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送医院?”有人担忧道。
陈医生摇了摇头,“她喝的这个农药,你就是送到首都去,也治不了,就这么会儿功夫,你看她的嘴里,还有喉咙,都被烧烂了,也就这两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吧。”
陈医生说的时间还算长的,当天晚上凌晨,陈晓梅就瞪着眼睛走了。
江橘白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屋子里的人哭成一团。
吴家大部分人都跟他妈吴青青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巴不饶人,实际上心肠在整个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软。
这种家族特征延续到江橘白身上,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但一个家里也不会尽出好笋,总有那么一两个坏的,江橘白大舅吴山山恰好就是一根实心的坏笋。
吴青青哭够了,抓起板凳追着吴山山打砸,吴山山一开始还以为吴青青开玩笑的,结果被一凳子敲中了,他嗷地一声蹲下来,捂着生疼的脑门,红艳艳的鲜血就从他的指缝里沁了出来。
“吴青青你想死是不是?他是你嫂子我是你哥!我们俩才是一头的!”
吴青青指着吴山山,“你等着吧,明天天上就打雷劈死你妈了个逼的!”
江橘白在墙角坐下来,他预备往后靠在墙上休息会儿,迟来的腰酸屁股疼让他久站不了。
结果他往后稍微一靠,撞上一抹柔软的冰凉,他身形僵住,缓缓将脸昂了起来,对上大舅母发青的一张脸。
“我走了。”陈先梅抬手摸了摸江橘白的头发,“你身上有我恶鬼的味道,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它会来找我。”
江橘白低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我在路上碰见你了。”
陈先梅目光看向床上自己面容狼狈的尸体,“去看了我妈。”
少年目送女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江祖先见他一直盯着房间门,悄声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又看见了?”
江橘白却没直接回答,他双手揣在兜里,裹得像一只马卡龙,“阿爷,你说,人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
“大舅母忙了大半生,结果却是喝农药自杀,人生,要怎么选择才是对的正确的选择?”平时什么都无畏无所谓的少年终于有了点儿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江祖先搭着江橘白的肩膀,“让你感到轻松、快乐、没有负担的。”
“即使不是对的?”
“即使不是对的。”
这句话由江祖先来说尤为适合,江祖先这一辈子,几乎都在做“错”的事情,在别人眼中,也成为了一个“错误”的人。
江祖先拥有成为一个疯子的勇气,江橘白佩服他。
过了没多久,陈先梅的父母赶来了,两个跟外婆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对着吴山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陈先梅大哥红着眼,哽咽道:“小妹从我家里走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怎么一回你们这里,就喝了农药?”
吴青青站在床边,“你是不是记错了?嫂子一直都在家里,哪里都没去,什么时候去的你家?”
“是啊是啊!”吴山山大喊,“你们难道还想把这说成使我们谋杀?”
陈先梅大哥看吴山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账样子,立刻就要暴怒起来打人。
陈先梅的母亲却拉住了他,纠正道:“就几个小时之前,天刚擦黑,小梅回来了一趟,还吃了我做的几块芋头糕,她说赶着回家做饭,就没留下来过夜……”
江橘白一言不发地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众人,没有要出声解惑的意思。
过了半晌,对鬼神之事了解那么一点点的吴青青抖着嘴唇开口了。
“你们见到的嫂子应该不是人,她是去见你们最后一面的……”
陈先梅母亲先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浑浊的眼睛,眼中半点恐惧都没有,她哭嚎起来,大喊了一声“囡囡”,扑到了陈先梅冰冷的尸体上面。
吴青青和江梦华留在了外婆家,江祖先是个神棍,最适合帮忙准备葬礼,也跟着留下来过夜,家里还有狗,江橘白独自回去了。
见识过徐栾,寒冷漆黑的深夜在江橘白眼中也无甚可怕了。
回到家里,江橘白给两条狗各自喂了吃的,看着两条狗大快朵颐,他打开电视,坐在堂屋的长条板凳上发呆。
厨房传来细微的动静。
江橘白没回头,却一直注意着,脚步声行至耳边时,他余光瞥见一抹蓝色。
徐栾端着一盅热水走到他面前坐下,将热水推到他面前,“你脸都冻白了。”
江橘白心情不好,“不是冻白的,是被你草白的。”
徐栾怔愣的痕迹不明显,随即竟然轻轻地笑了,“嗯,我草白的。”
若不是实力相差太大,江橘白真想一板凳把徐栾的脑袋敲碎,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一瞬间,就在江橘白心底烟消云散开。
上回用的是刀不是板凳,照样将徐栾的脸捅得稀巴烂,可对方还是能喜笑颜开地贴着自己,并且比平时的样子恐怖多了。
他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什么时候睡觉?”徐栾见少年沉默,主动关怀,却被对方冷冷地看着。
“我现在没有想跟你上床,天快亮了,你应该睡觉了。”徐栾说道。
江橘白避而不答,反而看着徐栾的衣裳,“你衣服哪儿来的?”
