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枫恍然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忙岔开话题,对柳无忧道:“你家公子这身衣裳可出自你手?真是妙极!”
“尉迟先生谬赞了。”柳无忧感激行礼,随后跟沈惟慕告别,告退了。
白开霁和陆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氏”是谁,俩人的确惊讶,但更惊讶的是他们之前竟然都没看出来。
陆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啊,瞅她就是个未出嫁的姑娘!”
白开霁连连点头附和。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宋祁韫念了一句《上李邕》,“沈二三便是她的风,有化啼血杜鹃为鹏的神力。”
“什么意思?”白开霁还是不太懂。
尉迟枫笑了笑:“意思沈二三不简单,是个人才,要你们努力招揽到大理寺。”
“噢,明白了!老大放心,我加倍努力!”白开霁拍拍胸膛保证。
陆阳还在发愁怎么求宋祁韫帮他的忙。
他甚至有点庆幸他当时说的是“几个”,所以沈二三最高也就能要求九个。如果他嘴更欠,说的是“几十个”,沈惟慕肯定会要求九十九个,那真会要了他的老命了。
最终宋祁韫和尉迟枫也加入了沈惟慕的吃烤大肠队伍。
一行五人,赶到还没收夜摊的崔老叟那里,轻松愉悦地吃了一顿早饭。
崔老叟的烤大肠特别在酱汁和蒜上。大肠经过卤制后,与独头蒜相间串烤在竹签子上,烤到表皮焦黄的时候,刷上特制的酱汁,再略烤一阵儿,将多余的油脂烤出,然后在表面撒上满满的芝麻,吃起来特别香。
肥肠烤的焦黄的部分口感焦脆,里面保持绵软弹性的口感,独头蒜则相反,外面绵软,芯儿脆脆的,带着一丝辛辣,刚好解了肥肠的油腻,一口肥肠一口烤蒜,给人意想不到的味觉惊喜,太好吃了!唯一遗憾是早饭期间不能喝酒配它,不然更绝。
卖烤大肠的崔老叟可高兴坏了,昨晚夜市儿摆摊剩下的大肠,今晨全都被这五位俊朗的郎君们给包下了。看着他做的大肠被这些清贵英俊的郎君们吃得干净,他笑得嘴合不拢,感觉自己好像干成了什么大事。
“老板,还有大肠吗?”
“没喽,没喽,都被那些郎君买完了,老叟我今儿要空车空桶回家喽!”崔老叟开开心心地显摆道。
秦田和余明都感到遗憾,一会儿他们还要赶路,没机会吃到了。
“哎呦,这不是二三兄弟嘛。”
秦田忽然发现那桌坐的人是沈惟慕,高兴地来打招呼。
“没想到二三兄弟真听我的介绍来这吃烤大肠了,倒让我自己买不着了。”
沈惟慕便将盘里剩下的六串烤大肠推给了秦田。毕竟是秦田给他介绍的美食,当酬谢。
“哟,出息了,二三居然有主动让食的时候!”陆阳惊叹。
“你懂什么,咱们二三一直都是懂礼知节的人。”白开霁提醒陆阳别再嘴欠,上一个嘴欠引发的问题还没解决。
陆阳立刻被噎住,闭嘴不说话。
“秦兄弟和余兄弟这是要赶路去哪儿?”尉迟枫问。
秦田把手搭在余明肩膀上,“我陪他回水月斋,替他解释一下请帖的误会。”
宋祁韫打量二人一眼,目光随即落在秦田暗红色的指甲缝上,这颜色像是沾过血。
【叮——检测到凶案即将发生,发生地:武学巷。】
沈惟慕喝茶的手顿住,问身侧的白开霁:“这里是武学巷?”
“不是,武学巷在隔壁,很多武馆都在那边。你看这巷里的摊贩卖的吃食都以肉居多,就是因为那些武人出了力后,都喜欢喝酒吃肉。”
“没错!”崔老叟边擦桌子边笑着应承,“俺们这些摆夜摊的,如果东西没卖完,都会等到卯时三刻,等那些武馆早间操练结束后,学生们就会跑来这边买东西吃。”
沈惟慕起身,说要去武学巷看看。
陆阳:“你去看什么?”
“想学武,强身健体。”
白开霁马上道:“我教你!真不是我自吹,他们那些武馆师父肯定没我武功高。二三,有我这现成的高人你不用,花钱去那些武馆干什么?”
