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by妤芋
妤芋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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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狠狠刺进他的后脑勺,鲜血四溅。
我当然没刺死他,虽然真的很想弄死柯,但最基本的冷静,我还是有的。我只是让他陷入昏迷而已,不拔出他后脑勺的长针,他永远都醒不过来。
望着柯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我踢了他几脚,确定他彻底昏迷后,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来不及去抚慰心里升腾的慌乱,也来不及去治疗自己被时空裂缝波及到的内伤。我颤抖着手,迅速拨通了莱先生另外两位武副官的通讯。
我此刻无比清醒。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么恐怖的犯罪,必须找人和我一起分担责任!!
我的理智再官僚、再功利性,可我的情感仍然没法掩藏。当我听到两位武副官前辈的询问,我忍不住暴哭。
“怎么了,朵朵?”最先接通通讯的前辈问我。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间,我好像又看到我踏入房间时,莱先生被时空裂缝吞噬的画面。没有来得及拉住莱先生的悔恨与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莱先生!莱先生要死了!”我大喊。

在莱先生的三位副官中,除了我是omega,其他两位都是alpha。
他们一个叫芭拉力,一个叫gloma,俩人同出军校,是多年搭档,在十多年前就追随了莱先生。
芭拉力和gloma的行动力极高,几乎是在我挂断终端,又看着眼前的景象无助地嚎哭两声后,他们就一个踹门,一个闪现,双双出现在我的身旁。
我左右一扭头,猛地见到俩活人,吓得我嗓子眼里的哭嚎都顿了两秒。
两位武副官前辈身着黑色的军装,身高皆是两米二,而我一个一米五的文员,站在他俩中间,弱小得跟小鸡仔似的。
如此,也可以看出我的职场生存环境有多么艰难——这种艰难不是指人际交往,而是我的格格不入。
“朵朵,好久不见,你长高了。”芭拉力对我微笑了一下。
我和芭拉力关系不错,我张开手,正要和他打招呼,脑袋瓜子却突然一痛。
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旁的gloama弯腰拍我的脑袋,他拍的同时,还边傻不愣登地说,“没有长高。”
前线的所有同僚里,我最最最讨厌的就是gloma了。真是搞不懂,明明芭拉力这么聪明、有亲和力的人,怎么就会找gloma这种单细胞生物做搭档!
我转身,迅速躲到芭拉力身后,避开gloma又要拍下来的巴掌。我充满怨恨地怒视这个筋肉武力派,“gloma大人,请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被gloma的白痴病传染到。
gloma木讷地“啊?”了一声,他挠挠脸颊,随后又没什么表情地向旁边走了一步。走完,他还问我,“这样够远了吗。朵朵?”
我懒得搭理他。我看向身前可靠的芭拉力,指着房间中间的环形装置和地板上昏迷的柯,简单说明目前我了解的信息。
“芭拉力大人,快看看怎么办吧!”我焦急地催促道。
芭拉力不愧是莱先生身边资历最老的跟随者。这种把我吓哭的突发事件,他却泰然自若。沉吟片刻,他很快就做出安排——他要我和gloma兵分两路,gloma去请一位老先生,我则是找姚乐菜先生请求帮助。而芭拉力自己守在现场,他需要封锁消息,争取时间。尽量在军事法庭发现前解决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让我去请姚乐菜先生?芭拉力认为姚乐菜先生对我的防备心最低,我去游说效果最好。
我对这个说法心存怀疑,但芭拉力说,“毕竟你是我们之中唯一敢抱着这些大人的腿痛哭流涕,还不怕被踹的人。”我,“……”
芭拉力趁着我无语,顺势将怀里的一个信封扔给我。他告诉我,如果到时候我连哭带嚎都骗不来姚乐菜先生,就把这个给他看。
gloma先我一步,从芭拉力那儿拿到了某个信物后,便头也不回地骑着他的滑板车消失在门后。
我将信封踹进怀里,也不再墨迹。吞了两粒急救丸,我调息片刻,立即三步一蹦,跳到芭拉力停在过道的极速车上。
我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但我对眼前的状况和即将执行的任务,实在充满了困惑:gloma是去请哪位老先生?姚乐菜先生又这么能帮的上忙?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芭拉力大人看上去这么淡定?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他们真的能救莱先生吗?”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芭拉力没有介怀我质问的口气,他扛着昏迷的柯,笑了笑,走到实验室门口,和我面对着面。他左眼窝的单边镜片折射出一道亮光,“要是他们都救不了莱先生,那我们只能准备葬礼了。”他如此说道。
