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宴寐突然道，“我有个地方想带你一起去，就是市内刚开的水族馆。”
“……不可以。”
宴寐顿了一下，才说道：“可是你的数学建模比赛不是才结束吗？还有什么事？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还是说，只是单纯不想和我在一起度过？”
“不能出来。”叶寄书头也不抬，继续说道，“要打游戏。”
“……游戏？”
滑动屏幕的手顿住，他指了指游戏发售时间。
手机上已经显示【预约成功】四个字。
“这个。”
“听说水族馆有海豹，还有其他平时看不到的动物。”
“嗯。”叶寄书道，“水族馆已经去过，但游戏还没有玩过，所以我选择玩游戏。”
比起外出，其实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避开人流拥挤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频繁的邀请，他甚至根本不可能在这个点还没有回宿舍。
“游戏就那么有趣吗？”
“因为总是很新鲜，不会觉得腻。”
闻言，宴寐一言不发。
但原本松松交叠在他腰间的手臂，却渐渐地勒紧，垂在他脖颈位置的头也埋得更深了。
“……讨厌你说这种话。”
直至出租车到达，两人上了车，他也没有再提明天一起出去这件事。
学校有专门的建筑楼。
电影社因为建立很久，不是新成立的社团，所以早就已经申请到了三楼的活动室。
等两人到达的时候，已经比约定时间晚十分钟。
从半掩着的门后，传来了电影播放的声音。
叶寄书对迟到这件事有些不自在。
但宴寐却并不在意，没有打招呼，直接推开了社团半掩着的那扇门。
大概是为了观影体验感更好，房间内是关了灯的。因此一眼看去，整个室内都一片漆黑，分辨不清楚有多少人，只是幽蓝色的投映屏的光照在了前面一排人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阴森可怕。
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屏幕。
“吱呀。”
尽管后进的叶寄书放缓了动作，但依旧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
这道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就像是用长指甲在黑板上抓挠发出的声音，让原本沉浸在剧情里的众人浑身一个激灵。
刚好屏幕上，露出的是一张扭曲的鬼脸。
“啊啊啊啊啊——”
室内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什么东西？！”
“是谁在乱动，不要踩我！！”
被打破了寂静，房间内的其他人也绷不住、吱哇吱哇地乱叫了起来。
“……”
面对混乱的叶寄书。
“啪嗒。”
宴寐按开了房间的灯，露出了面无表情的脸。
骤然亮起的光源消除了恐惧。
其他人猛地扭过头，看向出现的两人，脸上露出的表情难以言喻。
吓死人了——！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活动室的寂静。
“哇，好吓人。刚才差点心脏病犯了。”
电影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定格后，有人从最左边的操控仪后面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褐色眼眸。
对方袖子挽起，露出干净而清爽的小臂。
因为抬起手暂停播放，所以袖口滑了下来，他抬起手肘蹭了蹭脸，把袖子重新弄了上去。
那是一张清爽干净的脸，让人想到的第一个词语就是温柔。
“继续、继续吧。”
这样一边说着。
对方按下了再次播放的按钮，离开了操作台。
叶寄书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离开，重新落到了被光照亮的活动室内。
巨大的投影仪悬挂在一面白墙上，是正在播放着电影的设备，而整个活动室的座椅都被移走了，全部堆叠在室内的角落里，而空出的地面则放置着一个巨大的垫子，其他人都是随意找着位置坐下。
在人群之中，留出了几个空隙。
其他人也没有挤过来。
很明显，大家都知道这里是有人要坐的。
但问题就在于，那个位置——
明显只有两个人能坐。
叶寄书自己。
还有对方。
有三个人。
一个是素未谋面的名义男友。
一个是从新生入学开始就选择了同一个社团，相处了将近一个学期的朋友。
现在是谁多余已经一目了然了。
“……”
叶寄书本想退后一步，给他们两个让出位置，但走向这边的青年只是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就转向了房间的角落里，将原本堆积在那里的椅子挑了一把拖到了门口堵住，随后正对着椅背坐在了上面。
不动声色地化解了一场尴尬。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抬头笑了一下，语气相当自然地说道。
“看来电影挑对了，那我就在这里守着大家，哪怕害怕也不能先离场。”
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发出了一声声哀嚎。
“学长，太过分了！”
“干嘛选这么恐怖的电影，我还以为是什么爱情片呢，还好没带女朋友来——”
“绝对有夹私货。”
青年仍旧微笑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血腥暴力的东西，不是很好吗？看着很解压。”
