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孙原冷漠地撩起眼皮,“我年纪大了,可脾气不比年轻的时候好多少,你可不要蹬鼻子上脸。”
周珵眼底幽暗,“前辈这话算是一种肯定吗?”
耿全亮赶紧帮腔:“孙前辈,咱们调查所就有义务打消案件相关者的合理怀疑。”
孙原冷哼,“耿全亮,你比老家伙还糊涂了不成,在调查所学习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说过怨灵的形成跟我们调查所的人有关的?”
“前辈,还别说,孙双奇受伤那天发生的事,您老听说过了没?”耿全亮道,“那位可是已经上了榜的前辈吧,我就亲眼看到他能够驱使不下于十只怨灵。”
“你……”孙原噎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下台,只能道:“好吧,就算你见过,但老家伙我可不会炼化怨灵,更不可能让这些怨灵听我驱使。”
周珵微微一笑,“你是没办法让怨灵听你驱使,但却能通过语言操纵我们的潜意识,让我们产生怨灵来袭的幻觉。”
厂房中一片哗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俊杰为代表,大声质问:“什么意思?幻觉是怎么回事?”
耿全亮皱着眉头盯着那一大片怨灵,如此逼真竟是幻觉?
周珵望着孙原,老头的面色越发阴沉,“自然是幻觉,否则符咒怎会落空?”
“每一次当孙前辈说出某种可能性,立刻就会应验,未免过于巧合了。”
“当血色怨灵破坏了队伍,一个一个追击大家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种奇特现象,那怨灵并非谁离得近就伤害谁,而是谁最慌张谁就会中招。这表明,怨灵的行动与我们内心的恐惧程度息息相关。”
周珵的一通分析,让众人陷入了怀疑当中,但越回想,越发印证,很快大家都觉得周珵说得是对的。
质疑的目光集中在孙原身上。
孙原干瘪的嘴咧开,“这都是你的猜测,你怎么证明?”
星星就是最好的人证——也正是周行的表现,让周珵发现了幻象之下的现实。
周行很少表现出颓靡困顿,而且,只要周珵身处有怨灵的场合,周行绝不可能不管不问独自犯困。
除非,在周行眼中,这一切怨灵都不存在,周珵也没有面对任何危险!
但这话周珵不能说。
周珵于是道:“很简单,只要我去打破这些怨灵的幻象就好了。”
最佳的证明的方法,就是有人靠着过硬的心理素质与怨灵们接触而毫发无伤,这样的话大家内心的恐惧就会消散,幻象自然破解。
耿全亮急了,“周珵,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猜错了呢?”
岂不是要横死在他们面前?
周珵示意耿全亮去看孙原,老头的面色漆黑,显然没料到周珵会如此大胆,“我有十成的把握。”
耿全亮想要劝,又觉得孙原的表现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说明了结果。
周珵又道:“星星都没反应,那些怨灵肯定没危险。”
耿全亮盯着昏昏欲睡的周行,不得不认同周珵的话,“好吧,那我去。”
周珵唯一挑眉,拒绝了:“还是我去吧,你去的说服力没有我去强。”
耿全亮好歹是调查所的人,是大家眼中有制服怨灵的能力,一个没有经受任何训练的常人去做,才更能取信。
周珵牵着弟弟的手,径直冲着那一片外表恐怖的男女学生们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他们大气都不敢喘,瞪大了双眼看着,一秒都不愿错过。
这个人到底是聪明有底气,还是无脑作死,与怨灵碰触的瞬间就会得出结果。
走到了那群外貌可怖的学生们跟前,正面就是全身血渍的红色怨灵,周珵抬眸,望着这群十六七岁孩子稚嫩的脸庞,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带着淡淡怜惜道:“你们受苦了。”
周珵抬手,到学生们头顶的高度,落在了血色怨灵的头上,手掌沾染了黏腻的血液,周珵不以为意,顺着头发的纹路,慢慢抚摸。
那血色怨灵身影渐淡,直至消失不见,紧接着身边的其他学生们一个跟着一个消失。
周珵转身,张开手掌,上面没有一滴血渍,对着孙原微笑:“看来是我猜对了。”
孙原发出两声笑,笑声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好小子,有胆量。”
周珵:“过奖。”
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众人不禁对孙原怒目而视,耿全亮逼近,质问道:“孙原,你用了什么不堪的手段?真的想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你在隐瞒什么?”
