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部落的人因此尊敬他,感激他,喜欢他,然而今天过后,除此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丝别的东西。
丛容发现了,但他并没觉得不好。
他瘦弱,纤细,没有结实的肌肉,但并不代表他就可以被随意欺负。
再说,圣主是这片大陆上最伟大的神,作为祂的眷属,难道不值得哪怕一点点敬畏吗?
那一枪把炎鸣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敦实汉子吓趴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他没看清丛容是怎么出手的,也不知道伤到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罚,毫不留情地熄灭了他的小心思。
炎鸣想当首领。
不止他,炎山死了,死前没有把首领的位置传给炎卯,所有人都有机会竞争上岗。
如果放在从前,炎鸣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毕竟炎卯实在比他强壮太多了,在部落里的拥趸也不少。
然而现在,大半族人都死在了天灾之下,活着逃出来的只有寥寥数十人,除了炎丁几个,其他人对炎卯和对他的态度并无区别——至少炎鸣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他一反常态地跳了出来,他知道大部分族人其实都不愿意离开原来的聚居地,他们熟悉那里,习惯那里,厚厚的冰雪下还埋着数不尽的过冬的物资……
他会带领幸存者们重返家园,挖出食物和皮毛,顺利度过这个多事的凛冬,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
他会在所有人的拥戴下入住首领洞穴,连最强壮的炎卯也被他随意踩在脚下,还有红藜,那个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女人……
炎鸣的白日梦没做太久,就被那震耳欲聋的枪声打断了,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半边脸颊,惊恐地缩成一团,皮裙下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流入雪地里,弥漫起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操!”炎丁啐了一口,嫌弃地拉着炎青走远。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
“妈妈我饿……”七八岁的孩子可怜兮兮地拉着母亲的皮裙下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求。
很快,这话就像会传染一般,人群中响起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夏犬脑袋紧贴他爹的大腿,黑葡萄般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他也很饿,而且作为奴隶的孩子,他没有足够的毛皮做兽袍,只有一小片族人不要的兽皮勉强遮挡住小叽叽。
过去两天的逃生路上,如果不是他爹一直紧紧抱着他,夏犬恐怕早就冻死了。
夏犬没说话,而是轻蔑地瞥了那几个喊饿的族人小孩一眼,然后满怀希冀地望向不远处的青年。
丛大人一定有办法弄到食物,他们对大人的智慧一无所知。
大概是听到他的心声,夏犬感觉大人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夏犬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害羞地抱住了他爹的腰。
“臭小子还不快放开老子,丛大人说带我们去抓食水兽。”
夏犬他爹没好气地把自家崽儿从身上薅下来,想了想终究没忍心让他赤脚走在雪地里,而是抱着夏犬,跟上了前面那道瘦削颀长的身影。
“食水兽?天寒地冻的,真的会有食水兽吗?再说,这里也没河啊!”听见丛容的话,一名红石族人有些怀疑人生。
不止孩子们,大人连着几天只喝雪水,一个个也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别说食水兽,哪怕是没什么肉的西瓜虫,放到火上烤一烤,他们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然而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除了雪还是雪,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源,哪里是陆地。
和那名族人抱有相同疑惑的人不少,但没人敢对丛容的话提出异议,后者一直以来展示出的超乎寻常的智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要归功于刚才那一枪带来的震慑。
丛容边带路,边在脑海中比照三维立体地图,身侧跟着炎卯,这位红石部落最强壮的战士,自觉落后半步,表现出了对圣主眷属的极大尊敬。
以炎卯的狩猎经验,很清楚想要在雪地里获取食物无异于天方夜谭,大雪掩盖了一切动物活动的痕迹,连气味都变得不甚明显,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在凛冬来临之前进行冬猎的原因。
然而此刻,他并没有自以为是地质疑青年的决定,只紧紧跟随对方,就像一柄好用的长矛,指哪打哪。
终于丛容停了下来,前天他和巨狼冰钓的那个洞已经重新冰封起来,但并未完全被积雪掩埋,隐约还能找到地方。
丛容拿石刀使劲砸了两下,很快有汩汩水流冒出,融化了周边的雪沫。
“水,是流动的水!丛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下面有水源的?”炎丁激动得满脸通红,炎卯也无比惊讶。
丛容平静道:“是圣主的指示,圣主为了让祂的子民不再挨饿,于是将奈罗河的位置告诉了我。”
他从草兜里拿出装兽油的石罐,像之前那样打窝,没多久,黑漆漆的水面下庞大阴影出现,不用丛容吩咐,炎卯也知道那是什么,手中长矛快准狠地刺出。
“呦呦!!!!!!”雪原上爆发出人们兴奋的欢呼。
炎丁熟练地帮忙处理叉上来的食水兽,没有石锅,他们同样只能做烤鱼,撒上盐,不一会儿鱼肉诱人的香味便散发开来。
围观的红石族人哈喇子流了一地,奴隶们也不停吞咽口水。
“丁,让我吃一口呗。”有族人忍不住说。
“就是,丁,不要那么小气啊!”