我不再犹豫,当即启动芭拉力的极速车,飞快驶向地面。
三十分钟,整整三十分钟。
我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确定姚乐菜先生的方位,然后将自己牢牢粘在姚乐菜先生的大腿上——我一个大鹏展翅,扑进姚乐菜先生的私人花房,接着滑跪到他的脚边,然后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姚乐菜先生优美的大腿。
“姚乐菜先生!求求您救救莱先生吧!”我带着哭腔乞求他的帮助。
姚乐菜先生虽然一开始被我吓了一跳,但看清是我后,他终究没有一脚蹬开我,也没有伸手扯开我。
“怎么了呢,朵朵?”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宽容我的无理。
我抱着姚乐菜先生的大腿,噼里啪啦将莱先生和谢沉之先生违规违法进行【真实时间】跳跃的事情抖了出来。
“姚乐菜先生!莱先生要被留在过去,再也没法回来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姚乐菜先生却丝毫不惊讶,他似乎早就知道莱先生和谢沉之先生之间的事。等我说完,他抽出纸巾,温柔地为我擦拭脸上的眼泪。
“朵朵,我很想帮助你,”他说,“但是这已经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姚乐菜先生俯身望着我,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剔透的金色,仿佛一颗蜜糖,细长的眼睫扑扇,那张完美无缺的脸蛋近在我的咫尺。我实在没忍住,偷偷吸溜了口哈喇子,力求不让自己的口水流出来。
姚乐菜先生温声细语地告诉我,“更何况这是他和谢沉之之间的博弈,谁生谁死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挣扎着从姚乐菜先生的美色里苏醒,“呜呜呜呜,姚乐菜先生求求你了!”我又嚎了两嗓子,“莱先生真的要死了!要是他在【真实过去】引发了蝴蝶效应,说不定我们也要死!”
姚乐菜先生对此微微一笑,“没关系的朵朵,我认识的长辈那里有足够的历史矫正液。到时候我们打开时空通道,将矫正液倒进去,他们这种入侵历史的人会立马死亡。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
他伸手,以一种轻柔又不可抵抗的力道推开我,“更何况他们俩都这么轻视自己的生命,我又何必横插一脚?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姚乐菜先生说。这怎么能行!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莱先生的初步认可!好不容易才踏上升职之路!我再也不要做被平均的朵朵啊!!莱先生坚决不能死啊啊啊啊!!!
我连连摇头,“有好处的!有好处的!”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芭拉力先生塞给我的信,“姚乐菜先生,芭拉力吩咐我将这封信送到您手里。他说这是莱先生留给您的!或许您看了信,就会愿意参与。”
姚乐菜挑了挑眉,他看着面前跪坐在地,双手奉上一个信封的omega,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假如来找他的是柏莱的其他两个副官,姚乐菜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给。可偏偏,来的是这个傻乎乎的朵朵。
她还很年轻,既不知道柏莱和谢沉之之间的龌蹉,也不知道这两个alpha的博弈游戏,她只想拼尽全力地救回自己的上司,为此她能抛弃所有体面。
体谅这个omega的诚心,姚乐菜到底还是接过了她手里的信。
但不论柏莱在信里写了什么,他绝不会施以援手。姚乐菜一边打开信封,一边想着。
他在此之前警告过柏莱,也警告过谢沉之,他们仍一意孤行,那不论什么结果,都是咎由自取。姚乐菜连在这两人葬礼上穿的衣服都买好了。
然而,所有的漫不经心和不以为意,都在在展开信件后烟消云散。
柏莱留给姚乐菜的信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姚乐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当你叔父的路上了。乖侄儿,我们未来见。勿念。」
就是这短短的两行字,叫姚乐菜瞬间便青筋暴起。
他猛地用力,手里的信纸忽地被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在朵朵惊恐的注视中,姚乐菜一巴掌拍碎了身边的茶几。
哪怕再好的脾气,此刻也荡然无存。身体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姚乐菜咬牙切齿,“柏莱,我操你大爷的!”

什么叫决胜千里之外?
