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马克眼眶含泪,咳得脸通红,舌头弓起绷紧,连声音都咳得嘶哑难听。
“咳咳咳,咳呕——”徐马克的背忽然弓起,从咳嗽转为呕吐,李观嬉哪怕收手收得及时,也还是被吐了一手。
李观嬉大跳起来,“我靠!”他胡乱往自己校服上抹着,边抹边看清了桌子上的呕吐物,他的动作慢慢顿住,因为不可置信。
桌子上的呕吐在不断蠕动,那些不是食物,是成群成堆的蛆。
这些蛆被食物包裹着,体型肥大,比经常见到的还要大几倍,它们在桌子上飞快蠕动,爬向食物。
徐武星就在旁边坐着,他裤子上飞了几只,他大叫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其他同学扶了起来。
徐马克坐在椅子上,他瞪大眼睛,对自己吐出来的东西也同样感到不敢相信,但嗓子眼里的痒意已经盖过了震惊,他把脖子挠得鲜血直流,又刺激得他吐了几回,全都是蛆。
地上,桌子上,还有徐马克的身上,爬满了蛆。
江橘白拿着饭盘站了起来,他被徐文星拉着后退了很远,看着周围人惊恐的表情,还有徐马克沉醉在抓挠之中的迷离表情,不断有蛆从他嘴角掉落下来。
江橘白抓着饭盘的手指泛白,他忍着想吐的欲望,直接转身离开。
走出食堂大门之前,江橘白还是回了下头,因为这事太诡异了,不管怎样,人的身体里都不该吐出蛆来。
少年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之中的徐栾,他浑身包裹着阴郁潮湿的暗色,分外显眼。
似乎是察觉到了江橘白的目光,徐栾脑袋转了过来,身体未动。
徐栾朝他扬起嘴角。
第30章 签订契约
周围人在看清了桌子上那一大滩不断蠕动的生物具体是什么之后,面色绀青,好几个纷纷跑出食堂大吐特吐了起来。
徐栾只出现了一瞬,眨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徐马克的脖子已经被他自己挠得鲜血淋漓,几个热心又强壮的男生硬着头皮扑上去把他按在了地上,汤汤水水浇了一身,他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紧缩,“痒啊!好痒!痒死我了!”
视野中,徐文星洗干净了手跑了过来,他仍然一脸嫌恶,“太恶心了他,喉咙里生了蛆他自己都不知道?”
江橘白知道缘由,但没法说,含糊地应了句,“可能不知道。”
“他上午不是刚去过医院?”徐文星不停低头察看着自己身上,看样子,他是真的被恶心到了,平时性格那么好的人,也在这种时刻失态了。
“现在的医院也太他妈的……”徐文星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说到半路又一下打住,把脏话咽了回去,“这么明显的症状都查不出来?”
江橘白微微垂眼走着路,看着地上被太阳照射出来的影子。
“挺奇怪的。”少年随口一说,说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忽然拉长了一截,他摆动着双臂,他的影子也同样摆动着双臂,只是在摆动的过程,还有多出来的一对手臂。
江橘白眼皮一跳,大太阳底下,他猛地浑身一凉,略显慌乱地把目光转移走,看向教学楼,篮球场。
操场、跑道上人来人往,影子跟随着它们的主人群掠而过,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江橘白的脚下多出了一个影子,他现在有两个影子。
“喂!江橘白,来打球!”徐丹海抱着篮球,大汗淋漓地站在篮球框,看似热情地邀请江橘白。
又不是第一回了,他们现在见着江橘白总是一个人,就总想找麻烦,可碍于江橘白战斗力实在是强,揍人又是在狠,他们也都只敢动动嘴皮子,真要让他们动手,那可能又不敢。
江橘白没理他,徐文星倒是和他们挥了挥手,“你们自己玩儿吧,我们回教室复习。”
江橘白看了徐文星一眼,后者好像对谁都挺好的,不论对方好与坏。
他挺佩服这种人。
因为江橘白对不喜欢的人,装不出来一点热情的样子,他本身也就不走徐文星这种为人处世的风格,太累。
而且对于只需要学习的高中生来说,忙于人际关系应该不能被排在所有重要事情的首位。
徐文星跟他们一来一回拉扯完毕后,扭头发现江橘白都已经进了教学楼。
他追上去。
“等会要不要一起做题?”徐文星镜片后的一堆眸子在教学楼的背阳处也带着点点亮光,带着不知名的热意。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写作业。”江橘白说的是实话,他没骗人。
只是他刚一说完,看见徐文星有些发黯的脸色,他才恍然想起来徐栾说过的话,徐栾说徐文星是同性恋。
同性恋?
