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舒一口气坐到他旁边。
秦朔川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看来段医生还不够怕,还有心情给你男朋友买领带——对他挺好。”
段江言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毒舌,心想狗都嫌你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我至少没花钱给男友雇个挡箭牌用。
要不是你宝贝你那位至今也没露面的心尖尖,我能像个活靶子一样,被那群来路不明的人吓成这样?
段江言拍拍自己差点蹦出嗓子眼的心脏,看在巨额酬金自愿交易的份上,原谅了资本家这差点草菅人命的行为。
车辆缓缓启动,段江言憋了一肚子的问题,现在总算能问了。
“所以您刚刚这个打扮——”那老奶奶要是看到你,绝对会觉得你是他们的特务头子。
秦朔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淡淡道:“不方便露面。”
依照他多年来对秦老爷子行事风格的了解程度,今天的事目标并不是段江言,而是在试探他。
秦祥宗消气了之后又仔细翻阅这件事来龙去脉。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区区一个宴会上穿着恐龙睡衣“又蠢又滑稽”的医生怎么会可能让自己薄情的孙子一见钟情,甚至让他突然出柜。
这些年以来,爷孙俩相互都很了解彼此,这种蜻蜓点水的交集和恋爱速度根本不契合——秦祥宗立即就意识到,这莫不是秦朔川找了个假的挡箭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应该斩草除根的真货在哪里?
言归正传,今天的行为或许是观察段江言在感受到威胁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更大可能是通过秦朔川的表现,试探这个突然出现的爱人是正是伪。
看看他究竟是交给保镖去做还是亲自来一趟。
段江言头脑风暴了几轮之后,理顺了来龙去脉,随即道:
“不对啊,那您今天应该大张旗鼓出现才对啊,这样才显得像真的,万一被识破您岂不是白花钱了。”
秦朔川闻言睁开眼睛,缓缓转头用某种怪异复杂的表情看了段江言一眼,又缓缓转了回去。
堪称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典范。恐怕就算秦老爷子有百计千心,也万万想不到这离谱的乌龙。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的红线只许他牵一个人,想真真假假,可是即使是名义上也不可有二心。
最终竟阴差阳错找了上同一人,明明想悄悄藏好,结果还没在一起就高调秀了假恩爱。
原本秦朔川还在思索如何才能显得更真实一点。他的人生字典中就没有过“恋爱”二字,想装都不知道做什么。
段江言显然也是个没经验的,两人生硬互动的样子,还不如一个搓绳子一个吊路灯看着生动。
——但当他线下第一次用北山的身份见了江小狗,才意识到原来恋爱真的可以无师自通,爱与不爱也真的很明显。
言归正传,所以他今天不能露面,仿佛不在乎段江言似的安排保镖们去接他一趟即可。
就是让秦祥宗认为段江言是幌子,躲在后面的另有其人。
段江言对此毫不知情,只当秦朔川不出现是另有什么考虑,于是道:
“既然不用您本人到场出演,叫保镖来接我不就得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秦朔川被问得心虚语塞,酝酿几秒,不耐烦蹙眉道:“段医生,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我不过来一趟,你能跟他们上车?”
