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纾放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一顿,说:“想跑?”
“……什么啊。”徐篱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很期待这场婚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拜堂的。”
这话听起来很贴心,像是要给京纾吃一颗定心丸似的,但京纾总觉得话里有话,或者说话外还有话没有说尽。他想说什么,可徐篱山却率先说:“好困。”
京纾把话吞回去,说:“不说话了,快睡。”
“嗷。”徐篱山就近在他侧颈嘬了一口,“晚安。”
京纾“嗯”了一声,又说:“晚安。”
一夜安眠。
翌日,徐篱山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突然被枕头打了一下,“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烦死人了。”徐篱山眼也不睁地骂道,“滚啊。”鼻尖突然冒出一股葱油香,他下意识地嗅了嗅,“唰”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只厚实的葱饼!
曲港拿着饼,明知故问道:“吃不吃啊?”
“吃。”徐篱山很没出息地坐起来,让人打了水来快速洗漱,然后一把抢过还有余热的葱饼啃了一口,“哇……你去买的?”
曲港露出“小爷才懒得折腾”的表情,说:“你家殿下叫人去给你买的,特意让老板做了加大、加厚、加料的巨大款,方才拿锅给你热了一回,不过肯定没有新鲜出炉的好吃。”
徐篱山觉得很好吃,抱着饼啃得很开心,说:“今天就能回去了,太好了,没有好吃的我真的会死。对了,你什么时候走?”
曲港伤心地说:“我才刚来!”
“你还要考试啊,亲。”徐篱山提醒。
“放心,我算了下路程,虽然要彻夜赶路,但还来得及。”曲港说,“我等参加完婚宴再回去……对了,是真的有婚宴吧?我们家那老两口估计已经在路上了。”
徐篱山惊讶道:“他们也来?”
“你成亲,他们不来才奇怪吧?”曲港说,“放心,他们是收到肃王府的请帖才动身的,没有犯规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真的会有婚宴吗?”他环顾四周,凑近了轻声说,“你不是那个什么不婚主义吗?你有没有别的小心思,有的话赶紧跟我透个风!”
“真的有。”徐篱山静声说,“他既然想与我有一纸婚书,我便成全他。至于透风,”他嗤一声,“你是不是傻?我要是真有别的计划,我最不该同你们讲了,否则你们怎么应对逾川?”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有什么我能帮的我一定帮。”曲港拍拍胸口,“殿下的救命之恩,我可以以命相报,但在其他时候,我永远先站在你这边。”
徐篱山感动得大啃一口饼。
“少爷。”柳垂在外头说,“认真吃饼,等着你敬香。”
徐篱山让柳垂进来,“你……”他在看清柳垂的脸时忍不住面露哀戚,“你被揍了,小垂哥,我好痛!”
柳垂左嘴角红了一块,脖子上也有一圈勒痕,闻言不冷不热地说:“是心痛还是良心痛?”
“花哥出卖我了。”徐篱山更痛了。
柳垂冷笑道:“还用得着他出卖?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不能怪我呀。”徐篱山用半张饼挡住脸,“我是顺应形势!要怪就怪你早早的和花哥结了仇,还明里暗里地找人家的茬,结果实力跟不上……”他看着柳垂缓缓扬起的拳头,乖觉地闭上了嘴巴,老实啃饼。
啃了两口,他突然发现了华点,“不是,这主仆俩都很爱掐脖子诶,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丘之貉,上行下效,一脉相承……”
帐门被掀开,他喉结一滚,从善如流地改变了措辞,“……的迷人吗!”
“……”曲港和柳垂简直不忍直视。
勾着帐帘的京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多谢夸奖。”
“如实说话罢了。”徐篱山谦卑地说,“不必客气,不必感谢,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京纾哼笑一声,此时徐篱山却站起来冲过来,说:“殿下,花哥把小垂哥打了,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京纾看一眼柳垂,说:“柳垂把花谢也打了,你怎么给我交代?”
“真的?”徐篱山朝柳垂竖起大拇指,“牛!”