叶寄书的视线落到了屏幕上。
正在播放的电影，是经典的血浆片。
人体蜈蚣。
褐色的眼球，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说出这样的话，和他给人的清爽感完全对不上，弥漫着一种违和感。
究竟是哪里……
叶寄书正专注看着对方的侧脸，突然间，感觉自己垂落的手腕一紧。
他还没反应过来，宴寐就已经拉着他往活动室里面走。
既没有坐在那个被让出来的位置，也明显没有留下来看电影的意思。
见状，叶寄书头顶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
不是，这个……要去哪里？
在他的余光里，学长虽然仍在看着屏幕，但表情却骤然一僵。
尽管很快就恢复了原状，但人在那一刻的第一反应却不能作假。
叶寄书：“……”
不是错觉。
对方果然很在意宴寐的一举一动。
有万人迷男友是这样的。
去宿舍楼下买瓶饮料，十个当中高低都有八个暗恋对方。
尽管宴寐没说话，但动作已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即使电影画面越来越猎奇，但其他人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上面了。
针扎一样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位置、移到叶寄书的身上，直至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电影社团活动室的杂物间里。
门被关上。
视线变得昏暗。
堆积的杂物上散发的灰尘，在微薄的光线里像是悬浮的闪光，给人一种正在梦境中浮沉的错觉。
空间很拥挤狭窄。
只是这样一转身，就已经和对方到了几乎是身贴身的距离。
好像只余两人的狭小世界。
宴寐比他高一些。
但是在对方垂下头，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的时候，身高就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样的光线里，对方那双纯黑的眼眸却仿佛闪闪发光地盯着他。
过于挤窄的空间，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感受到呼吸的气息，即使想要扭头避开也办不到。
叶寄书试着拉开两人距离。
但就这样稍微一移动，就碰地靠在了已经斑驳的墙壁上，宴寐及时捉住了他的两只手腕。
“不看电影吗？”
“本来就不是真的来看电影。”
“……”
“还记得吗？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是某种死亡问题吗。
他眼神透露出迷茫。到底是什么日子？
宴寐轻声说道：“今天是周二。四个月前，就是在这样类似的地方，你向我表白，我答应了。还记得吗？”

叶寄书仍然能记得天空是多么阴沉。
就像最近异常反常的天气，黑压的乌云在天空留下令人心底发毛的潮湿痕迹，让欢欣的胸口沉闷下来。
和其他院校不一样。
数学系有挺多不人道的规定。
哪怕大家都已经上大学了，和高中那种埋头苦读的气氛不一样，但辅导员却要求刚开学的那一个月，新生必须每晚都到教室上晚自习，说是这样可以有助于培养大家的学术氛围。
因为要点名，出勤情况会影响到当天晚自习对应学科的学分，所以没有人敢不去。
等要下课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将近九点半。
外面的雨已经开始落下。
细沙一样的痕迹留下了玻璃上，蜿蜒下了水痕，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
“……”
雨下大了。
这是叶寄书的第一反应。
没有带伞。
毕竟没有想过会忽然降雨。
其他人已经三五成群地离开了教学楼，彼此打招呼、口中叫着朋友的名字，哪怕没有带伞的人也会蹭一下别人的伞，随后依次从淋雨的屋檐下离开。
叶寄书盯着门口被踩脏、留下污水痕迹的毛毡地毯，印着学校名字的位置已经模糊了。
“不走吗？”
伞在他的身旁撑开。
路过的人转过头，下台阶前看了他一眼。
“你是一个人没带伞吗？我们好像都是新德楼的，要不要一起回去？”
等对方完全转过身来看向他，叶寄书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
“……谢谢。”
他说道，“但是我在等人，所以……不用了。”
“哦，是这样啊。”
对方也没坚持，笑了一下，“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嗯……嗯。”
等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离开，叶寄书抓着背包的手才松了下来。
还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尤其是主动搭话。
对方表现的太开朗了，总之很厉害。
其实叶寄书没有在等任何人，只是在等雨下小一点。他穿的是最基础款的卫衣外套，只要把帽子拉起来，雨水就不会完全把身上弄湿。
过了几分钟，又有几位好心的同学问了他准备怎么回去。
叶寄书犹豫了。
果然……
还是得换个地方等。
如果是一直在门口，就会有其他人问。
但是和不熟的人打一把雨伞，会有着这样那样的顾忌。
无论聊天、还是沉默。
都感觉会是很棘手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引人瞩目就最好了。