这句是真的。
依照江小狗那聪明警惕的劲头,根本不会和陌生保镖上陌生车,双方一纠缠万一节外生枝,难免有别的风险。
其实爱与不爱的确都很明显,如果真是付钱雇来的路人甲当幌子,在他被跟踪威胁时。派保镖去接他就仁至义尽。
但对方是他的宝贝着的江小狗,秦朔川一收到那条消息,心脏都仿佛被谁给揪住了,一分一秒都无法在病房里安稳坐住,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一趟。
秦祥宗的行事风格诡异残忍,这么多年了秦朔川都无法完全看透他,像一条森寒滑腻、稍一触碰就让人头皮发麻的毒蛇。
虽说虎毒不食子,他对“亲孙子”的态度却永远都是一个忽冷忽热的谜团。
谁也不知道毒蛇靠近之后,下一个动作是狠毒的致命一击,还只是虚晃一枪的试探,万一秦朔川预判错误,那些人不是试探他的而真的是来要段江言命的怎么办。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是一个瞬间,他的小江医生在未知风险之中,光是想想这件事他都几乎要心动过速,必须亲自来一趟。
“今晚先别回医院,流动人员太多。”秦朔川得先确认一下毒蛇的真正意图。
段江言刚被吓得魂飞魄散,这阵自然是什么都点头,也怕给医院带去麻烦。
但有点担心:“那你不就又自行出院了?还得再抽个血看看血常规,要是需要输液的话——”
秦朔川冷着脸道:“段医生,你话有点多。”
段江言:……
早晚给你挂路灯上。
晚高峰将至,即使是高速上车也不少,绕了几圈也不能确定后面有没有一直尾随的可疑车辆。
与圣诞节和“北山”约会时越凑越近不同,小江医生对秦朔川本体的态度十分冷淡,车内空间即使不大,他撑着腮帮子紧靠车窗往外看时,也仿佛要隔出一条银河似的。
秦朔川缓缓呼出灼热的气息,闭着眼睛安静靠在车座上不动。
他其实还发着高烧,掌心伤口有些发炎,灼烧撕裂似的痛。
离开病房前刚吃了退烧药,这阵体温总算在药效作用下降下来些许,但副作用随之显现,胃部隐隐作痛,且在安静而略晃的车内愈发困倦。
小江医生……
秦朔川的意识有些迷糊混沌,最终缓缓闭上眼睛,脑袋一歪,靠在了段江言肩膀上。
段江言本来正集中注意力观察周围有没有长时间跟随的可疑车辆,肩膀倏忽一沉,秦朔川十分突然就靠了过来。距离随即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发露与香水味。
段江言不知他是吃了药犯迷糊睡着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给吓了一跳,连忙局促往旁边躲!
安静的车内,只听“咚!”一声清脆巨响!
秦朔川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段江言慌不择路躲避时,脑袋狠狠撞在了车玻璃上。
秦朔川:?
段江言:……
秦朔川半睡半醒时的嗓音有点哑,带着些许慵懒:“本来就不聪明,这一撞彻底变傻了。”
枕空了惊醒的瞬间,秦朔川感受到自己本体遭遇了与昨日天差地别的待遇。
段江言对“北山”不仅不会火箭发射似的飞速躲开,反而还会小心翼翼保持姿势,让他枕的更舒服,甚至靠在他怀里给他揉胃、一秒都不想分开。
他面无表情坐直,心里升起一丝酸涩不爽。
再次在心中默念,自己嫉妒自己的念头是没有意义的。
段江言摸摸自己差点被撞出大包的脑门,又摸了摸车玻璃心想幸好没碎——浑然没发现玻璃虽然完好,但在一旁的某人快碎了。
秦朔川轻轻咳嗽了一声,段江言这才转过来,尴尬微笑道:“不好意思啊秦董,您这突然靠近我没反应过来……”
狗都嫌,这也是为了你的男德着想,你男友要是知道你靠在别人身上睡觉,那回去不得让你跪搓衣板谢罪?
段江言嘴上说着抱歉,但却又默默挪的更远了。
秦朔川面无表情看着。
段江言歪头,他怎么不高兴了?怎么又似乎有隐隐约约像委屈的眼神一闪而过,古古怪怪的。
横竖是睡不着了,秦朔川抬眸打量着段江言抱在怀里的大小礼盒包装,淡淡命令道:“我看看你给男朋友选了什么袖扣。”
介于上次差点强取豪夺他订好的礼服的事故,段江言立即警惕抱紧盒子不想给他看。
不过估计秦朔川不会喜欢这样鲜艳的红宝石,再说首富先生估计都是什么顶级设计师的高奢珠宝袖扣,应该不会看上。
段江言最终还是打开礼盒包装,露出对自己来说五位数天价的漂亮精致红宝石袖扣。
秦朔川一愣:“你怎么买这么贵?”
出诊期间连外卖都要他报销的抠搜江小狗,爱吃的草莓冻干不到一百却舍不得多买,买给北山的袖扣上万都不心疼。
段江言立即合上盖子抱紧,警惕而微笑道:“我乐意。秦董您没见过恋爱脑的话,可以免费参观我。”
好不容易要谈一次恋爱,当恋爱脑怎么了。
秦朔川心里有些甜意,想让他下次自己吃好即可,不要这样破费,奈何现在顶着本体的身份……等等,所以他给“北山”花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在高兴什么。
面前楚河汉界的距离是车的极限,但显然不是小江医生远离资本家的极限。
秦朔川深吸一口气,重新靠在椅背上闭眼睡觉。
段江言疑惑看着他,干什么又生气,当恋爱脑也碍你事?
