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by妤芋
妤芋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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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冻冬大摇大摆地走上去,霸占了左边的秋千,莫亚蒂坐到了右边,他们俩面对着大海一边荡秋千一边聊天。
“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想要一起生活的人吗?”如同过去很多次,姜冻冬没有问莫亚蒂为什么又不开心,他转而问了别的问题。
“没有。”
“那有遇到过爱的人吗?”
莫亚蒂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会没有遇见爱的人呢?他被很多人爱过,也爱过很多人。他亲吻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嘴,尝试过不知道多少人的身体,他和各种各样的人有过靡丽的激情。
这些激情奇形怪状,有时给予他迷乱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将长发捋到脑后,露出汗湿的额头,有时又困顿他于自厌的漩涡,令他享受堕落的颓废。但不论怎样,当欲望燃烧殆尽,爱的尸体却总是千篇一律的苍白单薄。
莫亚蒂回避了这个问题,他垂下眼,反问姜冻冬,“那你呢?你这么多年有再遇见爱的人吗?”
“没有。”姜冻冬相当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
莫亚蒂问为什么,姜冻冬垫着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绳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说,“我已经在爱上感到圆满了。”
“圆满?”莫亚蒂掀开眼,看向姜冻冬,他正摇摆着屁股,企图把两根秋千绳拧成麻花,“怎么才算是圆满?”
“爱……在我的眼里,就是想要拥抱。”姜冻冬说,他停下拧麻花的工作,双脚撑在地上,思忖片刻,“我拥抱了所有我希望拥抱的人,他们挨个陪伴我走过了我的前半生,我已经满足了。接下来的路,我会带着这样的圆满一个人走下去。”
“不会遇见还想拥抱的人吗?”莫亚蒂问。
“应该不会了。”姜冻冬答道。
“这么笃定?”
“就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状态嘛,”姜冻冬笑着说,他把脚翘在半空中,拧成麻花的秋千绳没了受力点,瞬间带着他旋转起来,他哇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了‘好好玩’。
“反正我觉得我是不会再想要去拥抱谁了。”他说,“没有这种欲望了,兄弟。”
“这样吗……”莫亚蒂轻笑起来,种种情绪在他身上阡陌纵横,说不出个所以然。
“聊了我也该轮到你了,”姜冻冬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
这下是逃不了了。莫亚蒂想。
莫亚蒂低下头,望向姜冻冬。姜冻冬又把秋千绳拧成了麻花,黑夜里,莫亚蒂似乎摘下了他的壳,露出也只有在面对姜冻冬时才会出现的无奈表情。月光照亮他的半边脸颊,无端地赋予了些许温柔又疲惫的意味。
“没有意义,”他说,“用多快的速度爱上我的人,一定也会用多快的速度离开我。”
“就算是会离开,只要相爱过也会很美好啊。”姜冻冬有些迷茫地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
莫亚蒂笑了一下,“不是谁都是你啊,姜冻冬。”
“就像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我的恨,我也没有把握收回我的爱。”他平静地告诉姜冻冬,像是法官宣判终审结果,“我的爱会是一场灾难。”
“如果我爱上了谁,那一定是将对方置之死地的爱吧。”莫亚蒂说,“如果我和一个人相爱了,我们分开的原因也只会是他死掉了,或者我死掉了。”
“真是恐怖啊。”姜冻冬咂舌。
“对啊。真恐怖。”莫亚蒂赞同地点头。
他偏过头,看着似乎是被他吓到心有戚戚的姜冻冬,他在心里想,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不一样吧。
对于所有的——几乎所有的人来说,爱要变成工具,要揉碎了,打烂了,搅得稀巴烂,才是可贵的爱。
这个时代的人都深陷乱七八糟的爱里,可姜冻冬的爱却永远都是纯净无暇。他的爱毫无考验,亦无折磨,是从他的赤子之心里溢出的火,赤忱到烧手——从二十多岁起,莫亚蒂就知道这一点。
那个时候姜冻冬尚未走出初恋情人的阴影,还身陷在糟糕的第一段婚姻,他的情感一团糟,精神和身体都在崩溃的边缘,可是他依旧会露出白痴似的笑,对他懦弱的、除了伤害他以外一无是处的第一任前夫说,‘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吧!’