“我也行。”陆阳举手,“不过我收费。”
白开霁更积极:“我不收费!”
“看看而已。”沈惟慕坚持要去。
“我们同你一起。”宋祁韫察觉到沈惟慕有点不对劲儿,转而邀请秦田和余明也一起去。
正沉迷于吃大肠的秦田懵了下,“啊?我们一会儿还要赶路。”
“江湖司可以出文书帮余兄弟证明清白。”宋祁韫一句话戳中余明的软肋。
余明马上起身,感激地对宋祁韫三鞠躬。他赶紧拉了拉秦田,意思要跟着宋祁韫等人一同走。
“好好好。”秦田把剩下的两串烤大肠拿上。
【叮——检测到凶案发生,八卦线索界面已开启。】
沈惟慕:“……”
这么快。
看来系统不能失去其给凶案提供八卦线索的意义,所以不会让他这边存在阻止凶案发生的可能。
倒是多虑了,还是那句话,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他无意插手,除非与他有关。
【在白雾茫茫的武学巷,每一间忙于早间操练的武馆门口,都摆放着一个血淋淋的尸块。】
【八卦线索一:死者之一与秦田长相一模一样。】
【八卦线索二:吉昌武馆与远峰武馆实则为一家。】
【八卦线索三:谁是江湖第一美人?】
七人走到武学巷的时候,白开霁和秦田正有说有笑。
一阵风迎面吹来,巷内的雾竟诡异地散了,伴随着眼前呈现的血色震撼,风带来的一股子浓郁血腥味儿充斥着每个人的鼻腔。
本该是青白色的石板路面如今像铺了层红纸一般,近乎被血染满了。
武学巷巷长百丈,有武馆七家,七家武馆的门口都摆放着血淋淋的尸块,有的是腿,有的是胳膊,还有的是身躯和头颅。
秦田笑容僵在脸上,呕吐之意明显。
沈惟慕立刻接过他手里的烤大肠,秦田道了谢后,就急忙跑到墙边,扶墙呕吐起来。
余明在秦田的影响下也没忍住,跟着去呕起来。俩人幸亏没吃早饭,把刚才吃的那几口烤大肠吐了之后,就没东西可吐了,只呕着酸水。
瞧俩人这样子,短时间内肯定没胃口吃东西。
浪费粮食可耻,沈惟慕就好心帮他们把两串大肠吃了。
在场的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没人注意到沈惟慕,否则令他们觉得最震撼的一幕就不是眼前的碎尸现场了,而是在这种环境下还能闲适吃大肠的沈惟慕。
宋祁韫迅速记下了现场尸块以及血迹的分布情况后,倍感惊讶。
满地的血还没有凝固,但整个现场却没有足印,七间武馆的正门只有尸块,以及少量滴落的血迹,门口的石板和石阶上都没有足印。
宋祁韫便让白开霁去巷尾肃查那边地面有无血足印,若有,即刻追踪足印的痕迹。
白开霁应承,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左边的墙上,飞速朝巷尾奔去。
宋祁韫在这时才对尉迟枫点了下头。
尉迟枫抬脚踩在鲜血淋漓的黏糊糊的石板路上。
宋祁韫和陆阳紧随其后,就在三人走了不过五步的时候,巷内响起人声喧闹,七家武馆的大门突然开了,许多年轻的学生从门内冲出来。
嘈杂的话语声、调笑声中突然乍起惊叫声。
“噫吁嚱!什么玩意儿,险些绊倒我!”
“血!好多血!”
“这是人腿?”
“啊——
是是是是人头!”
“死人了!”
“死人啦!”
七家的武馆门口都乱起来。
陆阳清了一下嗓子,动用内功大吼,警告所有人:“大理寺办案,所有人都不许动!”
喊声穿透每个人的耳骨,练武人都可以感受到这声喊中所蕴含的深厚内力。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白开霁这时候从右边墙头跑回来了,他对宋祁韫摇了摇头,表示巷尾那边并无血脚印。不仅如此,巷子两侧的墙头他也顺便查过了,没有血迹。
宋祁韫点头,让白开霁维护好现场。
白开霁喊来七大武馆掌事人,令他们将所有学生都有序地组织到一个地方,清点好人数后,一一记录在册。各武馆内现如今还有谁人员缺席,名字便以朱砂笔标明。
“怎么会出这种事?这碎尸手法太残忍了!为何会放在我们武馆门口?”
