一个会玄真剑法的沈婷儿,他胜算也不是很大,所以他一直忍到现在。
沈婷儿刚被沈惟慕气跑了,那个赵不行离开时,康安云又调走了几名护卫去跟踪他,导致这里人力亏空,只有康安云和沈惟慕在,是他解决这二人的最好时机。
何等无知之徒,居然敢说他脑子不够用?一会儿等他们死在他的剑下,就知道什么叫后悔了。
华暗影三两招就势压康安云,趁其不备,剑锋回转,飞速刺向康安云的胸口。
这种情势下,康安云很难有躲避的机会,这一剑多半会要了他的性命。
右手的阳溪穴忽然被击打,华暗影整个右手突然剧痛,害他险些握不住剑。
康安云趁此时机一刀反劈回来,华暗影马上改用左手执剑,挡住了康安云的杀招。
康安云再劈再打,华暗影皆可轻松抵挡,他不担心康安云,但他现在很担心另一个人,所以他边打边用余光观察沈惟慕。
刚才他阳溪穴突然一痛,绝不可能是巧合。据他掌握的消息,沈惟慕就是老魔头的种。老魔头为了达成他心中设想的宏图霸业,倒是狠心,竟把他唯一的种丢到了官门中抚养。
沈惟慕自小就在魔教的培养下长大,武功必然不低,但近来他中毒是真,身子未好是真,频频吐血也是真。
华暗影不曾忽视过沈惟慕,但也不认为气短吐血、重伤之下的他,是个难以对付的高手。
好歹他是个有四十年深厚内力的武林高手,即便沈惟慕不受伤,与康安云一起上,他也不至于对付不了这两个年轻娃娃。
但有些人耍功夫,玩得的是巧劲儿、暗算、阴功,这就不得不防了。
华暗影分析沈惟慕虽然病弱,但极擅趁人不备时,以暗器攻人穴位。那他与康安云对打的时候,就要时刻防备他猝不及防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