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拍了拍小五的肩,认真道:“我真的有要事要去处理,不如这样,你在外面等我,三炷香的时间,我一定出来,今夜我自己去同王爷禀报我干了什么?你若是担心,届时在旁边如实补充就行,如何?”
“你再拦下去,我就要不高兴了。”眼见小五还想摇头,谢岁收了笑,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个脑袋的少年郎,眼神有几分凌厉。
小五见状,脸上露出些许委屈,而后放下了胳膊,妥协道:“公子,听说里头乱的很,你可……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谢岁失笑,“晓得了。”
金陵城,章台街。
长桥流水,柳絮飘飞,倚红偎翠,琵琶声动,每一处楼子都能听见女子婉转柔媚的歌声,唱的词曲风格各有不同,全是新鲜的调子。
谢岁许多年没往这边来过,他手指打了两下拍子,就着这满街的歌谣,一摇一晃,走进了章台街最大的楼子里。
一顶青蓬小车已经在巷子口停了很久,裴珩盘腿坐在马车内,他听着手下向守卫打听谢岁,却听人说,谢岁今日走的挺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干活到深夜。
他今日还诧异,谢郎君往常最是勤勉,怎么今儿个走那么快。
手下谢过看门的守卫,转头向裴珩报备。
裴珩靠着马车壁,闻言眉头一蹙。
没有加班,走那么早,到现在也没有回家,那谢岁他能去哪儿?总不能插上翅膀飞了吧?
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裴珩让人驱车,他想了想,吩咐道:“先去谢宅看看。”
而后又让多派几个人,去寻谢岁踪迹。
今日好不容易偷溜出来接一下人,本来以为会看到对方疲惫又开心的眼睛,却不想接了个空气。
裴珩感到挫败。
数十面整副的白绢垂落,其上墨迹淋漓,是今年进京士子所作诗词。
尘芳楼的主人难得高雅一次,去了满楼的脂粉气,托人拉了个场子,办了一个诗会,近些日子,每夜都会出一个命题,天南海北的士子在此聚集作诗行令,再选出其中最优的三首,着人收录,誊抄后悬挂于尘芳楼大厅内。
并让乐师加班加点,谱成新曲,让楼中姑娘传唱出去。
今日已是第六日,尘芳楼中已经挂了十五副绢布,夜风中,细绢晃动,灯火明澈,空气中并无太过浓烈的脂粉香气,反而更多的是松墨香。
几个素衣的士子站在楼中,仰头欣赏绢布上的诗词,厅中有歌舞,美人身形纤薄,神色庄重,一身水墨色的长裙,水袖抛飞,不带半分轻浮,倒像是画中山水活了过来。
每三年都会有一次如此盛景,章台街市上的楼子,基本上都是在这段时间卯足了劲儿折腾,好多接待一些风流才子,最好是为各家姑娘多作些好词,往后也能打响名气。
谢岁从一面面绢布前走过,仰头看完这十五首诗词,确实各有千秋。只是其中五首魁首,疑似都是出自一人之手,风格都是相似的风流洒脱,遣词很是绝妙。
谢岁仰头看了会儿,抬眼望向二楼。此刻其上一片喧闹,谈笑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听见里头传来数道叫好声。
他慢悠悠爬上楼,便看见二楼一堆年轻人聚集在一起,垫脚探头,挤挤挨挨,连栏杆上都站了人,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谢岁离的甚远,他只依稀看见人群中好像有谁在写诗,每过一刻就能听见四周围绕的士子们兴奋激烈的讨论声,全都在妙妙妙啊个不停,仿若一堆挤在一块的胖猫。
谢岁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注意力都在诗上,便毫无兴趣的继续上楼,行至三楼,他看着有几间挂了牌子的雅间,面不改色的路过,自己挥手召来了随侍,抛过去两锭银子,轻浮道:“下面吵得很,给小爷找个安静点的屋子。”
随侍看他面容俊秀,举止轻浮,出手又阔绰,当即引着谢岁去了雅间,又匆匆找来了一排女孩,让谢岁挑选。
少年倚在长榻上,衣襟半开,一手撑在膝上,长眉微挑,看都不看,大手一挥,那七八个人全要了。
楼中随侍不免咋舌。
吩咐几声,着人送上酒菜后便关上了大门。
大概是为了附庸风雅,尘芳楼内的曲子今日都清浅的很,古琴缓缓如流水,大门一关就听不见了。也就外头那群人鉴赏诗句的叫声声嘈杂了些许,谢岁看着身前那一排跃跃欲试,想往他身上扑的姑娘,身子后仰,提醒道:“小爷家中娶了个母老虎,性子闷沉的很,好不容易让我找着机会出门,今儿个想玩点热闹的。”
有大胆的女子半跪在案前,红唇微张,引诱道:“郎君想玩些什么?看你年纪轻轻,点我们这许多人,胃口倒挺大。”