“我?”孙原怪笑道,“这可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耿全亮皱眉:“别想狡辩!”
“用不着!老家伙来之前,这里已经有了引魂香,就在试剂当中,你们沾染了引魂香,不出十日就会引来怨灵袭击,身首异处,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进程,放了点催化剂,把引魂香改成了天幻香,让一些该死的人赶紧死,其他的人或可逃过一劫,没想到啊,现在调查所的新人还没有两个平头百姓胆子大!”孙原对眼下的结果极为不满,忍不住唾弃调查员的素质。
耿全亮暗暗攥紧了拳头,冷声对王俊杰吩咐:“去看看喷洒的试剂里有没有引魂香。”
王俊杰领命而去,不一会儿过来汇报,“耿队,经过查验,确实有引魂香的味道。”
孙原漫不经心,“老家伙说得没错吧?耿全亮,你们这些人,是调查所想让你们死,我反倒是想救你们。”
“……是谁?”耿全亮双目赤红,全是被背叛的恨意,“到底是谁想让我死?还连累了这么多人!”
“年轻人安分守己不好么?折腾太多,总有人看不惯,至于是谁,老家伙哪能知道。”孙原不甚在意。
周珵思索着孙原的话,靠在肩膀上的周行忽然挺直了身体,蒙眬的睡眼突然清醒。
“怎么了星星?”周珵惊讶。
周行慢慢转头,盯着厂房里的一切慢慢看,“有鬼来了。”
周珵眉头一跳,提高声音提醒耿全亮:“耿队,有危险,小心。”
耿全亮立刻戒备起来,并吆喝着让所有人打起精神,而孙原则不屑。
“一惊一乍,天幻香只有唤起恐惧的功效,只要心如止水,不会有危险。”孙原微哂。
耿全亮给他忠告:“孙原,周行的直觉很准,你还是多——”
噗嗤——
白色骨质尖刺从孙原胸口破出,血花四处迸射,刺痛了耿全亮的眼睛。
孙原慢慢低头,怔怔看着胸口晕染扩散的血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捅穿了。
老头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以常人的骨骼结构为底,各个关节处生长着许多额外的骨头,骨茬儿尖锐,锋利似刀。
穿过孙原胸口的那根,就是骨架人手腕处延伸出的一尺多长的骨刀。
骨头人僵硬收刀,孙原从刀锋处滑落,胸口血流涓涓,像个破败的风箱摔在地上。
贯穿伤加撕裂,眼看是活不成了。
耿全亮的后半句提醒,再无说的必要,吞回胸腔化作怒焰,疾速发射符咒,并甩出一根特制的甩棍。
黄色符纸自动索敌,贴附到骨头人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骨头人吃痛,用手刀去刮。
一记重击落在骨头人颈椎骨,甩棍与骨头碰撞,发出金戈之声,巨大的反震力下,耿全亮的手抖了抖。
骨头人当即挥舞起双臂,毫无章法,但有效地驱逐了近身的敌人。
颈椎不行,耿全亮换了个位置继续打击。
调查员们很快参与进战斗,一时间,半空中处处飞着符咒。
“大哥,这两个鬼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周行吸了吸鼻子。
周珵讶然,“熟悉?星星还记得在哪儿闻过吗?”
“二哥家?”周行不怎么确定地回答。
周珵心中一沉,“星星,能抓住它吗?”
闻言,周行眼睛一亮,“能!”
大量符咒落在骨头架子上,几乎每根骨头上都贴满,骨头人活动间冒出大量恶臭白烟,调查员们被熏得干呕,只能先退开。
耿全亮小臂打战,右手几乎握不住武器,便褪下半边夹克,用袖子将右手缠紧,以防武器掉落。
骨头人空洞的眼眶中,两点火苗燃起,改变了行动模式,再不毫无章法地挥舞。
骨头人拉开昭示,与耿全亮连续兵刃相接,几招逼退耿全亮,紧接着,每根骨头上的符咒燃起火焰,很快全部烧成灰烬,只在骨头表面留下一些斑驳痕迹。
骨刀一甩,骨头人直冲耿全亮面门,刀锋对着其胸口,眼看就要刺穿,偌大目标倏地消失了。
骨头人身后,耿全亮被周行扔下,狼狈地滚了几圈。
周行歪头,对着转过身来的骨头人说:“大哥喜欢你,你有哪里很可爱吗?”
