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祥宗方才的话中仍旧把儿子秦义和秦朔川放在一起咒骂,所以他其实还并不能确定秦朔川的血缘。
他这样一个古板守旧又无比重视血脉传承的人,也算是万幸他还把秦朔川当后代,不然恐怕第一个要亲手活剥凌迟的人就是秦朔川,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耻辱和污点。
段江言的手反绑在背后,颤抖着轻轻动了动肩膀,不知有没有骨裂。
如果继续不说话,那么剩下的只有泄愤的虐待和殴打,段江言深吸气,终于竭力冷静开口:“秦老先生,你的目的是什么?”
“会说话嘛,”秦祥宗道,“我还以为我的好孙子找了个哑巴呢。目的是什么,不是你一个死人需要关心的,我可以预告一下你的结局——你不可能活着走下这艘船。”
说罢,阴恻恻欣赏着段江言的表情变化。
突然的死亡只能让人死前痛苦几秒,但提前预告的死亡却可以折磨人更久。
蟒蛇捕食猎物不是瞬间毙命,而是要亲自欣赏它痛苦的挣扎,在恐惧和侥幸的希望中,痛苦失去呼吸。
但让他失望的是,段江言并没有表现出他期待的挣扎,甚至没说一句好话求他,只是继续不卑不亢安静看着他。
“你该不会还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废物身上吧?”秦祥宗怒道,“你不怕是因为觉得他能救你?可他自身难保你不懂么?蠢货!”
段江言闭上眼睛。
无论很久之前的北山还是现在的秦朔川,都是他的精神依靠,无论是虚幻中的游戏,还是鲜血淋漓的现实,他都相信秦朔川。
但他的镇定并不需要来自任何人,只需要来自他自己,万物都向生畏死,他恐惧着战栗着,可是他不怕死亡更不会为此失去理智摇尾乞怜。
“真慢啊,”秦祥宗看了看表,“你猜他会不会还想垂死挣扎做点什么?可是整艘船上都是信号屏蔽装置,现在这里就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猜猜他能做什么呢?”
最可怕的凶手敌人往往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过于了解。
秦朔川是老爷子亲手培养起来的,对他的每一步思考实在是太熟悉太了如指掌。
在商界的博弈需要与生俱来的能力和天赋,他才输给了秦朔川,可是歹毒的法律之外的手段上,秦朔川必然远远不如他。
“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一时半会来不了吧,说不准也没想垂死挣扎什么,单纯就是病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秦祥宗似笑非笑,“对吧,段医生?”
段江言闻言顿时咬牙。
他果然计划好了,秦朔川果然不是生病,而是被他下了毒。
秦祥宗自信一笑:“等他来了,我要在他面前弄死你。要是来的不是他本人,就来一个杀一个。”
他转而很和善似的问于滨与一众船员:“你们帮我想想,怎么弄死这位医生,才会让秦朔川最刻骨铭心呢?得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代价。”
于滨不敢吭声,站在原地不动。
反而是旁边的船员小声打断:“老板,在公海杀人真的没人管么?那个什么的‘船旗国’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杀了人,真的能顺利去别的国家么?万一……”
话没说完,秦祥宗原本和善的笑容忽然消失。
他一抬手,玩笑似的轻描淡写用手指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他的属下干脆利落抬手就是一枪!
这把枪没有消音器,“砰!”一声巨响!
段江言登时心头一颤,那人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话太多了,”秦祥宗道,“我不喜欢话多的人,更不喜欢质问我的人,你们还有谁想有问题想说话么?”
所有都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死者的血流淌着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其他船员心惊胆战往旁边躲了躲,避免蹭在鞋上,又像是避免着这一场上了贼船就下不去的噩梦。
曾经为了钱财手刃同伴,双手沾了血现在谁也逃不掉了。
秦祥宗无所事事踢了踢死者,问段江言:“你猜秦朔川会签吗?他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呢,不过不签也没关系,把他弄死之后作为遗产,产业会回到我手里。就算蒸发一小半市值,至少能保住大部分”
秦祥宗已经山穷水尽什么都没有了,失去了产业失去了儿子,此时无所事事的玩弄猎物一样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什么文件。
段江言竭力挪开目光不去看死者,把恐惧硬压下去。
他镇定道:“你的儿子和儿媳不是死在意外车祸里,是秦锦杀的。你杀了秦朔川,将来要让杀人凶手顺遂继承产业?”