吃你家大米还是花你钱养我男友了?
车在高速路上干扰视线多转了好几圈,并没有直接回别墅,而是转到一处风格很中西结合的中世纪建筑风的私人会所。
司机把车停在门口,为秦朔川和段江言打开车门。
天已经黑了,段江言左顾右盼:“来这里干什么?”
秦朔川双手依旧放在口袋里:“来确保你不会被台风吹走——简称吃饭。”
段江言:“……您真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服务生迎了上来,整齐列队鞠躬,朗声齐刷刷道:“秦董晚上好,夫人晚上好!祝您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佳偶天成!良缘永结!”
段江言吓了一跳,顿时露出茫然的神情,怎么回事,是突然要结个婚吗,发生什么了?
秦朔川:……
他嘴角抽了抽,半天没说话,心情八成段江言在保镖簇拥中被人围观时差不多。
片刻后抬手示意为首的经理过来:“告诉徐井禾,少弄这些乱七八糟的。”
经理笑道:“徐总就知道您会这样说,还说他今天刚出国您就带夫人来,太小气了,存心不给他看夫人,他下次要让大家喊一齐喊万岁。”
秦朔川:……
进了大厅,段江言跟在狗都嫌先生身后一路进去,周遭装修很考究,面积不大不小刚好,但客人却极少。
根据段医生行走于豪门霸总们之间的经验,这应该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会所,通常开设者是钱多的花不完又有应酬需求的大佬们,或者单纯是想和朋友有地方玩的富二代。
反正能这样和秦朔川开玩笑,两人肯定关系不错,他的朋友总归是非富即贵。
两人最终在影音区停下。
房间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比巨大的环形荧幕,挨在一起的双人沙发,旁边有可以移动的桌板。
一看就是情侣双人观影包厢。“情侣”这个主题在市面上经常会被不小心布置的艳俗低劣,但这里整个房间都装饰的很舒适考究,淡淡的不太浓郁的熏香。
两人走进去之后服务生把主灯关了,房间内昏暗又温馨。
“秦董,请问法餐可以吗?”
秦朔川转头去看段江言。
段江言见万恶的资本家居然征求劳动人民的意见,早就饿的饥肠辘辘立即点头:“可以的我不挑食!”
电影都是院线最新,前天小江医生刚念叨:“北山北山,我想去看最近新上映的警匪片!我看花絮了真的超酷。”
今天要看的恰好是这部,他倒是没多怀疑,毕竟这是目前最新最高分电影,秦朔川选这部只能说明英雄所见略同,他很有眼光。
服务生端来各种果盘点心,段江言又要了一杯热可可,权当吃大餐之前先开开胃。
旁人或许看不出区别,秦朔川一路上都有点慵慵懒懒的气息,对比他平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挺拔,段江言怀疑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果盘也没吃,只喝了几口红茶。
“您不舒服吗?”段江言问,“中午吃的什么?”
秦朔川似乎在专心看电影,不想被段医生打扰似的,看都没看段江言:“没有。”
文明观影,自知话太多不礼貌,段江言只好闭嘴。
这部电影的镜头基调本来就暗,秦朔川又关了所有灯,只剩下屏幕光时更暗了。
法餐做的不错,黑灯瞎火吃饭这事本身也挺特别有乐趣的,段江言摸着黑仰头看屏幕,宣布正餐是比爆米花更适配电影的存在。
秦朔川对电影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段江言看电影,他就这样安静倚着沙发,忍不住扬起嘴角看着段江言专注看电影的样子。
那双大而明亮的狗狗眼反射着荧幕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亮晶晶的。
段江言的头发有点长了,私人医生规定宽松他也就没剪,吃饭时找了个皮筋在绑了个小揪揪在脖子后面。
当他随着剧情傻笑的时候,那翘起的一小撮揪揪跟着张扬的摇摇晃晃。
秦朔川忍不住想捏一捏它。
——我的小江医生。
剧情逐渐变得紧张悬疑,段江言瞪大眼睛绷紧,直到气氛缓和他才跟着舒了一口气。
秦朔川正入神看着他,就见他忽然转过头!