好嫉妒。
二十八岁的莫亚蒂站在花园的阴翳处,他阴郁地看着躺在草坪里晒太阳的姜冻冬和另外一个alpha,他紧紧抓住胸前的衣服,这是他头一回体会到会叫人疼痛情绪。
莫亚蒂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人生里许多有关‘爱’的情绪,都是姜冻冬带给他的。如果没有遇到过姜冻冬,莫亚蒂就不会这么犹豫,不会三番五次地在生死的边界线徘徊,不会一阵子活得有了人样,一阵子又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不会想爱、想被爱。
“对于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呢?”
莫亚蒂抓着两边秋千的绳,粗糙的麻绳在他的手臂上留下红痕。他再次问了姜冻冬这个问题,他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而非上次胡搅蛮缠的戏语。
姜冻冬感受到了他的认真。他停下了一切玩闹的动作,黑色的圆眼毫无保留地望着他。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总会有一种赤裸的感受,就仿佛整个人都在他的面前剥落,剥落到只剩下柔软的内里。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特别、最独一无二的朋友。”姜冻冬答道。
莫亚蒂没有如上次那样逼问那三个前夫和他究竟在他心里有什么不同。借着病撒一次疯就足够了,他一向深谙进退有度的道理。
很久以后,他对姜冻冬微笑,他说,“那挺好的。”
姜冻冬对他一如既往地傻笑。
莫亚蒂安静地望着继续傻乐着扭秋千的姜冻冬,想起四年前,姜冻冬劝他在自杀前吃红薯的那封信——
其实他一直没有告诉他,那次自杀他找了一个绝对偏僻的角落,他的血都快放干了,差点就要死去,但他想起了他寄过来的红薯还有一块没吃,于是他又活到了现在。
迄今为止,他都还记得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
‘红薯不是唯一的主食,你也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可是为什么他和他永远都只有一种可能呢?为什么他和他不管怎样,最终都只能指向为友谊呢?
海浪拍打着沙滩,莫亚蒂仰起头,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河。夜空中太阳只余下暗淡的影子,月亮正发着光,灰色的首都星散发朦胧的光泽。一些星星或许来自奥尔特云,它们的光走了足足一年才得以在这片黑幕闪烁。

受制于一身烧伤,莫亚蒂离开的计划被延后了。
不知不觉,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我和莫亚蒂待在一块儿都有小半年了。说起来,这还是他在我身边待得最长的一次。过去他总是风尘仆仆,神出鬼没,偶尔来见我似乎也就是想来见我一面,往往喝了一杯水便转身挥手,潇洒得不行。
最近他身上的皮肤好了大半,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感觉得出来,这次他是真的准备走了。
果然,又一场春雨结束的早晨,我起床,推开他房间的门,正要喊莫亚蒂这三个字时,就和满屋的空荡撞了满怀。房间里只剩下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飘扬而起的白色纱质窗帘。一切崭新空旷得如同我拖着板车,载着懒懒散散的他来到这儿的第一天。
我一边刷牙一边强行接通莫亚蒂的终端。他的终端是我前天买的,亲子套装,除了能强制联系以外,还能查看定位,监测身体健康,妥妥的熊孩子必备。
过了几秒,莫亚蒂接通了,但他只开了语音。
“连个告别都没有啊?”我用调侃的语气问他。
“那也太肉麻了,”他嫌弃地回答,“好恶心。”
我并不意外,莫亚蒂是某种神秘主义者,他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也拒绝别人的靠近和深入交流。要他袒露心怀,几乎无异于把他的尸体曝晒于烈日之下。煽情的告别或者欢迎,对他而言都是酷刑。
“我把我今年的退休金都划到你的账户上了。”
“噫——拿你的退休金来包养我吗?”
