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by妤芋
妤芋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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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持之以恒地制作这些样品的柏砚,还是把每片亚克力都擦得透亮的我。
我收拾好脚边用于擦拭的棉巾纸,蹑手蹑脚地踩着空隙挪出去,挪到楼梯口。最后几步的时候,莫亚蒂看我没站稳,伸手搀住我。他皱起眉,不愉地盯着我,张嘴刚要说什么——左右都是些责怪的话,我赶紧打断他。
“很漂亮吧?”我转过身,指着地板问。
地板上,亚克力片随意地铺开来,每块透明的薄片上都清晰地倒映着窗外的景色。一块又一块,都是有关蓝天、白云和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的拼图。而嵌在其中的布料,则像一笔又一笔画在真实世界的颜料。
莫亚蒂哼了声,冷淡地扫视一圈,“还不错。”
这么漂亮的制品不应该囤在柜子里。
拿着刀咔擦咔擦地切断芹菜的同时,我很轻松地想到了这些制品合理的归宿。
午饭我特意做了莫亚蒂爱吃的木耳烧鸡和酸辣芹菜丝,做了两大盘,特地参照了裴可之改良后的配方。等他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趴在一楼的长桌上晒太阳,我殷勤地端着洗好的草莓凑到他身边。
他枕在一条手臂上昏昏欲睡,神情平和,眉眼舒展,午后的阳光下,像要融化了似的。我猜测莫亚蒂以前总是让自己处于饥饿状态,可能就是不喜欢这种饱腹后恍惚的幸福感。
我坐到他身旁,他眯着的眼睛拉开一条缝,露出里面艳丽的蓝色。他看了眼草莓,又看向我,“干嘛——”他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又想要我干什么苦差事?”
我当即把草莓推到莫亚蒂面前,不留余力地拍马屁,“莫亚蒂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啊神机妙算,这都瞒不了你!”望着莫亚蒂用俩根手指夹起草莓,我加大力度,“我这儿确实有件相当困难的事需要莫亚蒂大人你的帮助。”
莫亚蒂对我嗯了声,他咬着草莓尖,汁液很快浸湿了嘴唇。他边嚼边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讲。
于是,我把想要赶在立春前,在这儿布置一个展览的想法说了出来。展品就是楼上的亚克力样布、柏砚留给我的娃娃全家福,还有这些年他的其它很多刺绣作品——最早能追溯到我童年破洞袜子上的一只金色小鸟图案。
我打算都收集过来。在这座三层楼的工作室中,我希望每个作品都以最贴切的方式被展示,因此莫亚蒂的脑子必不可少。
莫亚蒂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听完了我的一箩筐的想法。他又打了个哈欠,点评道,“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技术活。”
“是的,所以我才找到厉害的莫亚蒂大人嘛。”
我的奉承多少还是起了作用,莫亚蒂哼了声,他抬起手,向天花板伸了个懒腰。他拉长自己,如同一只仰起脑袋、鼻子朝到天上去的猫,得意洋洋地露出白皙柔软的脖颈和胸脯。
“就帮你这一次。”莫亚蒂说。
他疏懒四肢,拿脸趴到桌面。冬日的阳光下,蓝色的眼睛转悠到我的脸上,他盯着我,见我笑了,他撇了撇嘴,又不爽我如此轻易地得偿所愿。“最后一次,”莫亚蒂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
我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虽然心里已经盘算清楚了该怎么剥削莫亚蒂,但怎么着也得讲个基本法,我还是准备一切都推迟到新年结束了来。
将近傍晚,这些天清扫出来的所有垃圾都被处理得当,针对柏砚工作室的大扫除工作圆满成功。
来这颗小星球块一周了,莫亚蒂还没出过门。偶尔有几次踏出院子,也就是为了拐个弯丢垃圾。
这怎么能行?我不由分说,拽着懒骨头似的莫亚蒂,去参加社区举行的跨年聚会。
聚会的地点在离工作室不远的大草坪上。这块空地通常用来举行音乐节、演唱会之类的活动,周末还时不时会有些艺术集市。
我拽着不情不愿的莫亚蒂到的时候,草坪的最中央已经堆满了柴火,上面还放了口锅。听旁边的路人说,这是大锅饭。
聚会上遇到不少熟人,尤其是第五大道的年轻人,他们和柏砚最熟,连带着也或多或少地脸熟脸了我,将我视作柏砚的助手、朋友之类的阿爷。
不少迎面碰上的年轻人和以往一样热情,朝我打招呼。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孩子的眼睛总会情不自禁地往莫亚蒂身上瞟。
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莫亚蒂,宽大的灰色毛衣,笔直的黑色毛呢裤和一双蓝色棉拖鞋,穿着得体,除了一脸要死不活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怎么了?怎么你们一直盯着他看?”我询问一个和我相熟的年轻人,他的店铺就在工作室隔壁。
“这个是因为……”年轻人的眼珠子小心地在莫亚蒂身上滚了好几圈,他斟酌许久合适的称谓,“这位——叔叔好漂亮,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叔叔。”
莫亚蒂也听见了,他飘忽的视线定在年轻人的脸上,定了几秒,又无所谓地移开。而年轻人的脸,居然就在这短暂的注目下腾地红了起来。我,“?”