炎丁自己也馋得要命,恶狠狠地瞪了说话的两人一眼:“丛大人吃过了吗?你就吃!”
族人一听,顿时卡壳了,讪讪地收回视线。
丛容听到动静,笑道:“给我切一块食水兽肚子上的肉,剩下的丁你来分配。”
炎丁眼睛瞬间亮了,骄傲地挺起胸膛,仿佛分配食物是什么了不得的差事。
虽然他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也给奴隶们放饭,但那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这可是丛大人亲口指派的!
丛容没理会中二期男性原始人几乎快翘到天上的尾巴,拿着那块被小心装在石碗里的肉——这碗还是老莫提供的,奴隶们总会随身携带吃饭的家伙什——走到祭司午身旁:“老师。”
祭司午看着眼前雪白细嫩的鱼肉,神情复杂,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
“老师,您相信我是圣主眷属吗?”丛容问。
祭司午耷拉下眼皮,慢慢咀嚼嘴里的鱼肉。
天边流云似水,丹霞如火。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下雪了。
丛容想。
“我信不信不重要。”半晌,耳畔传来苍老的声音,祭司午随手抓起一把雪,将空了的石碗擦洗干净,“重要的是部落里有一位圣主眷属并不是件坏事,不是吗?”
丛容一愣,旋即无声地笑起来。
“老师,那位圣主眷属究竟长什么样?”
这问题他想知道答案很久了。
祭司午脸上的神色无比虔诚,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她抚了抚法杖顶端那颗硕大的红色火原石,缓缓开口。
“眷属大人的容貌极为美丽,特别是他的眼睛,比阿尔娜山上终年不化的冰川还要干净澄澈,他就像遥远夜空中,清冷高贵的明月,洒下白色的辉光给可怜的夜旅人指明方向。”
丛容:……
谁说原始人粗鲁没文化的?人家明明比喻句用得挺好,就是容易听不懂。
丛大人盯着老太太,真诚发问:“老师,我不美吗?”
祭司午:……
祭司午沉默片刻,无奈讲出实情:“孩子,你没有头发。”
都是漂亮到极致的美人,一个有头发,一个没有,高下立现。
丛容:……
两辈子加起来,E017号完美实验体第一次和人拼颜值输在了没头发上,总之,就很离谱!
炎卯用丛容教的方法,叉上来一条又一条肥硕的食水兽。
困扰了幸存者们两天的食物问题得以解决,炎卯将长矛交给炎青,让他接替自己的位置,然后拿着烤鱼过来找丛容。
“丛大人,接下去我们该往哪儿走?”
祭司午闻言也不由看向青年。
丛容咬了口烤得焦香的鱼,不小心被烫得直呼热气:“回原来的聚居地。”
炎卯一愣:“您之前不是说不去那里了吗?”
