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徐文星告诉他,这款手机和徐栾在世时使用得手机是同一款。
江橘白垂眼看着手里发黑的手机屏幕,他握着的仿佛不再是手机冰冷的壳,而是徐栾的手。
晚上下了晚自习,江橘白照例独自在教室写作业,徐文星过来陪他写了一会儿,最后好学生的作息迫使他提前离开了教学楼。
教室里又只剩下了江橘白一个人。
少年专心地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比起第一次和它们见面的陌生感,现在再见要熟悉了很多,只是正确率依然不算高,会做的占比也很少,他落下的功课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江橘白从来不是一个强胜负欲的孩子,他现在认真学,很大一部分是不惹徐栾生气,剩下的占比则被打发时间/沉浸在题海里驱散恐惧/多被老师夸几次等给瓜分殆尽。
新的手机什么内容都没下载,只存了家里人的电话,被放在桌子上距离江橘白最远的位置。
他低头算着数学试卷最后两道大题,一道辅助线画了七八次都没画好,头顶的灯管却突然开始闪烁起来。
就像电影里场景一样。
白炽灯在夜晚里照射出惨淡的光芒,教室里还刷着半绿半白的墙漆,江橘白从未觉得自己已经呆了两年的教室有像此刻这般阴森过。
他索性直接把教室里的灯全关了,离开教室前,他犹豫着要不要拿上手机。
头顶上方的灯管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已经被关掉的灯又乍然明亮,持续了几秒钟过后熄灭了。
江橘白一把抓起桌子上的手机,目不斜视地朝外走去。
教室里另一处的灯亮了,它还没熄灭,它旁边的灯管微弱地闪烁不停。教室的灯仿佛变成了玩具。
有可能,在控制这一切的东西的眼里,在这个教室里的人也是玩具。
江橘白一鼓作气跑下了楼,路途上并未遇见阻碍,他跑出了教学楼,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往楼上看。
没有灯管在闪烁,一片漆黑。
松了口气的江橘白转过身,他还没来得及眨眼,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身侧轻盈地跑来,像是没有看见他似的,直接跑了过去。
耳畔传来银铃般清脆好听的笑声与呼唤,操场上也由寂静变为热闹,人来人往。
四个穿着红裙子的女生手牵着手朝学校宿舍的方向跑去,江橘白只能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她们跑去的方向,宿舍由四层楼高的平房变为了尖顶土墙瓦房,热闹的人声就是从瓦房里传来的,里面挂着许多灯泡,异常明亮。
江橘白呼出口气,他想了想,沿着跑道,往瓦房的方向走。
这座瓦房并不是村子里那些破烂废弃的老屋,看着还很新,而且宽敞大气,墙壁上挂着横幅标语: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江橘白认为这座瓦屋是女鬼变幻出来的,引诱他走进去,有可能等他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宿舍的楼顶。即使他们宿舍通往楼顶的门被学校上了两道大锁,但这对鬼祟来说都不算问题。
所以江橘白只是围着瓦屋转了一圈,他拿出手机,调出相机,给瓦屋拍了张照片。
“咔嚓”一声,闪光灯一亮一灭,闪光灯灭后,一张惨白的脸紧紧贴在江橘白的手机镜头上。
她的眼睛在江橘白的手机上方眨动。
“你在做什么?”她问。
江橘白呼吸停滞了很久,他憋得胸口疼,反客为主,“你在做什么?”
女生不断眨动眼睛,她估计也没想到对方居然给她这个反应,不尖叫吗?
“哦——”女生撩了下长发,雪白脖子上的勒痕若隐若现,“校庆晚会啊,大家都在里面观看节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
她朝江橘白送出手,“走吧,我们去看节目,等会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呢,可有意思了。”
“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生气。”
“放心,我不是坏……”女生想了想,“坏人。”
江橘白攥紧了手里的手机,白日里他对这款奇怪的手机避之不及,但现在,手机就等同于徐栾。
徐栾会吓他,但徐栾不会跟其他鬼一样杀死他。
女鬼走得很慢,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几乎拢到了鞋面。
江橘白沉默地跟在女鬼身后,地面有很多煤渣,像是淋了水,泛着亮晶晶的水光。
终于走到铺了水泥的台阶上,江橘白回了下头,看见自己跟对方在地面留下一串红色的血脚印。
他呼吸乱了一瞬,女鬼瞬间回过了头,目光尖锐,“你在看什么?”
