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在尸体前站了良久,最终抬手掀开了白布,毫无防备地,秦木寒那张沾满血污的脸冲入眼中,我不由得后退一步,颤抖着抬眼看向江既。
江既的手抓着白布,半垂着眼看面前那具堪称惨烈的尸体,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雨下得很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混着血的雨水从我的脚底流过,看着一地的狼藉,我后知后觉意识到秦木寒已经死了。
窗外的雨打在我的脸上,睡前洗过的头发又湿了,黏腻地粘在脸颊边。
刚才在睡梦中又梦见了秦木寒死去的那一天。他刚去世的时候,我时常睡不着觉,一闭眼就是白布下秦木寒的那张脸,它不断在我的记忆中扭曲,变得支离又恐怖。
我一直觉得秦木寒的死是我造成的,如果当时我没有鬼迷心窍,而是后退一步,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这个可能性在我脑中不断重复,愧疚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常常在凌晨惊醒,然后想,我一个人竟然害了两个人。
我在窗边看着天边慢慢显出亮色,洗了个澡后换上昨天已经脏了的衣服,给陈原发了个消息,问他我该怎么下山。
【陈助理:乐先生,台风即将过境,下山可能不太安全。】
台风?我怔了一下,点开资讯查看,发现气象局在昨日就发布预报,只不过我很少关注网上的消息,所以并不知情。
我有些苦恼,敲下一段话:这附近有公共交通吗?我没带换洗衣服,学校还要上课,待在这里好像也不太合适。
【陈助理:公共交通已经停运,学校陆续停课了,君庭湾应该是有换洗衣物的。】
陈原的消息刚发来,我就看见学校的通知群发了停课通知。
我回了句“好吧”,聊了这么一会儿头发干了一半,我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走出客房。
外面的天阴阴沉沉,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暗淡。
我走下楼梯,发现江既已经在客厅坐下,身上换了一件居家服,面前的笔记本发着淡淡荧光,照在他的脸上。我走到他面前,说:“陈助理告诉我台风要来了,我好像下不了山了。”
江既“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意外。
“那我要待在这里吗?可是我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江既一直看着笔记本屏幕,脸上的表情很淡,我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提出我的看法:“现在雨小了点,要不我走下山吧,等下山后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出租车。”
江既抿了一口手边放着的咖啡,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我看你平时逆来顺受,没想到还挺有胆的。”
我忍了忍,没忍住,说:“我在这里好像不太方便。”停顿了一下又小声补充:“吃药最好不要喝咖啡。”
江既自动忽略了我后面那句话,犀利地反问:“有什么不方便?”
“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他看了眼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说:“这里的确没有你穿的衣服。”
“那我还是——”
江既没听我说完,他合上笔记本,从沙发站起来,走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份意面,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早上吃意面。”
他将意面放在大理石台上,挽起两边的袖子,修长的手拿起锅接水。
“你的烧退了吗?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还是我来煮吧。”
江既扫了我一眼,问:“你会?”
“……我不会。”我老实陈述,我只会泡泡面。
他就收回目光,点燃火等水开。我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低头闻了下自己的衣服,有一股淡淡的湖水的腥味,又看向窗外滴水的天,有点绝望地想不会未来几天都要穿着这件衣服吧。
江既站在灶台前,右手拿着一双筷子,时不时搅动一下锅里的意面,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凸起的淡淡的青筋,一直延伸到手背,水雾不断上涌,模糊了江既的眉眼。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了目光,又转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秦木寒那张沾满血迹的脸突然浮现在脑中。我愣了许久的神,直到江既开口:“你吃不吃。”我才倏然回神,握了握有些抖的手指,往餐桌那边走。
餐桌是长条形,江既坐在餐桌的一头,我端着盘子绕过桌子,坐到了另一头,低头默默用叉子叉起意面吃了一口,说:“我一会儿还是走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周围突然冷了下去,侧头一看,原来是靠近餐厅的那扇窗没有关紧,灌进来了一丝凉风,攀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不由得打了个颤。
我按了按手臂上激起的小疙瘩,继续说:“我还是回学校吧,不打扰你了。”
江既放下手中的叉子,叉子与瓷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在安静的山顶别墅中格外明显。
“随你。”江既把剩下的意面倒进厨房的垃圾桶,又将脏盘子放在水池中,扭开水龙头一点一点将上面的油渍擦干净,打开橱柜将盘子放回去。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眉眼有些冷,嘴角轻抿,放好盘子后侧头用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
手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收回目光看过去,是陈原的消息。
【陈原:对了,乐先生。江总忙起来的时候会忘记吃药,劳烦你帮忙提醒一下。】
我拿起手机回了个“好”,抬头问:“你今天早上吃药了吗?”