所以对方会不会——
江橘白赶紧将想法打住,他又不是同性恋,为什么要去想一个同性恋可能喜欢自己?
不过,他最好还是跟徐文星保持距离,毕竟,认真回想,徐文星似乎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别人没有的主动和亲昵。
对方还说过,他之所以会主动,是因为自己合他的眼缘。
被江橘白拒绝,徐文星脸上也没出现失落的表情,他自始至终都坦然坦荡,“好吧,那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来我们班上找我,我应该随时都在。”
“不过要是碰巧我去了老师办公室,那就没办法了。”他耸耸肩。
对方的言行还没有到令江橘白反感的地步,甚至都还没达到好友的距离。
江橘白笑了下,“我自己也能学。”
“这么厉害?”徐文星伪作意外的表情又将江橘白逗笑了,“那回头得是你来教我了,进步速度快如火箭,是大神啊。”
铺陈在楼道台阶上的影子从两个分化为了三个,多出来的那一个影子似乎也在竖耳倾听着外面的聊天内容。
很快,它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的影子轻轻蠕动,攀上墙壁,化作了仿若黑色墨迹一样漆黑的东西。
它的形状化成了一把巨大的匕首,刀尖正对着徐文星的后颈。
江橘白余光登时就看见了,他下意识拽了徐文星一把,徐文星没有防备,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那什么,”江橘白见到那道影子又收回到了自己的脚下,冷静下来,“我忽然想起来我有道题不会,你帮我看看。”
男生还穿着生理死亡前的那一身校服,同样都是同一所学校定购的蓝白校服,他的衣服颜色却灰暗无光,甚至还透露着淡淡血色。
他站在江橘白的的桌子边上,垂眼看着坐在桌子前后的两人,以及他们放在桌子上的试卷。
没过多久,他的手臂缓缓抬了起来,落在了江橘白的肩上。
江橘白身体立刻就被那突然触上来的凉意给冷得哆嗦了一下,可能也不是身体感觉冷,而是心底被徐栾吓得发冷——对方甚至比他和徐文星还要先出现在教室,他站在窗户边上,几缕金黄的阳光穿过他的身体,落在桌面的课本上。
“这道题……挺难的,也难怪你不会,”徐文星抬眼笑了一笑就找了支笔低头开始解起来,“你现在做这种题会不会早了点儿?你自己找的题吗?”他一边在草稿纸上解着题,一边自言自语。
徐文星看不见徐栾,自然也无法发现江橘白绷紧的身体和紧握成拳的手。
少年完全能感知到那只手的形状大小,手指的长度,每一寸皮肤的触感与温度。
它沿着肩膀循循而上,贴着脖颈,江橘白感觉自己的心脏从胸腔跃到了颈侧,它甚至就好像在鬼祟的掌中砰砰直跳。
很快,它抚上了少年的下颌,指腹…可能是食指,可能是无名指,但江橘白觉得那更加像中指,力道无法像食指一般自然,却也没有如无名指一般难以控制。
对方的中指在江橘白的下颌打着转,将江橘白脸上的肉按压出了圆润的小窝,接着将指腹戳进去。
江橘白生出了一种诡异的自己正在被玩弄的感觉。
“大概这么解,你先看看过程。”徐文星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把这道题解出来,他手中的试卷转了一圈,换回到了江橘白眼底下。
“好…额。”江橘白舌尖都在颤,他嘴里溢出一道含糊不清的怪音,像融化的糯米,黏的,还是甜的。
“你怎么了?”徐文星终于发现了江橘白的异常,他看见江橘白的脸有些发红,“你是热的吗?”