他已经不记得一目十行过后的原文剧情了,大概是肩膀挨了一闷棍的痛加上各种惊吓反而让他在电光石火中想起一点细节,勉强拼凑出模糊的人名手段和地点。
“……就是这样,你既然手眼通天,可以自己去查我说的对不对。他能杀父母,他也一样敢杀祖父。”
秦祥宗闻言略一皱眉。
细节清晰,他这两天的确在着手调查夫妻二人的死因,只是还没往段江言指的方向查。
船外电闪雷鸣,天崩地裂似的雷声猛烈震响,仿佛要将天地劈开一个大洞!
有脚步声蓦然传来。
段江言登时神经一紧——这种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这次绝对是秦朔川!
昏暗的仓库内,大门在风雨中忽然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同时转过去!甚至连秦老爷子都面色凛然站起身,让自己显得更有气势。
本以为会是剑拔弩张甚至厮杀起来,那些船员们连近身肉搏的可能性都想到了,登时捏紧手中的枪戒备着脚步微动。
但秦朔川竟然在进门后,先是神色从容收起了手中湿淋淋的伞,然后又转身打开灯。
原本昏暗的仓库内顿时亮如白昼。
秦朔川面无表情,语气素来淡然沉着又有点居高临下:“黑灯瞎火的,都看得清楚么?”
众人顿时疑惑相互看向彼此。
仿佛地上的尸体和鲜血不过只是道具,而现在的一切也只是祖孙二人的普通争执和家庭矛盾而已,轻描淡写又平静。
段江言立即抬眼看去,在不适应而骤然有些刺眼的光芒中仍努力望向秦朔川。
即使秦朔川只是自己一个人孤身前来,即使他似乎仓促又手无寸铁。
方才被压抑在内心中,对死亡对鲜血与尸体的恐惧以及一切惊慌战栗,在此刻喷涌迸发而出,随即被安定的力量取而代之。
秦祥宗脸色沉下去。
他想看到的可不是这一幕。
他已经做了准备要欣赏秦朔川如丧家之犬一样恐慌、向他乞求饶恕爱人的性命,然后他要当着秦朔川的面一刀刀杀了那个医生。
让他看看忤逆的代价是如何刻骨铭心。
秦朔川却竟然一点恐慌都没有,毫不在乎甚至有心情装腔作势,摆弄着在人前的面子和架子。
情侣两人没一个做到秦祥宗满意的。
秦朔川把长柄雨伞绅士放在墙边立起来控水。
秦祥宗带的人立即上前去搜身,他真的手无寸铁,浑身上下干干净净。
秦朔川面无表情,被搜身之后平静甚至堪称随意的把双手揣进裤子口袋里。
在那个瞬间,两人的目光有瞬间的摩擦对视。
秦朔川明明白白看了段江言一眼之后,才做出双手揣入口袋的姿势的。
这并不是秦朔川惯常的动作,或许这就是大半年来聊天打游戏的默契,只是一个微妙的感觉,段江言就知道他意有所指。
裤子口袋……
想起来了,是出门前随手揣起来的那把弹.簧.刀!
感谢船上的椅子又宽又简陋,他的手不是反绑在椅背后面,而是自己的背后。
左手努力一下,可以慢慢勾到右侧口袋。
大概因为敌我悬殊又是偷袭,秦老爷子太自信了,船员绑他时没搜身,秦祥宗也并没有对他补一个搜身。
看到他默默伸手的动作,秦朔川垂下眼眸。
又淡淡转向秦老爷子:“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秦老爷子冷笑:“你就是这个态度和我说话,规矩呢!这就是你学了这么多年的长幼尊卑?”
秦朔川平静看着他:“想要秦氏集团可以,你先让段医生走,我看到他安全之后会把名下产业和管理权都归还。”
“你和我谈条件?”秦祥宗道,“我养的狗也配和坐上我的牌桌了?没人能和我讨价还价,尤其是你这种畜生玩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爷孙两人。此时无人在意一个不重要的医生如何,段江言拼命伸出手去那刀往外摸。
姿势很别扭,从口袋里滑落的瞬间,沉重的弹.簧.刀径直往地上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段江言两根手指生生架住了它!