“没有。”江既拿了一张抽纸慢慢擦着指间的水,把废纸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向客厅打开笔记本继续工作,路过我时连个眼神也没施舍。
我快速解决了盘子里的意面,洗了碗后拿起中岛台的药走到江既面前,往江既那边推了推。他看了眼,拿起来直接和水吞了下去。
我把剩下的药装好,突然发现不对劲,问:“你昨天晚上还吃了一次吗?”
“什么?”
“感觉药少了几颗……”我自言自语地嘀咕。
“你感觉错了。”
“哦,好吧。”我收好药,正要说那我就告辞了,外面突然一声惊雷,接着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被吓了一跳,跑出房子去察看,发现大门前的林荫路上竟然有一颗树的树枝被雷击倒了。
江既还安稳地坐在沙发上,远远的望了一眼,语气平淡地开口:“你不是要走吗?”
--------------------
哎呀是居家型男友呢(不
第33章 女朋友?
外面的风突然刮得很大,我不由得后退一步,扭头看向江既,有些为难地说:“看样子暂时走不了了。”
我慢慢走回房间,坐在沙发上发呆。
江既很忙,他一直盯着笔记本屏幕,手边散落着几份合同,期间他还开了个跨国的视频会议,有些哑的嗓音说出一串流利的外语。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又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嫌弃地皱了皱眉。
江既低咳了几声,我把刚才装好的药又拿出来,按次数分好,心里默默计算还要吃多少次。
外面的天气不适合出行,我还是比较惜命,等江既的视频会议开完后我说:“我可能要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了,麻烦你了。”
江既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又低咳一声,用低哑的声音说:“帮我接杯水。”
我赶忙站起来帮他接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才放在他手边,顺手把他之前喝的咖啡端走了。
江既将杯中的水喝了一大半,然后合上笔记本,自沙发站起往二楼走去,他从我的身边擦过,掀起一阵细流。
我的心空了一下,目光茫然地跟随他的身影。他这是拒绝吗?
江既走到楼梯转角,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说:“跟上。”
我怔不过一秒,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他。
他带我到了一个房间,打开衣柜示意我自己挑。
“这是……?”
“高中的衣服,”江既说,“自己选。”
他松开搭在衣柜门的手,走出房间,留我一人在这里。
外面的越下越大,雨滴撞击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我将衣柜门的缝隙拉得更开一些,选了一件看起来没有那么贵的短袖和短裤,余光瞥见一个图标。
有点眼熟。
我拿起那件衣服看了看,突然记起上面的图标是是高中的校徽。过了这么多年,高中的校服早就不知道改了多少版,但是校徽是不会变的。
原来江既也曾经在那个学校读书吗?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那所高中是B市最好的贵族学校,江既不在那里读书才奇怪。
没有多想,我将手上这件多年前的校服放回原位,拿上选好的衣服走到客房,重新洗了一个澡才换上。
哪怕是江既高中时的衣服穿在我身上还是有些过大,短袖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一弯腰就一览无余,连我肚脐眼都能看见。裤子也大了,走路的时候我总感觉会掉下来,所以下楼时我的手一直提着裤子。
江既是真的很忙,不断的视频会议和电话,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关了麦克风和听筒说:“换个衣服就不会走路了?”
“不是的,是裤子有些大。”小腿有些痒,我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一个大包,我弯腰挠了挠,再抬头时江既已经将目光收回,重新打开听筒。
电脑那边的人在汇报近期的收购进度,江既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对方一口气说完,目露期待地静候江总的指示,结果等了几分钟只等到江既一句“没听清,再复述一次。”
“……”
我在宅子里转了一圈,把所有的窗户都检查了一次,打开冰箱发现食材很丰富。
江既结束了几个视频会议,看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说:“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哦。”我停了下来,江既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刚张嘴就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他拿起手机接起来,点了免提,只一句简洁的“说”。
“江总。”电话那边的男声带着恭敬,叫了声江总后又沉默了许久。
江既微微皱眉:“有事直接说。”
“……竞标失败了。”
“……”
电话两边都突然安静下来,江既本来想拿起手边的水杯喝水,听见那人的话后他的动作顿在原地,过了不知多久,他才轻轻蜷缩了一下手指,喉结轻轻滑动,压着声音说了句:“好,我知道了。你们最近辛苦了。”
对面说了几句体面话,然后匆匆挂断电话,“嘟嘟”的忙音在偌大的宅子里回荡。
江既关了手机,忙音一下消失,他安静地垂下睫毛,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我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无力与颓丧。很淡,但我感受到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没有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已经猜到了,大概还是秦木寒的墓地那件事。
他盯着手机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继续先前的工作。我一直安静地待在客厅,直到夜幕降临,又一个的视频会议结束,我起身去到厨房,想做一顿晚餐。
之前在江宅我是不被允许进餐厅的,更别提厨房,所以我现在只能面对冰箱里花花绿绿的蔬菜肉类愣神。
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冰箱的门拉得更开了一些,另一只手从冰箱里拿出了几样菜。
我还未反应过来,愣愣地盯着那只手,直到身边的人低头开口:“你在找适合存放你的地方么?”