“你裙子,挺好看的。”江橘白比之前淡定了一些。
只要不招惹它们,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江祖先也说过,人类世界有人类世界的规则,鬼祟也有鬼祟的规矩。
只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如果符水完全失效,眼前女鬼对他应该不会这么和蔼可亲,她会吃了他,就像之前李家村的鬼新娘一样。
这种和鬼祟“和平相处”的感觉比之前更要诡异。
女鬼把江橘白带到了瓦屋的门口,她径直走了进去,江橘白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不敢真的跟着进去。
站在门口,足以让江橘白看清屋子的景象,瓦屋内部比江橘白一开始匆匆瞥的一眼还要宽敞,里面坐满了学生,椅子还是老式的木椅,舞台用的徐家镇老砖窑烧的红砖垒砌,浓浓的陈旧感。
舞台上方挂着成串的小灯泡,舞台后面的墙上贴着文字剪纸,歪歪扭扭,但勉强还能认出:热烈庆祝徐家镇高中三十五岁生日!旁边贴着一只白色剪纸鸽子。
舞台的边缘,放着几大只竹编箩筐,装着堆成小山的柚子和橘子。
"进来啊。"女鬼继续邀请少年。
“快一点,等会节目就该开始了。”
江橘白没注意听女鬼在说什么,他目光凝滞在了从舞台侧边台阶走上舞台的男生脸上,他目光一直跟随着对方的身影,他确定那是徐栾。
徐栾身上的校服是绿白色,不止他,瓦屋礼堂里所有人身上的校服都是绿白色,跟江橘白身上的不一样,他的是蓝白色。
徐栾应该是担任着主持人的职务,他手持话筒,声音温和悦耳地说着下一个节目的介绍词,他介绍完之后,便原路走下了舞台。
整个过程里,他都没往门口看一眼,好像只有江橘白看见了他。
“那个人,是……”江橘白直接问女鬼。
单独跟徐栾相处,江橘白的恐惧可以被放大到无限,但如果身处其他鬼祟制造的危险中,徐栾就是江橘白的安全感来源。
女鬼回头,目光呆滞了一瞬,重新看向江橘白,“是班长啊,学习超厉害的。”
“班长?”江橘白脑子里乱成一团,“你们看起来不像是同龄人。”
“哈?!!!!”女鬼的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你不是问他是谁吗?为什么要说我跟他看起来不是同龄人。”
“我看起来特别老吗?”她伤心地抚弄着长发,眼神中逐渐浮现出怨毒。
“你们一个班的?”江橘白随便问道。
“他是班长,我哪知道他是哪个班的,反正是班长就对了,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到底进不进来?”女鬼恶声恶气。
江橘白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身后,徐栾不知道在跟一位老师说着什么,说完了之后,终于直起了身,对方朝他看了过来。
被对方注视的那一刻,江橘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他刚做出往后退的举动,屋内所有声音骤然消失,众人齐刷刷转头,不约而同朝他露出不满的神色。
原来所有“人”表面看起来都兴奋地在过着校庆,但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四周寂静得连风声都消失了,刚刚的歌舞音乐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周身的温度也变为前所未有的阴冷。
视野中的一双双眼睛,就像无数根钢针,扎向江橘白。
而徐栾看着江橘白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平静又漠然,就好像……完全不认识江橘白这个人。
要不是徐栾的样子跟江橘白认识的徐栾一模一样,江橘白几乎都快以为眼前这个徐栾是鬼祟假扮的
可一定不是。
不然礼堂里的人早就扑上来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江橘白走回到自己之前站过的位置,礼堂里的景象也恢复至之前的热闹非凡,就像刚刚的古怪氛围压根不存在一般。
徐栾朝门口的方向走来。
江橘白又想跑了。
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徐栾在江橘白面前站定,他的脸色比江橘白之前所见过的所有次数都要正常,一对浅棕瞳仁,瞳仁表面的花纹似琉璃,从容淡定。他上下打量着江橘白,“你是哪个班的?”