段江言艰难抖开刀刃,锋利面几乎要割伤手指,但他顾不上了,刀刃擦破了指尖的第一层皮,万幸没有流血留下痕迹,他终于将刀刃转向绳子无声割起来。
秦朔川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
继而平淡道:“爷爷,今时不同往日了,也没人能跟我讨价还价。”
“秦朔川,你真以为你就这么重要么?如果是不听话的畜生,留着还不如弄死,我不需要你‘归还’,你死了,所有产业都会物归原主。”
秦朔川遗憾似的温和笑道:“那么您可以试试。反正我要‘断子绝孙’,所以早立了遗嘱做过公证,死后名下的一切全部捐给福利机构。”
“你!”秦祥宗原本已经坐下了,登时又站起身,他至今没欣赏到秦朔川灰头土脸的样子解一解心头之恨,反而又被威胁着将了一军。
“口说无凭,小兔崽子,你当我是老糊涂了么?”
秦朔川绅士道:“那您可以赌一把。冒着风险置一时之气杀了段医生,还是放他走,稳妥看着我签了文件和合同。”
秦朔川平时从来都不打嘴仗也不说没意义的废话,即使毒舌也就只毒舌一两句就烦了。
包括他前面的慢条斯理和装腔作势,都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他这是在拖延时间。
段江言加快了手上割绳子的动作,那是海上的结实的粗渔绳,即使这把刀相当锋利,割起来也很吃力。
拖延时间是在等什么?
不可能是等我割绳子,就算我割断了绳子,我们两个也不可能面对这样荷枪实弹加起来足有十五六个人的场面。
不管了,现在唯一的能做的也就只是如此。
秦祥宗忽然阴恻恻道:“你今天的话不少……小兔崽子,你在拖延时间么?”
段江言心头一震,连忙继续加速。
秦祥宗道:“怎么,你还寄希望于搬救兵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有时间和你废话?整艘船的信号都已经屏蔽了,这是海上,不是陆地,这里现在就是一座隐形的孤岛。”
他又虚假伪善的笑了笑,继续道:“毕竟咱们是一家人,不如这样,你跪下好好求我,我就考虑放了你那个心肝宝贝。”
秦朔川面无表情:“爷爷,您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么。”
他太了解老爷子这种没有任何动机只为了痛快有趣的恶劣戏耍,如毒蛇戏耍猎物,给人虚假的希望,等对方上了套以为“努力”有效,再毫不留情踩碎希望。
并告诉猎物“都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是你没能保护住想保护的东西,然后欣赏对方陷入崩溃。
无论是曾经对秦朔川好过的佣人婆婆,还是他在路边捡到的小狗,无论怎么求,最终也都不会被保护住。
秦朔川平和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你准备好的文件我会签,集团还给你,你让段医生走。”
公证过的遗嘱确有其事,秦祥宗不会让他死,但依照他对秦祥宗歹毒性格的了解,今晚是必定要杀了段江言解气过瘾的。
他的确在拖延时间。但再次试着谈条件也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时,子弹是不长眼的,能用假意和谈的方式先送段江言离开才最稳妥,不能让他冒险。
段江言的手几乎要在不着痕迹的高速摩擦切割中起水泡了。
经过秦朔川争取的时间,最后一股绳子终于断了!
他连忙自己抓住绳口断裂的位置,假装还绑在原处静观其变。
就在此时,段江言一转头,猛然发现一个年轻船员正瞪大眼睛看着他——绝对看到刚才的细微动作了。
那船员登时就要叫出声!
段江言心头一紧,看向死者流淌在地上的鲜血,忽然一抬脚,脚尖点着鲜血直接往那船员的方向一踢!