我清楚莫亚蒂的脸很伟大,毕竟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的美貌眩晕了。但我还真的没想到他的威力能大到如此骇人的地步。
我不论走到哪儿都是被喊爷爷,只比我小两岁的莫亚蒂却是叔叔。还是一眼就能把人看得小脸通红的叔叔!
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存了些犹疑的。也许只是这个年轻人的主观喜好,实际上莫亚蒂在客观上没这么大的魅力呢?
可随着聚会的人越来越多,明里暗里倾注在莫亚蒂身上的凝视越来越频繁,我不得不承认,大概、也许、应该——莫亚蒂这款年老、色微衰的颓废人,真的在年轻人里非常吃香。
我侧耳倾听,听到不少年轻人在窃窃私语间对莫亚蒂的评价,提取其中的关键词,基本上都是:“破碎感”、“柔弱”、“冷艳”、 “大美女”……听得我眼前发黑,一阵胃痛。
我不禁也和其他年轻人一眼频频打量莫亚蒂。我不是为了多看几眼他的皮囊,是确保没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调包莫亚蒂。
而这些孩子们口中充满破碎感的柔弱冷艳大美女,此刻正满脸深沉地盯着斜前方摇尾巴的小狗。
“姜冻冬,那只狗刚刚冲我叫个不停,好烦。”莫亚蒂说,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小狗的屁股,仿佛那上面有整个宇宙。
“我要去踢它的屁股。”他告诉我。
噢,是莫亚蒂没错,我放心下来,这股人渣味道对了。
聚会的人逐渐占领了整片草坪,三三两两地聚合着。
一些年轻人自带了香槟,举着玻璃高脚杯谈笑风生,非常上流;一些年轻人叉开腿坐在地上,玩纸牌游戏,玩得不亦乐乎;还有一些年轻人在搞抽象艺术,一个假装自己是风筝,张开双手,腰间系绳,另外一群人抓着绳哼哧哼哧地跑,试图放飞他。
位于中央的柴火在天黑后燃烧起来。冬日的黑夜里,橙红的大火尤为明亮,火上架着的一口巨大铁锅上,时不时还有蒸汽从锅盖边缘溢出。
我和莫亚蒂分工明确,我眼巴巴地守着大铁锅,莫亚蒂则端着餐盘,在旁边的自助餐台来回穿梭,挑选喜欢的菜。待最粗壮的一道蒸汽从锅盖的小口上喷涌而出,米饭丰硕的香气盈满整个夜晚。
柴火烧的大锅饭极大地保留了谷物自身的甘甜,尤其是锅底的那层大米糊成了一片片焦黄的锅巴,刚出锅的时候又香又脆。饶是不喜欢吃米面的莫亚蒂看到我给他盛的满满一碗,都没有说吃不下这种话。
期间不少年轻人围着篝火手拉着手跳舞、唱歌。
唱的歌我没听过,应该是属于年轻人的热曲。歌声响亮,其中参杂了尖叫、嘶吼、咆哮,摇滚风格浓厚。乍一听和鬼哭狼嚎一个调调,再一听就是鬼哭狼嚎没错。
不少年轻人嚎着嚎着,就真开始仰天长啸地学狼叫,然后撕开上衣,变成野人在地上爬来滚去。
莫亚蒂匪夷所思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人,一脸嫌弃地远离。我倒觉得有趣极了,还跃跃欲试,也想返璞归真。
可惜我没这个机会。边境星球上的冬夜实在比首都星冷太多太多了。
哪怕这些年基地有做气候干预的工作,不至于再让寒潮和从前一样频繁冻死人,但没了室内的恒温系统,我还是不能再室外待太久。
因此,吃完饭,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坐了会儿,看看这些年轻人整的活儿,我和莫亚蒂就得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饭菜提供给我的热量勉强支撑我,走到快一半,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莫亚蒂看见我冻紫的嘴唇,他不太高兴,“你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这种情况还出来干嘛?”