“我能带你们抓冰面下的食水兽,短时间内食物应该是不缺的。但炎卯,我现在没有办法弄到盐。”丛容抖了抖手里的草兜,里面还剩下半罐盐,其他红石族人也有随身携带盐的习惯,可量都不会太多。
在丛容的计划中,这次全部落性质的迁徙行动绝不是短短十天或者半个月就能结束的,而是持续整个凛冬。
他没有在地图上看到附近有适合几十人小部落生活的区域,这一带土地沙化的情况比原聚居地还要严重,如果奈罗河不是炎火大陆的母亲河,河道足够宽广,恐怕早就断流了。
他们只能再往前,往东和往北分别有两片较大面积的绿洲,但距离都十分遥远,以原始人的脚程,最少也要走将近两个月。
如此漫长的旅程,区区几罐盐是绝对不够的,而且奴隶们也需要兽皮保暖。
红石部落原本族人和奴隶的数量差不多在四比一,前者占绝对优势,但如今这个比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丛容刚才数了数,天灾过后,奴隶们几乎没有减员,而红石族人只活下来了二十七个,比前者还要少两人。
“我们得去把居伊带来的那些石桶挖出来,雪崩虽然掩埋了一切,但东西还在。”丛容说。
炎卯明白了,想了想道:“丛大人,我可以带一部分战士回部落搜寻物资,您和祭司大人就在这里等我们。”
幸存者里有老弱妇孺,一起行动容易尾大不掉,炎卯的提议没毛病。丛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跟你们一起去,老师留下来主持大局。”
祭司午没意见。
炎卯更不会阻拦,主动说:“丛大人,我背您吧。”
眷属大人严词拒绝:“不用。”
炎卯以为丛容是在逞强,毕竟对方看上去实在太瘦弱了,腰细得几乎一只手就能掐得过来,大腿还没自己的胳膊粗,然而第二天事实便给了这位年轻战士一个大比兜。
瘦弱的丛大人跑得一点也不慢,相反,轻盈得仿佛一阵风,紧跟在战士们身后。
自从上次系统帮他修复脏器损伤后,丛容便发现自己身体各项机能似乎得到了大幅度提升,连力气都变大不少,昨天拿石刀砸冰洞的时候便感觉到了。
用9527的话说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延时补偿,青年在速度,力量等方面都达到了异世大陆的人均水平,和原世界的专业运动员差不多,也就是说他终于不再是“哦,看那个和兽皮作斗争的小可怜”了。
炎卯挑选的这支小分队行动力极强,虽然和巨狼不能相比,但还是在一天后回到了原来的聚居地。
整个部落完全成了雪的海洋,目之所及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儿,白茫茫一片,只有土坡所在的地方形成一个突兀的凸起。
“抓紧时间,雪崩过后并非绝对安全。”丛容提醒。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第二次雪崩,他们此时和立于危墙之下没什么区别。
炎卯手持长矛,率先走过去挖掘。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开始搜寻物资。
至于丛容……
丛大人第一时间找的就是自己的洞穴。
土坡并非完全垮塌了,直面雪崩的那一头被冲得彻底变形,另一边勉强维持原状,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上面的洞穴还算完整。
丛容的洞穴幸运地属于后者,不过洞口的那两株胡椒藤多半已经牺牲,里面的辣椒树盆栽没准还活着,他从圣使居伊那儿坑来的四大桶盐就放在旁边。
丛容沿着湿滑的雪路一路往上,结果才走到一半,下方响起炎丁低低的咒骂:“操!”
“怎么了?”一旁的炎青问。
炎丁没回答,定定看着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积雪包裹起来的人脸,眉毛和眼睫缀满冰霜,肤色青白,面容扭曲,干裂的嘴唇大大地张着,似乎还在拼命地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雪底下的人往往不是被冻死的,而是死于窒息。
炎青拢了一捧雪盖在尸体脸上,轻轻拍了拍炎丁的背:“别看了。”
炎丁沉默地挥动着手里的石刀,半晌低声说:“还好我们都活下来了。”
炎青嗯了一声。
“你,我,我哥,红果,孩子们,还有丛大人,我们都活下来了。”炎丁眼眶一下子红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可怕天灾造成的心理压迫,似乎现在才真正降临到幸存者们的身上。
丛容收回视线,他感受不到炎丁此刻的心情,但大概能猜出一些,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天灾,疾病,战争……普通人在大灾厄面前无异于引颈就戮的羔羊。
原始社会,死亡像一柄悬挂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何时就会斩下。
很快炎卯几人也挖到了死去族人的尸体,一具,两具,三具……面容狰狞又凄惨。
“将人埋进土里。”
不用炎卯提醒,其他人也都这么做了,沉重压抑的气氛在雪地上蔓延。
好在不多久,物资也被挖了出来,几根腊肠,一卷鞣制好的皮毛,冻得硬邦邦的兽肉……多虻还找到了小半桶用兽皮蒙起来的盐,小分队众人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模样。
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砥砺前行。
丛容一个洞穴一个洞穴地数过去,大致估算到自己洞穴所在的位置,石刀用力挖开堵住洞口的积雪,下一秒一只青白僵硬的胳膊直愣愣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丛容;……
丛大人面无表情地将雪重新埋回去,换了个地方继续开挖,在挖到第三个洞穴时,丛容敏锐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洞穴外的积雪比之前的都要松散得多,也薄得多……
丛容小心翼翼地拨开雪堆,一下,两下,三下……阻力陡然消失,挖开了!