她上下打量两眼,嘲笑道:“家中那只‘老虎’都伺候不过来,还来招惹我们,也不知郎君撑不撑得住。”
花楼中的恩客很少有如谢岁这般俊俏的,女孩儿们瞧见他这种,确实有种兔子跑到狼窝的感觉。
无奈谢岁脸皮厚,他摸着下巴思索许久,笑道:“你说的倒也对,不过小爷向来怜香惜玉,不如这样,你们把眼睛蒙上,抓我,谁抓着我了,小爷今夜就陪谁,如何?”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女子轻灵的笑声,反正花钱的是谢岁,她们也就配合的找来了黑布,互相蒙住眼睛。
在确定她们看不见后,谢岁一声令下,游戏开始。
房间里莺莺燕燕一摸瞎到处抓人,谢岁则偷偷摸开了门,往身上倒了几杯酒,随后装成醉汉,从那几个雅间路过。
原文之中关于此次舞弊一案只是稍微一提,谢岁知道傅郁离和言聿白是如何看对眼的,却不知道这些案子具体的发生地点,只能一个门一个门的扒拉过去。
青蓬马车缓缓驶入章台街。
马车前,驱马的暗卫噤若寒蝉。
他们原本是打算去谢府旧址找人,不过去了一半,便接到了叶五托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侧妃仔细打扮一番后去妓院了,他现在正在跟进,问王爷需不需要直接将人敲晕了扛回来。
当时马车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暗卫才听见主子冰冷的吩咐声:“不要打草惊蛇,去章台节,本王要亲自看看,我这王妃半夜不回府,是被何处的美人勾的乐不思蜀。”
暗卫们:“……”成亲不到半个月,就被戴绿帽子,王爷,惨!
马车轱辘轱辘拐进巷子,这段时间寻花问柳的人有不少,街上随处可见马车,还有不少朝臣的勋贵子弟在这里面厮混。
裴珩透过车帘往外看了几眼,面无表情的下令,让暗卫把那群人的身份记下,着人去参一个管教不严。
最后循着记号停在了尘芳楼下,裴珩撩开了一半车帘,又缓缓放下,着人买了副面具戴上,这才晃晃悠悠下了车,也跟着进了楼子,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暗卫,看上去不像是来嫖的,像是来砸场子的。
而谢岁还不知道有人来找茬了,他再三巡视后,确认了一间屋子,摇摇晃晃走了三两步,而后猛地一撞,从外扑倒,撞开大门,随后整个人趴在了地上,打了个酒嗝儿。
房间内正在交易的士子吓了一跳,几个人后退数步,挡住了桌面上的试题和银两。正待呵斥,就看见地上那团人影起起伏伏,随后听见含糊一句:“美人儿……美人儿……”
“怎么都是群臭男人……美人……我的美人儿呢?”
地上那醉鬼撑着门框爬起来,后退两步,摇摇晃晃打算离开。
还好,只是一个醉鬼。
房间内所有人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下,一个青年三两步上前,一把关上大门,正打算将试题和银两收好,再换位置时,就听得过来买货的一个胖子小声道:“刚才那人……不是谢岁么?”
所有人悚然一惊,“谢岁?谢家嫁给裴珩的那个?”
“就是谢岁!”那胖子正是当初在胭脂山被谢岁狠揍一顿的陈平,他向来学习不到家,又不像萧凤岐有那般好的家世,听人介绍,便同这群人勾搭到了一起。
重金之下,从监考官手里套来了题,打算找人写几分策论背下,届时不说中得头等,捞个小官做做也是不赖。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谢岁,陈平惊疑不定,“谢岁都嫁给裴珩了,怎么还往青楼里头跑?摄政王会许他同那些青楼女子勾三搭四,朝秦暮楚吗?”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他三两步冲出大门,“抓住他!谢岁过目不忘,他必然将我们记住了,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房间内其余人也顿时反应过来,一群人匆匆跑出房间,着急忙慌想要去抓人,他们冲出大门,便看见那道青衣裳的人影往二楼跑了,房间内共有十几人,都是些有小有势力的恶棍。
他们对视一眼,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谢岁如今已经没了靠山,摄政王听说已经是强弩之末,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今日就是将谢岁按死在青楼,再做一个失足摔死的假象,也不是不可。
几人杀心渐起,分工明确,立刻找来小厮随从,着人将几个出口全部堵上。再一个个房间找过去,势必要揪出谢岁!