柳垂眉稍微挑,内敛地表示小菜一碟。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徐篱山说,“但是下次花哥再欺负小垂哥,我不会放过他的。”
京纾思索般地说:“我想应该没有人愿意得罪你这位即将出世的绝顶高手。”
徐篱山顿时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好了。”京纾摸摸他的脸,“快吃你的饼。”
“好。”徐篱山说,“那你给我梳头发。”
京纾自然答应,其余两人很有眼力见地先退了出去。
半晌,徐篱山收拾完毕,和京纾再次去了紫宸殿。雍帝正在殿前和亭月说话,见两人并肩而来,不禁笑道:“真是般配啊。”
亭月看过去,说:“是很般配。”
“给陛下请安。”到了殿前,徐篱山率先行礼,很没有诚心地说,“臣起得晚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不着急。”雍帝侧身,“都进来吧。”
几人前后进入古殿,而后雍帝奉香,亭月燃香,上前分别递给京纾和徐篱山,道:“敬——”
京纾和徐篱山并肩站在大殿中央,对着石像恭敬地拜了三次。亭月上前接过,道:“拜——”
两人撩袍跪上蒲团,一齐磕了三次头。白烟缭缭,先帝的石像静静地瞧着他们,窗外飞鸟啼鸣,仿佛也为他们高兴。
补上第三炷香,亭月吩咐仪仗先行,众人随后动身返回。京纾径自上了徐篱山的马车,周围的人仿佛没有瞧见,没人敢对肃王殿下的无礼说半个字。
“你都不知道来的时候我一个人有多无聊。”徐篱山抱怨。
“所以我来陪你。”京纾让他侧坐,倒下来躺在自己腿上,“或者我们骑马回去?”
徐篱山不赞同,“请随时记住你是个伤患!”
“那就躺着吧。”京纾说,“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京纾所谓的讲故事就是把他以前缉凶、查案、审讯的过程讲述出来,充满了血淋淋的色彩,徐篱山微微一笑,说:“不必了,那块饼真的很撑,别给我听吐了。”
京纾于是不打算讲了,说:“回去后我会送你去文定侯府。”
徐篱山纳闷,“为什么?你要把我扫地出门啊?”
“婚宴当日,我要去文定侯府接你啊。”京纾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对哦。”徐篱山后知后觉地笑起来,“按照规矩,成亲前三日我们是不能相见的,那你这次还要翻墙吗?”
旁的规矩可以不守,但成亲前不许新人见面是为着避免喜冲喜,破了吉利,京纾还是要守的。他说:“不翻墙。三日内,我不见你。”
“好。”徐篱山抬手勾了下他的下巴,笑道,“我等你。”
马车并没有直接回文定侯府,而是到了揽月湖。
徐篱山馋那一口鱼丝面,想要去吃,京纾自然要陪同,只是他吃不得荤腥,只能让对面铺子的老板熬了清粥送过来。
“唐哥。”徐篱山是店里的熟客,头也不回地喊一嗓子,“你忘记给我送面汤了!”
全是因为老板被大驾光临的肃王殿下吓得不轻,闻言他回一声,立马舀了碗面汤送过去,赔罪道:“实在是太忙了,六郎莫见怪!”
“不怪不怪。”徐篱山抬眼瞥见他一脑门的汗,愣是搓着双手没敢往京纾的位置瞧一眼,立马就明白了,挥挥手说,“唐哥,你先去忙吧,我吃着。”
“好嘞,您二位有事随时吩咐!”唐哥麻溜地跑了。
“他们家的面汤很好喝,尤其是冬日里,一口暖汤洒一把葱花,香得嘞。”徐篱山搅拌着鱼丝面,瞥一眼京纾的白粥,“对面有卖清淡小菜的,你怎么不买两碟?”
天气炎热,伤口隐痛,京纾食欲不振,说:“无妨。”
“都说让你自己先回去,非要跟着,结果我吃香的你喝白粥,惨不惨?”徐篱山说着嗦一口面,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京纾不比徐篱山,对好吃好喝的没有太多欲/望,他跟着过来不是想吃吃喝喝,只是想多和徐篱山待一会儿罢了。
“小山哥哥!”吃到一半,穿着短衣的男孩抱着根糖人架子小步跑进面馆,凑到徐篱山面前,把架子上的最后一根牡丹花糖人取下来,“给你吃!”
“谢谢小圆笋!”徐篱山放下筷子,接过糖人,捏起元笋的脸蛋让他张开嘴巴,“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偷吃糖啊?”
元笋摇头,等徐篱山松手才说:“我要长牙啦。”
“太好了,吃不吃面?”徐篱山拍拍身边的板凳,“给你叫一碗鱼团面,不辣的,好不好?”
见元笋露出心动却犹豫的样子,徐篱山笑着把人搂进怀里,让老板下了一碗面。元笋放好糖人架子,坐到徐篱山身边,对上京纾的眼睛,便说:“小山哥哥,这位是你的哥哥吗?”