丛容来不及高兴,手中石刀猛然朝前方狠狠砍去,意料中刀刃破开皮肉,鲜血四溅的画面并未出现。
洞内黑黢黢的,虽然看不清楚,但丛容能确定是他的洞穴没错了,因为萦绕在鼻尖的气味很干净。
青年微微松了口气,暗嘲自己神经过敏,他转身打算清理积雪,让阳光照进来,然而下一刻,肩膀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此情此景,丛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石刀条件反射砍向身后。
手腕被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抓住,丛容挣了挣没挣开,他刚准备大喊,引起下面炎卯几人的注意,结果想起这里不是平原,搞不好会再引发一次雪崩。
眷属大人在心里大声咒骂,万万没料到土坡这儿居然还会有人活着,而且还不要脸地待在他的洞穴里!
丛容双手被对方按在身后,背脊紧贴粗糙的洞壁,情急之下,屈起一条腿想要顶上对方的小腹,然而那臭不要脸的似是提前预判到他的意图,膝盖霸道地挤进青年的双腿之间,将他整个人牢牢凿在了原地。
“你他妈!”丛大人忍无可忍,口吐芬芳,耳边骤然响起一声熟悉的轻笑。
“丛哥。”
少年将头埋在丛容颈侧,温热的呼吸弄得他有些发痒。
“小朔?”丛容愣住。
“嗯。”昏暗中,炎朔笑着应了一声。
“你怎么在这儿?”虽然之前一直笃定小崽子还活着,丛容此时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没逃出去?”
“逃出去了,我只是回来拿东西。”炎朔贪婪地嗅闻着青年身上的味道,两人此时的姿势亲密无间,不过丛容还沉浸在小奴隶失而复得的意外中,并未发现端倪。
“丛哥怎么也来了,你没遇到部落里的其他人吗?”炎朔轻声问。
两人挨得极近,呼吸交缠间,丛容能清楚看到少年眼睑上浓密而根根分明的睫毛,如惑人的蝶翼微微颤动,漂亮得不像话。
“遇上了,他们就在下……”
“丛大人!”
丛容的话没能说完,洞口响起红藜震惊的声音。
炎卯担心丛容一个人在上面不安全,便带了小分队过来看看情况。
——虽然丛大人现在跑得很快,但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太深入人心,年轻的战士们担心他会不小心摔到,然后被厚厚的积雪淹没。
但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丛大人和他家小奴隶……
众人表情精彩纷呈。
丛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炎朔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大正经,后者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了,肩膀扣着肩膀,大腿贴着大腿。
少年若无其事地后退一步,并贴心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在找东西。”
丛容点头。
众人一脸您看我们信吗?
找东西需要抱在一起?
找东西需要离得那么近?感觉都快亲上去了!
丛容:……
“我刚才以为有人想偷袭我……”他把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结果炎卯等人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
炎青看看丛容又看看炎朔,看看炎朔再看看丛容,语气微妙:“所以您刚才是差点被您十六岁的小奴隶反杀了吗?”
丛容:……
“大人真是太柔弱了。”鸵跟多虻咬耳朵。
多虻:“嘘,不要那么大声!大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丛容:……
丛大人深吸一口气,白皙俊秀的面容阴云密布,冷笑:“你们物资都搜寻完了吗?”