两人目光随即撞在一起!
段江言一愣,这是什么表情,他刚刚不会一直这样眼神诡异看着我吧?
秦朔川面上波澜不惊,拿起餐勺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
段江言却反而凑了过来:“诶,秦董,您怎么用左手拿勺啊?您是左撇子吗?”
更有趣的是,刚刚黑灯瞎火没看清——现在寒冬天气室外冷,在外面戴手套也就罢了,他怎么室内也戴着一双半指皮手套。
结合他今天特工一样的干练打扮,酷倒是挺酷的,衬得手指修长,就是和有神经病似的。
当年中二的年纪时,段江言不少同学倒是会凸显个性的走到哪里都戴着这样的半指手套,还都觉得自己帅极了。
难道说这就是“男人至死是少年”?
秦朔川自从谈了恋爱之后,似乎越来越怪了,这是把青春期谈回来了?
段江言只能心里想想,不敢当面蛐蛐陛下,怕被乱棍打死。
秦朔川的右手始终放在桌板下没动,左手依旧拿着勺子,淡然道:“我左右手都一样。”
他小时候是用左手,但后来就被秦老爷子强行改过来了。受伤的右手到现在也抬不起来,倒也幸亏左手差不多。
段江言咂舌:“妈啊,您可真是十边形战士……是凭心情决定用哪只手吗?可是我看您之前明明——”
“闭嘴,看电影。”秦朔川用不耐烦掩盖心虚。
“哦……”
不怪他话多,主要是这警匪悬疑片正好到了疑神疑鬼的、扮鬼吓人作案的片段,段江言有点害怕了又不好意思说。
片刻后,段江言忍不住继续用采访的方式分散注意力:“秦董,您今天怎么突然想来看电影?”
——正常明亮光线、面对面用餐的环境,秦朔川手臂和掌心的伤就会很明显。
即使戴着手套,也影响他的动作,没有电影分散注意力,段江言绝对会看出来。
而且但凡离开昏暗处,手套下绷带的弧度也会格外明显。
秦朔川面对段江言这个问题,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温和回答:
“让段医生体验一下,圣诞节那晚你和你‘男朋友’错过的温馨愉悦的约会机会——很遗憾,现在你只能和我看这场电影了。”
段江言:?
虽然语气平和只是陈述事实,但……为什么让人有种他在吃醋的错觉?
话音落下,场面陷入安静。
段江言嘴角抽了抽,想把万恶资本家挂在路灯上的欲望顿时上升到了顶峰。
他最终露出职业微笑:“秦董,您听起来不太遗憾呢。”
这狗都嫌的混蛋,到底为什么非要这么操心别人怎么谈恋爱?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态度也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北山有什么意见呢。
所以为什么要对无辜的打工人有这样诡异的敌意呢?拖出去毒死!
电影剧情重新变得紧张起来,段江言不理他,转头继续认真看着荧幕。
秦朔川垂眸又去看段江言绑在脖子后面的小揪揪,它又开始随着主人的紧张的心情跳跃起来,像是江小狗正在摇晃的尾巴。
真是鬼迷心窍了,大概是高烧烧得不清醒了,我刚刚在说什么?
秦朔川缓缓靠在沙发椅背上,目光始终安静凝视着段江言——
怎么会有人吃自己醋还和自己攀比争抢得失?恐怕真是疯了。
段江言吃完饭,又把小甜点和水果打扫得干干净净,心满意足摊平了自己,此时电影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直到看完了片尾曲之后的彩蛋,旁边的万恶资本家也没有吭声没有动。
难道他还想再看一部?
段江言转头去看,发现秦朔川居然睡着了。
他浓密的长睫垂落下来,盖在眼睑下像蝶羽又像小刷子,被荧幕投来的光反射着,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说实话,某人安安静静在那里闭着眼睛的时候,完全看不出这是个死毒舌,更完全看不出周身那很难相处又拒人千里的气息。
秦朔川还真是得了女娲眷顾,天生一副勾人的好皮相,这样看过去,像个俊美惊艳的等身巨大手办似的,一看就很贵。
抛开这人性格不谈,只看外表,段江言慢慢凑了过去,屏息低下头仔细去看。
心想到时候这可得找个最亮最高的路灯挂他,好看的事物供大家一起欣赏。
就算做成风干腊肉,这也得是块最标致漂亮的。
正看着,“风干腊肉”似乎本能感觉到有人在瞪大眼睛盯着他,睫毛颤了颤,紧接着猛然睁开眼睛!
