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楚昭怀里退出来,茫然地跟楚昭四目相对:“不是你先喜欢我吗?”
楚昭也怔住:“?”
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诧异。
沈子衿:“……”
楚昭:“……”
事情好像哪里不对!
楚昭不可思议:“是你先喜欢我啊,你为了我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交出来,可我分明还没为你做什么。”
沈子衿也匪夷所思:“明明是你先喜欢我,你对我的好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怎么能叫还没做什么?”
一学霸一学神做了同一道题,虽然结果一样,但此时此刻,两人才发现解题过程原来不对劲。
楚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承认没关系了。”
沈子衿也挤了个差不多的笑容:“我知道王爷嘴硬好面子,但这事儿就我俩知道,你不用这么开不了口的。”
说完这句,两人对视,目光里火花带闪电,激起了莫名的胜负心。
沈子衿:“是你。”
楚昭:“是你。”
“你。”
“你。”
楚昭:“再不承认我亲你了。”
沈子衿直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亲了也还是你先动的心。”
楚昭直接把沈子衿脑袋朝自己摁过来,握着他的腰,把人直接亲得面泛桃花,气喘吁吁。
楚昭:“再不承认,我继续把你亲到说不出来话。”
沈子衿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捧过楚昭的脸,气势汹汹亲了回去。
片刻后——
沈子衿变成水做的,软在楚昭怀里。
事实证明,文人不能跟习武之人比肺活量,比不过。
但就算比不过,只剩一口气,沈子衿也要眼尾带红,颤颤巍巍说出那句话——
“是你先……嗯!”
楚昭呼吸也粗了,但他还能再战,这回直接把沈子衿亲得头晕目眩,水光潋滟。
最初沈子衿还是坐着的,现在直接无力躺在楚昭臂弯里,被他抱着了。
两人都在房中大喘气。
楚昭喘:“我觉得,我们此刻不该争这个。”
沈子衿也喘:“我也,赞同,呼……”
两人各自平复了下呼吸,片刻后,再看向对方,都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楚昭笑着把沈子衿搂过来,沈子衿勾着他的胳膊,两人额头相抵,互相蹭了蹭,把彼此额发都蹭乱了。
楚昭闷笑:“换个问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嗯?”
沈子衿盈盈如芙蓉秋波:“不知道……细想起来,真不知道该从什么时候算起。”
他俩不是一见钟情,开窍的那一瞬间,必定有细水长流的铺垫,不知不觉间慢慢沉沦,或许最初心动的刹那,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楚昭抱着他晃了晃:“我也是,反正不管谁先,你现在都是我的了。”
沈子衿轻轻摩挲了下楚昭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你也是我的。”
楚昭:“再亲一下?”
沈子衿轻轻吐息:“来啊。”
分离的呼吸再度纠缠不清。
佳人在侧,要争的不是高下,而是彼此的朝夕,究竟是谁先,还真不重要了。
还是先亲个痛快更重要。
魏长河一案可以说闹得沸沸扬扬,民间也传出不少版本。
旁人说富可敌国,多数时候是夸张,或者赞美吹彩虹屁,但放在魏长河这里,却是个大实话。
首辅当得富得流油,抄家能抄出个国库来。
户部本是魏长河的地盘,他入狱后,承安帝点了几个没什么身份背景纯干事儿的人来上,清点魏家财产,通宵点灯都还没算完。
承安帝气得险些再晕过去。
但想想这些银子都能流回来,他又释怀了。
官员们判罚不同,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有罪臣家眷九族被牵连流放,手上戴着枷锁,排成长条拉出城门。
某些人查完后,就先行砍头上路,午门外的脑袋分批砍了好几天。
楚昭一语中的,果然是血流成河,善后洗刷血迹都许久弄不干净。
承安帝得了新金库,心情好不少,但案子带来的后遗症仍然留在朝中,原本该年底进行的官员考核索性提前开始,想要再拨出一批人来填补空缺。
善后的事只能一点点来,这时候楚昭却也开始告假不上朝。
大家都在忙碌且人手不够的时候,楚昭告假格外显眼。
承安帝问:“他怎么回事?”