姚乐菜如今可算是懂了。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他也必须得按照柏莱期待的那样办事。
握着手里的信,回想柏莱这一路的布局,姚乐菜心里的怒火渐熄。取而代之的,倒是一种被他人算计成功后的无奈。到底是技不如人,姚乐菜认栽。
可那又怎么样?姚乐菜撕烂手里写着要做他叔父的纸,连连冷笑,既然柏莱敢利用到他头上,那说明他肯定也做好了承接他事后报复的准备。
身后柏莱的文副官被姚乐菜刚才发火的样子吓坏了,名叫朵朵的omega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问他,“姚乐菜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姚乐菜把纸屑扔进垃圾桶,他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又重新挂起笑,“找真正能救柏莱的大人物。”
朵朵傻傻地“啊?”了一声,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虽然叫一个新人文副官来送这封信,也是柏莱的算计之一,但姚乐菜无意迁怒一个文弱的小孩。
他对朵朵笑了笑,耐心地回答她,“柏莱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去找他。”姚乐菜解释说,“要不然我一个社会改革部门的,怎么能帮上忙?我又不是做技术工作的。”
朵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张稚嫩的脸庞上隐隐闪烁着不安,但她到底是信任姚乐菜的,没再继续发问。
载着姚乐菜和朵朵的私人飞船缓缓靠近一颗的小星球。
朵朵从眩窗看出去,这是一颗私人星球,星球呈现出毛茸茸的绿色,上面的植被覆盖率极高。
蓝色的能量保护罩将他们的飞船悬停在一个安全距离,很快,识别身份的蓝光从头到脚扫描过他们全身,确定无害后,一只蓝色的生物飞到到朵朵眼前。它应该是一只机械燕子的投影,全身散发着蓝色的光,只能窥见一个发光的轮廓。
燕子绕着朵朵飞了一圈,好奇她的身份。但很快,它又被不远处的姚乐菜吸引,“菜菜哥——菜菜哥——”燕子高兴地飞向姚乐菜,在他的耳边扑棱翅膀。
姚乐菜伸手,让燕子停留在自己的小臂,“你好,小燕,”姚乐菜询问道,“莫亚蒂叔叔方便吗?我有急事。”
燕子显然对姚乐菜颇有好感,听到说有急事,它立马打开了进入星球的通道,“急事?急事——”燕子飞来飞去,“我带菜菜哥去找他!”
蓝色的屏障缓缓为他们的飞船打开一个圆形的入口,朵朵只眼前一白,一阵强光吞噬了他们,接着,她什么也看不清了。
就在她摸索着,想要往前走时,视野又突然恢复了正常。
随后,她惊讶地发现,短短几秒钟,她和姚乐菜已经从飞船位移到了一座树下的老木屋的跟前。
朵朵来回张望,四周青草绵绵,绿树成荫,木屋后面是一大块种满蔬菜的田地,几只鸡鸭被圈养在山坡下,叽喳作响。不远处河流潺潺,一派农家田园风光。
“嘎吱——”,木屋被推开了门。
朵朵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alpha迎着光,缓缓走了出来。
一只有着巨大机械翅膀的燕子滑翔而去,它亲昵地盘旋在alpha的头顶,快乐地呼喊他的名字,“莫亚蒂!莫亚蒂!”
朵朵看清来人的相貌。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alpha,具体什么年岁,朵朵也估计不出来,他似乎很老了,脸上的皱纹连带着皮肉下垂,肌肤也透出一种无力的苍白。但他似乎又不老,他的身形挺拔消瘦,骨相依旧撑着他的气质,绽放出在峥嵘岁月中依旧傲然的美丽。
感受到朵朵的打量,老人那双碧蓝的眼睛冷冷地盯向朵朵,盯得朵朵下意识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没一会儿,老人又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
燕子得了允许,美美地落在莫亚蒂的肩膀上。它高高地仰起脑袋,露出自己雪白的胸脯。胸脯前挂着一枚被打磨得锃亮的银币,而银币上刻着‘葁燕’两个字。
朵朵猜测,这就是这只燕子的名字。
朵朵望向姚乐菜,记忆里,温文尔雅但总是充满距离感的beta,此刻眉眼舒展,笑意里带着朵朵从未见过的细腻的温情。
姚乐菜轻声问到,“莫亚蒂叔叔,最近还好吗?”