叶寄书回头，视线落在了不远处走廊上。灯光比想象中要暗淡不少，只是留下了几盏灯，然后可以看到有一间教室的门半开着，大概率不会有人过去。
在脑子决定之前，鞋已经动了起来。
单独站在教学楼门口，确实会让人觉得非常奇怪，不如去教室里坐着打一会儿游戏，这样既可以快速度过时间，也可以避免和其他人说话。
叶寄书避开离开的人流，朝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大概是因为有人拿着雨伞在地上拖行的缘故，地上湿漉漉的，空气潮湿，似乎只是路过而已，就已经被从鞋底升起的水汽沾染了裤脚。
到了门口。
直到走近，叶寄书才发现这不是什么教室，而是一楼的杂货间。门没有关，大概是因为门卫离开了，如果对方回来的话说不定会立刻关上。
想到这里，他转身打算离开。
然而，从没有关闭的缝隙里，忽然传来了说话的模糊声音。
“你从来没有回我消息，所以我想……如果单独面对面说话，会不会要好一些。”
……这是什么。
杂物间里面不是一个人。
叶寄书投去模糊的一眼。
在光线不好的房间里，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男生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
但是女生却忐忑地仰着头，眼底含着期待，望着对面那似乎无动于衷的人。
“我喜欢你。”
“从入学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叶寄书。
这是告白现场。
最不想撞见的事情发生了。
他毫不犹豫，迈开鞋子，立刻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
女生再次开口说话。
“我喜欢你。”
“从入学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这是什么？
刚才的对话，是不是在几秒钟前才发生过？
叶寄书的眼底露出了困惑。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强行让原本想要迅速离开的身体定在了原地。
然而，就是这一分钟不到的犹豫，杂物间内女生停顿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喜欢你。”
“从入学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
不是错觉。
就在刚才，女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就连语气、三句话的间隙时间，甚至是尾音，都和前几次完全一致。
叶寄书猛地转过身去。
从打开的门缝隙里，女生仍旧维持着那幅忐忑的表情，就连期待的眼神都毫无变化。
天空骤然传来了一声打雷的轰隆声。
强烈的蓝紫色闪电照亮了室内，窗户上残留着的斑驳的雨水痕迹，也无法挡住女生投影在玻璃上的侧脸倒影，更显示出了被告白的男生此时极为冷淡的轮廓。
只是，女生的脸在这样的情景下，增添了几分惨白阴森。
她涂红的嘴唇，再次张开，一张一合道。
“我喜欢你。”
“从入学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了。”
“所以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
是因为什么？
心跳莫名开始加速，就连呼吸都似乎要消失，认为一小点动静都会让此时粘稠的空气荡然无存。而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也会打破某种结界。
狭窄的杂物间，女生告白的声音不断重复回荡。
哪怕语气没有变化，却因为一模一样的话，落在耳里成为了毫无感情的直述。一种让人心里发麻的触感，从脊椎的位置涌了上来，大约是因为雨天而袭来的寒意。
而被倾注感情的人的影子却在暴雨的滴落下摇曳着，与窗外树枝投下的阴影交织在一起，像是朝着四面八方伸出触手的异种。
被这么执着的告白，也该接受了吧。
不知道是谁。
应该很被对方喜欢。
但却依旧这样无动于衷，就好像眼前的女生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是对待物品的态度。
大概完全没有把这样的告白放在心上。
不过，这和他没有关系。
在最开始的困惑过去后，叶寄书就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兴趣了。
然而，在他转身，打算离开的下一刻——
被告白的人偏过头来，露出了那张脸，尽管毫无表情、无法展现出全貌，但却已经恍若照亮了整个杂物间。如果有天生令人瞩目的人，那么对方就是为了被迷恋而诞生的。
“……”
相当眼熟的人。
【宴寐】
【原来被告白的人是他。】
【那就说得通了。】
叶寄书并不怎么去记周围的人是谁，但对方的存在却根本做不到忽视的地步。
外貌很重要。
即使是对同性完全不感兴趣，也会被吸引到目不转睛的程度。
不只是这个，身份也很特别。
是那个在新生入学典礼，代表所有人发言的人。
叶寄书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所以，除了上课以外，上午下午间歇的时候都会躲在树荫或者楼梯间玩手机。
而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撞见对方被告白了。
真受欢迎。
这才开学没多久。