“是因为子衿。”楚照玉解释,“本来是去玉州养病的,却碰上如此凶险情形,心神不宁,就扰得身体也不见好,先前好不容易养起的一点底子都败光了,最近状况好像很糟糕。”
楚照玉顿了顿,似乎把一些不吉利的话咽了回去,但神情的忧虑很明显:“听说六弟都想放榜去民间寻医了。”
承安帝捻了捻佛珠,沉吟没作声。
如今朝堂人手这么紧缺,他倒是想起来,沈子衿要不是有个病殃殃的身子,也是个能干事儿的人。
人才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珍贵。
而且楚昭也跟着告假算怎么个事,赶紧滚回来干活。
楚照玉说完话,就安安静静垂眸,好像只是个承安帝问什么就老实答什么的安分皇子。
承安帝:“让太医去看看。”
楚照玉叹了口气:“太后当年谴方太医前去看过,也只说勉强养着。”
方御医早已告老还乡,但他的医术是公认地好,目前太医院里好多都是他徒弟,医术越不过他。
承安帝这回沉默了更久,最后才道:“罢,让国师去看看吧。”
国师被招进宫后,并非没有给除承安帝以外的人看过病,他给太后探过脉,也给楚照玉看过腿。
但那是在楚照玉腿残已成定局后,承安帝才假模假样让国师看了看。
像沈子衿身子不好人尽皆知,承安帝从前却没开过口派国师去,也就是眼下听起来情况好像很糟,而且出于他的个人考虑,才肯舍得让国师出马。
楚照玉是沈子衿好友这事儿没藏过,他眉目一展,口吻听起来非常真心实意:“多谢陛下,希望子衿能度过眼前难关。”
国师于是得了旨意,带着他的小徒弟一起去到秦王府。
去的路上,他听说秦王妃很不好,病得重,总之情况十分危急,秦王焦灼万分,好像快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国师捏了把汗,他医术是好,但没真看到病人,也不敢打包票绝对能治。
但只要这回能治好,就是卖给了秦王一个大人情。
他到了秦王府,直接被领去了明月轩,见到了秦王。
他在宫宴上见过楚昭,秦王风采依旧,只是……看着并不是多着急。
国师纳罕。
秦王和秦王妃感情有多好,他是听过的,秦王的后院里至今只有王妃一人,非常洁身自好,要不是情比金坚,哪能做到如此。
毕竟大部分达官显贵家里,三妻四妾是寻常。
既然感情好,王妃病重,秦王为什么面上没半点忧愁呢?
“劳国师走一趟。”楚昭打量过他,才道,“王妃不喜人多吵闹,更不喜太多外人在房里,我带你进去,您的徒弟就先留在外面吧,若之后必须要他搭手,再唤不迟。”
国师没入宫前,也见过不少毛病颇多瞎讲究的人,他虽然心里已经在奇怪秦王的态度觉得哪里不对,但都走到府里来了,自然也得继续。
国师表示理解:“好,还请殿下带路。”
楚昭带着国师进去,侍从从外面阖上了门。
屋内隔了扇屏风,国师本以为绕过屏风后会见到一个蔫蔫的病人,却没想到抬头,就见秦王妃好端端坐着,面色红润,毫无病气,非常健康。
国师心里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楚昭在他身后,声如冷铁:“国师且先坐。”
国师冷汗唰就下来了。
鸿门宴!
看病不过是个借口,他们费劲周章把自己诓来王府,总不可能是闲话家常,这是想干什么!
可他无路能退,只好战战兢兢在沈子衿侧下方落座。
楚昭则坐到了沈子衿身边。
沈子衿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请大人来其实有一事相求。”
国师不敢动桌上的茶水,硬着头皮道:“王妃请讲。”
反正怎么看,都不是让他来看病的。
沈子衿道:“你手边两个匣子,打开手侧第一个看看。”
国师这才注意到桌上还有匣子,他打开第一个匣子,发现里面是一堆药丸。
褐色的小药丸,就是表面光泽与寻常丹药都不同,更为鲜亮,看上去甚至很像一层……壳?开匣子的时候,还有点浅浅淡淡的甜味。
沈子衿:“以后便将这些药丸代替仙丹,给陛下服用,一日两次即可。”
“啪嗒!”
国师手一哆嗦,啪地一下阖上了匣子,满目震惊!
居然连圈子都懒得给他绕,这么直白就要把他拉上弑君的贼船吗!