可现在都已经快十二月了,哪里算得上热?冷还差不多。
说完的徐文星看见了窗台上的阳光,想,说不定是因为窗户边上更觉得热。虽然徐文星觉得这教室还挺冷的,比他们1班要冷得多,他手背上的汗毛打从一进教室开始就没趴下来过。
“还好。”江橘白抬手拨正了试卷,拿起笔,一手心的汗,“不热。”
此时,徐栾的五指正在江橘白的发间穿插着。
江橘白的发质偏软,但发量还挺多的,碎刘海却也没显得毛躁,柔顺地伏在额前,让人以为他的性格也柔顺了。实则却不然。
徐栾的手指轻轻按压着江橘白的头皮,指腹擦着头皮过去,又缓缓过来。
几乎,整个脑袋都被徐栾给揉了摸了遍,包括耳廓耳垂,如果可以的话,江橘白甚至怀疑徐栾想把手塞进他的脑子里搅合。
徐栾又在发什么神经?
潜意识里,江橘白觉得徐栾是在不开心,因为平时的徐栾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没坏到在人前就作弄他。
看似恶劣的徐栾,处处都把握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虽然他的恰到好处的分寸,在人类眼里全无分寸可言。
“谢谢,我差不多明白了。”江橘白说道。
徐文星视力不好,可戴着眼镜,他也能看清楚江橘白眼角的泪光。
“你这是……”徐文星一脸的不解,“你困了吗?”
对于别人上赶着送来的借口,江橘白拿来即用,“是有点。”
“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休息,我听徐武星说你每天都学到熄灯了才睡,是挺累的。”徐文星推了推眼镜,起身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他刚走,徐栾就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他单手捏着江橘白的下巴,“我觉得你们需要保持距离,小白怎么认为呢?”
它眸子里血色深浓,即使双眼含着笑,也让人感知不到半点暖意、笑意。
江橘白甚至觉得自己周身越发寒凉。
“他是同性恋,我知道,我肯定和他保持距离。”这点都不用徐栾提醒,他自己就会跟徐文星保持距离。
不过——
“你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还防着他,”江橘白不解,“而且是你一开始让我有不会的题就找他。”结果现在翻脸的也是徐栾。
“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徐栾弯了弯嘴角,他希望像江橘白这么美好的少年是他的,只属于他的。
在徐文星朝江橘白露出那般恶心的笑容时,它便已经想好了对方应该要如何死去才能赎罪。
“而且……"徐栾语气缓而柔,“你那么护着他,我不喜欢。”
“既然做了契,你便是我的人,我有照顾你监护你的的职责,而你,也有你需要履行的约定。”
江橘白看出徐栾没有在开玩笑,他被对面血红的眼睛盯视得毛骨悚然,“什么约定?”他声音发着抖。
“你要对我永远忠诚,我应该远比你的家人,你的老师,你的同学要重要。”徐栾微微起身,倾身压向江橘白,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潮湿味道朝对面的少年迎面扑去。
“你当然也可以把我看得没那么重要。”徐栾的嘴角弧度牵拉到了人类无法完成的弧度,他抚摸着江橘白的耳垂,就像柳条轻抚着湖面,一个不留神,纸条就会插入到水里。
“但是我会杀掉所有人,你重视的,你爱的,重视你的,爱你的,到最后,我又是你最重要的人了。”
“我我不会,我会履行约定,信守承诺。”江橘白几乎感到绝望,可绝望的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徐栾,他早不知道被哪个孤魂野鬼给撕成碎片了。
徐栾的皮肤底下浮上来一层浓浓的黑色,不是雾气,而是死气,他眼中的血红褪去变为蛛网一样的红血丝,脸上爬满黑色的裂纹。
他,或许也可以是它,它张开嘴,嘴里像一座不见天日的坟墓。
“小白,这就是和恶鬼签订契约的代价,背叛者,碎尸万段。”
它已经几乎将江橘白拢进了怀里,死气已经将少年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整个教室里都透露着一种深井里不见天日的阴气和冰冷,唯一的暖色就只有江橘白。
他将试图吞并他的死气给吞并了。
江橘白一整个下午都没能打得起精神,不过题做了不少,他趴在桌子上乱写。
徐栾不高兴不就是因为他当时拉地徐文星那一把。
这样就不高兴了?