我这才倏然回神,退至一旁给江既让出位置。他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解决完晚餐后拿着笔记本回到二楼的房间,一副不想被人打搅的样子。
台风最终没有登陆,绕过了A市。下了两天暴雨后A市又迎来了高温,陈原开车来君庭湾接我,我坐上车,回头看了眼这座山顶别墅。
江既在接到那个电话后一直很沉默,这两天就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停地工作,对那个电话缄口不谈。
我不敢打扰他,只是每天默默地盯着他把药吃了。
车慢慢驶离了君庭湾,朝我的学校开去。陈原看着我下车,坐在驾驶座上说:“乐先生最近如果遇到什么麻烦或者奇怪的事,可以与我联系。”
我以为他在说董建,便回:“好的,谢谢你。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事。”
学校已经恢复了课程,室友都在寝室预习专业课,张一凯见我回来,凑过来小声问:“乐与,你这两天都去哪了?”
“在一个朋友家。”我把专业书按顺序放好,拿出一本感兴趣的看了起来。
张一凯神神秘秘:“女朋友?”
我翻书的手一顿,说:“不是女朋友。”
“哎呀,你也不用瞒着掖着,谈恋爱多好啊,我们这个年龄就是要谈恋爱。”
“没有谈恋爱。”我将书放下,想了想,“之后应该也不会谈恋爱。”
第34章 又被欺负了捏
大一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宋远从A市的机场离开时,我因课程调不开没办法去送机,借着下课的间隙我拿着手机在开水间回宋远的消息。
【宋远:一会儿就登机了,寒假再来找你。】
我敲下“好,注意安全”。
我拿着水杯接好开水,手中的手机又震了一下,我低头查看,还是宋远的消息,是一则语音。
宋远:对了,小琪那天问我——
语音听了一半,手肘忽然吃痛,手机从手中摔落在地,滑出了一段距离。
我抬眼看去,站在我面前的董建随意瞥了一眼地上的手机,插着兜说:“抱歉,没注意到你。”
“……”我皱了皱眉,弯腰捡起手机,说了句“没关系”。
手机屏幕裂了一条缝,刚才董建是直接撞在了我身上,杯子里装着的开水洒了不少,尽数洒在了手背上,现在泛着刺痛。
“没事儿吧?”面前的人斜睨着我,语气毫不在意,“反正你家里有钱有势,再换个手机呗。”
我看了看手里沾着灰的手机,又看了看人高马大的董建,隐忍道:“没关系,不影响。”
刚开学没多久,还是不要惹麻烦。
董建插着兜走远了,我用没被烫伤的手把手机上的灰仔细擦干净,继续放宋远的语音。
“小琪那天问我你父母的事,我没跟她说,也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
我沉思片刻,刚想回他消息,上课铃突然打响,我只好将手机收好,匆匆走进教室。
等到下课我正要接着发刚才的消息,结果突然收到了导员的消息,让我立马去办公室找他。我便放下手机,赶紧前往办公室。
我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进去。
“黄导,您找我有事吗?”
黄导手里拿着我的资料,翻了两下,说:“乐与,我看你高中参加过数学建模的比赛是吧?”
“是的。”
高中时李老师带我参加了不少比赛,说是让我锻炼锻炼能力。
“是这样,下个月会有数学建模的比赛,学校的打算是每个院派人组队参赛,你看你有意愿吗?”
我心里思量了一会儿,点头应了下来:“好,其他学院的人选出来了吗?”