远峰武馆的总管周书茂年三十左右,身材高大,在看到巷内的场景后,他直摇头,满脸不落忍。
“到底是哪个狗崽子?居然在我们七家武馆的的门口干这种事!真他娘的不想活了!”
吉昌武馆的张教头是个黑皮的络腮胡大汉,脾气很火爆,掐腰骂凶手不是东西,耽误他做生意。
白开霁质问张教头:“你这么生气,只是因为耽误你做生意了?被害者死得这么惨,你就没一点同情?”
“同情什么,我又不认识他!这世上我不认识的人天天都在死,我同情的过来吗?”
张教头随即问白开霁,府衙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案子,让他们正常做生意。
“不清楚,等着吧。”白开霁也懒得给张教头好态度。
七间武馆,正好对应七块尸体。
吉昌武馆门口的是头,束着男子发髻,脸却被割烂了,皮肉翻出,五官一片血肉模糊,暂时难以难辨清长相。
颈部是撕裂伤口,也是皮肉外翻,有明显红肿的痕迹。
尉迟枫:“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硬生生地扯下了头颅。”
“这么残忍?”陆阳惊讶,“那要很大的劲儿才行。”
尉迟枫接着再去看放置远峰武馆门口的下半部分躯干,腰部伤口断口整齐,两股位置左侧是撕裂伤口,右侧伤口则断口整齐。
接下来是躯干上半部分,脖颈和肩关节处都是撕裂伤口,下方靠腰的位置切口整齐。
余下的就是四肢,除右腿是整齐的切口外,其它三肢都是撕裂伤,刚好与躯干的部分对应上。
死者穿着黑布鞋,绸缎里衣和藏蓝色衫袍,衣服也都随着尸块一起被分割成了几块,大半部分都被血水浸湿了。只有小部分地方没有被沾染血迹,比如小腿以下。
尉迟枫在这小部分相对干净的裤面上,发现了线形的血迹,环绕小腿,一直延伸到脚踝处,另一条腿也有类似的情况。
“请大家都好好回想一下,今早有没有谁发现什么异常,听到过什么异响,或见到什么奇怪或可疑的人出入巷子?”
白开霁号召七间武馆的教头和学生们仔细回忆。
众人皆摇头。
春生忙道:“大概在一炷香前,小人与周总管刚回到武馆,当时街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啊。”
周书茂点头应是,解释说他昨夜与朋友在状元楼吃酒,夜深了就在状元楼休息了,直至一炷香前才回到远峰武馆。小厮春生期间一直陪在他身边伺候。
“一炷香前?我们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白开霁托着下巴算了算时间,“也就是说,凶手只在半炷香时间内,就完成了杀人分尸,血洗整条武林巷?”
陆阳直摇头:“这怎么可能!他杀的是活人,从杀人到分尸,到抛尸块到七间武馆的门口,都需要时间的。
而且一个人的血量根本不足以铺满整条巷子的路面,需要额外往地上洒血。那这又分尸又洒血的,怎么会一个血足印都没留下?”
“没有足印,只死了一个人,却有这么多血……鬼!一定是鬼干!”
有一名武馆学生突然惊恐地瞪圆眼,起初似害怕的模样,后来又似乎有些高兴。
“我就说夜里突然起那么浓的雾肯定有问题,原来真的是他!他回来报仇了!”
“他是谁?”
宋祁韫发现七间武馆的大门门梁中央都挂着一个拳头大的铃铛,他本来正在远峰武馆的门口仰头看铃铛,忽听这话,立刻走过来追问那名学生。
“潘英,别胡说。”
周书茂制止潘英后,转而对宋祁韫解释。
“他说的是我们武馆的学生,叫秦初。七天前我们七家武馆举行了一次擂台比试,本意是为了切磋武学。谁知那天秦初与吉昌武馆的孙奎闹了点不愉快,非要在擂台上见真章,签了生死状。秦初就在比武擂台上,被吉昌武馆的孙奎给活活打死了。
这事儿当时还闹到了大理寺江湖司,秦少卿当时不在,便由郑公做主判了。既是江湖人,又签了生死状,且在众人的见证下做的擂台比试,生死由命,不能按行凶命案来算,所以孙奎被无罪释放了。”
潘英听到这,眼睛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秦兄的功夫明明在孙奎之上,那天他不知道怎么了,精神恍惚,发挥失常,才会一时不察被孙奎一拳给打死了。”
“秦兄是冤死的,所以他来报仇来了,杀了孙奎!”