莫亚蒂厚颜无耻地说,“那我要用你的钱去最好的酒吧喝酒,喝到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洗胃。然后去赌博,欠一屁股债,再让赌场喊你花钱赎人。”
我自动屏蔽他的垃圾话,哇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去做点没有尝试过的事情吧,别老是自杀、喝酒、吃软饭了。”
他笑了一下,笑声从另外一头的终端传来,在我耳边发出细微的震颤,又化为密密麻麻的痒。
“看缘分吧。”他模棱两可地说。
随后,他挂断了通讯,依旧是没有任何告别的话语。
老实说,莫亚蒂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独居在家,还是感到了寂寞。
从我退休的第一天,莫亚蒂就一直在我身边,哪怕他整天懒懒散散,屁事不做,仿佛一个美丽的废物摆设。可毕竟是小半年的时间,我多少还是会不习惯。
但我还没失落多久,一通讯息通知直接让我血压飙升,眼前一黑,险些提前毙命。
这次不是莫亚蒂这个混账东西,而是一个我抚养了快十年的小孩。
小孩名叫柏莱,是我的第一任前夫柏砚的孩子,今年二十二岁。
其实柏莱今年本来应该是三十二岁的。
我三十四岁时和柏砚离婚,他的妻子陈丹正怀着柏莱。后来,柏砚和陈丹之间产生了些无法解开的矛盾,他们的感情破裂了,年仅一岁的柏莱被冷冻了起来。
冷冻,又称时间定格,是一项特殊的技术,为已经生下孩子但暂时无法抚养孩子的父母服务。三岁以下的婴儿,除了omega以外都能被冷冻。最高冷冻期限是十年。
十年后,一岁的柏莱被解冻。柏砚和陈丹各自抚养了他三年。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平均地把柏莱抚养到七岁,这样便能够为他申请保姆机器人。然而,不幸的是,柏莱七岁那年,时政通过法案:父母双全的情况下,只有十二岁及以上的儿童可以申请保姆机器人。
当时军队内部混乱,陈丹被外派,柏砚由于弹劾自身难保。而我那时五十二岁,成为星际社工没多久,工作环境稳定,政策也允许我带一个孩子,再加上一些很复杂、很麻烦的缘故,总而言之,我接受了柏莱的抚养权。
本来,我只需要抚养五年,到柏莱十二岁就行了。可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把自己的童年移情到了柏莱,也许是别的任何原因……作为六岁起就机器保姆带大的我还是放心不下柏莱,又抚养了他四年有余,直到他十六岁,能送到军队附属的学校念书,我才彻底撒手。
这则讯息通知措辞严肃,盖着红章,我再熟悉不过。
只有学生犯下严重问题,军校才会给其监护人发这种信。通常这代表着这个学生轻则被处分,重则被退学。
我仔细通读了一遍通知内容,反反复复读完,确认了柏莱到底做了什么事后,我差点直接昏迷。
什么怅然若失,什么伤秋悲月,我现在啥心情都没有了,我匆匆收拾一下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去首都军校。
柏莱犯的事……简单来说就是,柏莱陷入了复杂的关系里。他操了两个教官以及对方的妻子与丈夫。其中一个教官的丈夫对柏莱心生爱意,想和柏莱私奔,被拒绝。于是,这位教官的丈夫由爱生恨,大闹军校,将这则桃色新闻闹成了丑闻。
我搜索了一下这些人的身份……两个主教官一个是现在的军区总长,一个现在在军队有一定话语权,他们的二位妻子一个是时政官员,一个是科研员。
有点儿不合时宜,但我是真的觉得很微妙。这难得是传说中的虎父无犬子吗……?
我坦白,柏莱的父亲柏砚,也就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他也做过类似的事。
青年时代,柏砚过于强大又无甚背景,因而升职总是受阻,很多次明明是他的功绩却被记给另外的人。这或许也是所有新人都会面临的窘境。直到柏砚和当时军区总长的儿子恋爱了,一切才顺逐起来。随着柏砚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位军区总长明白无法掌控他,便与柏砚达成了合作。
在行为处事上,柏莱完美继承了他父亲极强的执行力与目的性。不仅如此,他和他父亲一样,对于“强大”和“权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和征服欲。
可是柏莱为什么这么做呢?