比李小毛还要幼稚。
像吃醋一样。
“江橘白!”陈白水的声音忽然出现了11班教室的窗户外面,他的声音算不上响亮,教室里也算不上安静,但由于过于严肃,非常有严师的气势。一时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朝窗外看去。
江橘白本来还戴着MP3在一边听歌一边做题,他没听见陈白水的声音,还是江明明叫了他,指着窗外,“陈白水找你。”
江橘白摘下MP3,以为陈白水是路过看见自己在听歌所以才叫自己名字。
他走出去站到陈白水面前,陈白水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楼下小跑。
“怎么了?”江橘白差点被拽到。
他本来以为是MP3的缘故,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上课听个歌应该不至于搞这么严肃。
陈白水步伐没慢下来,回头瞪了江橘白一眼,问道:“你之前是不是跟徐马克在宿舍打架了?”
问这个做什么?都好几天了。
“是。”江橘白回答道。
陈白水继续问:“你是不是还掐他脖子了?”
话说到这里,江橘白就差不多明白了大半,他又不蠢,中午徐马克在食堂闹出那样恶心人的事情,下午陈白水就来抓他,又问他跟徐马克是不是打过架掐过脖,来意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
“掐了。”江橘白言简意赅,没有丝毫要逃避的意思。
“你还掐了?你厉害啊,”陈白水气得嗓子都变了音,“今天中午徐马克在食堂突然发疯,被几个男生架起来才送到了医务室,到了医务室打了针镇静剂就送到医院了,家长给我看了医院拍的片子,你……”陈白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恶心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时间没能继续往下说下去。
江橘白还是莫名,“片子怎么了?”
走到了学校的停车场,江橘白被陈白水几把就推上了副驾驶,“安全带系好。”
陈白水跟着上了车,一脚油门踩下去,出了学校,陈白水才一脸黯然又畏惧的表情,接着说道:“那片子我看了,徐马克喉咙里全是蛆,整个脖子都溃烂了,那蛆还生得比我们平时见到的要大,把徐马克的整个喉咙都堵住了,一说话就挤出来几只,一说话就挤出去几只。”
他是位人民教师,可再淡定,他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狂骂脏话了,这种反人类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高中生身上?!还是出在他的班上?
“徐马克说是你掐了他的脖子,是你干的,现在他父母要见你,主任也在医院,你爸妈估计也在路上了。”陈白水连连叹气,“你真是……这下我看怎么收场?”
江橘白一开始还挺忐忑不安的,听陈白水说完,他反倒先冷静下来了,他靠进座椅里,淡淡地开口问道:“陈老师你相信他喉咙腐烂是我干的吗?”
“我不信。”陈白水立即回答,“但有什么用?”
他说完,又一个大拐弯,“不过你放心,家长估计也就闹一闹,撒撒气,长了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事儿跟你关系不大,我就没见过哪个孩子打架打出一嘴巴蛆的,真是活见鬼了。”
江橘白慢慢将眼皮耷拉了下来,他知道是徐栾干的,也知道徐栾是在给他出气。
“徐马克他,”江橘白看着陈白水,“会不会死?”
陈白水对着前面的车按了按喇叭,也不敢妄下定论,“这个说不好,我感觉应该不严重,把腐肉切除了就可以,但看医生那边又好像跟我以为的不太一样,医生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病例,掐脖子经常导致的是声带受损。”
“等会你见了徐马克的家长,态度好点儿,嘴巴不甜也没关系,别横。”
车又往前开了会儿,陈白水忽的又说:“但是你在宿舍里打架这件事情,肯定是要挨处分没跑了。”
江橘白没做声。
从学校到医院的路程不长,价值陈白水车速也快,半个小时不到,他就载着江橘白到了医院。
陈白水刚刚就是从医院回的学校,他领着江橘白从急诊科的快速通道快步走到了急诊室门口。
急诊室门口,江梦华和吴青青像两只鹌鹑一样都缩着肩膀缩着脑袋,面前站着一堆没见过的眼生夫妻不断用手指戳着他们,推搡着他们。
吴青青一直道歉,“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啊,江橘白平时在家还是挺懂事的,一般也不会跟人打架,都是别人先找……”
江梦华急忙悄悄拉了她一把,同样不停地朝对方点头哈腰道歉,"你们作为家长的心情我也理解,这样,徐马克同学的医药费我都出了,之后的营养费,还有两位的误工费……"
“爸。”
江橘白站在江梦华身上,唤了对方一声。
江梦华就愣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走到江橘白面前,直接把他拖到了徐马克父母的面前,“快点,道歉!”