潘英痛骂孙奎活该。
吉昌武馆的人站得比较远,这会儿才听到潘英说的话,反骂潘英胡说八道,分明就是他们技不如人,上赶着找挨揍,比不过了就玩不起,还跑去报官说有猫腻。
“……有什么猫腻,我们都是凭实力真功夫打的赢的!”
潘英气得要反驳,另一名学生郑方和忙拉住潘英的胳膊,劝他冷静。
“都住嘴!现在是江湖司查案,不是小孩子吵架。问到谁谁说话,不然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陆阳一凶,学生们都不敢应承了。
宋祁韫问潘英:“你知道死者是孙奎?”
“我看过他赤着上半身,腰上有个虎头刺青,刚才他们踢到武馆门口的尸块上时,我瞅见了那个虎头刺青。”
当时潘英被那场面吓得不敢说话,后来才渐渐平复情绪,开始思考。
所有尸块已经被搬到了运尸车上,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尉迟枫会在回到尸房后,在避开众人围观情况下,才对尸块进行剥衣深度尸检。
宋祁韫让尉迟枫先行确认一下死者后腰处的刺青。
尉迟枫看过之后点头:“的确有虎头刺青。”
“大大的身躯,小小的头。”
一直站在远峰武馆门口咂着山楂糖的沈惟慕,突然出了声。
“嗯?什么意思?”白开霁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当即跟沈惟慕要山楂糖。现场太血腥令人作呕了,酸的能压住这股劲儿。
“张嘴。”
白开霁立刻听话地张嘴,沈惟慕便精准地往他嘴里投喂了一颗山楂糖。
尉迟枫在听过沈惟慕的话后,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验尸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摆正死者的头颅,对接其对应的躯干上的伤口,虽然是撕裂伤不平整,但在对上之后,还是明显可以看出,头颅脖颈处的伤口比躯干脖颈处的伤口小一圈。
“这不是一具尸体!”
几人皆惊,凑过来看。
沈惟慕:“对了,你们知道远峰武馆和吉昌武馆的老板其实同一个人吗?不知道的话,便欠我一佳肴了。”
宋祁韫惊讶地看向沈惟慕,瞧刚才两家学生互不对付的样子,正常人很难想到这两家武馆其实是一家。
武林小灵通连这两家武馆的消息都知道?不行,明日得空了他一定要去沈二三的八卦楼拜会一下。
就在宋祁韫刚还沉浸在各种分析思绪中时,他耳畔忽然又幽幽地响起沈惟慕的声音。
“武林第一美人是谁?”
第45章
宋祁韫回眸上下打量一番沈惟慕,他今天穿得确实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本来人长得就不错,有这身衣裳添彩,是举世无双的惊艳。
早上大家的反应还不够?这会子这种时候,难不成还要他夸他美?
宋祁韫转念又觉得不对,沈惟慕从来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上次在唐县,他们勘察案发现场的时候他也说些奇怪的话,事后证明他每一句话都不是白说的,看似无理取闹,实则都是线索。
于是宋祁韫认真对待起沈惟慕的问题,回他:“武林第一美人,从前是花百杀,现在应该是你,与这案子有什么干系?”
“不知道。”
宋祁韫缓缓吸口气,耐着性子问:“那你刚才问我这话的意思是?”
沈惟慕续了一块山楂糖到嘴里,“这是个线索。”
“哪儿方面的线索?”宋祁韫想不明白,这案子跟武林第一美人有什么干系,两家武馆总不至于跟已经死了的花百杀扯上关系,和沈二三就更不可能了。
沈惟慕惊讶地看宋祁韫:“你破案还是我破案?”
“……”宋祁韫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他正要跟沈惟慕分辩,明明是他说话没头没尾。沈惟慕突然咳嗽起来,宋祁韫马上闭嘴,就怕他吐血。不出所料,沈惟慕还真吐了。
“有事没有?你身子虚,先回家歇息,这里还要忙好一阵儿。”
沈惟慕默默擦嘴角的血,没说话。
那脸色惨白的模样瞅着就叫人觉得揪心,宋祁韫叹口气,对他道:“听话回去,回头我这有好吃的给你。”
沈惟慕听说有好吃的,立刻感兴趣地伸手跟他要。等什么回头,就现在。
“还在做,没到时候。”宋祁韫顺势要一巴掌拍掉沈惟慕的手,手挥到半空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人刚吐血,所以最后就变成了轻轻地把他手拂下去。
“那我就再透露一个线索给你。”沈惟慕也不是那吃白食的魔头。
宋祁韫洗耳恭听:“你说。”
“你瞧那颗头觉不觉得眼熟?”