然而青楼之中,今日已然评选出词中魁首,二楼散了场,到处都是青衣裳,醉醺醺的文士,被堵在大厅里回不去,绕是一群斯文人,也多少有些不满。
为首的青年衣衫大敞,仰头冲着尘芳楼的老鸨笑问:“杨妈妈,颜某的诗可是全写了,怎么,这是楼里的姑娘舍不得我走了?”
尘芳楼的老鸨只是个做生意的,背后靠着的还是朝中几个靠山,哪里敢得罪那几个下令关门的人。只是这颜少清可是炙手可热的才子,北边过来的解元,虽然不知家世如何,但看这挥金如土的势头,看起来也是家底雄厚。
更何况身边还围了那一堆的士子。
杨妈妈卡在其中,后头是靠山,前面是生意,两边都不好开罪,只能僵着笑脸赔罪。
“是三楼雅间的贵客让小贼偷了东西,正在抓贼,各位稍安勿躁,只是暂留各位,分辨一下小贼的脸,各位依次离场便可。”
“哦?”颜少清往大厅内一坐,笑嘻嘻的反问:“颜某吟诗作对只懂皮毛,探案抓贼倒是颇有见解,不知上头几位兄弟丢了何物?说不定颜某能帮上忙呢?”
陈平几人自然不会让其它人介入,他们卡死大门,一个个搜索,各个房间找了个遍,依旧没看着谢岁的影子。
眼见楼下那群参加诗会的士子越发躁动,陈平几人估计谢岁就藏在人群之中,面面相觑,随后一咬牙,让人将那群参加诗会的一个个搜过去。
只是左看右看,还是没找到谢岁,倒是有个穿黑衣裳的男人,大晚上还戴张面具,看起来鬼鬼祟祟。
当即几个仆从围了过去,一整圈堵在裴珩身侧,恶狠狠道:“遮遮掩掩干什么?把面具取下来!”
裴珩:“……”他还真不敢取。
“我刚到,不是贼。”他颇为耐心的解释。
面前的家丁凶恶道:“管你是不是刚到,鬼鬼祟祟,藏头露尾,把面具拿开!”
说完就要伸手去抓,裴珩抬指扣住家丁手腕,一推一折,卸了对方胳膊,温和道:“没办法,家有悍妻,出来自然要掩人耳目一番,不然回家得跪搓衣板,还望各位贵人谅解。”
颜少清侧目,瞥了裴珩一眼,随后道:“我可以作证,方才我下楼时确实看见了这位仁兄刚进来。况且看他这身衣裳,哟,云锦,这也不像是会偷东西的啊!”
裴珩抬手打开颜少清伸过来的爪子,礼貌微笑:“见笑了。”
眼见找不到谢岁踪迹,陈平几人极为不甘,众目睽睽,又不好将所有人都按下,而且这戴面具的看起来来头不小,只能放行。
厅堂中那堆士子离开,戴面具的男人慢吞吞上楼,寻花问柳去了。
至于谢岁。
他趴在尘芳楼旁侧的矮屋上,看着大门口离开的人群,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在看到陈平时就知道遭了,不过还好,多年不动,他的身手勉强还留了三分,爬个房顶不成问题。
就是现在这楼有点高。
谢岁往黑洞洞的底下看了一眼,默默仰起了头。
希望小五能够机敏一点,发现他三炷香不出去,可以马上找人过来救他。
楼台之中,乐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奏的是高山流水。谢岁蹲在阴影里,小心翼翼从缝隙里看着街市外人来人往,灯红酒绿,等了好半晌,还是没瞧见小五过来。
他估摸着小五这傻孩子大概不会过来找他了,左右警惕看看,决定靠自己。
这是一个院墙,院墙之下,是黑洞洞的巷子口,墙大概三米多高,谢岁伸手扒拉住边缘,想着自己身高还行,蹦下去只要落脚是稳当的,最多也只会伤一条腿。
刚探出一条腿,谢岁便察觉到头顶的窗格被人打开了。他瞬间缩回去,而后就看见房间内的灯亮了起来,有人站在了窗户边,人影投在瓦面上,很长的一条。
谢岁又往里缩了缩,片刻后,一颗葡萄从窗边丢下来,斜里砸到他身上。
“本王倒不知,镇北王府已经穷到这地步,需要王妃出去偷鸡摸狗维持生计。”裴珩的声音从顶上响起来,谢岁从底下幽幽探头,就看见裴珩趴在窗台上,背着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说罢,你散职以后不回家,跑这里做甚?不是说好对本王情根深种,非我不可?”