“哎呀,凑凑热闹吗。”我笑着说,我一笑,身体里白色的气争先恐后地从我的嘴里飘出来,“一天到晚窝在屋里太闷了。”
“有什么闷的,”他拉着我跑起来,跑的同时还不忘数落我,“我腿瘸了这么久,就待在家里,我也没觉得闷。”
“那我不该出门?”我不满地反问。
他皱起眉,“你不该不和我说你的身体情况就出门。”
“我以为你知道。”
“哈?我为什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的裴可之。”
他说完,就不理我了,只留个后脑勺对着我,拉着我的手腕往回跑。回去的道路空空如也,两边的商铺都拉下了卷帘门,挂上闭店的牌子。冷清得有点儿可怕。
眼前的道路愈加雪白,地上我和他的脚印也愈加清晰,我抬起头,无数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我的脸庞,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下雪了。
回到家,我立马躺到地上,享受地暖腾腾的热气。
莫亚蒂没搭理我,自顾自地坐在楼梯那儿,摆出要和我冷战的架势。
哼,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我忿忿不平地想,但仰着脸,看到莫亚蒂一个人坐在长长的楼梯上,脑袋撇向角落,独自生闷气的样子,我又觉得他怪可怜的。
为了缓和,我像蛆地的蠕来蠕去,蠕到楼梯边。
他觉察到我的动静,故作冷淡地瞥我一眼,满脸冰霜。我罔顾他的冷脸,自顾自地提议和他进行一场比赛,比赛躺在地上仰泳,看谁先游到窗户。
“谁输了谁道歉。”我说。
莫亚蒂没吭声,但身体相当诚实地躺到我身旁。
我坐起身,他也坐起身,我和他相互警惕,再三确认我俩彼此的脑袋在同一水平线了,我和他又默契地躺下去。
“一、二、三、开始!”
我和莫亚蒂同时在地板上扭曲地仰泳,他的核心力量不如我,但体能上有优势,更何况前段时间我常把他吊在半空,还是得到了些许锻炼,扑腾十几下还能接着发力。
我眼看他超过我一个头了,当机立断,往他的腰踹上几脚。他也不客气,毫不犹豫地推我几下。
我和莫亚蒂谁也不放过谁,我薅他头发,假惺惺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刚刚在蛙泳。”他就扒我裤子,假笑着解释,“我在蝶泳。”
比赛发展到一半,我和他已经在地板上扭打了几轮了。
等我和莫亚蒂抵达落地窗,我们早已满头大汗。
至于输赢——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气喘吁吁,莫亚蒂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们躺在地板上,谁都没说话。头顶的落地窗外雪下得噼里啪啦,我向外看,看见院子里我们回来时的脚印已经被新雪填满,梧桐树枝背后的夜空黑得寂静。
清亮的玻璃上,屋内的暖光绰约,不远处的壁炉烧得旺盛,小锅煮热的红酒咕噜咕噜地冒泡,我看见我和莫亚蒂的倒影,他正看着我。目光很安静。
我和他的视线忽然撞上了,我扭头,看向他,刚要玩笑般地问他,‘看啥看?’手边的终端的屏幕却在不断亮起。
我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终端,点开屏幕,一封封新年祝福的信息投射到我眼前,来自陈丹的、柏莱的、白瑞德的、小菜的、三道的,还有很多很多其他朋友的 ……祝福和问候络绎不绝,我点上其中一封,准备回复,但下一秒源源不断新信息便淹没了它。
我只好哭笑不得地暂时搁置这些祝福,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信息不断跳转、更新。
莫亚蒂也见到了这个盛况,他嗤笑着,“你的人缘还真好。”
我挑眉,问他,“没有人联系你吗?”