他有个一星将领的亲爹,有个一级驻外军事顾问的亲妈,再不济也还有我这个监护人,说他是超级军二代也不为过,他为啥还要做这种事?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在我的印象里,柏莱是一个很早熟、很独立的小鬼。
在军校的头一两年他还会给我写些信,之后再也不主动联系我了。我还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大老远飞去看望过他,经过一些列繁琐的申请程序,我见到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地上前拥抱,他就酷酷地和我拉开距离。
问到为啥不联系我了?他很理所应当地和我说,‘没有必要。’
‘啥没有必要?’我纳闷。
‘就是没有必要和你联系,’柏莱耸了耸肩,‘现在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了。’
我挑了挑眉,‘那要是以后我有什么用呢?’
‘那就以后再说。’
‘你小子还真是现实,也不怕我生气?’
‘你会生我的气吗?’柏莱问我,他笑了一下。
好吧,我还真的不会。我只能恨恨地敲敲他的脑门。
柏莱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那双漂亮猫眼,还继承了那个该死的有用论——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用就好。’
真是奇怪,明明他和他爹相处才三年,怎么在这些方面和他爹如出一辙呢?难道说这是什么刻进DNA里的传承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如果凭借这个‘有用论’,就评价柏莱是白眼狼也不尽然。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介于薄情与深情之间的奇异种,会因为你没有用而不顾多年情谊冷淡搁置你,也会因为你陷入麻烦而不惜一切帮助你,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式与价值体系。
不过,相比起柏砚,柏莱的不择手段显然更上一层楼。
至少我认识的柏砚——他顶多也就是出卖色相,搞点HoneyTrap。然而,柏莱对性简直毫无责任感,他完全把他的相貌、身体利用得淋漓尽致,随意、开放到了毫无下限的地步。
这让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我的教育出了问题。
快速列车穿过围绕0度经纬线修建的外环隧道时,我把这件事简单地编辑成一条讯息发给柏砚和陈丹。他们俩现在日理万机,如果我不发给他们,恐怕要等到柏莱被开除了,他们才知道这件事。
没过几秒,我的终端便收到两条回复。
「你不用管他。随便他。告诉他,为自己的事情负责。」
这是陈丹,估计他现在没开会,居然回得这么快。
看这个意思,就是不想管这件事了。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视线下移,看到柏砚的讯息:
……真是让人熟悉的言简意赅啊。我无语。
更无语的是,时隔多年,我居然依旧能毫无障碍地翻译柏砚各种加密似的讯息,譬如这条讯息翻译过来意思就是:我知道了,会马上处理。

最终,柏莱被学校勒令停课观察两个月。
没有处分,也没有开除,柏莱表现得相当无所谓。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不会受到实质性的惩罚,“我已经成年了。这只是我私生活的作风问题.。”
甚至听到自己被停课了,柏莱直接回头拍拍我的肩膀,用熟稔又理所应当的语气对我说,“走吧,冬。好几年没见了,我知道你很想念我。邀请我和你一起度过夏天吧。”
我,“……”臭小子!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啊!
我不由分说地撸起袖子,一把扶住柏莱的后脑勺,把他的头对着校长往下压,“妈的!别给我一副已经开启度假状态的作派啊!现在给我怀着诚挚的歉意忏悔!臭小子!”
柏莱一个踉跄,险些给校长磕头,看得校长直呼使不得使不得。
比起四年前,二十二岁的柏莱更高了,更壮了,春初都只穿了一件连帽卫衣和运动裤。他身体好,身材更好,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线条优美。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蓬勃、年轻、炙热的生命力。与此同时,柏莱的脸也长开了,颧骨微高,五官深邃,是充满性荷尔蒙的俊朗。
他的形体、相貌和他父亲简直毫无出入。我刚进入办公室,他回头看我时,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了一下——
我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六岁夏天的午后,那时是我进入军校的头一个月。身处于全是beta和alpha的校园里,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腺体完整的omega走得太近。午休结束,我热得要死,教官喊我去校长办公室,说有个转校来的尖子生要见我。我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原本选择去中央政校的柏砚。十七岁的他也是如他的儿子这般回头看向我。
见到青梅竹马,我上蹿下跳,激动得胡言乱语,直到柏砚不堪其扰,伸出手把我的嘴捏成扁扁的鸭子嘴。
‘泥不细读政校吗?’我呜哇呜哇地问。
‘你要进入军队,除了完全摘除腺体以外,还必须已婚。’柏砚平静地向我解释,‘在政校学习了一个月,我衡量出政校能够带给我的,不如军校和与你结婚。’
“很痛诶!”耳边响起柏莱的抱怨声,我回过神,又看向手下的小鬼。
要说柏莱和他父亲在外观上最大的不同,还得是柏莱的长发。柏莱从小到大都留着一头又黑又直的长发,以前仅仅是及肩,如今已经快及腰了。浓密黑发随着他被迫低头道歉披散而下,细密的发上还印着淡淡的光泽,看上去真是非常柔顺!