众人:……
将小分队打发去找物资,丛大人这才顾得上去看他心爱的辣椒树,结果一个晴天霹雳!
原本郁郁葱葱的蔬菜之王成了一团枯枝败叶,主干被雪压折,断成两截,叶子几乎掉光,剩下零星几片可怜兮兮地挂在枝头,离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也许还能活。”炎朔见他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走过去拂开辣椒树上的积雪,又将枯萎的枝叶清理干净。
丛容也是第一次种辣椒,不知道这种植物的生命力如何,只能勉强抱一点希望,他另外拿了个小号石桶,倒进去一半泥土,将被折断的那部分枝干进行扦插。
好在辣椒可以通过种子繁殖,虽然成活率一般,但也让丛大人微微松了口气。
除去辣椒树,和居伊换的那四桶盐倒都好端端的,九十斤胡椒粉也半点没少。
炎朔则把隔壁仓库的兽油,兽肉和鞣制好的皮毛也都挖了出来,哦,还有丛大人心心念念了几天的香辣味腊肠,满满当当摆了一个洞穴。
这么多物资只凭他们几个恐怕搬不回去,迁徙途中可以抓鱼,兽肉就没必要拿了,丛容目光在剩下的东西上扫来扫去。
“丛大人。”洞口响起多虻小心翼翼的声音。
“嗯?”丛容抬起头。
见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了一大堆石桶,并没看到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多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赶忙道:“我们发现了一辆兽车。”
兽车不是居伊坐的那一辆,而是剩下那些用来运载火原石和盐的厢式货车,拉车的疾风兽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车本身倒是完好无损,不过里面空空如也。
“还以为能白捡到盐……”红藜有些失望。
丛容却很高兴,他正愁怎么把东西都带走,现在好了,就算把他洞里的那些物资全放车里,估计也塞不满。
小分队那边同样挖出来不少东西,主要是兽肉,还有一部分兽皮,然而哪怕连炎卯也没剩下多少盐,毕竟一年过去,大家的盐都吃得差不多了,林林总总加起来还不到一桶。
趁众人将食物和皮毛搬运到货车的功夫,丛大人带着小奴隶往矿脉走去。
他大致记得居伊被埋的位置,这么多天过去,丛容依旧放不下那把差点炸裂他世界观的枪。
于是炎朔就看到他丛哥拿着长矛在雪地里东戳戳,西戳戳。半小时后,青年微蹙的眉心才缓缓舒展开,朝他招招手:“来,帮我把这个挖开。”
炎朔:?
见他一脸疑惑,丛大人的笑容扩大了一些:“丛哥给你看个大宝贝。”
炎朔被他笑得心脏一颤,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以石刀为铲,轻松将冻得已经发硬的积雪扒拉开。
这里距离矿脉不算太远,属于重灾区,以炎朔的力气,也挖了将近十分钟,底下的东西才终于显现出来。
一具青白的,冻得梆硬的尸体,身上穿着和原始部落格格不入的考究皮衣,冰雪将极度惊惧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居伊那张过于肥胖的脸上。
炎朔:……
少年没料到他丛哥给他看的大宝贝居然是这个,一时间心情复杂。
丛容丝毫没有欺骗了原始人小男生感情的觉悟,直奔尸体手里攥着的枪。
相比起存放在空间背包里银光闪闪,做工精良的M9,圣使大人的这管枪过于原始了。
没有枪托,枪身由木头制成,打磨得还算光滑,但并未上漆——丛容怀疑是因为异世大陆还没发现漆树,或者说不知道漆的采集方法——只有扳机,顶部的火门和前端一截枪管是铜制的,整体只有成年男性手掌那么长,看上去十分短小粗犷。
原世界最早的手枪是一种叫“希奥皮”的火门枪,14世纪的时候由意大利人发明,和后来的自动手枪不同,火门枪在射击前需要把火药和引线填入枪口。
早期的“希奥皮”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兵士随身携带它并不是为了击杀敌人,而是为了利用它发射时所产生的爆炸声来吓唬对方。
居伊的这把应该也差不多,不过当时他和炎山离得实在太近了,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是火门枪,也能达到一击毙命的效果。
异世大陆科技水平太过落后,9527口中的那名机械师哪怕再天才,在倒退了几千年文明的情况下,想要制造出和原世界相差无几的自动手枪根本不现实。
这和丛容在没有抗生素,没有抗病毒药的前提下,无法保证病人有好的预后是同一个道理。
想明白这一点,丛容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离得太近,就算被“希奥皮”打中,死亡率也很低,而他手里可是有真正的杀伤性热武器,如果哪天真和圣城对上,自己也不一定会吃亏。
炎朔杵着石刀,半蹲在雪地里,看着青年翻来覆去检查那柄奇怪的管状物,甚至还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拆开了,再重新装上,最后满意地露出释然的神情。
注意到他探究的目光,丛容笑得愉悦:“知道这是什么吗?”