莫亚蒂走下台阶,他穿着自己用木头削的拖鞋,鞋面敲击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我好得很。”莫亚蒂顶着亲昵地蹭他脸的葁燕说,“有什么事?直说。”
于是,姚乐菜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柏莱和谢沉之两人的狼狈为奸,但相互被刺的经过。
从青年时期开始,谢沉之就在研究能够无限制大幅度跳跃时间的机器。可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因此,他试图拉柏莱入伙。
柏莱也确实和谢沉之一样,都有跳跃回过去的企图,但柏莱想跳跃的是【真实过去】时间线上的时间点。在明确了双方需求的一致性后,两人决定合作。
然而,这个合作里暗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目的。
谢沉之希望能够留在过去。他在柏莱的跳跃通道做了手脚,一旦他有被追查的风险,他就会率先暴露柏莱的位置,为他的大跨度时间跳跃作掩护。
最好柏莱能死在时空乱流里,如此便足以为谢沉之提供更丰富的能量。如果第一次降落的时间点不合适,他还能进行二次跳跃。
而柏莱的态度摇摆过,他有时想留在过去,有时又想返回到现在的。但既然他的副官找到姚乐菜,那说明他在进行时间跳跃前,也做下了决定——他选择了现在。
姚乐菜明白,柏莱最想要的莫过于他回到现在,而谢沉之留在过去。这样柏莱就能吞并一个古老世袭贵族的所有产业。
既然两个人都怀抱着杀死对方的愿望,就看谁更技高一筹了。
朵朵在一旁听得入神。此时,她才彻底明白柏莱让她接近谢沉之的副官,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亚蒂只感到无聊。
这些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他完全没有兴致。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早就揣手走人。但也许是独自生活了多年,心性和耐性渐长,他居然平静地听完了眼前小辈的叨叨絮絮。
姚乐菜说完了,示意朵朵奉上谢沉之私人实验室的照片。莫亚蒂伸出食指,戳了几下葁燕覆着厚厚羽绒的下巴。他只瞟了眼那些巨细无遗的照片。
“小鬼的玩具罢了。”朵朵听见面前的老人评价道。
“对您来说,的确和玩具没有区别,”姚乐菜说,“但是对我们来说,这实在太为难人了。更何况柏莱只有5%不到的几率能回来。”
莫亚蒂满脸无所谓,“那就别回来了,”他说出和姚乐菜先前类似的话,“矫正液一倒入进去,他们就会像病毒一样被抹除。根本没有帮助的必要。”
姚乐菜还想再说些理由,“莫亚蒂叔叔……”
但莫亚蒂打断了他。莫亚蒂直截了当地问,“我为什么要帮他?”
姚乐菜顿了顿,姚乐菜知道如今孤僻独居的莫亚蒂叔叔还愿意搭理他,全然是看在他亲叔叔的面子上。在姜冻冬叔叔的两个孩子里,莫亚蒂叔叔选择了姚乐菜,因此,如果是姚乐菜遇险,他一定会施以援手。而柏莱——莫亚蒂叔叔没有帮柏莱的理由。
所以唯一能请动莫亚蒂的,也只有自己。姚乐菜无奈地想。思及此,姚乐菜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柏莱,还欠了坨大的。
“莫亚蒂叔叔,”姚乐菜无可奈何地说,“我请求您的帮助。”
莫亚蒂抬起眼,淡淡地瞥向姚乐菜,“这是你的请求?”他问道,“你要因为柏莱,消耗掉你的请求?”
姚乐菜苦笑着点头,“对,莫亚蒂叔叔,请您去帮一帮柏莱吧。”说完,姚乐菜又补充道,“还有谢沉之。请您帮帮他们,让他们顺利活着回到现在吧。”
柏莱妄想达成他活着回来,但谢沉之留在过去的局面——呵呵,姚乐菜当然不会让他如愿的。既然他们两个人都这么想让对方死,那不如就让他们俩都活着。
莫亚蒂没什么表情,他只伸出一根食指比在姚乐菜面前,“一次。”莫亚蒂反问眼前的小辈,“姚乐菜,如果我去救了那两个小鬼,你剩下一次向我请求的机会了。你确定要用?”
想到他要为柏莱来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请求,姚乐菜心里的愤恨和报复欲又一次加深。
姚乐菜扯了扯嘴角,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说,“是的……叔叔。”
莫亚蒂露出哂笑,他操起手,环抱在自己的胸前,“你还真是有够滥好心的。”莫亚蒂带着讥讽说,“我都有点儿磕你俩了。”
姚乐菜的脸当即黑了下来,“……莫亚蒂叔叔,我和柏莱绝无可能。”
“哦,那就磕你们仨。”
“那更不可能了,叔叔。”
莫亚蒂浑不在意姚乐菜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逗了逗肩膀上努力听他们对话的葁燕。
葁燕摇头晃脑,黑豆豆似的小眼眨个不停。这只小鸟目前才迭代到二级,相当于人类的四岁,复杂的人话根本听不懂。
“这种东西可说不好。”莫亚蒂老神在在地说。
姚乐菜一点儿也不想再继续这种话题,他果断扭回偏移的话题,“叔叔您答应了吗?”