第58章
周行是在诚恳发问,在他眼中白骨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区别,大哥喜欢这个白骨,必然有其中的道理,从来没有一个鬼让大哥主动提起想要捉起来。
但白骨人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空洞的眼眶中的火焰微闪,白骨人甩着刀冲向竹行,其速度之快宛如离弦之箭,然而它快周行比它更快。
肉眼难以观测到的速度下,周行已然闪到另外一侧,变成了白骨人背后的站位,白骨人迅速手臂后摆,刀锋旋转,在半空中划起一道圆满的弧线,锋利的刀风似乎要撕裂空间。
不见周行慌张,他俯身闪过刀尖,抬手捏住骨刀的刀背。
白骨人挣了两下,骨刀在周行指间纹丝不动,眼眶中的火焰爆燃,发出哔啵之声。
刹那间,骨刀发生变化,刀背变作刀锋,刀锋化作刀背,白骨人向着反方向用力,猛然一拉,刀向着周行的手收割。
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惊骇众人,耿全亮大吼:“小心!”
眼看那锋锐的刀锋即将划开周行的虎口,周行不自觉地增加指尖的力道。
嘎巴一声,骨刀应声碎裂,前半段化作碎片四散开来。
旁观的众人顿时惊呆,想要冲上去救援的耿全亮更是愣在原地。
“啊,断了,”周行后知后觉,“对不起哦。”
白骨人那两排牙齿上下磕磕碰碰,不知是否在愤怒,眼眶中的火苗像是风中残烛,飘忽晃动。
白骨人爆发一记鞭腿,直扫周城周行面门。
周行微微后仰,躲闪幅度只有毫厘之差,若是正常情况,应该能刚好闪过白骨人的这一踢。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摩擦,白骨人的脚后跟突然伸出一根骨刺,将这一记鞭腿的扫踢范围扩展一尺有余。
尖锐的骨刺正对着周行的双眼,这一扫,怕不是要踢瞎了周行。
“不——”耿全亮目眦欲裂。
就在那根突然出现的骨刺即将戳进柔软眼球的瞬间,众人只听见脆响,那是骨头撞击到坚硬的东西,发出的断裂之声。
定睛一看,竟然是周行的手掌伸到脸旁,抵住了骨刺的袭击。
周行反手抓住骨刺,往前一搡。
一道白光闪过,白骨人像是被发射了出去,然而这颗异形的炮弹刚飞出不远,就被拦住了去势。
屠宰厂上方垂下来的金属钩恰好勾到了白骨人的左眼眼眶,它被挂在挂钩上跟着惯性荡秋千。
本该惊险的场面,因这过于无厘头的发展变得可笑。
外表看起来恐怖又诡异的白骨人,像只被穿起来的蚂蚱,在半空中胡乱挣扎,像是某种丧系的儿童玩具。
调查员们:“……”
白骨人挣扎了片刻,另一个眼眶中的火苗突然暴涨,白骨人似乎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手背再次生长出骨刀往自己头顶上一扫,金属钩被砍断,白骨人终于摆脱了钳制,安稳落地。
周行有点不开心,闷闷不乐地问:“你一打就碎,真不结实。”
“星星,把他头骨里的火焰熄灭。”周珵提醒道。
周行恍然大悟。
白骨人抢先甩开骨刀劈向周行,周行脚下猛然发力,身形瞬间消失。
白骨人像是被一枚炮弹击中,重重砸落,在它胸口上踩着的,赫然是周行的右脚。
白骨人挥起双手的骨刀,交叉前推,向周行的右腿绞杀。
周行轻飘飘地迈出左脚,这一脚便将白骨人左右手上的骨刀同时踩下,白骨人挣扎不得。
站在白骨人身上,像是踩着一个滑雪用的骨质滑板,周行屈膝,手指残忍地伸向白骨人的眼眶,那里面的火苗像是等待发掘的奖券,周行伸手一抠,火苗竟被他抠了出来。
周珵终于紧张,“星星快放下,烫手吗?”