“差不多选出来了,这有个暂定的名单,之后约个时间,你们可以聚一聚,都是大一的新生。”
“好。”我接过黄导递来的名单。
也不知道我和董建是有什么孽缘,就连比赛也会撞在一起,当看见组员名单上出现“董建”两个字时,我手一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甚至想转身就走,告诉导员我放弃参赛,可是看见黄导期待的目光,我又生生地将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黄导仰头微笑着问我。
“……没什么,”我强迫自己提起嘴角,“我会尽全力的。”
大概是之前我的表现太过软弱,给董建一种我很好欺负的错觉,在准备比赛的过程他总是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时不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和我说话,要么暗讽我能力不够,要么明嘲我家里关系硬。
但在其他组员眼中,他又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我不愿破坏组内和谐的氛围,便对他的言语和行为总是隐而不发,想着忍到比赛结束就好,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那天想给宋远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发过去,后来想起来时已经过去了许久,没有再发的必要,宋远也只是随口一说,之后也没有再谈及。
这天我刚从会议室出来,结束了数模论文最后的探讨,躲开了董建阴阳怪气的问候,在前往食堂的路上碰见刚下课的张一凯,他朝我打了声招呼,跑到我身边,朝四周打量了一转,压低声音说:“诶,我刚才遇见了学生会的学姐,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吗?”
我顺口问:“说什么?”
“她跟我说,董建在传他退出学生会是因为你。”
“我?”我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和我有什么关系?”
“董建说是你家里人动用关系,给学生会会长施压,逼他退出。”
我语气惊讶:“怎么可能?!”
“你先别急,”张一凯摁住我的肩,“我就问了学姐到底是为什么,学姐说仅仅是因为他工作偷懒,还喜欢到处拉小团体,会长认为他不适合继续待在学生会了。不过他话挺难听的,传得有鼻子有眼,好多不清楚真相的人都以为是你的原因的。”
我想起近一个月董建明里暗里使的绊子,心里有些疲惫。
“不管他,”我低低地叹了声气,“之后他总会感到做这些没意思的。”
就像江宅里的那些佣人,到后面都会感到无趣的。
还没走到食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我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我没有预料到的消息。
发信息的人头像是一副笔触幼稚的儿童画,纸张泛黄,看起来是很多年前的了,名字看着也很眼生,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记起来是上次陪着宋远去参加生日宴时加的那位女士。
【小与,你好!最近过得开心吗?如果有时间,想出来一起吃顿饭吗?】
我垂眼看屏幕上的这句话,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你先进去吧,我突然有点事。”我对张一凯说。
张一凯应了声,先进了食堂,我避开人群走到食堂门口的大树下躲着烈日。
刚才在太阳下待太久,现在骤然到阴处,眼睛还不太适应,我眨了眨眼,盯着手机上的那一句话又看了好久,脑海中不断想起生日宴那天的情景,想起女人脸上震惊与怀疑混杂的表情,然后抬手慢慢敲下两个字。
“好的。”
对面发来几朵玫瑰的表情,说到时候会将餐厅的时间地点发给我,我垂着眼,又回了句“好的”。
我将有些发烫的手机放回口袋,抬步往食堂走去,在人生地不熟的A市,忽然想起了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模糊了面容的母亲。
--------------------
下章我们江总就出来!
这顿饭约在了数模比赛之前,我按照对方发给我的地址走到餐厅。
这是一家在商业街的网红餐厅,装修简约,那天生日宴上遇见的女人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窗看见我,便冲我笑着挥了挥手。
我弯了弯嘴角,对她回了个笑,推开推拉门走了进去。
"今天热吧?从学校过来方便吗?"
女人脸上的笑容舒展,浓密的头发经过精心的梳理,在头上挽了一个发髻,坐姿轻松又优雅。
她递了一张干净的纸让我擦擦额角的汗,我接过来,说:“谢谢,还好,不是很热,过来很方便。”
我坐在她对面:“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的名字是翁兰,叫我翁奶奶就好,”她将菜单递给我,“你看看有喜欢吃的吗?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在网上搜了搜小年轻爱吃的店。”
“我都可以,我不挑嘴。”我看着她一头浓黑的头发,最终没把那句“翁奶奶”叫出口。
“怎么了?”她笑着抚上自己的头发,“头发是染黑的,之前全白了,我嫌弃不好看,显老,虽然确实老了。”
我不知怎么接口,低低地“嗯”了声。
翁兰点了几道清凉解口的菜,等菜的过程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细细地看过我的眉眼。
“确实像他。”
“……她?”我抿了抿唇,“是我妈妈么?”
“你确实像你妈妈,尤其一双眼睛,我一下就想到她了。”翁兰笑得温柔,“不过不仅像你妈妈。”
心中猜想逐渐被证实,我避开她的目光,盯着桌沿的雕花愣神。
服务员将菜放在我与她之间,翁兰抬了下手:“上课累了吧?先吃饭吧。”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好吃吗?”