他记得徐栾一直穿着的都是一套黑色的衣裳,此刻却变成了校服。
“我的其中一部分不是穿着校服么?”
江橘白明白了。
是为所欲为的恶鬼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有了自己的衣柜?
“跟你是情侣装。”徐栾低头看了看,满意地笑了。
江橘白不为所动:“校服也算情侣装?”
徐栾脸上的笑意淡了,鬼气重了。
“……”
江橘白扯开围巾丢在桌子上,“我睡觉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徐栾没有跟上来,江橘白松了口气。
他被子柔软暖和,只要徐栾不在,躺几分钟就变得暖烘烘的,他便能睡个好觉。
睡到半途中,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江橘白只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床边黑影细长,看不出人的外形,它弓着腰,弯着身子,凑在自己的脑袋边上,充满贪欲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江橘白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整个年过得混乱又充实,江橘白不仅知道了徐家的秘密,徐栾的身世,还亲眼见到了大舅母的灵魂,参加了大舅母的葬礼。
大舅母的葬礼由她娘家和江橘白外婆家共同掏钱置办,吴山山一分钱都没舍得拿出来,吴菲吵着要跟他断绝关系。
哦,还有跟徐栾滚床单。
徐栾什么时候死去投胎?
开学后,江明明被江橘白吓了一大跳。
不是帅,江橘白一直都很帅。
是对方脸色很差,看着没什么精气神,丧里丧气,脸白得有些透明了都,像片发白的毛玻璃,比班里那些天天往脸上抹东西的人看起来还要白,可却白得没什么起色,也没什么生气。
“你是不是生病了?”江明明担心地问。
江橘白戴着毛线手套和帽子,“早好了。”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知道。”被鬼日的,草。
当天,徐游通知了大家马上要开始摸底考,接下来会根据摸底考的成绩排名重新分班,其中包括末班的同学在内。
一开始听见摸底考的大家并没有十分紧张,直到听见徐游说要根据成绩重新划分班级,众人才真正紧张起来。
“靠,我想去2班,1班压力太大进度太快,3班太次,2班正好。”
“你想得美,还你想去,2班也是年级前一百的好吗?”
“好紧张好紧张,放假二十天我感觉我把学的都忘光了。”
“早知道我也报名特训班的。”
“赞同。”
“哎,你们听说没有,”一道声音道出了一句与此情此景毫不相符的一句话,“过年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上了徐老师家!”
“什么?!”
“真的,我跟徐老师家一个小区,那天早上八点多,我陪我妈去超市办年货,就看见警察进了徐老师住的那栋楼。我还以为是哪家有什么八卦,悄悄跑进去,发现警察去的是徐老师在的那一层楼!”
“徐老师独居,说不定是有人过年没钱花,入室抢劫。”
“徐老师好可怜。”
“单身汉年轻还好,成了老光棍才惨呢!”
江橘白听着旁边那几个男女生的窃窃私语,在听见他们聊起徐游的时候,他支着耳朵认真听,等到他们开始聊过年哪部电影最好看时,他又收回了专注力。
徐小敏上了徐游家里?