周行甩了甩手,那火苗渐渐熄灭了,露出其燃烧的核心,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玉符。
哗啦啦,白骨人瞬间散架。
周行站在了一堆白骨当中,呆呆地捏着手里花生豆大小的玉符,眼里渐渐浮现委屈,“大哥,怎么办,它坏掉了。”
“没关系,大哥没觉得它可爱。”周珵走上前去,把弟弟从一堆骨头当中解放出来,接过小玉符,递给耿全亮,让他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耿全亮接过来仔细端详,“头一次见,我得拿回去分析了才知道。”
“耿队长,你作为调查所的中层,头一次见的东西有点多吧?”周成意味深长地道。
耿全亮闻言,瞬间面黑如锅底。
孙原这么说他,现在周珵又刻意戳他的痛处——孙原!
耿全亮忽然想起,赶紧先去查看孙原的状况,可惜经过这半天工夫,人都已经凉透了。
耿全亮无可奈何,挥手叫来王俊杰等人给收拾尸体。
“咦,这是什么?”
孙原的尸体被移开后,耿全亮发现地面的血迹当中有个奇怪的图案,他换了个站位,发现那是两个潦草的血字。
看位置,应当是孙原临死时用手指蘸血所留,笔画错位,但能分辨得出。
“典命,什么意思?”周珵问。
从字面上来理解就是卖命,但孙原写下这个词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耿全亮摇头:“我得查了才知道。”
此时,距离屠宰厂两公里远的一处民房当中,盘腿在朱砂符阵中央的男人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面前的巴掌大的玉符应声而碎,化成齑粉。
“失败了,好个周行,果然不一般……”
“下次一定除了你……”
屠宰厂之行,调查所赔上了几条人命,其中还有孙原这样举足轻重的人,却只得到了一副用途不明的阵法,和意义不明的“典命”二字。
接下来,耿全亮只能兵分两路,自己回总部汇报情况,外加调查“典命”二字,以及找出调查所里的叛徒。让王俊杰带着一批调查员去走访那些小小年纪就夭折的受害者们。
周珵本来想要跟随第二队一起行动,然而王家夫妇和周胜同时打来夺命连环电话,周珵只好带着周行先赶回京市。
先回了京郊别墅,这一趟回来,周珵除了想知道王家夫妻又想了什么馊主意以外,还打算收拾行李搬出王家。
即便是破坏计划,打草惊蛇,他也不能再让星星住在王元生家里受一丝委屈。
不料,他们回到39号别墅时,竟然看到周胜和王家夫妻坐在客厅聊天。
即便是恢复了聂家大少爷的身份,周胜依然是那副朴素的模样,头发根根直竖,就像他倔强脾气的具现,还是牛仔裤,休闲装,一点儿没有富家子弟的样子。
王元生夫妻显然是消息灵通之人,早就知道周胜已然成为聂家的一分子,此时对待这位客人的态度不能说是谄媚,也异常殷勤。
周胜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田秀琴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
“小胜。”周行看到二哥,相当开心地道。
周胜站起身,大步流星来到周行跟前,捏着周行的腮帮子狠狠拉扯,咬牙切齿道:“你们终于回来了,让我等得好苦。”
这夫妻俩比一百只鸭子还要聒噪!
周珵捏着他的手腕强迫他放开手,“有话好好说,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单独打电话说,而非要当着王元生这对奇葩夫妻的面讲。
周胜双手插进裤兜,以一种不关己事的态度道:“聂老爷子让我来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回老家祭拜爷爷?”
“……祭拜爷爷?”周珵眼底翻涌,“是谁提议的?”
“聂老爷子说是他的主意,但实际上嘛,”周胜努努嘴,“应该是之前放下的饵儿钓着鱼了。”
周珵低低地笑了几声,“很好,什么时候?”
“下周出发。”
两人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周珵点头,“我会收拾好,一起出发。”
“哎呀,小珵啊,你这多失礼!”王元生夫妻不甘寂寞,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想法。
“祭祖是要准备好多东西的啊,怎么可以都交给聂老爷子?”