江橘白挣了挣,“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你没关系?”吴青青不可置信,摇晃着江橘白的肩膀,“为什么跟你没关系?徐马克不是说你掐他脖子了?”
“他先找的我麻烦,他们寝室里的人都看见了,我没跟他打,我要走,他不让我走,非要跟我打,我怕他打我,就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打不着我,我都没打他。”放在平时,江橘白不屑于解释,但让他亲眼看着父母卑微讨好,他更做不到。
吴青青哪里见过小刺头儿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这么委屈,她不可置信地仔细端详了少年几秒钟。
接着,她的背在一瞬间挺了起来,她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身,食指戳上了对方家长的鼻子,“你们这家子没屁眼的杂种,在学校欺负我儿子,他说不打了你们儿子还要追着他打,自己打不过,还要到学校外面还倒打一耙欺负我们全家?”
江梦华这回拉都没能拉得住,整条走廊都只听见吴青青的怒骂,“不要以为你们徐家镇的有钱你们就能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我们是没钱,但我们有骨气,我们讲道理!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儿子,欺负我家,我要请律师,我要打官司!”
徐马克父母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发展,怎么始作俑者来了他们受害者家属反而开始挨骂了?
这跟他们一开始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徐马克描述的江橘白如何如何叛逆桀骜,又是如何如何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们都没从来的少年身上看见。
吴青青女士的愤怒显而易见,她气得脸通红,语无伦次。
打从一开始,对方家长说自己儿子身体里长蛆都是因为江橘白时,吴青青就觉得闻所未闻,可一想到江橘白平时的确爱惹是生非,她不假思索,只想着先道歉先安抚对方家长。
然后呢?
这几乎是江橘白头一回跟家里人说有人要打他,他平时在学校遇上了什么麻烦,基本都是靠自己解决,哪怕是鼻青脸肿的回家,也绝对不说一句软话。
江橘白以为按照吴青青的火爆脾气,以及他平时的表现,吴青青说不定根本就不会信他。
可吴青青甚至都没质疑,一下就从母的鹌鹑变成了母的喷火龙。
陈白水也怔住了,他在车上让江橘白说的软话,是让他对徐马克父母说的!不是对自己父母说的!
虽说都是说软话,可这说的对象一旦不同,那局势可就是一个西一个东了。
“难怪我儿子最近瘦了这么多,”吴青青抱着江橘白,揩着眼泪,“原来是你们都欺负他,他被人欺负了,还要背黑锅,你儿子嘴巴长蛆肯定是因为他嘴贱,管我儿子什么事?”
“你们空口污蔑人,我要告你们,赔我们全家精神损失费!”
“让你们全家偿命!”
"……”
陈白水看着已经差不多了,走到中间打圆场,“先不要吵架,不要吵架,现在最重要的是徐马克同学的情况,我们要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嘛。”
说罢,他拍了拍吴青青的肩膀,“江橘白妈妈,你也不要伤心了,徐马克爸爸妈妈也是因为心疼孩子才一时上火生气,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群人被陈白水安抚着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眼前医生护士来来往往。
吴青青骂人的时候还没多伤心,一坐下来,看着江橘白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那些被冤枉却无法澄清最后锒铛入狱的失足少年,不由得悲从中来,低声啜泣起来。
好几个护士,捂着嘴从急诊室出来,她们出来后,又换上了几个新的顶上去。
江橘白靠在长椅椅背上,吴青青在一旁低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人的手脚烂了长蛆能理解,可身体里面长蛆,她可是从未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江橘白总不能说是徐栾干的,吴青青本来就厌恶又畏惧死后的徐栾。
不过吴青青能自行脑补,她现在已经完全信了鬼神那一套,她双手合十对着医院墙壁拜了拜,小声说:“他肯定是招惹了什么脏东西。”
还真被吴青青给蒙对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吴青青清清嗓子,“陈老师,能不能让儿子回学校啊,他还要学习的?这不关他的事情,把他叫来,耽误他的功课,考不上名牌大学,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啊?”