“末、末班。”江橘白说。
“末班?”男生轻轻蹙眉,“我记得末班因为月考成绩太差,被罚今晚不能参加校庆,在教室自习,你为什么跑出来?”
“……”江橘白怎么知道?
他双手冒出了冷汗,声音变得艰涩,"想来看看。"
“可你刚刚看起来非常不愿意进来。”徐栾戳破江橘白的谎言,欣赏着江橘白的窘迫,同时贪婪地吞食着他的恐惧。
“我……没有。”
徐栾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出来。”
面对着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两样的徐栾,恐惧没办法持续太久,更何况徐栾步步紧逼的质问隐含着淡淡的挑衅和揶揄,让江橘白越来越恼火。
“管你什么事?”江橘白抬起眼,他发现了,他比徐栾矮了半个头。难怪徐栾总是那样居高临下。
"的确不关我的事。"徐栾语气冷淡,只是在他说完的下一秒,一个与徐栾外表一模一样的男生出现在了江橘白的身后,他从后面搂住江橘白,手掌顺着江橘白的脖颈往上,不轻不重掐住了江橘白的下颌,他垂着眼,殷红的唇牵开温和的笑意。
江橘白耳畔出现两道声音,一道冷漠的,一道温良的,一道在眼前,一道在耳边。
“你一定要反抗我,是吗?”
“江橘白,我不喜欢被拒绝,被反驳,”两道声音诡异但不违和,“所以我不想要你了,解契吧。”
江橘白蓦地怔住,不可置信。
他知道自己身后这个才是真正的徐栾,所以他扭头,对上徐栾幽深潮湿的眼睛,想要探究出对方的意图。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徐栾,看似平静温和的眼底,其实是泼了天的怨毒。
少年知道解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失去保护者,周遭的觊觎者可以撕了他,而失去掣肘的徐栾,一定会是第一只享受他的鬼祟。
徐栾是真的恼了,所以想要吃他了?
“不要。”江橘白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江橘白以为徐栾会游说,毕竟这是徐栾主动提的。
结果就在下一秒,徐栾一直放在江橘白的下颌手指直接挑开他的唇缝滑了进去,粗鲁野蛮地搅了一通,江橘白的脸憋得通红,眼底的怒意逐渐被湿意掩盖。
而站在少年对面的“徐栾”则一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他将少年的模样收入眼底,淡淡道:“再有下一次顶嘴,我就把你的舌头绞了。”
第26章 一定要打
江橘白知道,徐栾这是还在计较之前自己拒绝了他,对方是一只异常记仇的厉鬼。
他不知道徐栾活着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如身边所有人所说的那般亲切温和,完美得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但江橘白知道,死后徐栾绝非善类。
绞了舌头。
听起来便令人感到胆寒。
少年眼底的恐惧以及表现出来的温顺,即使是被迫的,也令徐栾不禁感到满意。
它不需要江橘白有自己的想法,它可以创造出一个焕然一新的江橘白。
徐栾将手指从江橘白的口腔中拿了出来,唾液擦拭在了江橘白的衣领上。
“进来看节目。”
“?”少年茫然地立在原地,这些难道不是幻境?看什么节目——
在他愣神间,徐栾回了头,略带胁迫意味的目光刚落到了江橘白的脸上,后者立马自觉跟了上去。
礼堂里的人声音鼎沸,舞台上的灯光绚烂夺目,空气里的五香瓜子和柚橘等水果的味道甜得发腻,所有事物叠加起来的制造出来的场景真实得使人感到迷醉、几乎无法辨得清真伪。
一路上都有人跟江橘白打着招呼,江橘白草草回应,在徐栾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刚坐下,江橘白旁边的女生就将头转了过来,对着他兴奋地说:“你是班长的朋友吗?”