血飞溅在对方的裤脚上。
死者的眼睛还没闭上,死不瞑目仰头看着天花板。
那人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话,就被秦老爷子的人给打死了,而公海与船旗国的骗局已然揭开,只是谁问谁被灭口。
段江言正是急中生智赌一把,希望那船员能仔细想想此事。
船员惊恐盯着裤腿上的血迹。
他胆子小,并没有亲手杀过人,其实在这条骗局和草菅人命的路上还有回头的机会。他瞪大眼睛许久,最终,一声没吭决定坐观成败,只当没看到,重新看向祖孙二人。
段江言心脏狂跳,长舒一口气。
这一边,秦祥宗并不配合。飞扬跋扈了一辈子的人,他冷冷笑道:
“没人能上我的牌桌谈条件。你可以不配合,如果只保证你是‘活着’的状态——其实很简单。”
话音落下,在他站起身的瞬间,在场气氛陡然一变!
秦祥宗身后的两个手下直接上前锁了门,也就是整个仓库唯一的出路。
另外两人毫不客气冲过来,竟是要将他强行按住!
从口舌之争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要发生的大动干戈不过是一个瞬间。
人数上众寡悬殊,秦朔川还是赤手空拳。
而且被下的毒到现在药性还没散,他身体状况明显不太好,脸色始终泛着病态的白。
在场十几个人,就算这些船员都是草包,至少秦祥宗带来的五个人个个都受过训练,身手不凡。
秦朔川后退一步,敏捷躲过身后猎猎拳风,又侧身躲过另一人的飞扑,瞬间就站在了方才放在墙根下不起眼的雨伞处。
那把雨伞的伞柄竟直接抽出一把尖刺形状锋利的刀。
怪不得他打了一把伞,连段江言都以为他只是毒舌气人惯了,无论什么处境都要气人,现在看万幸他不是完全手无寸铁。
于滨一看秦朔川手中斜斜拎着这么长一把刀,第一个目标居然是他,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举枪。
秦祥宗立即道:“都放下枪!”
子弹无眼,他不在乎这个沦为废料的孙子的生命,但是他得不信那份公证过的遗嘱的存在。
如果秦朔川现在死了,那自己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周围顿时混乱,这群船员果然都是没训练过的草包,于滨一晚上杀了包括船员以及保镖在内六七个人,精神早就紧绷到了极点。
眼看着秦朔川面无表情上前,后退的瞬间一脚踩在地上尸体的手指上,发出咯嘣的骨头断裂声,也瞬间把他绊倒在地。
与睁大眼睛的尸体近距离接触,于滨登时惨叫一声,完全顾不上什么能不能用枪了,手中的格.洛.克抬起来对着秦朔川就疯狂开枪!
秦朔川已然往旁边敏锐撤去,继而身形极快上前!
在于滨再次调转枪口之前,手中的尖刺直接快狠准刺断肋骨贯穿他的胸口!
于滨发出死前最后的凄厉惨叫——就像他几个小时之前丧心病狂杀害自己同伴时那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秦朔川一手将尖刺拔出,手腕一抖登时洒落一地鲜血!
他立即去捡枪,但几个训练有素的打手连忙上前一脚踢飞了于滨的那把枪。
段江言来不及为尸体震撼,因为那把枪被踢到了自己脚边!
在枪飞过来的瞬间,他不再伪装正要挣开绳子,却突然被身后的壮汉伸手抓过来。
——秦祥宗刚下了命令,杀了这个医生。
段江言眼看着刀刃近在眼前,一切都像是慢动作,秦朔川面色陡变,但已经来不及了!
秦祥宗则悠闲坐在椅子上观赏这医生如何血溅三尺。
刹那之间,段江言猛然起身!
他一脚踢翻椅子,身上的绳子陡然松开!手中弹.簧.刀灵巧一转,动作快准狠,他不仅最清楚人类心脏的位置,更清楚如何避开人坚硬的肋骨!
一刀毙命!
这是段江言第一次杀人,刀尖刺破心脏的恐怖感受令他登时茫然空白。
他毕生所学的医术和临床经验是用来救人的,从没想过会用来找人命门。
不,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正当防卫又何尝不是在救人。他压抑住心的惊慌恐惧,在飞溅的鲜血中拔了刀。
他的左边肩膀被秦老爷子一棍子敲的八成骨裂了,现在根本使不上劲。
他立即低头捡枪,秦朔川却朗声道:“江江!都是假的,就那一把是真的!”
段江言一愣,他怎么知道的?哪一把,于滨那把是真的?