少年挑眉。
“枪,圣使居伊就是用它杀死的炎山。”丛容将火门枪仔细收进自己的草兜。
炎朔若有所思:“和丛哥你之前用来吓唬炎鸣的是同一个东西?”
丛哥撇撇嘴:“没我的那个好。”
炎朔点头表示了然。
丛容说着从尸体上摘下居伊的随身皮囊,毫不见外地打开来看。
除去用兽皮包裹起来的火药和填充用的弹珠以及装填工具外,皮囊里最多的居然是火原石,有大有小,晶莹剔透,不论纯度和色泽都比矿奴们挖出来的要好上不少,就像一颗颗形状不规则的红宝石,在雪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丛容一眨不眨盯着这些“红宝石”,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之前9527说原石是能源,但从圣使出远门乘坐的是兽车而不是机车可以知道,异世大陆的科技文明还未达到机械革命时代,这一点系统也证实过。
所以圣城的那帮人根本没把原石当能源使,毕竟谁会把煤和石油揣在口袋里到处跑呢?
他们把原石当作了货币。
就像原世界的黄金那样。
圣城每年收上去的原石数量都相当庞大,光红石部落这边就有二十来车,一座座矿脉就像一台台印钞机,源源不断地为城主府提供“资金支持”,长此以往,丛容光想想都知道那里的通货膨胀迟早会达到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
脑海中响起系统冷冰冰的叹息:“货币的概念是由另一名穿越者提出来的。
那家伙生前是一位知名经济学教授,在见到原石后,看中了原石坚硬不易磨损,不易造假的特性,向当时的城主建议将其作为货币使用。
在这之前,异世大陆的人们只知道以物易物,货币出现后,在一定程度上让交易变得便利频繁,甚至出现了以此牟利的中间人,也就是商人的雏形。可惜没多久他就死了,死于一场小型瘟疫。”
这时候的统治者根本不懂通货膨胀,稳定物价之类的概念,他们唯一在意的大概就是手头的钱够不够花,足不足以维持奢靡的生活。于是源源不断地征收原石,以供自己挥霍,倒霉的则是底下的老百姓,钱不值钱,东西越来越贵,穷人越来越穷。
不过这些对目前的丛容来说还有些遥远,丛大人重新把注意放到另外三个皮囊上,一个里面装满晒干的植物根茎,他仔细分辨了一下,正是之前在祭司午那儿见过的白及和人参。
丛容顿时精神一振,祭司午的白及上次全部用来给炎山止血了,一点没剩。人参倒是还有,但因为量不多,老太太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他掂了掂手中的皮囊,约摸有两三斤,以居伊开给祭司午的价格,起码值二三十车火原石了。
第二个皮囊分量不算重,塞得鼓鼓囊囊,丛容打开一看,里面装的赫然就是前不久他换出去的那十五个辣椒!
有句话怎么说?
是他的终归是他的,十五个辣椒,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丛大人的手里,同时还白嫖了四桶盐。
命运就是如此奇妙。
丛容替这位短命的圣使大人惋惜了一秒钟,然后半点不客气地将皮囊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叮,恭喜宿主获得中等纯度火原石晶体若干,折合财富值770点,当前剩余债务值999985000点。”9527在脑子里冷冰冰地播报。
这是丛容拥有的第一袋,也是唯一一袋火原石,作为他个人的所属物,和洞穴,石器一样,可以直接折合抵扣债务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