叶寄书能理解大部分人大一刚入校就想谈恋爱的心情。但如果是单纯想要恋爱，怎么也不该把标准放的那么统一，喜欢上了同样的人。
但这算是缘分吗？
不是任何人都能遇见同一个人被告白这么多次的。
前几次其他人也是这样吗？
完全记不清了。但总感觉很难缠。
想到这里，叶寄书往后退了一步，打算默默地像前几次那样礼貌离开。
但是——
对方忽然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推开了门。
触不及防的叶寄书：“……”
对方和他面对面了。
即使是他这种不太社交的人，都感觉自己站在这里的动作让人误会。
很像定格动画。
那个告白的女生突兀地停住了声音。
然后，“嘎吱”一声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叶寄书往后的身体，再次默默地动了。
然而，眼前的人却往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对方俯下身去，那张具有冲击力的脸凑得极近，和他对视的是一双纯黑的眼眸。
“轰隆隆——”
教学楼外雷声作响。
在寂静之中，身后杂物间的门被关上了，整个昏暗的环境里只剩下了他和对方。
明明不是在杂物间，而是相对宽敞的走廊。但却有一种无形的错觉，那就是其实是他被对方困在了杂物间里，承受着此时审视的视线和闷热中潮湿的呼吸。
所以本来穿的就不算厚，湿热的气息让露出的锁骨发痒。
而身前人的存在感，因为这样的气息而根本无法忽视。
“真奇怪，我们好像总是经常遇见呢。”
在他身前，响起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是有事找我吗？”
要好好回答。
某种直觉在身体里疯狂叫嚣着。
那双眼充斥着洞穿的悚然，仿佛能看到任何人心脏搏动间产生的黑色污渍。
一瞬间，叶寄书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传闻。
这是高岭之花。
只要和对方表白过、被拒绝的人，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换句话说，对方也不会允许，也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在他的身边出现。
叶寄书无法再忍受对方靠近后，胸口诞生的煎熬、指尖发麻的陌生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做让他讨厌的事。
在对方审视的目光里，他脱口而出：“我喜欢你。请和我在一起。”
被从来没有见过面、说过话、相处过的人表白……
结局当然毋庸置疑，所以是——
“可以哦。”宴寐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大概没有人会把这种告白当真。
无论是谁知道这样滑稽的经历，都大概会觉得这不过是玩笑而已。
如果认真对待这段关系，大概率会被所有人嘲笑，说“这种也算是在一起吗？”类似的话，毕竟宴寐答应下来的轻松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但就是这样的告白——
从那天起，两人成为了情侣关系。
本来以为这段关系最多维持一个星期。
但到了这个学期末，算下来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如果不是对方忽然提起“告白”这件事，自己差点都要忘记了，他们的开始本来就不是应该当真的事。
其实那天晚上，叶寄书回去就做了一个梦。
他身处一本小说，是万人迷主角的正牌男友，却只是做为感情调剂的背景板出现。
所以他才能坦然接受这段关系。
只是因为剧情设定吧？从来不答应任何人的主角却接受了他的告白。
现在想来，今天更早些的时候，自己竟然真的以“男友”的身份自居，说那些话、做那些事——
真是自以为是。
叶寄书推开门。
活动室的厕所没有其他人。
昏暗的灯光从头顶打下，反射到镜子里照亮了他的半边面孔，只是偶然一瞥，就发现他的耳垂到脖颈位置已经染上了一片刺目的温热。
但他的表情却和痕迹透露出的炙热相反。
即使脸颊上的温度也和平时不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冲淡了此时的气氛。
哪怕是因为身体上残留的痕迹而面红耳赤。
只要看到他这样冷静的表情，激烈跳动的心脏就会平复下来。
叶寄书的手抬起，盖住了自己的脖颈处。
几分钟前，嘴唇停留在肌肤上面的触感，似乎依旧残留在大脑的记忆里。
“……”
尽管这四个月，来自对方的小动作接触不断，但是——
像现在这样亲吻，还是第一次。
甚至在开始之前，对方还问他“可以吗”。凑得那样近的脸，拒绝的话完全无法说出口，就这样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直到几分钟后衣服被解开，才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身体被压住、怀抱也无法挣脱。
他只能拼命用力推开对方，阻止了动作，然后离开了杂物间。
至于宴寐现在——
应该离开杂物间，回社团活动室了吧。
那个暗恋他的学长，应该也会因为吃醋而做出些什么了。
叶寄书突然伸出手拧开水龙头，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点水。
随后他再次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沾湿的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了脸上。