段江言没来得及缩回脑袋。
距离极近,两人面面相觑,秦朔川罕见的露出半睡半醒的茫然,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叫江江。
但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段江言赶紧坐直身体,此地无银三百两整理了一下自己衣领,心想这混蛋又要毒舌了。
但却发现秦朔川哑火了,张嘴半天,最终嗓子哑的不成样子:“段江言,你……”
“秦董?”段医生又疑惑凑过来,“您说什么?您这嗓子怎么了?”
哦豁,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给他下哑药了?
玩笑归玩笑,段江言立即伸手摸了摸秦朔川的额头。
随即被感受到的温度给吓了一跳:“怎么这么烫!”
不对,这是烧了多久了?
小江医生一伸手,秦朔川又闭上眼睛,任由他摸着额头,大猫似的不动也不反抗,甚至没像以前那样蹙眉不耐烦躲开。
本就医者仁心,他突然反常的这么温和,甚至可以用“乖巧”这样大不敬的词来形容。
段江言顿时心软了几分,又摸了摸他的脖颈:“头晕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和以前这么大的反差,段江言没往别处想,心想这可别是烧傻了,亦或是特别难受不想动了。
秦朔川低弱道:“胃疼。”
但预想中的小江医生温热的手、轻缓耐心的按摩这次并没有落在他胃部,只听到“哗啦”的倒水声。
秦朔川抬起眼睛,段江言真诚端着玻璃杯:“那您多喝点热水。”
秦朔川:……
秦朔川坐起身,面无表情道:“回家。”
他的嗓子还是哑的厉害,说话有点吃力。
段江言并不想盼着病人不舒服,但当他这样想毒舌却又憋着说不出话的时候,实在是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段江言真诚道:“等等!先喝点热水吧!您这嗓子都——”
“闭嘴。”
段江言已经不是第一次跟秦朔川来他这豪华漂亮的别墅了,和上次来时差不多,没有什么变动。
因为最近没在这里住,今天又是事发突然才回来,他并没有让佣人们立刻回来上岗工作。
段江言脱了外套,为了防止狗都嫌再突然发神经说“客房都没收拾,来我房间睡沙发”,段江言第一件事就是快速占领自己之前睡过的那个客房。
又快速进浴室冲了个澡,从而彻底宣誓自己对这房间的霸占。
但这次床上并没有摆放家居服。
段江言披着浴巾往门外伸头:“秦董,衣服呢?”
秦朔川从抽屉里拿了胃药吃上,嗓子依旧使用困难,简短道:“柜子。”
段江言拉开衣柜。
顿时傻眼了。
柜子里五颜六色足有七八套毛绒绒恐龙睡衣,带尾巴的、带犄角的,下面还有配套的各色可爱龙爪拖鞋,一打开柜门宛如一道闪瞎他钛合金狗眼的彩虹。
“砰!”段江言面无表情关上柜子。
一定是刚刚吃太饱了,出现幻觉了。
再次打开门,恐龙睡衣仍旧在面前如飘扬的巨大一片彩色旗帜,十分显眼。
段江言:……
“秦朔川!你!!”段医生登时发出一声愤怒的惨叫,下一秒就要揭竿而起造反,要推翻资本家了,根本顾不上敬语以及叫他秦董了。
竟敢再提他的黑历史、职业生涯滑铁卢。
秦朔川莫名其妙放下杯子:“怎么了?”
他越是这样仿佛本该如此,段江言越恨不得现在就抄起枕头狠狠捂死他。
秦朔川思忖片刻,又道:“还有其他的。”
段江言于是又拉开旁边的衣柜。
毛绒绒的小狗睡衣、小熊睡衣、小猫睡衣……仿佛是要在衣柜里开个动物园。
段江言:…………
妈的!秦朔川!老子和你拼了!