宋祁韫望向运尸车上的那颗面目全非的头,五官都快分不清了。他是个正常人,平常接触的人都有脸有皮,五官正常,样貌正常。怎么可能会就觉得这样一颗头眼熟?
“我瞅着与秦田的脑袋一模一样。”
宋祁韫惊讶地去看沈惟慕的那双凤目,灿若星辰,清澈得没有一丝瑕疵,这么好看的一双眼怎么就有疾了呢?
沈惟慕又咳了一声,用帕子捂嘴。
透过帕子可见一抹红,他又吐血了。
宋祁韫喊来衙役,令其赶紧送沈惟慕回家,再请城东的郭大夫好好给他瞧瞧。尽管自古就有胃大能吃的特例,可沈惟慕身子如此弱,宋祁韫总担心他承受不住。
如果他身体比之前好些了,便不管。若更严重了,且与食量有关,那他可就要多管闲事了,管束着沈惟慕一些,不能再让他随便乱吃东西。
沈惟慕可没有想到在这一瞬息间,宋祁韫思虑了那么多。
这桩案子应该很简单,三条八卦线索透露完了,他任务完成也得到灵气了,巴不得回家悠闲吃东西。
沈惟慕出巷口的时候,秦田和余明还在扶墙呕吐,酸水吐不出来,就干呕着。
想到白开霁说山楂糖能压住那股子恶心劲儿,沈惟慕难得大方地舍了两块给二人。
俩人连连摆手,感谢沈惟慕的好心,表示他们现在实在没胃口吃东西,哪怕是糖。
“哦。”沈惟慕挺开心东西没送出去。
他收手的时候,身边刚好有衙役急匆匆跑过,带起一阵风,山楂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就钻进了秦田和余明的鼻腔内。
俩人肚子一阵咕噜,本就没吃早饭,刚才又把胃吐空了,尤其是瘦如竹竿的秦田,更耐不住饿。如今闻着这甜丝丝的带点果味儿的糖味儿,更觉得胃空难受,饿得头晕。
“我、我尝一颗吧。”秦田改了主意,忙取一颗糖放进嘴里。
余明在闻到味道的时候,也有点想吃,顺势也拿了剩下的那块。
含着酸甜可口的糖靠在墙边,秦田缓了一会儿后,心情舒服了很多,头也没那么晕了。他连忙拱手,跟沈惟慕道谢。
沈惟慕看他指甲缝里的红,问秦田怎么弄得,“你的手近来沾过血?”
白开霁听说沈惟慕吐血了,赶过来要送一送沈惟慕,刚好听到对话,人就躲在巷口的墙后面,打算先听听秦田怎么说。
秦田不好意思道:“昨天赶路的时候嘴馋,打了只山鸡吃,杀山鸡的时候手上沾了血。”
秦田转头看向余明:“对吧?“”
余明连忙点了点头。
沈惟慕没再多言,跟二人告辞后,乘马车走了。
秦田笑着对沈惟慕挥了挥手,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头后,才松了口气。
“秦兄为何要说谎?昨日我们根本就没打山鸡、杀山鸡。”余明不解问。
秦田搂住余明的肩膀,小声道:“我哪儿敢直说,我这手是昨晚摸进农户家偷吃,不小心伸到人家装猪血的盆子里去了。”
余明惊讶:“你去偷?”
“哎呀,大丈夫能屈能伸,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等我回头有了钱,一定把饭钱十倍还回去。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所以昨晚我没叫你,也没敢告诉你。”
余明点点头,闷声道:“这种事我不做的,以后你也少做。我这还有点钱,足够我俩填饱肚子了。”
“好好好。”秦田问余明接下来怎么安排,“宋少卿忙着案子,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咱们。咱们囊中羞涩,若住店的话,往后赶路钱恐怕就不够了。要不别麻烦他了,咱们继续赶路?”