“谢大人,成婚这才几日?你这情根种的未免有些太浅了吧?”
谢岁:“……王爷,你听我解释!”
裴珩挑眉,关上窗户。
片刻后,房间内传来青年轻巧的回答声。
“我不听我不听。”
第38章
谢岁卡在了屋檐上,不上不下,他沉默片刻,仔细梳理了一遍裴珩方才的发言,忽然感觉对方好像是在……生气?
啊,懂了,男人嘛,都是这样,就算心里有白月光,但他毕竟是被裴珩娶进门的侧妃,如今侧妃一言不发出现在花楼,还被他逮了个正着,就算不是过来寻欢作乐,他心里难免也会芥蒂。
脑袋飞速运转,谢岁通明了,便从藏身的斜坡处爬出来,他正想找裴珩去解释解释,却发现头顶的窗户推不开,灯也熄了,片刻后便看见对方慢条斯理,从楼里出来,脸上顶着张面具,双手揣袖,站在墙根底下看着他。
“下的来吗?”
谢岁趴在墙头,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周边,发现没有人后,冲着裴珩点点头。裴珩都过来了,肯定一肚子的火。他现在哪里还敢麻烦对方,就是不能下也得下了。
谢岁一边从屋檐角落挪下来,一边不忘小声道:“王爷您听我解释,我真的没有出来喝花酒!”顿了顿,又特地补充一句,“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裴珩:“………”他狐疑的盯着谢岁,觉得对方的语气里有几分心虚,不太真诚。
只见头顶的少年表白完毕后,便抓着檐角爬了过来,看样子像是要从墙上跳下来。裴珩想着谢岁的腿不好,上前两步,正打算开口让人慢点跳,却见谢岁脑袋一缩,身体从另外一边荡下去,青色的衣角一晃,随后掉在了墙后的巷子里,听得啪叽一声闷响。
墙里侧正伸出手正待接人的裴珩:“……”什么傻子?
默默将伸出去的胳膊缩回来,他上下打量两眼院墙高度,一个起跳,三两步上墙,坐在院墙上往下看,就见巷子里谢岁正在狼狈的拍打身上的灰尘,转身行动间脚步拖拉声很重,明显就是摔伤了。
他默不作声从上头跳下去,走到少年身后,刚开口想说些什么,就见谢岁转头,随后少年带了点邀功的声音响起:“王爷!有人在尘芳楼中交易,今年的会试试题被泄露了。那几个人我冒险记下,今夜若是立刻派人去抓捕,必然能够从他们身上搜到试题!”
谢岁不给裴珩说话的机会,絮絮叨叨报出一堆官名。
裴珩竖起耳朵:“!!!”
他早就知道今年会试有人搞事,正打算派人去监视,好抓个现行,没想到谢岁居然已经提前注意到了。
这不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妙到家了吗!
注意力迅速被吸引,他看着谢岁开合的嘴,将人一拉,拽着人兴冲冲往巷子外跑,发现谢岁跑不快,干脆弯腰将人麻袋似的一抗,拔腿狂奔:“快快快!回去详说!”
谢岁:“………”虽然别人倒霉他开心,但裴珩怎么比他还开心?
不是不听不听还关窗吗?
巷子口停着两辆马车,裴珩将谢岁塞进车厢内,而后蹿上去,正打算让手下驱车回府,就听见一侧传来一声轻挑的哟嚯。
“王爷,咱们在北疆可是听密令说您重伤昏迷,奄奄一息,吓的我连滚带爬跑到金陵来奔丧。”折扇一展,轻轻托起谢岁的下巴,随后一个脑袋从车厢里侧凑过来,上下打量两眼,笑吟吟道:“几月不见,没想到您倒是转性了,果然金陵城就是不一样,连小王爷你都开始当街强抢美人了。啊,这次不错,审美比往常到位啊!”
裴珩:“………”
他反应过来,立刻像踩到尾巴的猫,瞬间伸出爪子,抱住谢岁的腰,将人从青年手里抢救出来,护在自己怀里,破音骂道:“颜少清!你他妈不去备考,爬我马车做什么?!就不怕名落孙山,届时回了西京,让老家伙打死!”