但无事发生,徐游仍旧按时到学校开始授课。
是他太小看徐游,同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告诉了警察就万事大吉,殊不知对方有可能早已经备好了数种应对意外的方案。
窗外走廊,徐游和陈白水两人谈笑风生地走过去。
江橘白看得一愣。
陈白水不是早就跟徐游闹崩,甚至还对徐游千防万防?
少年甩了甩脑袋。
看来不仅他过年经历了不少事,其他人也是如此。
语文老师在这时夹着试卷走进来,“桌子拉开,书都收起来,桌子上除了笔和草稿纸什么都不能有,不许交头接耳,否则直接取消这一科的成绩,课代表上来发试卷。”
江橘白将注意力放到即将要应对的摸底考上面。
经过小半个月的特训班,试卷上面的题目对他而言变得更简单,他甚至还能边做题边走神。
他想起徐栾小时候给自己灌脑子吃的场景,又想起吴家往上数五代都数不出一个学霸的家族基因,他甚至想,现在在做题的其实不是自己,而是徐栾。
可一转念,江橘白又觉得,脑子是好脑子,但也得看是什么人用,再好的脑子,也不能不学,学了才能有好成绩,脑子是徐栾的,知识是他自己的。
再说了,徐栾的好脑子也是好几个脑子拼出来的,又不是他的。
在这件事情上,江橘白轻易说服了自己。
可身体里仿佛住着另一个人的错觉,却让江橘白毛骨悚然。
讲台上监考的语文老师看着一直在走神的少年,忍不住蹙眉,她想提醒,又怕扰了对方的思路。
怎么一个寒假不见,学习态度还变差了呢?
摸底考进行了两天,第三天教学楼底下张贴了年级排行榜。
江橘白的名字拍在了年级19。
江明明从楼下一路鬼哭狼嚎奔到教室,他的五官都激动到变形,他飞扑到课桌上,对着江橘白,按捺着兴奋,表情严肃,“猜,你多少名?!”
江橘白还没张口,江明明就压着音量但还是能听出他的声嘶力竭。
“19!19!19!年级19!我他妈太激动了!你是天才吗!”
江橘白靠在墙上,眉梢眼角有几分藏不住的少年得意,但没江明明那么外放,与对方比起来,他的宠辱不惊被彰显得愈发有魅力。
“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激动的。”
“年级19还没什么好激动的?”江明明坐下来,发现自己的腿都因为爬楼太快太猛而在一个劲儿地发抖,“我这次也考得还行,总分还差1分就五百了!这下可以找我妈给我买智能手机了。”江明明用的还是翻盖手机。
成绩张贴过后,江橘白这匹黑马在寒假过后直接从年级三位数窜到了19名的事迹就传得人尽皆知,连高一高二都有所耳闻,只是传的人多了,事情的真相就变得模糊了,他们传的是:江橘白从倒数第一,一下子就窜到了19名。
江橘白懒得去纠正他们,因为就算他说自己是努力了好几个月,才从排名倒数到年级19,杀伤力和他们所以为的也是同样巨大。
他平静下来,细细思索着徐游的事情,还有徐栾的死因。
徐美书和江泓丽不惜不停怀孕就为了培育出来一个优秀品种,就没理由杀害徐栾。
提前准备的灵堂应该也不是提前准备,而是一直都备着,更加不是给徐栾备的,而是给坟场里那些东西准备的。
江橘白蓦地想起来,他在徐美书家里见到过徐游,第一次见到徐游时,他是为了给徐栾的七日祭守夜。
徐游和怀着孕的江泓丽一前一后地从房间里出来,江泓丽后面说过,她跟徐游是同学,徐游又对脑子这种东西格外上心与热衷,用陈白水的话来说,就是徐游已经走火入魔了。
江橘白摇着凳子的腿停了下来,他呼吸也下意识变得缓慢。
他看着课桌书本封面,字体在视野里慢慢稀释涣散。
徐游,会不会就是帮助徐美书和江泓丽完成徐栾这具试验品的人?