余明:“有江湖司的文书佐证,师父肯定就不会信那些人的胡言了,也不用劳烦秦兄跟我一起回师门解释,会省很多麻烦。我就在这等着,不管多久都等。”
“也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就用不着我了。”
“秦兄,我不是这意思。”
“别多想,我正好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我答应人家了还没办。你的事儿肯定排在前头,如今你这能解决了,我就不陪你了,先去郑州办事儿去。”
秦田请余明不要见怪。
“哪能呢,秦兄有事就去忙,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余明说罢就掏出钱袋,要分一半钱给秦田。秦田推脱不要,当即就跟余明告辞。
白开霁这时候走了出来,一把擒住秦田。
“你撒谎!哪儿都别想去,先跟我回一趟大理寺!”
秦田挣扎:“我怎么撒谎了?白大侠莫要无凭无据冤枉好人!”
白开霁不管秦田狡辩什么,单手稳稳地擒住他的胳膊,转头问余明,今早他们几时进城。
“卯正东水门开了,就进来了。”余明解释道,“秦兄说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地界,若不尝一口崔记烤大肠再走,太遗憾。”
白开霁:“崔老叟的摊子距离东水门只有一炷香的路,你们怎会在快到卯时三刻的时候才到那里?”
“我们去城隍庙拜了拜,秦兄说到一个地方就要拜一下城隍,便会有城隍神护佑,保我们安全无虞,还可能会有好事发生。”
余明觉得挺灵验,因为他拜过之后就遇到了宋少卿,宋少卿就好心要给他提供文书证明清白。
“拜城隍期间,你们全程在一起?”白开霁质问。
余明犹豫看向秦田,白开霁立即以身体挡住余明的视线。
“你看他作甚?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除了在城隍庙的时候,我在大殿前等着,他去了一会儿茅房,大概一炷香多一点的时间。”
白开霁便问秦田,城隍庙的茅房在哪儿边,茅房边上是什么建筑。
“靠北边,在西廊房的尽头,附近有间杂物房。”
白开霁哼笑,把秦田的另一条手臂也控制住了,“如实招供,你还能少受点罪。”
“我说得有什么问题?”
余明:“对啊,秦兄说的有何不对?”
“城隍庙的茅厕附近是有一间杂物房,但平常都锁着门,从外头看与其他房间没区别。你不是京城本地人,也不常去城隍庙,如何知道那里有一间杂物房?”
秦田立刻反驳:“我上次来的时候,闲逛的时候刚巧看到那是间杂物房,不行吗?”
白开霁哽住,忽然发现自己疏忽了这个漏洞,难道他又判断错了,推理错了?
“当然行,不过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宋祁韫这时候走了过来,态度平静地询问秦田,但语气却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压迫感。
这事儿秦田撒不了谎,外地人进京都要带凭由,守城禁军会盖印在上面。
秦田老实答道:“差不多两年前。”
“一年前那座城隍庙还没有加盖西廊房,你说的那间杂物房也不存在。”宋祁韫对京城内所有记载在官册上的土木工程都有印象。
秦田惊愣住,再无话可辩。
白开霁也被宋祁韫超群的博览能力震惊到了,真不愧是他们的老大!
“啊,瞧我这脑子,我忽然想起来了!我是上茅厕的时候,听香客们说那是杂物房!”秦田又要狡辩。
宋祁韫看向白开霁,等待他的表现。
白开霁攥紧秦田的手腕,把捏地嗷嗷叫疼。
“别撒谎了!你指甲缝里的血渍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什么偷农户家吃食的时候,不小心伸进了盛猪血的盆中。”
秦田就是不认,他不明白,白开霁昨晚又没跟他在一起,凭什么就坚持认定他在撒谎。
“盛新鲜猪血的农户家,肯定刚杀过猪,岂会不煮猪肉?你既去偷吃食,又岂能错过吃香喷喷猪肉的机会?
你刚才呕吐的时候,除了刚吃的那几块猪大肠,便没东西可吐了。说明你昨晚没吃什么东西,最多在晚饭的时候啃点饼子馒头之类好克化的食物,到早上胃就空了。”
京郊附近的农户如果想卖猪,都是直接卖生猪给屠户。若自家杀猪,要么为庆贺喜事,要么为祭祀,总之最后猪肉都会被分吃烹煮。
“你若不服,也可说说昨日你偷的那户人家在哪儿,我们这就去问,还你清白。”
秦田垂下头,彻底无话了。
“武林巷的案子与你有关?”宋祁韫一步到位质问。
秦田闭了下眼,似乎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