莫亚蒂奇怪地看了眼姚乐菜,“你都消耗掉你的请求了,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得到了这句肯定,姚乐菜的心里陡然一松。随后,莫亚蒂懒洋洋地告诉他,“行了,把坐标发给我。”
姚乐菜看向身后的朵朵。朵朵很懂眼色地一言不发,但始终在线的。她赶紧掏出终端,向姚乐菜发送了一串坐标定位。
拿到了位置,莫亚蒂挥挥手,给姚乐菜和朵朵下逐客令,“我收拾好东西就会过去。你们该干嘛干嘛。”
但姚乐菜有些为难,他巴巴地看着莫亚蒂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动作。
莫亚蒂拧了拧眉毛,不悦地看着两尊立在家门口不动的人,“你们还站在这儿干嘛?听不懂人话吗?我收拾好东西就会过去。”
姚乐菜小心地开口,“我只是有些担心叔叔您的身体不适合独自长途跋涉……”
莫亚蒂翻了个白眼,戳穿他话语深处的担忧,“你是担心我突然犯痴呆没赶上趟儿,送那两个小鬼双双去死吧?”
姚乐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确实有这种担心。毕竟莫亚蒂叔叔这几年犯痴呆的频率越来越高,前几次如果不是他来探望,他的这位叔叔能因为忘记回家的路,在树林里迷路把自己困死。
但话可不能这么讲,姚乐菜笑了笑,“怎么会呢,叔叔?”他语气温和地说,“去死这种好事,怎么可能先轮到柏莱他们。再怎么说也得是叔叔你先才对。”
莫亚蒂侧目,他瞥向姚乐菜,似笑非笑道,“你还真会说话。”
瞧上去是被取悦了,莫亚蒂也不再排斥姚乐菜和朵朵等他。他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背着葁燕转身,走向小木屋。木头鞋子再次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姚乐菜目送莫亚蒂踏上用老榆木打造的台阶,莫亚蒂的步履稳健,精气神皆在,全然没有半点儿病态。
姚乐菜忽然有一个猜想,“莫亚蒂叔叔,”等莫亚蒂回头望向他时,姚乐菜接着问,“这些年您患上阿尔茨海默病——其实是假的,对吗?”
莫亚蒂冷淡地回答,“不是假的。”
“啊?”姚乐菜惊讶地挑起眉。
紧接着,莫亚蒂无语地又翻了个白眼,他看姚乐菜的眼神,充满了看一条单细胞白痴的嘲讽和嫌弃,“不是假的就等于真的?你是什么二元生物吗?概念里就只有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模型?”
“我无聊,痴呆着玩儿的,不行吗?”莫亚蒂说。
说完,他“啪——”地关上木门,带肩上的鸟一起进屋去了。
姚乐菜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他仔细思考着莫亚蒂叔叔口中‘痴呆着玩儿的’是什么意思,但怎么也想不明白。
背后的朵朵看出了他的困惑,她想了想,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姚乐菜先生,”姚乐菜带着微笑看着她时,她鼓起勇气,小声说,“可能这位老先生‘痴呆着玩儿’的意思,就像男同但微双一样。”
姚乐菜一琢磨,还真是一个逻辑。
“你还真是通人性啊,朵朵。”姚乐菜赞叹道。
被心上人夸了,朵朵小脸红通通的,止不住地嘿嘿嘿笑。
回到屋子,厨房里煮的梨子水已经在冒出白腾腾的蒸汽,满屋子都飘逸着梨子果肉软烂后的清香。
莫亚蒂沸腾的水里加了几勺春天酿的梨子酱,搅拌几下后,关掉灶火,盛上两碗冷却。
葁燕俯冲下来,绕着白色的陶瓷碗扑翅膀,“梨子!梨子!”它高兴地用喙啄着碗边,发出一连串的叮咚声。
莫亚蒂弹了下它的小脑袋,警告道,“冷了才能喝。”
葁燕听话地咕唧了一声,随后不再啄碗。它收起羽翼,跟只小企鹅似的,绕着碗走,黑豆小眼紧紧盯着碗,就等梨子水变凉。
莫亚蒂见它老实,也不再多管。
他揣着手,走到另外一堵墙前。灰水泥糊的墙面上,钉着一节断木,木头中央,立着则放着姜冻冬的照片,姜冻冬六十八岁退休时拍的官方照片。
这是莫亚蒂趁葬礼的来客都走了后,从姜冻冬的墓碑扣下来的。是他专门带回来的特产。