这一匣子必定是毒药,秦王府总不可能没事搜罗糖丸给皇帝吃,以天家淡漠的亲情来说,也不可能真是灵丹妙药。
国师冷汗冒得更多了。
偏偏沈子衿还很淡然:“陛下无法长生不老,国师绝对再清楚不过,等陛下再害上几回病,国师人头还能保多久?”
国师在惊惧中咬咬牙,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本来也是为了抓救命稻草,想着要在这次出宫好好表现,别人都这么直白把草递了过来,他也不愿错过机会。
而且不抓,他可能不用谈以后了,能不能全须全尾走出秦王府还难说。
国师抓在匣子上的手紧了紧:“陛下每日用的药太医院也要验,毒物很难进口。”
“无妨,”这回开口的是楚昭,“他们验不出问题。”
“陛下身体会渐渐变坏,太医把脉,也只能诊出是病症而不是毒。”
匣子里的东西是楚昭实验室制药副产物,承安帝虽然保养得当,但他们的人去翻看过皇帝脉案,知道他身上有点什么毛病,是药三分毒,有些药他吃了就会把毛病掀开。
下一吃就死的毒不行,太明显,所以还是把时间拖一拖好。
国师当即头皮发麻:“王妃,您也刚说过,若陛下身体再出问题,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我。”
沈子衿端起茶盏:“放心,你按我们吩咐办了事,就会有人保你,对了,茶里没毒,你放心喝吧。”
国师勉强笑了笑,仍然不敢动茶水,沈子衿又道:“真的,毒在第二个匣子里呢,你打开看看。”
国师:“……”
我真是谢谢你这么实诚!
他打开第二个匣子,比起第一个的满满当当,这个小匣子里就一颗药丸。
“给死士用的药,吃下去后需得每个月定期服用解药,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你把事办完,就给你彻底解毒。知道国师医术好,我们敢用,自然就不怕你能自己解开。”
楚昭:“自己吃还是我们灌,国师选吧。”
听了皇子要造反的话,怎么可能就放他这么离开,国师心知肚明,长叹一声,拿起药,踟蹰片刻,还是吃了下去。
不过他用指甲偷偷刮了点药末,到底还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做出解药。
他把另一个匣子也抱了过来,俨然是收下同意做事了,他还是紧张:“王爷王妃可说话算话,能保我性命?”
“当然,”沈子衿道,“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背上条血债?”
楚昭是唱黑脸的:“回宫后你就动手,给你三天,不然,国师夜里可别合眼。”
国师一抖,不敢吭声。
他在房间里待够了时间,才慢吞吞走了出去,徒弟好奇凑上来:“师父,王妃如何啊?”
“王妃底子不好,大惊大惧下落了心疾,但我已施针,又开了药,养些日子就能缓过来了,无事。”
徒弟点头,虽然遗憾错过了一场教学,但贵人府里,他不敢多说,只看着国师多出来的匣子好奇:“师父,这是?”
“王爷大喜,赏赐的东西。”国师拿袖子掩住,“走吧。”
国师走后,楚昭饶有兴致把玩空掉的杯盏:“你说他会动手吗?”
“会,他贪财惜命,如今走投无路,没得选。”沈子衿懒洋洋地舒开眉眼,“他来后,过几天,我也总算能病愈出门了。”
楚昭笑:“这话真拉仇恨。”
为了魏长河的案子,多少官员想休假都休不了。
楚昭放下杯盏,神情微不可查顿了顿,太快,沈子衿也没发现,他以寻常口吻道:“平常都在你院子里吃饭,今晚要不去我院子吧,厨子学了几个新菜,大有要跟明月轩厨子一较高下的意思。”
要抓住主人的心,就要抓住主人的胃,楚昭院里厨子已经被冷落多时,也想一展身手。
沈子衿不疑有他:“行啊。”
因为楚昭平常要上班,不像沈子衿那么自由,所以多数时间都是他下班后往明月轩跑,沈子衿只偶尔去过楚昭院子,次数很少。
今夜去楚昭的院落里吃饭,果然是几个新菜色,味道都不错,沈子衿吃得很开心。
不过他注意到了楚昭一丝莫名其妙的紧张。
尽管压制得很好,但沈子衿多了解他啊,一点儿破绽就够他看穿了。
紧张什么?