“平日里有这样称呼,不过严谨来说,他不是小山哥哥的哥哥。”徐篱山附耳,与元笋说,“他是小山哥哥的媳妇儿。”
元笋瞪大了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两下,试图理解徐篱山的话但显然以失败终止。
“原来不是哥哥,”他说,“是姐姐!”
徐篱山笑起来,说:“不,哥哥就是哥哥。”
元笋不是很明白地挠了下头,说:“哥哥怎么当媳妇儿啊?”
“媳妇儿只是个说法,他也可以是小山哥哥的夫君……总之就是要写上婚书的。”见元笋还是不明白,徐篱山揽住他的胳膊,“三日后,小山哥哥和你对面这位哥哥就要成婚了,到时候府里有好多好吃的,你也带着爷爷来吃,回家的时候还可以打包一大份拿回去给你的朋友们吃。”
“好!”元笋高兴地说,“回去我就给小山哥哥和这位哥哥备礼。”
“可别破费,心意到了就成。”徐篱山想了想,“你亲手给哥哥们捏个糖人吧,想来那天没有送糖人的,你若送,就成了独一份。自己回去想想,捏什么样的糖人才喜庆。”
元笋郑重地点了下头,“嗯!”
“面来咯!”俄顷,老板端着托盘,把鱼团面和面汤呈了上来,在元笋脸蛋上捏了一把,“圆笋儿,多吃点,窜个儿!”
“谢谢唐叔叔。”元笋道了谢,接过徐篱山递来的筷子,开始埋头吃面。
徐篱山转着糖人,咬了一口,见京纾一直盯着自己,便伸手喂过去,让京纾也咬了一口。两人把一根儿糖人分外了,各自配着白粥和辣子面,那味道稍显怪异,但都吃得高兴。
都吃完了,徐篱山给钱结账,捏着元笋的脖子往外走,说:“要不要哥哥们送你?”
“不用啦,我熟得很!”元笋抱着卖空了的糖人架子,朝两人挥手告别,转身跑进了人潮之中,很快就没了身影。
揽月湖正是热闹的时辰,夜幕倒悬,晚风吹烟,杯盘灯火,笙歌传遍,正聚着一席烟火气。
今日两人都没有用兜帽帷帽等遮掩容貌,就这般大剌剌地行于人流之中,引得无数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四周飘来飘去。徐篱山半点不在意,很是自然地反手去拉走在身后的京纾,握着手腕把人拽到身边。
“跟紧点。”他操心道,“这里人多,待会儿走散了,我就得发布寻人告示了。”
京纾反手握住他的手,说:“走不散。”
楼上的姑娘正在弹琵琶曲,声音简直酥进了骨头缝里,徐篱山撞了撞京纾的左胳膊,逗弄道:“好不好听?”
“平常罢了。”京纾说,“没有你唱的《忐忑》好听。”
徐篱山哈哈笑,他那是唱吗,那是嚎叫!他挤着京纾的胳膊,说:“你的滤镜好厚!”
京纾偏头看他,“何意?”
“就是无条件的偏爱吧。”徐篱山笑着说。
京纾说:“并未,我是实话实说。”
“那可不行,你的音乐素养让我感到担心。”徐篱山拽着京纾就要往楼上去,“我得带你近距离地品鉴……”
话没说完,他被京纾一把拽了回来,对上不悦的目光。
“你带我去逛花楼?”
“又不做别的,听听曲儿也不行啊?”徐篱山说,“你带有色眼镜。”
京纾问了这又是什么意思,而后说:“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去。”
“哎呀,不去不去。”徐篱山咕哝道,“搞得我要把你卖进去……我不说了不说了。前头有一家珍品铺子,公主殿下,我跟您买件小玩意儿以表歉意,走着。”
他拉着京纾去了珍品铺,掌柜的如见财神爷亲临,立马拿着册子迎了上来,“给两位贵人问安了!您二位今儿想看些什么?”
徐篱山把册子拍回掌柜的胸口,拉着京纾瞎逛起来,时不时点评一下,“这只白玉荷叶杯不错啊。”
京纾看了一眼,说:“我府里有更好的。”
“那就再看看别的。”徐篱山往前走了一段路,又停下来,“这对透雕牡丹玉佩不错吧?”