照片的左边是一个装着姜冻冬父母的小盒子,右边则是一口白色的瓷坛。裴可之的瓷坛。
莫亚蒂原先不想带裴可之来自己家的,但回到姜冻冬的小院收拾东西时,莫亚蒂看着壁龛里的骨灰盒和碟子里的饼干,他静坐在裴可之面前,坐了半晌,他拿起一块供奉给裴可之的饼干吃了起来。
莫亚蒂记得这碟饼干出锅的时间是在下午,那时姜冻冬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烤出来只是为了闻闻味儿。饼干烤得边缘焦黑,又脆又香,莫亚蒂吃了很多。
而如今,嘴里的饼干已经潮了,姜冻冬也已经走了,所有暗潮汹涌的恩怨都和软掉的饼干一样,沾上了股回味。
莫亚蒂还是打包走了裴可之,不情不愿地要他也住进了自己家。
莫亚蒂久久凝视着姜冻冬的照片,他没好气地对姜冻冬说,“喂,姜冻冬,我要去救你的养子了,”他吐槽道,“你那俩孩子还真是不消停,你怎么忍受得了的?”
照片里的姜冻冬对着镜头傻笑,圆圆的脸上眼睛眯成两条缝。他笑眯眯的样子仿佛是在对莫亚蒂说,‘我连你都忍受得了,两个孩子算什么?’莫亚蒂嘟囔着抱怨,“你死了,居然都还能给我找事儿做?干嘛?你想让我替你当你两个孩子的保姆?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姜冻冬明媚的笑脸。
莫亚蒂脸上鲜活的表情渐渐淡了下去。
他的的目光滑到裴可之的骨灰盒上,他想,真是可笑。
真是可笑,裴可之一直以为他会陪姜冻冬走到最后,可是最先死去的却是他这个黑心医生。而莫亚蒂,明明他是所有人里最想死的人,明明他死了这么多次,可偏就是他还活着,偏就是他活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死去的最后。
这是什么可怕的诅咒?
莫亚蒂寻常地活着,活到如今的百岁。他的寿命过于漫长,每次他数着自己还能活的年岁,就感到一阵绝望。
为什么姜冻冬能早早地死掉,而他却要活到这么——这么遥远的以后?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了姜冻冬头上?太不公平了。
一定是姜冻冬诅咒了他。莫亚蒂想,要不然,他早就死了。
有的猫死了一百万次才真正地学会了死亡。而当他真正地学会了死亡后,他决定好好地活下去。
姜冻冬死后的第三年,莫亚蒂对他的嫉妒,酿造成深深的恨意。他真的开始恨他。他以为恨他,也许就能让自己从生活里解脱出来,也许就能让他继续理所应当地自杀。
不幸得失,越是恨,莫亚蒂对姜冻冬的记忆就越是清晰,他患有超忆症的脑袋是一个巨大的宇宙硬盘,连有一次姜冻冬笑着低下头时,他无意间瞥见的他左耳朵后面那颗细小的椭圆形的痣,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一段时间,每一天,莫亚蒂的脑子都在不停歇地播放有关姜冻冬的所有记忆。他被迫一遍遍地重复他和姜冻冬相遇的点点滴滴,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和姜冻冬的相遇、相识、相互帮助、争吵然后和好、漫长的磨合以及死亡。
他好像又回到了被超忆症困顿的少年时代。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被拉进记忆的沼泽,无法脱身。
直到某个夏天的傍晚,莫亚蒂像只孤魂野鬼地飘回姜冻冬的小院。他准备在这儿睡一晚上。只有在这儿,他癫乱的精神才会稍稍安静。
莫亚蒂蜷缩起身体,睡在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边床榻上。他的呼吸缓慢地平稳下来,就在他放空大脑,即将陷入酣睡时,一声啼叫又扰了他的梦乡。
莫亚蒂黑着脸,循声穿过院子,来到后面的仓库。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儿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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