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江橘白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他浑身都因此沸腾了起来。
他为自己很有可能正确的推理感到激动,比知道自己年级第19名的成绩还要激动。
只是这份激动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这没什么用。
与徐栾的死因无关。
与徐游书房里那些标本也无关。
徐美书和江泓丽没有理由杀徐栾,对脑子爱不释手走火入魔的徐游就更不可能毁掉一个近乎完美的脑子。
江橘白呼出口气,眼前依然迷雾团团。
他肩膀在这时候被人拍了一下,茫然回头,江明明指着教室后门提醒他看过去。
陈白水在后门让他出去。
“什么事?”少年站到陈白水面前,他累得很,往门框上一靠。
“你这这这这……什么态度?”陈白水嫌弃道,“站好。”
江橘白站好了。
陈白水还挑三拣四,"你这脸色怎么这样差?熬夜玩游戏了?"
“没有,前段时间不是感冒发烧吗?后遗症。”江橘白不想让陈白水太操心。
“还有,你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江橘白反将陈白水一回。
陈白水摸了摸自己的脸,将信将疑,“是吗?我这是熬夜给你们改试卷,被你们折磨的。”
江橘白随便他怎么说。
陈白水这才开始说正事,"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你这次考得很好,考得太好了!去1班是板上钉钉了,1班强度大题目难度也更高,你估计得适应一段时间,不过对你应该不是难事儿。"
男人的脸都喜悦得发红,他眼下还有两道黑眼圈,可这时候却变得容光焕发,“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只是你这进步也太快了点儿,我在市里教书都没遇到过你这种的。”
江橘白翘起嘴角,“现在见到了,让你见见世面。”
陈白水一巴掌拍在江橘白的肩膀上。
“回头主任肯定会让你给大家传授传授学习经验,我劝他别搞这些,我教书这么多年,越教越明白,这成绩好,那跟学习方法真是屁关系也没有,靠的就是这儿!”陈白水戳着自己的脑子掷地有声。
“虽然考得好,但你也别太骄傲,还有四个月高考,再进步确实难了,但你得把现在的成绩给我稳住,考个好点的211肯定就没问题了。”陈白水满脸喜色。
江橘白点头,“我知道。”
陈白水明显是讲完了,可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橘白看出陈白水的踟躇,说道:“还有事?”
陈白水也没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你寒假是不是报警了?”
老师话一出口,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少年默然了会儿,点了下头。
陈白水咬住牙齿,一时语塞,“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怎么这么犟?我都帮你去看了,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你这临到高考,招惹那些事儿做什么?这要是被徐游知道,你还要分到他班里,他能不针对你?”
“我今天说的话你给我记住了,”陈白水一脸严肃,“你给我把这件事忘了,忘了忘了,忘干净,要有什么,都等到高考完了再说。”
“知道吗?”陈白水作势要拧江橘白的耳朵。
江橘白偏了下头,“知道,我忘了。”
目送陈白水离开后,江橘白回到教室,江明明撑着脑袋,“看陈白水那脸红脖子粗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橘白拎起椅背上的羽绒服,“我去超市买点吃的,饿了,老师来了就说我上厕所去了。”
江明明耸肩,“就算我直接跟老师说你去买吃的了,老师也不会对你有意见。”
成绩好的学生在老师眼里都是宝贝疙瘩,但成绩好的也分好很好特别好最好,像徐文星,就是特别好那一档。
而以前的徐栾,就是最好那一档,徐栾是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
徐栾没了之后,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空置了小半年。
但现在很明显,宝贝疙瘩中的宝贝疙瘩这个位置,由江橘白填上了。
江橘白在小卖部买了瓶汽水买了两个面包,汽水揣在口袋里,边往教学楼走边大口咬着面包。
即使教学楼沐浴在阳光下,照不到阳光的楼道仍是冷森森的。
少年被一把拽进一楼的一间空教室。
脸色白里透青,眼神泛着猩红色的徐栾将江橘白抵在墙壁上,他垂首,将唇贴上江橘白还残留着面包屑的唇上,喃喃道:“宝宝考得特别好,我亲你,当做给你的奖励好不好?”