他莫名其妙,“联系我做什么……”
这么说着,莫亚蒂的终端突然亮了起来。
我和他不约而同地望向发亮的屏幕。
“是新年祝福吧?”我问莫亚蒂,“肯定是新年祝福对吧?”
我伸长脖子,试图偷窥到信息,但莫亚蒂只瞅了眼,就迅速关掉了终端,他神色自若,“广告推销而已。”
他估计是忘了,这个终端还是好多年前,我给他买的儿童终端。不需要身份信息即可使用,还能定位,黑户必备。即便他改装了再多,广告推销也绝对不会发到儿童终端上。
我笑起来,顺着莫亚蒂的话说,“哦,原来是广告推销啊,我最近确实也经常收到,”我又问他,“写了些什么祝福?”
莫亚蒂不设防,他随意地回答,“就是模版而已。换了个名字罢了。”
答完,莫亚蒂沉默了,我挪揄地冲他笑个不停,他挪开眼睛,强行挽尊,“我说的是推销——他的推销信息是模版而已。”
“知道了知道了。”我敷衍地应和下来。
莫亚蒂恼得又用后脑勺对向我。
真好啊。我戳着莫亚蒂的脑袋瓜想,哪怕是莫亚蒂,也和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真好。
想到这儿,我的心的某一块陡然放松了。
背下的地板暖和得不行,壁炉的温度也在持续升高,我冰凉的手脚都回了温。玩闹后的困倦袭来,我摊开四肢,躺在地上,暖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莫亚蒂的嗓音,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还用手拍了几下我,似乎想提醒我去床上睡。
‘我不会睡着,我就是累了,要眯一会儿。我还要喝热红酒!’我说。但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脑海里答的,还是张嘴发出了声音。眼皮已经撑不开了,我困得不行,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过了几秒,莫亚蒂以为我睡着了,他起身,脚步声渐远,又渐近。他没有穿拖鞋,是袜子踩在地板的声响。
“你还真是说睡就睡啊!”他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的睡眠一向这么好。我又在脑海里回答。
接着,一层柔软的被子盖在我的身上。
我裹着被子,想要美美地翻身,但莫亚蒂忽然靠近我。
我迷蒙又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像每年的初雪一样,冰凉,轻柔,且转瞬即逝。他很快地离开了,消失在我的肌肤上。*

新年后的第一天,我如期开始剥削莫亚蒂。
具体剥削方式为,我拿着笔和纸画各种抽象草图,天马行空地说展览的想法,莫亚蒂冥思苦想,想办法将我嘴里:“珍珠般晶莹的光泽恰好打在金线刺绣的展品上,在幽暗的空间里营造出细腻、寂静的氛围感。”转化为具体的图纸和建模参考图。
几天下来,莫亚蒂给我出了一版又一版方案,我们确定了整个工作室的展览空间设计,和大部分展品的陈列:324块亚克力样布确定以悬浮在半空的方式展出,得定制特殊材料的挂绳;柏砚留给我的娃娃,则各有各的表现方式,有的放在定制的沙盘里,有的则需要一个发黑的银盘。总之得根据棉花娃娃的气质,定制不同的物料。
至于那些柏砚以前的作品——我这儿确实有许多柏砚以前缝在围巾、袜子、外套上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图案,但那些他在无聊时,留在巾帛上的刺绣,才称之为作品。而这些作品,我必须向基地打申请,才可以去柏砚的遗物间搜刮。
看完我列出的待去取回的作品清单,莫亚蒂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显得更苍白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他从冗长的纸条里抬起头,幽幽地盯着我,蓝色的眼睛里冒着一阵阵被压抑下来的鬼火,“姜冻冬,你把我当畜生使唤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这么对你,”我双手拍在莫亚蒂的肩膀上,连声安抚他,“你是牛马人,怎么能和畜生相提并论呢?”