为什么要说一直说喜欢。
明明根本不了解他，只是顺势答应下来而已……
哪怕只是剧情，设定也太强人所难了。
忽然，背后的门传来了动静。
似乎有人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松散的金属发出“嘎吱”声，似乎是谁想要从外面拧开。
叶寄书手指一抽搐。
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在对方开门之前，他已经迅速闪身进了厕所隔间。
心脏砰砰直跳。
听脚步声稀稀拉拉，杂乱地叩击在地板上，应该不只是一人同时进来。
……那就大概不是宴寐了。
应该松一口气吧？
本来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只是不清楚为什么，他的心底却仍然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闷感，让人觉得胃部被拉扯着下坠收缩。
但很快，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果然还是时间太久忘掉了。
已经出来的够久了，可以回去了。
叶寄书的手刚放在门上，却突然听到了从洗手台传来的议论声。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单独离开。”
“虽然那家伙脸确实不错，但是说话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真是拽的可以。也没听过名字，不是什么学校名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真他妈火大！”
叶寄书动作停住。
也不是因为别的。
总感觉现在出去会很麻烦。
“如果让我放弃，只能接受学长和他在一起。”
“啊？……我也是。”
“是啊，学长才可以！家里有钱，父母都是医生，学习成绩也好。”
愤愤不平几人相互应和，随后停了下来，大概意识到了被煽动的人没有反应。
安静几秒后，最后说话的那个人忽然提高了声音，极为愤怒道：“温学长，怎么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吗？事到如今如果不做出反击也太不甘心了吧！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
激愤的话语被打断。
在狭窄的空间内，响起了一道与其他人激愤的情绪明显不同的平静声音。
“还有，不要再说这样贬低同学的话。和谁在一起是个人的选择，我不想做那种过分的事，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无法接受、今后也不打算这么做。抱歉，不要把我当成挡箭牌。”
话音落下。
空气陷入死寂。
大概谁也没想到，他会用温柔的语气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不留余地。
叶寄书懂了。
这就是每本书会出现的温柔克制男配。
他倒是没什么被别人说小话的不爽，但是学长的做法的确有些出乎预料。
几秒后。
“我、我……”
“对不起。”
“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叶寄书看不到其他人的表情。
但是完全可以从说话的语气里想象出来，那几个家伙惨白僵硬的表情。
直到几分钟后，学长温柔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嗯，这样才是乖孩子呢。继续回去看电影吧，还没有结束呢。还是说，你们害怕了？”
“……”
没有回答的声音。
但是几秒后，厕所的门却响起了“吱呀”声，大概是他们已经离开了。
叶寄书又等了一会儿。
差不多确定没人了，他才从隔间走了出来。
但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正站在洗手台前方的人的身影，脚步被定住了。
“……”叶寄书。
竟然还没走。
那个学长。
对方穿着白衬衫，领口和袖子都被打湿了。
而洗手台的水龙头正开着，不断地从金属管道里流出水来，因为扣上了通水口，所以蓄积满的水从边缘溢出，顺着四周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在地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尽管这样，但他却没有关闭水龙头的意思。
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本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
但在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视线平移，透过镜子直直地落在了叶寄书的身上。
叶寄书：“……”
太不巧了。
他现在大概是撞见了对方失恋后的哀伤现场。
明明已经确定没有人了。
但是为什么，对方会单独站在镜子面前？
还是说这种纠葛，必须要他这个男友的参与，所以才会造成两人独处的氛围。
“对不起。”
粘腻的寂静之中，对方忽然开口说道。
随后，伸出手，躯体一动不动，拧紧了水龙头。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