徐栾眼神深深地看着江橘白,“好。”
话音刚落,上课铃就敲响了,徐栾悠悠然地跟在江橘白身后,送他回了教室。
班主任陈芳国正在讲台上说话,表情和语气是完全不同以往的语重心长。
“摸底考成绩出来了,我也去看了,不得不承认,我很满意,其实我对你们一直以来都很满意。”
底下有学生悄悄对讲台上的陈芳国翻白眼。
陈芳国熟视无睹,“重新分班是学校里的决定,我也不想的,以后每一个月都会根据成绩分一次班,所以我跟你们也只是暂时的分离,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在不同的班级里相遇。”
“小芳别煽情了,你其实早就受够我们了吧!”有男生大声说道。
“胡说!”陈芳国不承认。
班里安静了几秒钟,陈芳国叹了口气,这次像是真的了。
他从手底下将分班表拿了出来,“我给你们念一遍,等会下了课,你们在公告栏上也能看见,其他班的都会贴上去。”
“等中午你们把午饭吃了,就搬教室吧,自己的东西都带上,那些书啊试卷啊还有你们的水杯书包都别忘了,哎呀真的是,”陈芳国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捂到鼻子下面使劲擤了两道,“还真怪舍不得的。”
他抖着分班表,看着表格里的内容,红眼圈消失了,表情也逐渐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怎么有三个人被分到了末班?啊这是怎么回事?这三个平时一点没学?还是考试的时候挖鼻屎抠屁股去了?我对你们真是太失望了!眼不见为净,赶紧的,都滚!”
陈芳国简直是气冲冲地离开,跟刚刚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着舍不得大家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江明明上讲台看了分班表,跑下来,“我去了5班,你在1班!”他显得比江橘白还要激动。
江橘白已经在开始收拾东西了,江明明疑惑,“你怎么好像提前知道自己会去1班的样子?”
“不然呢?”
“……不是人。”
“我杯子去哪儿啊?谁看见我杯子了?”
“这个别扔,这个我还要的,这个不是垃圾,这是我偶像!我专门从包装纸上面裁的!”
“再见了姐妹们,我先去2班探探路!”
“…1班的有吗?我不敢去,他们全是大神。”
江橘白已经先过去1班了,1班的气氛比起吵吵嚷嚷离别氛围十足的11班要沉默难言许多。
1班教室里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不用调换班级,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要从1班离开。
1班在整个年级一直都是成绩最好的班级,被誉为校长主任心中的皇太子班,同时重本的希望也全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他们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被其他人当做天才和无法超越的对象。
此刻重新分班,仍是按照成绩,他们却被“清理”了出去,比起愤怒更多的是屈辱。
他们之前的位置被外班来的人一个个慢慢侵占了。
徐文星照例是年级第一,他还是留在1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变动。
他离开座位,走到江橘白课桌旁边,对方正埋头在整理课本。
徐文星仔细看了看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十来天没见而已,江橘白的好看似乎更艳又更具攻击性了。
“要不是我同桌没走,我就跟徐老师申请让我们俩坐一块了。”徐文星口吻遗憾。
江橘白抬眼极快地看了一眼徐文星,“我没这个想法。”
他以前不能接受自己身边有同性恋,现在最多只能接受一个。
“恭喜你。”徐文星没在意江橘白的直接,“19,异常迅猛的进步速度,我之前还以为你说你要考年级第一是开玩笑的,现在看来,我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你说过很多次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做几道题,”江橘白把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支笔,看向徐文星,“你这次总分比放假前还少了五分。”
“……”
“我只是来给你一样东西。”徐文星笑了笑,把口袋里的卡片拿了出去,放到江橘白桌子上,“等我走了再看。”
他神神秘秘眉眼含笑的样子,让江橘白在没看之前以为这是情书。
在徐文星回到位置上了后,江橘白将卡片拿到手里,掩在桌子底下看。
卡片上面写着:江橘白,我们一起考去最好的大学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看着卡片上飘逸漂亮的字体,江橘白将卡片夹在指间转了几圈,总觉得这两句话异常眼熟。
他蹙眉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在徐美书家的地下室,徐栾的书架上有一本书里也夹着一张与其一模一样的卡片,就连标点符号的使用都一样。
徐文星以前喜欢徐栾?