毕竟畜生永不为奴,但牛马人只要吊根胡萝卜,就能连轴转一整天,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层级。
“好啦,也不用这么急,先休息两天——我去基地取回其它作品,咱们再看怎么设计行不?”我马上给莫亚蒂吊根胡萝卜,“中午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莫亚蒂的脸色缓和,他蹲坐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埋头喝果汁。从我的角度俯瞰,他整个人都蜷了起来。我能瞥见他的发旋、凌乱的长发、宽松的体桖,还有裤脚的几根线头,和雪白的脚趾。
他咬着吸管,对我的伎俩冷哼了一声,“我还要喝果汁。冰的草莓果汁。”他晃了晃手里见底的果汁,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
“好好好。”我二话不说,拿过杯子,走到厨房去,给他添果汁。
而莫亚蒂则一声不吭地蹲回了电脑面前,噼里啪啦地继续敲键盘。
唉,听话的莫亚蒂使唤起来真是非常爽!我捣着草莓,在心里感叹道,只要莫亚蒂配合,他就一定是这个宇宙的最强乙方。不论给他下达怎样的愿景,他都能想办法实现的那种,和万能许愿机差不多。
这或许也是Aquarius除名了Moyati,却至今还不放弃游说莫亚蒂回归的原因。
莫亚蒂很快结束了收尾的工作,和我坐在壁炉边儿上吃刚出炉的烤曲奇。
壁炉内的柴被烧得怕啦作响,屋外下着雪,这几天我们都没出门,也没清扫,任由雪堆积到一楼落地窗快五分之一的位置。
我看着窗外的雪,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恍然意识到,原来落地窗细细的黑色边框上被刻下的一道道横线,是柏砚过去几年标注的积雪线。
于是,今年积雪的身高,被我刻了上去。
就在我蹲着刻线时,基地的通讯忽然打了过来。
我没想到基地的回执会如此迅速。按照流程,我在官网上递交去借用柏砚的遗物申请,至少也得两个工作日起才对。
“你好,这里是姜冻冬。”我有些疑惑地接通。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阁下,许久不见。”是柏砚以前的副官。
我蹙起的眉头松开不少,听到是熟人,我也松了口气。老实说,我到现在都不太会和基地的一些人打交道,“噢,你好。是我的申请通过了吗?”
虽然有了新的岗位,但副官对我依然很客气,他给了我肯定的答案,又细心地嘱咐我需要携带的证件证明。等我完全放松下来,要开口道谢,他的话锋忽然一转,“此外这次联系您还要一件事,”他温和地询问我,“能请阁下赏脸,帮一个忙吗?”
我顿了顿,原先消散的疑惑又团到了脸上。心思转了好几个圈,也没想明白基地还需要我帮上什么忙。
假如这是基地的那一部分人拨通的,我大概率会委婉地拒绝。但联系我的人是柏砚曾经的副官,再三思虑,我慎重地回应,“如果我有能力,我很乐意帮忙。”
沙发上正翻阅杂志的莫亚蒂也听见了我的这句话,他停下拿曲奇的手,对我投来视线。
‘基地的?’我看见他用口型问我。
我点了点头,随后他和我如出一辙地皱起眉。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副官宽慰道,试图消解我言语间的郑重,但时隔多年,我听到来自基地的寻求帮助,还是倍感压力。
紧接着,副官又说出让我匪夷所思的话,“主要是有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指名道姓地找您,想要见您。”
孩子?指名道姓地见我?
听起来不是什么要我送命的事儿,可是——孩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孩子?”我试探性地问,“听上去来头和口气都不小啊?”
副官很圆滑地肯定了我的部分说法,“的确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离他的成年都还差四岁。”但他对这个孩子的来头避而不谈。
我更奇怪了,“谁的孩子?”
副官依旧没直接回答我,“您来一趟就知道了,”说完,他又补充说,“当然,一切都以您的意愿为主。您不愿意的话,我们也有合理的办法回绝。”
他这个话里似乎还有别的含义,在暗示什么。可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根本不理解。
我只能从杜绝文字游戏的表层含义上和副官确定,“只是一个孩子要和我见面?”
“是的。”副官给出肯定的答复,“只是一个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孩子——谁家的孩子,会指名道姓地要见我,还叫柏砚曾经的副官都避免宣之于口?
挂断了通讯,我坐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思忖。思维不断发散,先是发散到我有印象的各个世袭贵族,然后是一些别的庞然大物,但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冥思苦想,发散到了一种恐怖的可能——难道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我的肚子背着我生了个孩子?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软绵绵的,里面装着早上才吃的粉条,怎么摸都不像是揣过孩子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莫亚蒂也坐不住了,他踱步走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稀里糊涂的,也对眼下的情况迷茫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他越发焦躁的询问里抽离思绪,我混乱地告诉他,“我好像在莫名其妙地生了个孩子。”
莫亚蒂脸上属于人类的情感忽然剥落了,不管是横亘多年的颓废,还是懒散,或者那股无所谓的厌世劲儿都消失了。像是面孔被取下,终于露出下面虚无的、黑暗的内里,他面无表情,“是吗。”他问我,“是他们想复制你的基因等级吗?”