比起邀请柏莱这个小鬼和我一起回家,我更想搞清楚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于是,我把校长提溜到一边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是都发红章文件了吗?”我小声问,“我记得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才会这样的啊,这里面有什么内情吗?”
“不,并没有什么内情,”校长算是我后辈的后辈,面对这次前来特意把以前的功勋勋章带上的我,他显得很紧张,“您的意思是处罚太重了吗?”
我:???
“要是我说处罚太重,你会撤销柏莱的停课观察吗?”我眯了眯眼睛。
校长战战兢兢地想点头,又被我瞪得僵直了脖子。
拜托!你好歹是军校校长啊!面对有权有势的学生家长你就这么弱气吗?你这样子很让我怀疑这逼三性星系真的有未来吗?!
我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回想起我念书时的校长……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比性。我念书时就是平民出身,父母双亡,我也不清楚我那时的校长面对身居高位的学生家长是什么态度。
“我们也是按照柏将领的吩咐行事。”校长哭丧着脸说,他小心翼翼地瞅我的表情,“要是您不满意……不如您和柏将领商量商量?”
“他吩咐了什么?”
“啊……他吩咐我们从严处罚,最好开除。”校长露出苦涩的笑容,“包括这份红章文件,也是柏将领要求我们下发的。”
“其实本来就像是柏莱同学说的那样,他做的事情只是学生的私生活选择。学校对教官当然是辞退,但对学生顶多是批评教育。尤其是学生已经成年了,师生之间的性行为就不再是非法行为了,学校本就无权干涉的……”
我,“……”
原来柏砚给我回的信息:「。」,不仅是指‘会马上处理’,还指‘糟糕,被发现了。’几年没见,柏砚还是这么不做人啊西八!
我迟早要去他办公室扇烂他的狗嘴,有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吗!混蛋!
我沉痛地拍了拍校长的肩,“……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校长抹抹额头的汗,“不辛苦不辛苦,为特权阶级服务。”
我也不想为难校长。就这样,我准备领收获俩月假期的柏莱回家。
无需去宿舍收拾行李,柏莱早就打包好放在储物空间里了。唯一要拿的,是一个大提琴盒,盒内装的不是乐器,而是两把重型狙击枪。毕竟课停了,柏莱的训练不能停。
“我不想对你的私生活发表什么看法……你都这么大了,”走出学校的路上,我问柏莱,“但是你为什么要把你的两个主教官和他们的老婆睡了?就算你想和他们交好,或者说……就算你想利用他们做什么,也完全没必要这样吧?”
柏莱耸了耸肩,直白地回答道,“做爱是最有效率的交往方式。”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有点儿太没下限了吗?小莱?”我皱眉,神色不自觉地凝重,“就算是你的父亲,他年轻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因为他当时想要和你结婚。”柏莱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和你结婚带给他的利益,比他去做这些要大得多。”
“只要花一晚上就能建立亲密关系,这很划算。”他说。
柏莱的逻辑自成一派,他和他父亲一样,都是不会被任何人说服的人。我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随你吧。”
柏莱越大,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教导他。
他才来到我身边时,堪堪到我的腰。父母的冷漠相待和不稳定的七年童年导致他少言寡语,内敛独立。他鲜少暴露自己的爱好和喜恶,很多时候我在工作,他就安静地摆弄手枪零件,那双圆滚滚的猫眼看向任何人,包括我,都充满评估与审视,好像要把人心底的秘密都看穿。我的同事们不太喜欢柏莱的原因,就是他过于成熟的目光。
从柏莱七岁起,他就和我去过各种各样的星球,看过各种各样的风景。我尽力去丰富他的内心,企图让他柔软。但迄今为止,那份冰冷依旧根深于他的灵魂里。他冷酷地对待别人,也冷酷地对待自己。为了达到目标,不惜一切代价。
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源于他是柏砚的儿子,还是源于曾经冷冻暂停的十年予以了他无法愈合的冻伤。
“我让你失望了吗?”我听见柏莱问我,“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难看?”