“好吃。”其实根本没注意味道,心里一直想着事。
我在等对面的人继续说下去,可等了半天也不见开口。
我放下筷子,嘴里的话挑挑拣拣,最终问出一句:“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吃饱了吗?”翁兰一直笑着。
我轻点了下头,抬头对上她的眼睛:“您直说吧。”
翁兰看着我,笑容慢慢淡下去,最后轻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这件事……实在太长了,你一会儿还有课吗?我长话短说吧……”
从餐厅里出来时其实没过多久,头顶的太阳还在火辣地照在地上,商业街上的小摊才卖了不过五六碗冰粉。
可我觉得好像过了挺久的,大概是因为听了一段很久之前的故事。
翁兰提着包,阳光下的皮肤泛着精心保养的光泽,但笑起来时还是有不可避免的皱纹。
“要送你回学校吗?”
我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
翁兰没有强求,她笑道:“路上注意安全,之后你愿意……可以再见见。”
“好。”我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看着翁兰坐上车后在原地又呆了半晌,然后走到街边的小摊买了一碗冰粉,蹲在路边一口一口吃着。
现在脑子里有些乱,需要一点冰的东西让我冷静一下。
手中的冰粉逐渐见底,脑中的思绪渐渐捋顺,我擦了擦嘴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听见一声带着疑问的“乐先生”。
“乐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头看去,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陈原坐在驾驶座,从车窗探头惊奇地望着我。
“别人约我在这里吃饭。”我站起来,把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
陈原往车里看了眼,又转过头:“乐先生是要回学校吗?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用,我走回去就好。”
想了想,还想补一句谢谢,不过还没说出口,车窗后座的窗户突然降了下来,露出江既那张英俊的侧脸,他言简意赅道:“上车。”
“哦。”我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发现车里不仅坐着江既,还有一个眼熟的男人,我记起来暑假在江宅见过他。
男人歪着头冲我笑:“你好呀小乐与,还记得我吗?”他往里挪了挪,说,“快上来,我们挤一挤。”
车内空间充足,后排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我正要坐进去,就听江既忽然开口:“你坐前面去。”
我动作一顿,默默放下了抬起的腿,往副驾那边走。
“不是你。”
“好好好,我知道是我。”那个男人笑眯眯地下车,打开副驾的门。
江既朝我扫了一眼:“还不上车?”
我赶紧坐上去,车里一直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刚才在烈日下晒得有些晕的头一下舒服过来。
“你找我有事吗?”我问江既。
“你知道外面现在多少度吗?”江既的手里拿着报表,一边问我一边随意翻了一页。
我打开手机上的软件看了一眼,如实说:“三十九度。”
“你觉得我不知道?”
江既的语气不善,我有些莫名其妙,小声反驳:“不是你在问我吗?”
副驾上人毫不留情地笑了一声,收到我茫然的目光后很快调整了表情,弯着眉眼说:“你们继续。”
江既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之后有课?”
我摇头:“没有,一直到明天下午都没有课,明天下午要去机场和同学去另一个城市参加比赛。”
江既“嗯”了一声,之后没有再与我搭话。我垂下头,心里还在想刚才得知的事,一时想得入迷,再抬头时发现车已经开到了一个高档小区。
陈原把车停好,江既下了车,先对陈原说:“把叶昭扬送回去。”然后转向我,说,“下车。”
我下了车,叶昭扬的眼睛一直黏在我的身上,当我朝他看去时,他冲我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过来,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叶昭扬朝我挥挥手。
我疑惑地走近,结果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一使劲,我猝不及防朝前踉跄几步,在撞到叶昭扬前堪堪停住。
他侧头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说:“玩得开心哦。”
“……?”
车直接开走,我带着疑问转身,注意到江既没有等我,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正缓缓合上。我连忙小跑着过去,在电梯门完全关上前一秒进了电梯。
里面只有我和江既两个人,我站在他靠后一点的地方,缓了缓气,从墙壁的反光处打量他的脸色,试探着问:“你是有话和我说吗?”
电梯到了顶层,叮的一声,门打开了。江既迈着大长腿先一步出去,我慢了两秒,赶紧跟上去。
这是一处顶层复式,江既开了指纹锁,先映入的一面很大的落地窗,太阳明晃晃地照进来,视野开阔,能俯瞰半座城市和蔚蓝的海。
我被晃了一下眼,想起君庭湾那处山顶别墅,心里暗自吐槽罪恶的资本家,但没想到江既似乎有读心术,突然开口:“你知道资本家的原则是什么吗?”
“是什么?”
江既语气平淡:“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