他不知道回答“是”还是“不是”。
因为他和徐栾的关系不能单单用朋友形容,准确来说,他们是父子。
可这种关系,江橘白难以启齿。两人从外表上看起来几乎差不多大。
徐栾的手指细长,不仅是中指与无名指长而骨节分明,连小拇指都远超人类拥有的平均长度。
它的手指在膝盖上一点一点的,它在等着江橘白作答。
“差不多。”江橘白的回答模棱两可。
徐栾嘴角弯了弯,但看眼底的神色看不出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好,你可以叫我菊菊,菊花的菊,不是橘子的橘。”女鬼朝江橘白伸出手,她的眼神轻灵活泼,她看起来很欢迎眼前这个异类。
只是江橘白能从对方的神采中感受一些奇怪的情绪,观察、审视、厌恶、痛恨、怨恨,至少,菊菊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欢迎他。
江橘白在将手朝菊菊伸过去时,菊菊忽然抢先一步把手收了回去,她把手背在后面,腼腆地笑。
“对不起,我不喜欢握手。”
人类世界有怪人,鬼祟的世界也有怪鬼。江橘白不以为意。
“我们班长可是很好的人哦,他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团结同学,热心助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能和班长做朋友,你可真是赚到了。”菊菊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语气听起来却稚弱天真。
是吗?江橘白觉得还好,福兮祸所倚,他需要徐栾保护他不被其他的鬼祟伤害吞食,就必要接受徐栾对他的占有和控制。
至今天,短短的一段时间,江橘白终于准确形容到了徐栾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占有和控制。徐栾根本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契约对象看待,他将自己看作玩具、玩偶。
不过也无所谓,江橘白垂下眼想道,他没资格去管徐栾怎么想,只要徐栾是在严格执行契约内容,也就是在保护他不受侵害就行了。
而一只恶鬼的想法,江橘白觉得他也管不了。
“班长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你既然跟他做了朋友,就一定要与他坦诚相待,不要欺骗,不要玩弄,更加不可以无视,”菊菊竖起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不停摇晃,代表着劝诫和否定,“班长是不会害人的,他不论做什么,你只管执行就好了,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不要去做,你要好好听班长的话,知道吗?”
菊菊清丽的面孔在江橘白眼中变得模糊起来,她意味深长的表情,更像是在替代徐栾警告他,而不是出于羡慕、出于感慨。
“是啊是啊,只要你听话,班长可以帮助你达成你的一切愿望。”
“为什么要反驳呢?你说得总是不正确,只是在发泄对班长的不满,没有意义。”
“你应该为你跟徐栾的关系感到荣幸,他信守承诺,一定会一直陪伴你。”
菊菊血浆一样红的嘴唇开开合合,七嘴八舌各有不同音色语调的声音自她口中说出。
江橘白拳头暗中攥紧,他舌根还在隐隐发麻,他记着刚刚的教训,没忘,但不代表他就是没了牙的老虎,没了利爪的鹰。
他是无法和鬼祟作对,可明晃晃的洗脑与玩弄……
“我知道了,”江橘白打断了菊菊口中的叽叽喳喳声,“你很吵,能不能闭嘴?”
女鬼的眼中掀起狂怒的海啸。
他只是不尊重女鬼,没有不尊重徐栾,女鬼把嘴巴咬得汨汨冒血,充满怨气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小白?”熟悉的声音诧然出现在耳边,徐文星拿着从超市买来的面包,疑惑地看着站在宿舍门前台阶上一动不动的江橘白,仿佛掉了魂似的。
热闹的人声消失了,紧随其后更替而来的是宿舍楼的嘈杂,水声与互相咒骂的吵闹声,将刚刚礼堂的欢声笑语衬托得无比虚假和怪异。
校庆是徐栾编出来的,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徐栾没有伤害他,但教训了他,以他鬼父的身份。
面对着徐文星的打量,江橘白迅速回过神,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勉强合理的理由,“我刚从教室回来,想到了一道题,想入迷了。”爱信不信吧。
徐文星听见题目,立刻就来了兴趣,“哦?什么样的题目?”