沈子衿眯了眯眼。
用完饭后,两人在院中散了会儿步,然后楚昭带着沈子衿进了自己屋子。
一进屋,沈子衿就愣了。
因为屋内挂了红绸,摆了喜烛,连床铺上都换上了鸳鸯锦被,俨然是大喜之日时的模样。
满屋子的布置,用意太过明显。
沈子衿突然就明白了楚昭在紧张什么。
他脸顿时一热,也跟着紧张起来,抿了抿唇,视线乱晃,最后落到桌面上。
桌上一壶酒,两个杯盏。
楚昭轻咳一声,拉着他到桌边坐下,抬手,倒了两杯酒。
“这是找来的果酒,度数非常低,就跟饮料差不多。”楚昭坐得板板正正,“新婚当天,我们还没喝过交杯酒。”
所以新婚的仪式,他们其实不算走完。
那时候两人谁都没把那场婚宴真正当成一辈子的承诺。
但现在,他们已经决定许给对方余生。
这点缺憾正好补上。
沈子衿那一杯倒的酒量,高度数白酒是不能上的,跟饮料相差无几的果酒大概无事。
“王妃,我们走一盏交杯酒可好?”
必须非常可。
沈子衿也端起了酒盏,酒液映着灯火,波光粼粼微微晃动,香甜的酒气漫开,还没喝,沈子衿仿佛就已经醉了。
因为屋子里的红绸半点比不上他此刻面上的红霞。
两人端了酒盏,挽过手,人在凑得极近的时候,很多情况下会忍不住错开目光,沈子衿和楚昭分明也心跳加速,觉得这么看过去受不住。
但他俩谁都没移开视线。
舍不得,哪怕面颊给煮熟了,也舍不得错开一丝一毫。
只想将对方此刻的情愫与表情尽收眼底。
二人手臂贴在一块,望进彼此眼里,慢慢喝完了他们的交杯酒。
新婚之夜,他们欠的不止一盏交杯酒,还有……洞房花烛。
这果酒的度数确实很低,沈子衿喝完一杯,头脑还很清醒,楚昭抬手摩挲过他的眼尾,惹得沈子衿微微眯了眯眼。
楚昭声音放轻了:“醉了吗?”
沈子衿摇头。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醉了,不然……眼角怎么就红了?”
沈子衿眼中含了情,玉白面容点了桃花妆,眼角蔓开胭脂色,秾艳非常,惹人怜惜。
他嫣红的薄唇被酒液润泽,待人采摘,沈子衿笑了笑:“我说没醉,你不信,那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楚昭眸色黯了黯。
“好,我来试试。”
他指尖从眼尾摩挲滑落,抬起了沈子衿的下巴:“张嘴。”
沈子衿应了声。
酒不醉人人自醉,彼此口中甘醇的酒味交换在一起,沈子衿眸中很快碎了一池春水,他呼吸不稳:“试出来了吗?”
楚昭叼住了他的耳垂,嗓音低哑:“……不够。”
“那就,嗯,多试试。”
沈子衿刚被磨得一颤,身子就骤然悬空,楚昭将他打横抱起,放到了鸳鸯暖帐中。
乌黑如墨的发丝如绸缎般铺开,美人醉卧其间,胜过世间万般姝色。
楚昭就那么垂眸看着他,看得沈子衿心口震颤,暖流淌过四肢百骸,真到这时,反而不紧张了。
此刻他只想跟眼前的人拥在一块儿,踏踏实实靠在一起,好让鼓噪的心脏变得完整。
“……楚昭。”
沈子衿颤着嗓音,伸手去够他,这是允许。
于是楚昭俯身,拥抱了他。
红烛暖帐,春宵千金。
屋内的火光甚至都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有人比他们更热,沈子衿莹白的指尖收紧,泛起了红,他眼中渐渐蒙了雾,鸦羽一颤,滴下缀着光的水珠来。
小舟泛江,初时盈盈,轻摇慢晃,逢狂风乍起,惊涛拍岸,涛声叠叠,迅猛不歇。
沈子衿不仅被染红了眼尾,还被果酒熏出了薄汗,眸中千层浪卷得不知今夕何夕,人也如水似雾,化作缠绵。
他手指一紧一松,落了下去,手抓不住,唇也咬不住。
可怜可爱。
带着薄红的玉白手臂被捉了回来,他软得什么也靠不了,除了楚昭。
新婚燕尔,合该缱绻。
房内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的,笼住了一室檀香。
当月落日升,天光照进屋中时,鸳鸯锦被下一双人靠在一块儿,正好眠。