谢岁先是让裴珩一塞,塞进一个陌生青年怀里,还没缓过气呢,又让对方一把抢回来,脑袋晕晕乎乎乱转,他看着裴珩隔着他,伸出胳膊就试图拎着那青年,将他从马车上赶下去,马车内的青年自然不会让裴珩如意,左躲右躲,还不忘冲着谢岁打招呼,“美人你好,这家伙已经成亲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哦!我与此人相识良久,他性格古板又火爆,怪没情趣的,美人我看你挺合眼缘,不如跟了我?小生知情识趣,器大活好,世代良民,家有万顷良田,父母双亡,况且上无老,下无幼,虽然不如比这愣头青俊俏,但我性格温柔,保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柔情似水……”
裴珩炸毛:“闭嘴吧你,这是我王妃!”
颜少清迅速坐直,折扇挡脸,行了一礼,规矩道:“草民冒犯了,还请王妃恕罪。”
谢岁:“……”
他此刻定眼望去,才发现眼前这人应当是方才在尘芳楼中作诗的那位魁首,没想到他竟然与裴珩会是旧识。
怎么看都觉得裴珩不像是会认识有文化的人的样子。
当下起身,抬手行了一礼,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能够随意爬上裴珩的马车,不被暗卫阻拦,而且看这打打闹闹的架势,想必此人同裴珩的关系不一般。
谢岁笑道:“让公子见笑了,您可是有要事与王爷商量?刚巧我今日来时坐了车,你们人先聊,我下去。”
说完,谢岁便从裴珩怀里转出去,静悄悄下了马车,非常识大体,有眼色。
颜少清啧了一声,酸溜溜道:“哟呵,听人说给你冲喜的是谢家郎,长公主虽然心思不纯,但眼光确实是极好,怎么美人都让你捡到了,真是暴殄天物。”
小马车里少了一个人,裴珩总算有空间大展拳脚,三两下逮着对方的袖子,抽了折扇丢出去,提着人就要往外扔。
颜少清这才发现裴珩不是演戏,是真的恼羞成怒,连忙拱手求饶,“行了,行了,我不是过来碍眼的,是真的有事找你。”
“鞑子向咱们递了降书书,备有良马美人,打算谒见新王,恭贺陛下登基,想要让咱们开边境互市。不过另外也有消息,他们立了新王,正在整合三十六部族,怕是贼心不死,过不了几年就又要南下了。”
裴珩打人的手松开,他眉头紧蹙,面上一瞬间有了几丝肃杀之气,“ 一堆歪心思,看样子是上次没打够。让岳老想办法多安插些细作进去,拖延时间。南边现在有人想造反,暂时还管不了他们,待我将端王解决了,再去教训他们。”
“问题是,王爷,过几年你还能在这个位置吗?”颜少清起身,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袍,正色道:“岳老让我过来,除了让我留在金陵给你帮忙外,也是问问你的打算。自古权臣最容易被诛九族,大家可不想看到你落得个凄惨下场。”
裴珩直起身子,便又恢复到往常的模样,漫不经心道:“诛我九族?那不是连皇室也要一起杀了?放心,就算他们恨不得我死,现在也不敢让我真死。”
说完裴珩伸脚,将颜少清从马车上踹了下去,“少操心,考你试去,中不了三元我就着书一封,说你来了金陵不好好学习,整天流连花街柳巷,看到时候岳先生不抽死你!”
颜少清:“………”几月不见,王爷越发狠毒了,果然这金陵城的风水不好。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尘芳楼外离开,如同夜间所有回府的车马一样,先后出了章台街,而后在天街处分道扬镳。
马车跑的轻快,谢岁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关于颜少清的剧情,书中不多,依稀提了几句,好像是裴珩手底下的谋臣。
本次科举,本来说是傅郁离要成状元,只不过他年纪尚幼,性子又沉冷,需要再压上一压,加上这姓颜的横空出世,又有裴珩从中作梗,多方权衡之下,让颜少清成了状元郎。
谢岁靠在车厢里,叹了口气。
轻浮浪荡,裴珩手边上的人,怎么看起来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马车拐去暗巷,片刻后,谢岁感觉到马车渐停,他睁开眼,随后便感觉到车帘让人一掀,随后一个人爬了上来,冷风卷着一股墨香扑面而来,极为冷淡的气息,随后裴珩的声音响起,“我的车要拐弯,蹭一下你的。”
谢岁稍微往后缩了一缩,巷子阴暗,他看不见人,只能感受到裴珩规规矩矩坐在了他身边。
沉默片刻,两人同时开口——
“王爷。”
“谢岁。”
顿了顿,谢岁道:“你先说。”
裴珩犹豫片刻,轻声道:“方才那人是我在北疆的朋友,嘴上没个把门的,冒犯到你的地方,给你道歉。”
“无事,方才你我那般模样,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不怪他。”谢岁摇了摇头,随后低声问正事:“王爷,你打算如何处置那群舞弊的士子?”