“就是啊,聂老爷子上了年纪,不要让他老人家操那么多心了,等闲小事就交给我们来办好了……”
“周少,我们夫妻也去,感谢周老对小珵的养育之恩,放心吧,我们一定准备最好的香烛和贡品。”
周胜不耐烦地翻个白眼,“啊,行,你们看着办。”
两个人竭尽全力地表现着自己,自以为深藏着的窃喜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这两个人,还真是……
周珵无声叹息,罢了,他与这对夫妻的关系也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周胜走后,周珵也不欲多理会这两人,告知他们明日要参加电影的首映礼,因此要与周行外出住宿。
王元生又想旧事重提,让周珵改变职业,可想想下周祭祖的事,还是更想攀上聂家这艘大船,便忍住了真心话,挤出笑容道:“那挺好,电影上映了是好事,你们去吧,千万别忘了正事。”
周珵垂眸,“嗯,你们也做好准备。”
准备好迎接真相。
京郊别墅区外,闫昊的车早已等在附近,看到兄弟二人出来,闫昊立刻打开车门,兴奋地道:“老大,我可想死你了!”
闫昊特地找了辆保姆车来接两人,一上车就递给了周珵一个文件袋。
“周珵大哥,这是林杰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之前让他查的东西有了结果。”
周珵接过,道了一声谢,关上车门,就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东西慢慢阅读起来。
“周行老大,这么久不见我想死你了……”闫昊兴冲冲地凑到周行面前,安全带都被他拉到了尽头,追着问:“你想我了吗?”
周行想了想,虽然这段时间没有想起来闫昊老板,但老板问起了,就点头吧。
“说话,就好好说话,”周珵一目十行地看着资料,“不要黏黏糊糊。”
“诶——”闫昊贱兮兮地揶揄,“周珵大哥,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少废话,说正事。”
“好嘞。”闫昊一秒端正表情,拿出闫导的姿态,公事公办道:“明天下午6点场首映,我们会提前找来了一些影视博主和自媒体号,到时候会有一些针对性的提问,具体问题的范围和类型一会儿我发给你,先准备好答案……”
首映礼选在了某个大型商场的电影院,闫昊中午就接周珵去做了造型,才带着两人来到首映礼现场。
电影院的入口处已经被贴上了巨型海报,还放着角色立牌。
周珵的角色立牌一身民国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额头,眉眼颜值的优势显露无遗。
盯着那人形立牌,周行产生了一种陌生感,明明长着最熟悉的大哥的脸,却知道这人不是他大哥,周行难以形容这种感觉。
原本闫昊给周行准备是最佳观影位,第五排中央,而周珵要上前面去与观众互动,那样的话,周行就只能自己坐了。
周行不愿意,闫昊只好把位置调整到了第二排,让周珵既可以和弟弟挨着,又不耽误随时上台。
电影时长95分钟,悬疑效果拉满,是闫昊挖掘了新昌洋房的往事和佟家兄弟阋墙之事相结合,亲手编写的剧本。
龙标过后,周行身边的两个空位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是一对情侣,男人端着饮料,走在前面开路,向每个座位上的人道歉,身后跟着身穿迪奥套装的卷发女人,一直在玩手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周行抬头,刚好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曾在京郊别墅区大门开车捎过他一程的健身教练,叫……叫什么来着?