沈子衿迷迷蒙蒙睁眼,下意识朝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子衿没想动,贴在楚昭怀里蹭了蹭。
昨夜那么闹腾,他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就是此刻半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从未体验过的慵懒泡进了他骨子里,把骨头都泡酥了,情谊的余韵还残留在四肢百骸,细细密密,拉他软在被窝里。
他跟猫似地团着不动,很快,察觉到自己耳垂被人捏了捏。
那人得了趣,捏一下还不算完,按一按,揉一揉,竟是在把玩。
玩得沈子衿圆润的脚指头一蜷,果酒余香差点再被点燃。
“……别闹了。”沈子衿告饶。
楚昭松手,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住,吃饱喝足的雄狮好说话极了:“好。”
沈子衿听着他的心跳,闭了闭眼,想起方才自己做的梦。
梦里,他又见到了自己亲生父亲。
那人站在现代他曾经住过的“家”里,家里乱七八糟,地上是被打砸的东西,明明窗外有光,但家里昏暗,男人站在门口,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恨盯着他。
沈子衿则站在门口。
确切来说不算门口,沈子衿也站在一间屋子里。
屋里阳光明媚,窗边鎏金香炉袅袅生烟,山水缂丝屏风逸趣横生,屋子里的一个杯盏、一根簪子都是暖的,花瓶中牡丹正艳,国色天香。
沈子衿腰间的玉佩晃了晃。
有人一身玄衣,玉树临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挂着飒沓的笑,来牵他的手:“子衿。”
阴影中的男人迈不出那道门槛,沈子衿不必再怕任何事。
我找到真正的家了,沈子衿想,你看,我纠正了你留给我的血,我学会了你不会的事。
我原来,是有能力去爱一个人的。
梦里沈子衿握住了楚昭的手,踏入了暖香融融的屋子。
梦外……沈子衿靠在楚昭怀里,也去碰他的手。
梦醒了人还在,人生幸事。
两人都是初尝情事,难免都有些生涩,但好在很合拍,沈子衿终于舍得完全睁眼,昨儿没问的,今早正好问一问。
沈子衿跟他脚尖抵脚尖:“你那脂膏什么时候买的?”
准备得也太充分了。
他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嗓音黏黏糊糊,又懒又哑。
楚昭玩着沈子衿的手:“没啊,让孟伯准备的。”
沈子衿一愣,音调骤然拔高:“不是,你直接问他要!?”
楚昭捏着他的手指,知道沈子衿是害羞了,忙道:“诶别急,你嗓子还哑着呢,等着,我先给你倒杯水。”
楚昭下床披了件衣服,给沈子衿倒了杯水,扶他起来喝,当然,他又坐回了被窝里,跟沈子衿一起靠在床头坐着。
沈子衿边润嗓子,边拿眼神催促他:快说,很急。
“虽然话本和教学图册上该写的都写了,但实践总归不同,要慎重,我怕你感受不好,自己又拿不准什么脂膏最合适,就……让孟伯准备的。”
楚昭没说的是,孟管事好像以为他俩已经成了,还说楚昭先前应该是用屋子里常备的药油替代,知道来要些更正经的脂膏,他老人家十分欣慰。
……您说的这脂膏真的算正经?
听楚昭是念着自己,沈子衿心头一暖,但是,他还是觉得羞耻异常,跟楚昭一起水到渠成可以,但也没想过昭告天下啊,被旁人知道就总觉得还是有点不习惯。
沈子衿喃喃:“还好孟伯不是会多话的,府上也不至于议论这些,其他人肯定也不在乎。”
楚昭的屋子也是孟伯收拾的,这么想孟伯反正都要知道,要不要脂膏好像不重要了。
沈子衿刚宽慰了一点点。
楚昭在沈子衿喝水的时候改玩他的头发,把如绸的发丝绕在指尖,正绕得心驰神荡,听到这句,动作顿了顿。
不巧,沈子衿明察秋毫。
沈子衿预感不妙:“……怎么?”
楚昭瞧了瞧窗外,不答反问:“呃,你很在意?”