他静静地凝视我,目光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和他对视的瞬间,我清晰地明白,如果我说是,他一定会思考该怎么让这个孩子消失。
但这都是我的胡言乱语,我的理智回笼,赶紧给莫亚蒂解释清楚。
寻常的懒洋洋又织回他的脸庞,“去呗,”莫亚蒂盘着腿,和我一起坐到地上“看看是什么孩子,要卖这么多关子,”
就这样,原本计划在周末的行程,被提前到今天下午。我和莫亚蒂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便马不停蹄地赶去港口,买最早最快的飞船。
让我和他行动如此果决利落的唯一动力,自然是我们被悬起来的困惑。莫亚蒂和我一样,都禁不起好奇心的考验。
途中,我绞尽脑汁,梳理思路,莫亚蒂则把一本杂志盖在脸上睡觉。我努力回想勉强能对当下境况有帮助的记忆,前前后后也只搜刮出一条——和陈丹告别时,他留给我的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
陈丹貌似知道些什么。我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他的通讯。
可惜,连续拨打了三次,陈丹都没有接。他应该是被年轻人粘得弄烦了,成了个真正的隐居人士,十次联系,九次不在线,还剩下一次是他自己挂断的。
带着惴惴的不安和抓耳挠腮的求知欲,我和莫亚蒂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抵达了基地的码头。
副官相当客气地安排人开着军队的利宾车,接应了风尘仆仆的我们。他上个月升职了,如今称呼为理事更合适。
有理事下属的领路,一路都是绿灯,我带着莫亚蒂畅通无阻。即便要进入基地的内门了,也没有工作人员上前查看我俩的身份信息。这省去不少给莫亚蒂黑户身份做隐藏的麻烦。
七弯八拐,通过四五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闸门,下属最终将我和莫亚蒂领到一个会客室。
“您请。”年轻的下属微微鞠躬,手掌敞向会客室的大门。我连连道谢。
这时,金属铸造的双开大门朝两边拉开,缓缓展开中间的缝,会客室幽暗的室内也随之渐渐暴露在眼前。
站我前面的莫亚蒂忽地顿住了脚步,他的背影挡住前方视野的全部。我戳了戳他,“堵在门口干嘛?”
他回头,半敛着眼睛,似笑非笑,充满玩味地地望向我,“我不适合进去。”他意味不明地说。
说着,莫亚蒂侧过身,给我让路。
我起先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咋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可当我对莫亚蒂翻了个白眼,跨过他,再扭头面向会客室时,我也顿住了。
会客室透明的壁面外,宇宙的幕布漆黑,灰色的地板砖呈现出哑光的色泽。整个空间都是暗的、黑的,唯独的亮色,是伫立在窗边的少年。
他四肢修长,身型高挑,有一头金色的卷发,仿佛是吸收了太阳所有的光线,每一丝一缕都散发着莹莹的光。他的发柔软,绻绻地贴在白皙的后颈上。听到门开的声响,他转头,一双碧蓝的、剔透的眼睛,毫无防备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延长,黑色幕布上的星云散开了,整个宇宙的群星都露了出了。它们同少年一起回眸,对着我眨眼。
连通内外的裂缝被会客室厚重的大门一点点地扩大,如同坚如磐石的年月,被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出裂口。而过去美丽的眼睛,就在这裂口处朝未来张望。
我和少年四目相对,他望着我,蓝到快流出一片海洋的眼睛直勾勾地锁定我。
“你是姜冻冬?”他问我。
“啊?”我茫然地开口,“什么?”

会客室的门又缓缓闭合,只留下我和不远处的少年。
我看着少年探究的眼神,突然很想笑,“孩子,”在我这么呼唤对方的瞬间,笑意已经从心田涌现到脸庞上,“你找姜冻冬有什么事吗?”
少年抿了抿嘴,他动了动耳朵,像翕动腮的鱼。他警惕地反问,“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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