京纾正想说一般,就听徐篱山说:“我们一人一只。”
“……很好。”京纾改变说法,示意掌柜的包起来。
掌柜的在旁边看得心里明白,立马叫人仔仔细细地包起来,自己则对徐篱山说:“六公子,店里新上了一款青玉狐镇纸,小巧可爱,您平日里外出作画也方便装匣,要瞧一眼吗?”
“走着。”徐篱山示意掌柜的引路,跟着去看了眼那镇纸,笑道,“果然不错,也装着吧……诶,那串挺好看的。”
掌柜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木架,说:“荷叶玉串,男女老幼都能佩戴,能做颈饰、腰饰,也能盘在手腕上,端看您喜欢。”
徐篱山让他摘下来,转身往京纾胸前比了比,很是满意,“我给你做了几身浅色袍子,等送过来了就和这条玉串配着穿,肯定好看。”他说着又走了两步,取了一支水晶发簪、水晶串饰,吩咐道,“再把那边那对墨书玛瑙盏一起包起来,送到肃王府去,明日我让人过来给你结账。”
“好嘞好嘞,二位下次再来啊!”掌柜的殷勤地将人送到门口,躬腰道,“慢走,慢走!”
徐篱山拉着京纾慢走到了揽月湖边,这里夜间常有办游灯会的,灯影绰约,揽月湖像是白日和黑夜中的第三抹颜色,朦胧迷离,吸引着许多有情人结伴游玩。
“我们也是幽会中的一对。”徐篱山晃着京纾的胳膊,有些烦恼地说,“就是我的幽会对象老是不说话,好冷淡哟。”
京纾捏了捏他的手,只说:“来。”
“什么?”徐篱山好奇地跟着京纾往前走,穿过岸边席地作画作诗、谱曲唱歌的才子佳人们,走到最里侧的一条闲道上。道内侧绿树成荫,罩着窄而长的花圃,比方才那处更安静,徐篱山以前来这里散步时常常会撞见约会打啵的小情侣。
当然,今日夜里,他和京纾也成了其中一对。
此外,京纾完全不懂何为内敛、害羞、避嫌,就让他靠在花圃首端的树上吻他。紫薇半垂下来,堪堪打在京纾的后背上,被风吹得晃啊晃,他似是被挠得痒了,不禁往前一步,快要把徐篱山压坏了。
揽月湖多热闹的地儿啊,挡不住啧啧的水声,徐篱山闭着眼睛承受,时不时回应一下,惹得京纾更加放肆,这种在人前毫不避讳、时不时就要被路过的行人捂嘴惊叹一声的亲热让他们尝到了一种隐秘的刺激。
吻得很深,徐篱山几近窒/息,膝盖在京纾的腿上来回地蹭,可京纾并不把这当作求饶,要把他吃掉啦。
吃不掉,京纾强迫自己保留理智,在徐篱山要撅过去之前退了出来,咬着徐篱山的下巴碾磨,以表无法餍足,分外不满。
徐篱山偏头咳嗽,哑声道:“舌/头都麻了。”
京纾担心地说:“我看看。”
“你当我傻?”徐篱山白他一眼。
京纾很无奈地把他瞧着,“你不是嫌弃我冷淡?”
“哼。”徐篱山拍他的脸,“别给自己的耍流/氓行为找借口。”
“这样是耍流/氓,”京纾反问,“那你夜里扒我里衣、在我腰腹上摸来摸去算什么?”
徐篱山说:“试图通过触摸把你的腹肌转移到我身上!”
京纾露出笑意,伸手把人抱进怀里,“就会耍嘴皮子,也没见你多锻炼。”
“因为这都是借口。”徐篱山趴在他肩上,“我就是想摸摸你。我想摸你屁/股上的小花,你都不让我摸。”
京纾顺势问道:“我想摸那里,你为什么不给我摸?”
好淫/荡的话题,徐篱山调/戏不成反手制,恼羞成怒地将人推开,转身走了。
京纾转身跟上,丝毫不管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偷窥的行人,快走几步追上徐篱山,抓住了他的手腕。
“回吧。”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文定侯府门前,京纾拍了下徐篱山的后腰,让他回府休息。
“那我走了。”徐篱山挪了一步,仍旧看着京纾,“我真的走咯?”
他话里带着引/诱,京纾语气凶狠,“不走就跟我回府。”
徐篱山不介意他的小脾气,凑过去用额头撞了下他的脑袋,说:“我是看你很舍不得我啊。回去后记得每天按时喝药换药,要忌口,知道吗?”