沈子衿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小侯爷跟王爷嘴硬的路数虽然不同,但偶尔异曲同工,他道:“也不是,但我觉得你应该还有话说。”
“昨天我把卧房弄成这样的布置,我院里的人都知道。”
布置新房还能干什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还有昨天准备的果酒,虽然度数低,但也不确定你到底会不会一杯倒,我想着,你若是倒了,那没关系,改天再来也没事,就没急着把院子里的护卫遣到院外去。”
楚昭摸了摸鼻尖:“后来气氛太好,也就没顾上他们。”
按照王府侍卫的功夫,昨晚在隔壁屋顶墙角的人,肯定该听的都听见了。
沈子衿:“……”
他呆了半晌,而后把杯子往楚昭手里一塞,一把拉过被子蒙过头,把自己整个罩进了被窝里。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鼻音:“我今天不起了。”
丢不起这个人!
楚昭忍不住笑出声,他单手圈过被团,在圆滚滚的团子外蹭了蹭:“别啊,出来吧小侯爷,我陪你一起丢人。”
沈子衿铁骨铮铮:“我不。”
楚昭:“别把自己闷坏了。”
沈子衿不为所动。
楚昭开始用上兵法,诱敌上钩:“水还没喝完呢,你不渴了吗?”
……还渴。
团成一团的被子犹犹豫豫,蛄蛹蛄蛹,掀开了一点点缝。
就这一点缝,给了战无不胜的秦王可乘之机。
楚昭仰头把杯中剩下的水饮了,猝不及防掀开被子,把他自己也罩了进去。
他亲自来喂。
被子又乱了。
院子里,侍卫们看天看地,假装无所事事,但耳朵都竖得很高。
嘶,刺激,又开始了,今儿两位得错过早饭吧?
所以为什么先前那回没声呢,是之前太温柔,这回兴致高涨,闹得开了些?
看看人家孟管事在院子里就很淡定,跟他们这群毛头小子不一样。
哦,还有头儿也很可靠,看看黑鹰麻木的俊脸,多板正。
他们下注开盘,黑鹰就完全不参与,非常正直。
黑鹰抱着剑,看破红尘似的遥遥盯着房门,开口:“其实我还有一事不解。”
孟管事老神在在揣着双手:“嗯?”
黑鹰:“为什么王爷还不下令,让我们在府中也可以称侯爷为王妃呢?”
“也得看看侯爷自己的意思吧,”孟管事思忖,“侯爷面皮薄,兴许不大好意思。”
沈子衿这个人在正事上行事作风的确胆大,黑鹰在玉州一趟,已经充分领教过了,但在私事上,就是只缩了爪子的猫,说面皮薄,好像也对。
玉州飞虎寨前被王爷抱上马背,下马后沈小侯爷脸都还是红的。
黑鹰:“也是。”
孟管事笑眯眯:“叫什么不要紧,我们知道王府的确是有两个主子了就成……我去叫厨房再煮点鸡汤,侯爷身子骨弱,劳累后可不得补补吗。”
是挺累的,黑鹰盯着门,屋里还在勤耕不辍没停呢。
但这事儿没法天天做,也是真的。
男子之间毕竟不同,第一回闹完,腰酸背疼以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不适。
沈小侯爷的坐垫当天就多加了几层,都是上好的绒,软乎舒服。
沈子衿表示不来了,短时间内都不来了。
楚昭当然顺着他,只要躺在一个被窝里,亲亲摸摸蹭蹭也是好的。
秦王殿下一言九鼎,说蹭蹭就是真蹭蹭,绝对不会骗人。
虽然蹭也能把人蹭熟就对了。
沈子衿捂着嘴红着耳朵被蹭得四肢无力,摇摇晃晃的时候觉得……这跟本垒好像也差不多了。
楚昭又以陪护病人为由,白得假期,在王府里跟沈子衿腻腻歪歪好几天,直到被人手不足的承安帝发圣旨,让他滚回去干活。
上班有什么好的,楚昭美人在怀,惬意地想,人生果然还是要摸鱼才是真谛。
不过事情还没解决完,沈子衿晚上也被他蹭够了,红着脸让他赶紧出门上班。
楚昭依依不舍地走了。
沈子衿喝着茶,身边另一个温度没了,世界好像终于清净,但一清净下来,就觉得空荡荡的,少了什么。
……明明才刚分开呢,这就说相思是不是夸张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