江橘白就知道徐文星会追问,他看似用力地思考,最后答道:“我忘了,只是忽然想起来的题目,不是什么重要的题,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吧。”徐文星似有失望,但也逼迫不了江橘白现在就给他变出一个高难度的题,只得点头。
“你赶紧回宿舍吧,快熄灯了。”徐文星说道。
江橘白目送徐文星进了宿舍,他抬脚,却没忘宿舍大门进,而是转角去了宿舍楼后面的晾衣区,取下了自己白天晒在这里的被子。
围墙周围的草丛没有打理,下面常年捂着雨水,积累成湿软的淤泥,青蛙和许多虫子藏在草丛里面叫。
江橘白抱着被子,他余光瞥见了四个穿同样红裙但不同款式的女鬼在围墙旁边站成一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
少年后背一凉,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飞快逃走。
他们学校当年是个行刑的地盘,死过不少人,或多或少都存在着怨气没有消散,所以会有鬼祟在此逗留也不奇怪。
但这几个女生分明长着女学生的面孔,刚刚也同样出现在了徐栾制造的环境里,她们叫徐栾“班长”,除了点破了徐栾的身份,也暴露了她们自身——她们多半也是徐家镇高中的学生。
她们能叫出徐栾班长,却不知道她具体是哪个班的,礼堂里的人又身穿绿白校服,应该是前几届的学生,在校服改版之前。
她们一直逗留在学校,但没人发现过不对劲,也未曾有人察觉过她们的存在,她们似乎也没有做过伤害学校学生的行为,仅仅只是生活在学校里而已。
但很奇怪的是,她们表面天真的表情下分明是浓浓不散的怨气和衔恨。
明明是怨气集成的女鬼,学校却一直平安无事。
这一点比徐栾的死因以及虚假仓库不知名人士的灵堂,更使人想不通。
抱着被子回到宿舍的江橘白,没有第一时间先去浴室洗澡,而是拿了一个盆去洗手间接了一大盆水。
徐马克此时此刻正躺在床上惬意地打着游戏,少端着一盆水走进他们宿舍的时候,整个宿舍都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徐马克没有发现。
所有人都静静屏息看着江橘白,直到江橘白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和犹豫地把整盆水浇在了徐马克的床上。大部分的水都是直接从徐马克的身体上淋下去的。
“我草!”徐马克弹跳起来,一头撞在了上铺的床板,他吃痛,捂着额头跳下床,水柱顺着他的衣服往下流,他冷得脸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乌青。
“江橘白!!!徐马克声嘶力竭,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前直接把江橘白咬烂。
江橘白单手拎着盆,云淡风轻,“只是回敬你往我床上泼水而已,至于这么生气么?”
徐马克额头上的疼痛消失了一瞬间,江橘白怎么知道他床上的水是自己泼的?
“没证据!”
“徐马克,每层楼都有监控。”江橘白好心提醒,目光却略带嘲讽。
“下不为例。”江橘白踩着从床上流到地面的水,转身朝宿舍外走去。
全宿舍,不管是在床上还是床下的人,看着他的眼神皆充满着敬佩和崇拜。拜江橘白所赐,他们才明白富贵不淫威武不屈的实际表现,而不是依靠书本上寥寥数个的文字。
江橘白的报复并没有真正惹怒徐马克,反正江橘白和他们三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室友看着江橘白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徐马克,江橘白?一个江家村的穷小子,仗着长得不错,拽得谁也不放在眼里,他也不去问问,要不是徐家镇提供机会,江家村的人估计全他妈饿死了!
徐马克短暂地失去了理智,他的理智被熊熊燃起的怒火和想要赢得尊严的紧迫感抹消殆尽。
他怒号一声,“江橘白,我今天非弄死你!”
喊完后,他直接朝江橘白冲过去,旁边的几个室友马上就窜上了床藏着,生怕被殃及。
江橘白堪堪躲过而已,脚下还踉跄了两步。这远远比不上他以前的反应能力,甚至连核心力量都跟着变弱了。
少年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常年打架留给他身体的惯性还勉强够用,他手一挥,直接把盆盖在了徐马克头上,接着一脚踹在了徐马克的肚子上。
徐马克把掉在地上的塑料盆一脚跺烂,他捂着只是有些发麻的肚子,怒气渐消,眼神奇怪,“江橘白,你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江橘白面无表情,以不变应万变,尽力不露出任何破绽。
“呵,你别不是在学电影里的人搞什么隐藏实力吧?你瞧不起谁呢?”徐马克拧了拧衣摆的水,淅淅沥沥。
“来,今天我还就要跟你打,”徐马克仔细观察着江橘白的反应,"快点!"