几个船员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上前去拦他,忽然又是一声枪响!夹杂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窗外不知何时,在雨夜中静悄悄出现一艘没有亮灯的船。
——是狙击手。
段江言终于明白秦朔川刚刚为什么进屋后第一件事是开灯了。
一人被精准狙击爆头,剩下的胆子不多的船员们随即就怕了,连忙散开抱头鼠窜远远离开货仓破旧的窗户。
窗外又是几枪狙击,几个作乱的杀人犯船员当场被击毙。
段江言捡起那把枪,什么枪栓上膛和保险他根本分不清,没用过真枪,这样的危急关头显然也不会有准头。
有自知之明,他抬手果断把它扔给秦朔川,秦朔川一手拎着尖刺,上面的血往地上一甩,略一回头直接凌空单手接住!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秦朔川实弹射击,手法极快近乎不用瞄准。砰砰砰几枪下去,直接把仍旧试图上前劫持段江言的船员全部放倒。
人质和绑匪的距离太近,窗外的特警和狙击手根本无法开枪。见劫匪都被正当防卫的受害者击毙了,人质平安无事,众人登时长舒一口气。
秦祥宗原本还好整以暇看着,眼看着事态不对,房间里的活人越来越少,他登时站起身!
“这不可能……我已经切断了信号,整艘船根本发不出报警讯息,你怎么联系上外援的?!”
此时又一个训练有素的悍匪直接飞身扑上前,秦朔川一扣扳机!
没有子弹了。
这把枪装满应该有十七发子弹,但少了至少十多发——都用在了在睡梦中无辜被害的那些船员身上。
秦朔川怔愣半秒,手中的枪立即狠狠砸出去,径直把对方砸了个头破血流。
另一个打手直接冲向段江言。
段江言把枪扔给秦朔川了,此时手中只有一把不算长的刀,何况他左侧肩膀完全动不了,只能侧身艰难往旁边躲。
秦祥宗怒道:“杀了那个医生!”
锋利的刀刃登时刺了过来!段江言堪堪躲了几步,后背猛然贴住墙!
那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向心脏!
段江言瞳孔地震,却退无可退,千钧一发之际,秦朔川一手攥住刀刃,直接把对方掀翻在地!
对方随即拽住他的腿,另一人冲了上来!
“杀了秦朔川!”
危险关头被地上的人牵制着,刀锋出鞘,径直对准秦朔川!
段江言须臾之间迸发出史无前例的速度!
他冲上去对着歹徒的后心,再次精准无比的一刀!
对方原本要刺向秦朔川脖颈的姿势随即一滞。
可是紧接着,最后的一股劲却突然迸发,段江言来不及再拔刀,一切仿佛慢动作,那长而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刹那间没入秦朔川腹部!
“秦朔川!”段江言的声音几乎劈了叉。
他猛然一拔刀,那悍匪终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但他已经顾不上了,见秦朔川闷哼一声,一手攥住腹部的刀柄直接往外一拔!
刀尖一转,直接将地上的最后一个歹徒毙命!
房间内除了早就恐惧的抱头蹲在角落生怕被狙击的船员,只剩下孤身一人的秦祥宗。
杀他可不是正当防卫,他心里很清楚秦朔川不能动他,因而睁大怨毒的眼睛死死看着两人。
秦朔川踉跄了几步,他的唇角溢出鲜血,捂住腹部的伤口倚靠着墙勉强站直。
窗户已经在狙击时全碎了,窗外海风灌进满屋子血腥中,天边泛起鱼肚白,海上的朝阳露出一点红色的边缘。
秦祥宗发着抖,不知是终于畏惧了还是仍旧愤怒。
他拿出一个遥控:“你以为我没有准备么……本来我就打算好,如果有意外,让这艘船上所有人陪葬的,里面全是炸药!”
下一秒,秦祥宗毫不犹豫按下按钮。
段江言面色一变,但秦朔川已经转头拉着他从窗上翻了出去!
“秦朔川!船上其他人——”
“都已经撤出去了……这艘船是空的了,”秦朔川声音虚弱,腹部的伤口还在冒血,“别怕,我抱着你——跳!”
在他们跳下海面的瞬间,身后的巨轮陡然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被炸开!