“今日我撞进门内,打草惊蛇,想必他们现下已然销毁证据,若是矢口否认,此案并不好查。”
“谁说本王要查?”裴珩的身体往后仰去,靠在了车厢内,谢岁耳边一痒,像是谁的吐息拂在了耳蜗,随后便听得青年随意的声音:“你说他们那群小兔崽子现在在想什么?花了大价钱,找了那么多关系得的卷子,是用还是不用?”
谢岁挑眉,“那殿下得让禁军这些日子在各家各户多走走才好。”
多走走才能吓人。
谁知道禁军上门,到底是为了查摄政王刺杀,还是为了查考场舞弊?
反正坐立不安的不是他们。
漆黑一片的车厢内,两人齐齐笑了。
蔫儿坏。
第39章
尘芳楼内一无所获,陈平回府后越想越害怕。谢岁这人一肚子坏水,他若是一状告上去,那该如何是好?
看着自己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卷子,陈平战战兢兢将东西收拾进最里层。昨夜他们几人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见机行事,若是当真有人上门来查,那便矢口否认,毕竟谢岁也拿不出他们舞弊的证据。
至于会试,最好还是警醒些。毕竟文试题目已经到手,他们可以提前琢磨,但若是有人想要找人代笔,就要掂量掂量,万一泄露消息出去,大家全部玩完。
只是一夜还没过,尘芳楼当日便被禁军围了,不知将楼里那些人抓起来问了些什么,转头第二日,尘芳楼便被查封。
同时大理寺也下场,没两日,就有人上门查问,陈平生怕是谢岁告密,战战兢兢躲在门后,听着他爹同人周旋,隐约能够听见“士子”“妓院”“学业”之类的话。
他越听越害怕,不敢再听,连忙跑了。没多久他爹找人将他叫去祠堂,压在列祖列宗面前暴打一顿。
“都快会试了你还有脸去狎妓?!”一戒尺下去,手掌顿时红肿,“你看看你的成绩!策论写成这个鬼样子,你还有脸去寻欢作乐,还诬陷别人是贼,我看你是贼心不死,你这个不成器的,真是要气死老子!”
陈平一边被打的上蹿下跳,号啕大哭,一边在心里感叹,万幸不是买题的事情泄露,不然他今天真的会被他爹打死在祠堂。
这边有人在家挨打,谢岁倒是照旧点卯。距离会试没几日,礼部忙的要命,不过这种忙乱并没有影响到他。
小皇帝依旧刻苦努力,然而同人对话就结结巴巴,目光游移。
谢岁对小孩的了解实在不多,他与李盈谈过几次心,只是孩童尚小,口头上的安慰并不能落进他心里,反而让李盈本来好不容易探出来的触须又缩了回去。看着谢岁时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有在看政务的时候,会拿着奏折满满问他。
不过好在李盈还是聪颖沉稳的,奏折改的越来越顺手,谢岁只用在小皇帝写完后看一遍就好。
一切都在逐渐步入正轨,至于裴珩,依旧在装死,只要别人问起,就是摄政王重伤不愈,恐难清醒。
谢岁上朝时偶尔也会被人拦住关心几句,他通常都是一脸尴尬,显出几分无措,而后表示他住在偏院,并不了解裴珩的近况。
六部基本都派人过来打听了一遍,有的甚至还特地托族中与谢岁同窗过的小辈前来探听情况,都让谢岁给忽悠过去。
众人看他与裴珩那般生疏的模样,看样子亲事当真是被昭华长公主硬塞进去的,久而久之,倒是也没什么人见天的往他面前凑过来讨嫌了。
裴珩则是所有人中最快乐的,他在家里闲的头顶快长草,每天睡到日高起,然后点几个暗卫同他切磋,晚上也不能闲着,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戴着张面具爬出去逛街,买些花串串,小糖人,螃蟹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