秦朔川走到他房间门口,面无表情问:“你不喜欢么。”
其实他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他第一次见小江医生时,不就正是一只毛绒绒的绿色小恐龙吗?他之后仔细回忆,还能想起毛绒绒的龙爪和大大的尾巴,实在是太有趣了——
段江言在家时是这样穿,必然是很喜欢这款式的睡衣。
先前“不熟”时,给普通关系的段医生在客房里准备了普通一次性睡衣。
现在专门给江江准备了他“喜欢”的款式,算不算好好表现,可以晋升为“狗不太嫌”了吗?
秦朔川是这样想着的,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愤怒小疯狗从柜子里薅出一件恐龙睡衣,用尾巴狠狠抽了一顿秦朔川挂在架子上外套。
段江言露出咬牙切齿的微笑:“谢谢秦董,我很喜欢这些衣服。”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混蛋秦朔川,太可恶了,他绝对就是在故意挑衅我!
秦朔川:?
我怀疑你想抽的是我,不是我的衣服,可是为什么要抽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段江言心里正盘算把他拖进房间在床上捂死的可能性,方才动作幅度太大,松垮围着的浴巾随即一松。
他连忙抓紧了它,这才没走光。
此时门铃声传来。
秦朔川似乎知道是谁来了,转身去开门。
穿这浴巾太容易不小心就光溜溜了,但不穿它的话,就只好穿……段江言转头看向衣柜。
最终还是穿上了一件相对来说低调一点的黑色恐龙睡衣。
敲门的是一个中年私人医生。
发现秦朔川叫了自己“同行”来出诊,顿感更加羞耻,黑色小恐龙伸头看了一眼,就立即关上门假装不在了。
但倒是歪打正着,不用找理由支开他了。
那医生把消炎退烧药挂在吊瓶架上,秦朔川道:“关门。”
医生起身关了房间门,并按照他意思锁上,他这才露出受伤的右手,示意对方换药。
“秦董,您这伤口不能这样捂着……纱布绷带就足够了,怎么外面还戴手套?”
秦朔川面无表情。
医生也不敢再说别的了,慢慢拆开纱布。
有些发炎开裂,凝固的血液粘住伤口处纱布,又生生撕开,以至于再次冒血,显然十分疼。
但秦朔川习惯了似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看着,甚至走神思索反正已经把人惹炸毛了,那能不能破罐子破摔去拽一下段江言的尾巴。
连李骁泉那蠢货都拽过了。
医生动作很快给秦朔川打上吊针、处理了伤口。
火速离开别墅,大晚上的不打扰秦董和他爱人的二人世界。
大门关闭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一个毛茸茸的恐龙脑袋伸了进来,幽怨道:“您怎么能在我面前叫我同行来工作。”
实在太过分了,不仅给他穿恐龙睡衣让他没脸见人,拆穿他霸总文立精英医生的形象,甚至还在他面前叫他同行来抢工作。
秦朔川知道,依照段江言的性格,伸头进房间的下一个动作,就是亲自检查一下病人的治疗情况。
他藏在被子下面的受伤的右手略动了动,哑着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似笑非笑温和道:“好好表现,竞争上岗。”
段江言:……
果然,事实证明即使毒舌暂时哑巴了说话困难了,也只会变成言简意赅、用四个字就精准气死人的毒舌。
呸,狗都嫌!
段江言缩回脑袋,不想检查病人的情况了,恶狠狠关门回了房间。反正他自己会拔针,不仅不想看他,连吊针都不想给他拔,让他自己单手拔去吧!
片刻后秦朔川打了个喷嚏——这小混蛋肯定又背后骂我了。
大概是药物影响,秦朔川这一夜睡得很沉。亦或是身体睡得很沉,但精神却飘忽着连连做梦。
梦到段江言笑嘻嘻在他面前说:“秦董,给您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认识认识。”
男朋友——不是我吗?
秦朔川想说话,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无法控制,于是只好蹙眉去看着这所谓的“男朋友”是何方神圣。
结果紧接着,就看到梦境中的段江言双臂张开,手中凭空多出一面巨大的镜子。
段江言开心道:“秦董您看,这就是我男友!他是不是超级无敌温柔无敌棒!”
镜子里是秦朔川自己的脸,他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瞪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