陈白水也面露难色,他朝徐马克父母看过去,“那既然跟江橘白同学没什么关系,要不先让他回学校上课?”
他是真担心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影响到江橘白学习的状态,哪怕心理素质比大多数人强,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实在是命途多舛。
徐马克妈妈也有所动容,但还是不松口,“问问医生再说。”
医生很快就走出来给了结果,一众医生的表情都很复杂,担忧之中夹杂着不解,不解之中夹杂着兴奋,兴奋之中又带着淡淡的遗憾。
“虽然原因不明,但我们经过讨论,我们敢断定,这不是外力造成的,”医生抬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比了比,“一般来说,伤到的都会是声带,以及给外部造成淤痕,可病患的情况却并非如此,他的脖子没有任何的外伤,他的患处是从身体内部而起,具体的原因还不明,但一定不是外力引起。”
医生说完后,吴青青和江梦华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让他回学校了吧。”吴青青说道。
徐马克父母的脸色不太好看,嘴唇嗫嚅了几下,推开医生,跑进了急诊室里面。
陈白水又负责送江橘白回学校。
“徐马克情况怎么样?”在车上,江橘白看似无意地问了句。
“棘手。”陈白水愁容不展,“按理来说,只需要把蛆虫都捉了,消毒上药就可以,但事实并不像我说得这么简单。”
那些蛆,捉不完,一直在长,一直在长。
晚上十点多,徐马克在市里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刺鼻。
他独自享用一个病室,病室里其他两张床都用床罩罩着,窗外是走廊,走廊墙壁上贴着绿色的箭头,上面印着白色的字体:污染区(病患通道)
污染区?
搞什么玩意儿?
徐马克掀开被子,他手肘用力撑着床沿,拼了一身力气才得以爬了起来。
他发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虚弱,低骂了声“我靠”,他眼珠呈现出一种灰白色,瞪着地板橙红色的地砖,“都怪江橘白那狗崽子,等我出院了,看我不找他算总账!”
在他的骂骂咧咧声中,他的身体终于从床上挣扎了起来,中途他好像还听见了咔嚓的一声,不过他没放在心上。
市里医院老旧得很,床架吱吱呀呀作响,正常。
他终于成功站到了地上,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变小了。
徐马克感觉他的喉咙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痒了,之前简直差点把他痒死,他恨不得用刀片刮着挠。
市里的医院还是更靠谱,比学校医务室靠谱多了,学校医务室就是个狗屁,治治治,给他治一肚子蛆!
那天在食堂搞成那样,他之后在学校还怎么混得下去?
徐马克推开通往走廊的木门,回望过去看见尽头上方的牌子,他才发现这里是传染科,独立在医院其他科室大楼的后面,并且医护和病患的通道都分开使用,病患使用的全部都被贴上了污染区的标识。
真是晦气,徐马克心想,他这算什么传染病?
他感觉肚子里烧得狠,想找到护士站问问,哪里有热水喝,而且,为什么他的病房里都没有家属陪护?
走廊空阔无人,冷清得能听见徐马克每一步的回声。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这会儿刚忙完了工作,趴在台子上睡觉,被脚步声吵醒。
谁这么晚了还在走廊上走?
护士扶了扶帽子,坐直身体,屁股离开了凳子,透过眼前的玻璃窗朝外面看。
看不清楚,她眯了眯眼,同时伸手打开了外面走廊的照明灯。
刹那间,她看清了站在那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具无头身体立在不远处!
护士的脸煞白一片,她的声音消失在嗓子眼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
在对方居然开始朝她走过来时,护士低促地尖叫了一声,转身踢到了凳子,摔在地上,朝值班室跑去,“医生,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