“知道。”京纾顺势亲他的脸,“我又不是稚童。”
“小孩子比你乖多了。”见京纾不满地蹙眉,徐篱山笑了一声,哄道,“好吧,不说你了。我先回去了。”
京纾“嗯”了一声,看着徐篱山俯身下了马车,伸手推开车窗,不料徐篱山也凑了过来,扒住窗沿直勾勾地把他瞧着。他探出窗去,和徐篱山亲吻。
文定侯领着管家和猗猗走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登时不约而同地在门前止步。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嘟囔道:“黏糊哟。”
待两人终于分开,文定侯才走下阶梯,到徐篱山身后三步外对京纾行礼,道:“殿下,贵体安否?”
“尚可,劳侯爷记挂。”京纾把眼神从徐篱山脸上挪开,看向文定侯,“三日后,我来迎亲。”
规矩上新郎不必亲自迎亲,兰京这么多年的喜事多是由送娘持帖代为迎亲,寻常府邸如此,莫说肃王这般的身份。是以文定侯愣了一瞬才笑道:“那便恭迎殿下了。”
“好。”京纾又看向徐篱山,伸手揉了下对方红/肿的唇瓣,语气放轻,“回去早早的睡,天热,记得少饮酒,少吃凉食,再吃坏肚子,你就给我等着。”
“遵命遵命!”徐篱山说罢伸手把京纾的脑袋摁了回去,很专横地关上车窗,拍拍马车说,“回肃王府。”
马车缓缓前行,徐篱山转身目送,行了一段路,那车窗果然又被推开,露出京纾的脸来。他不禁笑起来,伸手挥了挥,于是京纾露出点笑的模样,看了他两眼,又把车窗关上了。
马车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拐角处。徐篱山收回目光,转身跟着文定侯回府。
“也就三天不能相见,怎么被你们弄得好像要分别许久一样?”文定侯调笑。
“这叫热恋期,分开一会儿都舍不得。”徐篱山笑着揉了把猗猗的脑袋,“若不是惦记着他的伤,我还想拉他去走一会儿再回来呢,然后他送我回府,我又送他回府,他再送我回来,天就该亮了。”
文定侯翻个白眼,说:“得,即将嫁出去的孽子已经泼出去的水。”
“请您注意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徐篱山分外嚣张,“我可是帮您拔了一截辈分呢,以往您和殿下算是平辈,以后您就是他的长辈了,爽不爽?”
文定侯摸摸下巴,说:“爽。”
父子俩顺着游廊往前走,文定侯说:“清仪宫昨夜烧起来了,好在二殿下分外及时地派人把火灭了,否则宁妃就要葬身火海了。”
徐篱山琢磨着“分外及时”这四个字,说:“表哥留在宫中就是为了替陛下盯着宁妃,宁妃意图自焚,表哥自然要阻拦,否则就是没办好差事。”
“陛下在北郊的这几日,朝事皆是由二殿下代为主持。昨儿早晨我也入宫了,见到了二殿下,”文定侯稍顿,“二殿下平和如旧,却到底有些不一样了。付少将军在兰京陪妹子,与二殿下同桌用了好几次饭,这门婚事多半是要成了。”
徐篱山垂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表哥既然下定了决心,我们也不必多言。”
“说的是。”文定侯叹了一声,将徐篱山送到院子门口,拍拍他的肩膀,“这几日辛苦了,早些休息吧,从明儿起府里还有得忙呢。”
“爹,慢走。”徐篱山反拍文定侯的肩膀,把人送走了。
进了院子,猗猗叫人快速送上热水供徐篱山泡澡解乏,自己则跟进了卧房替徐篱山更衣,顺带说:“少爷,您不知道,李姨娘要被遣回娘家了,连带着二少爷。”
徐篱山挑眉,“谁的意思?”
“前两日宫里来了人,随后侯爷就下了这命令,奴婢猜测许是宫里哪位贵人的意思。”猗猗把外袍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按着徐篱山落座,替他梳发,又说,“您是没瞧见,李姨娘起初跑到侯爷院子里去闹,还带着白绫呢,二少爷也过去跪求,不过侯爷没有松口,还把李姨娘软禁起来了。”
徐篱山说:“二少爷也软禁起来了?”