不知怎的,徐马克居然感觉有些兴奋,因为他分明感觉到江橘白踹他的这一脚使出了全力,对方甚至还差点没站稳,但力道跟以前完全没法比。
他想起来,江橘白前不久生的那场大病。
而且,自从江橘白病愈后,便再没跟学校里的人真正动过手,一直都是耍狠斗嘴皮,这跟以前能动手绝不动口的江橘白可完全不相符。
徐马克真正兴奋起来,他有个猜测,他想要确认,只要确认了,他明天就要将这个大好消息,昭告全校。
“快点快点快点,来来来,”徐马克往前走了两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你要是再不动,我就去叫武星哥和李观嬉,到时候一对三,你更占不到便宜。”
徐马克从来没能在江橘白面前这么得意嚣张过,瞬间,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凉湿透的衣服都变成了裹着他的胜利战旗,他的血液沸腾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将江橘白踩在脚底下。
虽然有着这样的猜测,徐马克依旧不敢轻举妄动,他冷静下来,不仅能思考江橘白前后的变化,还能回忆起以前是怎样被对方暴揍的。
即使徐马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他也要先等江橘白给出反应后再做决定。
良久过去,敞开的宿舍门外往内刮着微风,凉幽幽的。
被徐马克挑衅着的少年终于给出了反应,起先,他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慢慢抬起眼,漫不经心地扬起嘴角。
江橘白表情前所未有的温和动人,一贯桀骜不驯的脸上出现柔美的光芒,摄魂夺魄。
“一定要打吗?那你等会不可以哭哦。”
终于给出反应了!
徐马克满脑子都只想着印证自己的猜想,而没有去质疑江橘白平时从来不会露出这么和气的微笑。
他将江橘白的微笑理解成一种秘密被人发现了所以心虚的讨好。
徐马克直接梗着脖子举着拳头朝江橘白挥过去,江橘白轻轻一偏头,抬手就掐住了徐马克的脖子猛地往地上一按,头骨撞在地上的声音在整个宿舍里回荡,徐马克的瞳孔涣散了一瞬,他的身体在瞬间就脱了力。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拥有的力气,徐马克的体重有一百七十多斤。
哪怕徐马克毫无章法地在地上挣弹,也不单单是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人能按得住的。
江橘白俯下上身,他云淡风轻地看着脸色涨成茄子色的徐马克。
徐马克张大了嘴,肺内的空气贫瘠得所剩无几,他看见江橘白的眼睛瞳孔外面有一整圈的红色。
“如果不是不想给他惹麻烦……”江橘白手劲稍微松了松,看徐马克的眼神就犹如在看一个死人,“算了,下不为例。”他松开徐马克,站了起来,走出了宿舍。
徒留徐马克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要命地咳,要命的咳,结果往地上喷出一大口血来。
宿舍里其他躲在床上的人动也不敢动,但敢看,看完了全程,全程也不过三分钟不到,他们以为江橘白和徐马克这两人之间少不了一场恶战。
结果就这样?江橘白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了出去,而徐马克却好像去了半条命。江橘白这实力也太可怕了吧!
江橘白回了宿舍,他拎着桶和香皂,肩膀上搭着毛巾,浴室里就剩两个不认识的男生在洗澡。
学校能省则省,浴室总共设置了十六个隔间,也没有帘子作为遮挡,晚上洗澡的高峰期,浴室里全都是光屁股蛋。
江橘白把水卡插到水表里,脱了衣服,把手伸到花洒下面试着水温。袅袅的水雾在隔间上方升起来。
少年并不是瘦骨嶙峋的身形,相反,他该有肉的地方都有着一点肉,不该有太多肉的地方,也因为他体质问题,只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且肌肉的形状特别流畅漂亮,勾勒出富有生命力的少年形体。
他自己毫无所觉,也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打湿了香皂,重重往身上抹。
牛奶一样颜色的泡沫在身上越来越多,沿着皮肤滑下,又被温水从身上彻底冲到脚下,最后全部涌向排水口,像绽放开的一簇一簇的橘子花。
浴室里最后的两个男生也拎着桶离开了。
江橘白洗了两遍,低头看着自己腿上被女鬼头发丝勒出来的红痕,其实一点都不痛,就是看起来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