他停下脚步,单肩背着三十公斤的大提琴盒,一手抓着肩带,一手随意地揣在腹部的衣兜里,头上带着灰色卫衣的帽子,黑色长发顺着他的耳廓垂到胸前。
“不,当然没有。”我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
“担心你有一天会后悔,”我说,“后悔这么随便地利用一切。”
柏莱垂下眼,没接我的这句话。
“上次我们见面还是在四年前的冬天。现在我的枪法精进了不少,”他说,他放下大提琴盒,拉开拉链,拿出一架黑色的狙击枪,“猜猜我的枪里是什么子弹?”
“除了橡胶子弹还能是什么?你现在又不能申请有杀伤性的子弹。”
“那可不一定。”
柏莱朝我挥手,要我后退,离远一些。
“干嘛?你想狙我的脑袋?”我问。
“我只是想向你展现我的枪法。”他说。
我挑了挑眉,问他需要我走多远?他说我后退几百米就好。
“哈?你只能打几百米?”我不可置信,“你的射程退步了这么多?”
柏莱笑了一下,他像拉小提琴那样端起了狙击枪,左手当支架,右手握扳机,脑袋偏向瞄准镜,漆黑的枪管对准了我。
我被柏莱拿枪指着,双手环胸,一动也不动,我倒要看看柏莱要干什么。我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是他敢对我放弹,我就直接揍他屁股。
锁定了我,柏莱没有丝毫犹豫,连续扣动扳手。
“嘭嘭嘭——”,连续枪响后,迸射的并非是橡胶子弹——而是一朵又一朵淡黄的迎春花。它们跟一柄柄箭矢似地破空飞刺,花朵在强大的冲击力下怒放张开,朝我席卷而来,仿佛要把我淹没于花海。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尝试抓住这些鲜花炮弹。迷人眼的乱花背后,我看见柏莱那个臭小子放下重型狙击枪,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手忙脚乱、抓迎春花的样子很有趣。
“你的反应变慢了。”柏莱把枪收回大提琴盒。
“别为难一个六十八岁的老人啊!”
什么空手接白刃,徒手劈子弹……这种事情已经和我这个淳朴的、退休的乡下老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没好气地上前,把满怀的一大把迎春花抛向他,抛他脸上,“你这个破坏环境,乱摘花草的小鬼!”
繁多的花朵从半空落下,花瓣的间隙中,柏莱对我露出笑容。他笑起来,那双猫眼微微上挑,但只笑了短暂的几秒,他的神情又回归于冷淡。
柏莱说,“欢迎来到春天,冬。”

柏莱一到家里,就把我的冰箱清空了。
“这是什么?”他拿出我昨天没吃完的鱼,油脂已经凝成白白的膏,覆满碟子。
“鱼啊,”我说,“热热还能吃。”
柏莱抽动了一下嘴角,他掀开保鲜膜嗅了嗅,便不由分说地把鱼倒进了垃圾桶。我还没来得及抢救我的晚饭,他又接连倒了好几道剩菜,倒完了,他拎起我不久前和莫亚蒂一起买的牛排,翻到牛排盒的背后,看了一遍原料表和生产地区、生产日期,问我,“这又是什么?”
“牛排啊,”我纳闷地说,心想这牛排总不会还挑出毛病了吧?“很新鲜的,我准备今晚给你做着吃。”我说。
他叹了口气,看上去对我无可奈何,“这种鲜牛排要在48小时内吃完。”
“那不影响吧?又没有过期。”
“口感会变得又柴又老,营养也会流失。”
“问题不大吧……”
“你选的这种牛排是外星系谷饲的,脂肪含量过高也不健康,吃多了容易有脂肪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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