“没有。”猗猗摇头,“二少爷比起李姨娘来安静许多,侯爷便让他回去收拾东西,好好待着。”
徐松均可不是会轻易认命的人,虽说是砧板鱼肉,可好歹也要板一板吧。徐篱山唤道:“垂。”
“他又去打架了。”
鹊十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吓了猗猗一跳。徐篱山拍拍猗猗的胳膊表示安抚,而后对鹊十一说:“十一,你帮我去瞧瞧徐松均有没有搞什么猫腻。若是他安分,我也不必落井下石,可若他不,他娘俩先前设计害我的仇,我还没报呢。”
“是,公子。”鹊十一转身离去。
“我去泡个澡。”徐篱山起身往浴房去。
夜里,柳垂回来了,带着左右嘴角对齐的伤和大包小包的褚二公子以及两手空空的曲大公子。
徐篱山正在房里研究宫中送来的喜宴流程册子,听见动静后抬眼一瞧,乐道:“我说垂,您这是爱上被殴打的感觉了所以天天送上门去挨揍?被打/爽了是不是?”
“先前那一战,我昨夜回想了一整夜,经过仔细地研究,我发觉了几处漏洞,本来以为这次会赢,结果还是差一招。”柳垂在桌边落座,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了。
徐篱山竖起大拇指表示精神上的支持和鼓励,转而看向抱着包袱在门前仰头望月的褚二公子,“您又是怎么了?”
“我离家出走了。”褚凤说。
徐篱山一愣,下意识地说:“你待会儿不会连累我们一起挨抽吧?”
“放心,不会。”褚凤说,“以我对我哥的了解,在你大婚之前,他不会上门来闹事的。”
徐篱山拍拍桌子让他过来坐下,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上次离家出走是八岁那年,原因是你不满长宁侯要给大哥订娃娃亲于是大闹侯府挨了顿毒打,带着一颗猴儿腮屁股和一腔孤勇气势汹汹地离家出走,在三日后以被大哥从乞丐窝捡回去为结局。”
“是的,我也记得。”曲港在最后一个位置落座,“但是这两次离家出走是截然不同的。”
不错,褚凤并不将常州的那座长宁侯府当作“家”,这么多年他也从没在自己真正的家中闹离家出走这一套。因此徐篱山分外好奇,瞅着人上下打量,“大哥怎么得罪你了?说说呗,我上门为你讨回公道。”
若是以前,褚凤必定大力拍打桌面叫嚣着控诉褚和如何为兄冷酷、欺压亲弟,鄙夷徐篱山、曲港不敢为兄弟出头的懦弱行为并且怂恿两人要当一回真正的男人,现下却是一反常态地摇头,说:“没什么……我就是在家里待腻了。”
徐篱山闻言看向曲港,曲港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到长宁侯府时刚好撞见他快步冲出来,背后有鬼追似的。”
柳垂更不知道内情,“我是在街上看见他们俩的,就一道回来了。”
“真没什么事,我累了。”褚凤拍桌,“我要沐浴!”
曲港附议,“我也要沐浴!”
徐篱山翻白眼,“自己出去洗去,还让我来伺候你们吗?”
“猗猗!”褚凤当自己家似的,出去吩咐了。
曲港起身走到衣柜边,打开寻找换洗的衣袍,边扒拉边说:“你这袍子做长了吧?这也不是你的风格……哦,懂了。”
“好几件都是我家公主殿下的袍子,别乱动啊。”徐篱山说,“最左边的架子上全是没穿过的里衣,还有我的同款夏日专属背心,你随便选吧。”
作为徐篱山同款背心的忠实吹捧者,曲港自然是挑了一件背心和短裤,转身走出卧房,发现褚凤正在廊下发呆,不禁啧了一声,趁机默默地抢占了第一个沐浴的位置。
半晌,鹊十一回来了。
“公子。”鹊十一向徐篱山禀报,“徐松均去逢君欢找了郁世子,只是不知说了什么惹怒了郁世子,被郁世子当堂乱棍打出去了。从今日起,我们的人会一直盯着徐松均,只要他有不安分的地方,便当场解决了他。”
徐篱山没有异议,点头说:“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鹊十一颔首,轻步退了出去。
浴房里的两兄弟正在上演“泼猴戏水”,水声哗哗响个不停,柳垂感受四周,确认鹊十一不在近处,才瞥了眼徐篱山手中的册子,轻声说:“真成亲?”
“真。”徐篱山说,“我与他的婚事天下皆知,四方来客,如今北街会馆都塞不下了,可不能胡闹。先莫说若婚宴少了一人,肃王府与文定侯府如何自处,便说是京纾,”他叹了口气,“我若在婚宴当日跑路,他该被我气疯了。对了,垂,我很支持你去殴打花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