周行想不起来,只好沉默。
健身教练也看清了周行的脸,脚步顿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落座时还挨着周行坐,让女伴坐在了自己旁边。
电影剧情刚开始,是战争过后,一位中年富商举家回归故乡,搬进了当年的老宅,新昌洋房。
富商带着妻子孩子祭拜了祖坟,在新昌洋房开启落叶归根的生活,可富商的家人每晚都会做梦,梦到同一个年轻人在新昌洋房生活的点点滴滴。
妻子和孩子觉得奇异,富商却说自己没有梦见,与此同时,洋房里不断发生怪事。
二楼阳台上掉落的花盆,半夜响起的钟声,还有不经意间撞见的陌生人影……所有人都觉得新昌洋房闹鬼了。
富商一开始并不相信,因为新昌洋房是他从小长大的家,怎么可能会闹鬼,于是坚决要查清真相,随着调查,一本尘封多年的相册浮出水面。
原来大家梦里的年轻人就是富商的弟弟,而富商曾说过弟弟生下来就带病,没长大成人就死了。
富商的躲闪态度引起孩子们怀疑,洋房中的鬼魂也越闹越烈,很快把一家人逼到了绝路。面对一家人的生死关头,富商终于不得不承认,是他故意抛弃了弟弟。
当年富商的父母先一步去国外避难,让富商带着弟弟一起去国外。而富商却因担心家财会被病弱的弟弟花光,便骗弟弟说,过几天回来接他,又对父母痛哭说弟弟死在了轮船上。
可怜的弟弟就这样一个人在新昌洋房等待着永远不会来接他的家人们,孤独地死在了新昌洋房……
富商对着鬼魂忏悔自己的过错,终于唤回弟弟的神志。
周珵饰演的鬼魂弟弟用一种怀念、痛恨、不忍种种情绪掺杂的目光看着哥哥,又看向哥哥的孩子,最后望向困死他的新昌洋房,似乎解开了所有心结,慢慢消失了。
周行怔怔地望着屏幕上消散的周珵的脸,手中的爆米花桶被捏烂,呼吸渐渐急促。
“……大哥,我疼。”周行喃喃道。
周珵愣了,星星平日里对影视不怎么感兴趣,没想到看他演的电影会如此投入,周珵忙伸手揽住周行的肩,小声哄道:“星星,看我,大哥在呢,那些都是假的……”
反手握住大哥的手,周行感受着皮肤的热度,被挖空的胸口逐渐填满。
这时,有人把周珵喊走,准备结束后上台互动。
周行盯着空荡荡的掌心,握了握拳,不怎么满意。
电影放映结束,灯光大亮,主持人上台发言,调侃看哭了的观众。
周行转头,果然见许多人在抹眼泪,包括健身教练的女伴,她怕弄花精致的妆,用一张折叠着的纸巾慢慢地吸走眼泪。
健身教练手忙脚乱地劝着:“别哭了,电影都是演的,看到你哭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
“闭嘴!”卷发女人并不觉得多感动,“不要打扰我的内心世界。”
台上主持人把主创团队请上台,以闫昊为首,周珵以及一干演员排成一排,逐个自我介绍,到了周珵时,刚举起话筒,现场就响起巨大声浪。
“好帅!”
“周珵,我爱你!”
卷发女人也举起手机,一边对着台上的人拍,一边兴奋不已地道:“不枉我托人弄来第二排的票,果然是欣赏帅哥的最佳座位!”
周珵仅仅是一身印着节目组logo的黑T恤,依然在一众演员中好看得醒目,“我是饰演弟弟的周珵,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部电影。”
底下的观众们尖叫声阵阵,卷发女人满脸姨母笑:“啊,真帅!好,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新的老公!”
女人的宣言,让健身教练的脸色变得僵硬,然而他绝不敢在女孩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健身教练嘬了嘬腮,发出一声轻微不可闻的气声,以隐晦表达着自己的不屑,他扫视周围,被身后大部分人的尖叫吵的头疼,只有身旁这个小伙子仍在呆呆地啃着爆米花,不由泛起了一点恶趣味,用肩膀撞了撞周行。
“兄弟,你约的人放你鸽子了?”他用下巴挪了挪周行身边的空位。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小开也有约不来的女生,看来,有钱也比不上长了一张好脸,健身教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为满意。
看到女神为周珵欢呼雀跃,也不觉得郁闷了,因为他觉得,在场的应该有比他更郁闷的人,于是他安慰这个人:“兄弟别伤心,你虽然长得没我帅,但还是看得过去的,你得好好投资自己。”
“像我一样健身,看我的肌肉,”他一手握拳屈臂,一手拍着隆起的肱二头肌,“等你像我这样练出一身腱子肉,充满了男人味,再去约女生,一约一个准。”
周行啃了一口爆米花,慢吞吞道:“你说得对。”
健身教练心中一阵舒爽,瞧,有钱又能怎么样?还是要看个人魅力。
卷发女人终于放下手机,对健身教练的话感到一言难尽。
“小弟,答应我好吗?你可千万不要听他的话,不要学得一身油腻。”
健身教练委屈:“亲爱的,你嫌弃我油腻?”
“我说了,你生气吗?”卷发女人假笑,她这个教练的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并且是个合格的拎包男仆,情绪价值也能拉满。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蠢的有点可笑,当然,比起那些对她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财产榨干抹尽的豺狼们,这家伙愚蠢的有那么一点可爱,勉强可以忍受,闲时用来解闷儿还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