咸涩的海水灌入口鼻,段江言被秦朔川牢牢护着,即使从那么高跳下来也并没有传说中跳在水泥地上的力量。
海水冰冷刺骨,秦朔川的体力也已经在整场激战中达到了极限。
更不必提还受伤大量失血,又被海面重重一拍。
在落入海水的瞬间他就失去意识了,殷红的血液在海水中扩散开来,不断流逝。
段江言连忙拽住昏迷的秦朔川,眼看着那边的特警已经快速放下救生艇划了过来。
“醒醒,秦朔川你别睡!”
在警察们的帮助下把他扶上救生艇,段江言连忙双手颤抖着给他的伤口做处理。
但他是医生,最清楚这样的伤不是轻易就能止住血的,而秦朔川的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点生机。
段江言憋了整整一整晚的眼泪终于彻底释放了,无声但疯狂的流淌,如一种释放又如新的恐慌,热泪砸在秦朔川的额头上、眼窝处,不断哽咽抽泣。
秦朔川的睫毛突然颤抖了一下,继而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小狗还在哭的一塌糊涂。
他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艰难地虚弱笑着哄他:“哭什么?刚才摔晕了而已……现实版游戏刺不刺激,别怕……我枪法比在网上怎么样……”
人就是经不住安慰。
原本还能忍忍,被这样哄一哄,段江言差点要哭出声了:“你说呢!一点也不刺激!呜呜呜呜——”
“小狗变小火车了?”秦朔川继续哄他,“你看那边……海市蜃楼……”
昨晚一切风平浪静时,秦朔川还哄他早点睡,说早睡早起去看雨后的海市蜃楼。
没想到一语成谶,竟然在救生艇和这样的处境里看到了。
段江言的大脑宕机,让他看他就下意识转头看去。
不是几百年前的书中所写的碧瓦飞甍了,但天边高楼林立,恍然如天上宫阙,大片盛景堪称震撼人心。
段江言顿时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传说中的真正幻境,这一切惊心动魄的经历更像是梦了。
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连忙回神。
秦朔川攥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一声不吭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第55章
海市蜃楼的奇观不久就消散了,但此时段江言已经坐在了抢救室外,并没有从开始看到最后。
游轮无声改了航线调头靠岸,但距离京城也实在是相当远。
秦朔川的伤太重,根本就来不及回京城。
医用直升机在海上悬停已经是人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都仍旧让心急如焚的段江言感觉度日如年。
手术室的门推开,段江言连忙站起身:“情况怎么样!”
医生边比划边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语言,见段江言艰难又焦急茫然的试着理解,于是转而磕绊着用英语试图表达。
急糊涂了,忘了这里不是国内。
非英语母语国,英语难免各自带着口音不太好理解,但看医生点头的动作,段江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万幸那一刀没伤着内脏,但失血太多情况不太好,心脏还没有完全养好因而承受的压力非常大,但只要能苏醒就万事大吉至少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了,预后不错就已经是万幸。
段江言磕磕绊绊听着时不时用英语问几句,查一查翻译。
秦朔川已经推出手术室了。
“上帝保佑,希望病人在二十四小时内能醒。”
段江言没说话。在一定的时间内醒不过来,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症状。
万幸这里可以全程陪同,至少让他一直看着秦朔川、安心一些。
段江言的肩膀不出所料果然骨裂了,他自己也是伤员,医用直升机空间有限制只能上一个家属,他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毕竟唯一的家属有太多事情要第一时间处理完、忙碌着跑上跑下,而段江言应该跟着其他人一起回京城,好好治疗好好休息。
但刚遭遇了这么恐怖如噩梦的事故,他是如何都不会现在和秦朔川分开的。
秦朔川无意识中都依旧攥着他的手,他又怎么可能不紧不慢自己回国,不敢相信等到秦朔川苏醒后发现自己不在时会多么迷茫。
异国他乡,夜色一点点吞噬掉落日余晖,段江言不敢睡,坐在病床边趴着打瞌睡。
睡着了就会反复做噩梦,梦到游轮炸毁的瞬间掀起如有千尺高的巨浪,梦到尸体和血,梦到没入秦朔川腹部的利刃。
他太累了,趴在床边也不住打瞌睡。
惊醒后又连忙看时间。秦朔川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白的如同与纯白色的床单被套融为一体,安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旁边的仪器屏幕上显示着他极为虚弱也极为糟糕的生命体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