现在又来打自己主意?
江橘白本认为徐文星是唯成绩论,就挑成绩好的喜欢,可转念一想徐文星在徐栾葬礼上主动和自己打招呼那会儿,自己还在年级倒数和他弟弟徐武星打得有来有回。
江橘白将卡片撕了,丢进了自己桌子旁边的垃圾篓。
晚自习,徐游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教室,他站在教室前面,扫视了教室一周,“新同学都到了?”
下面只有零星的几声“到了”。
“大家都是一个年级的同学,平时来往交流多,想必互相都认识,自我介绍我们就省了啊。”徐游说道。
“我先来说明一下我们班的班规。”徐游倾身从粉笔盒里拿了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智慧。
“成人成才最终都会落在这两个字上面,它并不等同于单纯的聪明,我希望大家不管是在生活里还是在学习这件事情上面,都能尽你们所能地去挖掘自己,激活自己头脑中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某一部分。”
接着,他又在黑板上写下第二个词语:多思。
“思考,才是人类真正的有价值的生产力。”
第三个:德行。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徐游眼神从班里学生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去,在江橘白脸上稍微多停了一瞬,对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什么,手里没停过,明显没听老师讲话,而且还是一句都没听。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徐游轻言。
刚来1班的一些同学一部分是头一次上徐游的课,从他们的表情中都能看出他们对徐游这位新的班主任很是信任和喜爱。和传闻中一模一样的风度翩翩、诲人不倦。
江橘白趴在桌子上画的是橘子树,用蜡笔,现在学校里很流行用蜡笔涂涂画画。
他懒得做题,更懒得听徐游讲话,他自己心里有答案,就算徐小敏和陈白水都求证了,他认定的也不会被轻易改变。
一个巧合可以说成是巧合,无数个巧合那便不是巧合。
徐家四姐妹,徐美书和江泓丽的秘密,大脑……一定与徐游有最直接的关系。
但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不认识徐家四姐妹,跟徐栾的关系……也就那样吧,没有人规定过和谁睡了就得和他相亲相爱。
更何况徐栾还是恶鬼,说这话的人自己先去跟鬼睡一夜。
估计在坟地里睡都不敢。
少年用黑色的蜡笔给每个黄橙橙的橘子,都点上三个黑点,算两个眼睛和一个嘴巴。
“在画什么?”
徐游的声音乍然出现在身后,江橘白直起上身,他不慌不忙把草稿纸翻到空白的新页,说道:“没画什么。”
反正他成绩好,出会儿小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徐游笑笑,抬手亲昵地揉了揉江橘白的头发,“哪怕成绩好也不能懈怠,再坚持坚持,高考结束后就好了。”
江橘白把头偏开,“哦。”
“怎么这是?”徐游敏感察觉到少年态度怪异,甚至有点冲,他哑然失笑。
江橘白仰头看向对方。
落在他人眼中,长辈对着“闹脾气”的小辈宠溺又包容地笑着,怎么看都美轮美奂,令人忍不住赞叹师生之间情谊深厚,同时也让少数在班里形同透明人的学生羡慕不已。
江橘白看着对方幽黑的眼珠,心底却产生了隐隐的不适感。
这不像看人的眼神,像看小动物的眼神。
“没什么。”江橘白想到自己接下来得在徐游手下过日子,选择,忍了。
“刚换新班级肯定会有点不适应,但是对你影响应该不会特别大,尽快适应吧,早点进入学习状态。”
徐游离开后,江橘白又趴了下来。
年级新的分班,学生半天时间不到就完全适应了,只有1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