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陈明央。”那青年对他笑:“多谢公子。”
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岑丹溪。”
岑丹溪看着他坐下,有些不解道:“你怕黑?”
陈明央坐在烛火下喝了杯热茶,脸色好了些。他笑笑:“看起来不像吗?”
“你修为似乎很高。”岑丹溪道:“我认识一个修为很高的人,他好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什么都不怕。我以为修为高的人都是那样。”
“这世上没有人能无畏无惧。”陈明央笑意温和:“高处不胜寒,我觉得你说的那个人害怕的事多得很,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岑丹溪不置可否,只是追问道:“为什么不肯承认?”
“想在长辈面前当个大人,或者……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怯?”陈明央垂眸:“这得去问他了,我可说不准。”
另一边,殷云度写信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换了张新的,揉了揉眉心。
怎么什么事都给他往外抖落……
叹了口气,他继续将在东阙的所见所闻详细写下来,折成灵鹤放飞出去,递往北茫。
让凌朔口述的两三句终归讲不清楚,还是得亲笔写下来给殷桓看,他才放心。
此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听跟来的变宗弟子说,在他昏迷不醒时应怜已经自行离开了。殷云度问知不知道去哪了,那小弟子只指了个模糊的方向。
好在他的分身在几刻钟前总算找到了人,这姑娘还不算傻,没直接回东阙宗,大概也是怕想抓她的人埋伏在半路等她回去。
她往仙盟去了,但越过了其他部门直接去了审判司,将收集到的证物呈交,要他们去把潜逃的莫悬抓起来。
说到仙盟的审判司,倒也有点意思。这是仙盟内部唯一一块还算清正的地方,审判司主理各处宗门呈报上来的宗门内无法解决的事务,活又重又累,若非真的心存正义想出一份力,也是难在这里坚持下来的。
除了灵石少事多,还有就是这审判司确实需要点真本事,不然出外派任务太容易死了,故而也确实没什么氏族会塞自家孩子进这鬼地方。
虽然这审判司似乎还算靠谱,但毕竟还是仙盟的地方,殷云度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马上去看一眼,然后在天亮之前赶回来,去见岑丹溪。
殷云度有些焦躁的盘了两把手里的扇子。
他想实话实说,但重生,时间回溯之类的说辞实在有些荒谬,太像是在扯谎骗人了,说不定岑丹溪会因为觉得他在糊弄自己而变得更生气。
得在天亮之前想好怎么解释才行……
边想着,殷云度敲开了隔壁的门,走进去。
“长老。”那小弟子冲他见礼。
殷云度不可能整天待在变宗,故而现在在那边当宗主的是他的某个分身,而他本人当了个挂名长老。
“不必拘礼。”殷云度道:“那些姑娘安顿的怎么样了?”
“愿意回宗门或者家族的已经遣弟子陪同将她们送回去了,不愿意回去的便留了下来,只等明日启程一起回扬州,将她们都录进弟子名册。”那小弟子有些犹豫:“宗内弟子越来越多,宗门开支……”
“先把人安顿下再说,其他的我来想办法。”殷云度道:“这些姑娘为什么被掳来关起来,问清楚了吗?”
“她们一直被关着,所知亦不多,只知道似乎和什么祭祀,献祭之类的邪术有关。”
殷云度点头:“辛苦你多留意,有什么新的发现立刻告诉我。”
“长老言重了。”
这边交代完,殷云度御剑往仙盟去。
庆州地处偏远,与仙盟所在的虞州还是有些距离的。
半个时辰后他到了仙盟殿宇的云阶之下,却远远便望见里面灯火通明,不断有神色紧张的修士来往进出。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进去,拦住一个来往的修士问道:“这位道友,不知发生何事了?”
那修士神色愁苦:“东阙宗的少宗主在审判司被人当着司务的面掳走了,若是找不到人可怎么跟东阙宗主交代!”
殷云度深吸一口气:“当着司务的面?审判司司务现在在哪儿?”
那修士警惕道:“你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找虞司务做什么?”
“我是应怜的兄长。”殷云度扯扯嘴角:“我来帮忙找人。”
殷云度被人引着来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面前,那人长相只有二十来岁,额头却印着深深的川字纹,像是长期操劳过度所致。
他正忙着在器物上施展追踪术法,殷云度进门他眼皮也没抬,只道:“东阙宗主只一个女儿,你是她哪门子的兄长?”
“表兄。”殷云度道:“家父北茫宗宗主殷桓。”
那人这才看他一眼,语气不耐:“我现在没有功夫接待客人,烦请公子自便。”
这人说话可真冲……
“没要你接待。”殷云度也懒得对他好声好气了:“大活人能从跟前看丢真是好大本事,哪来的脸面对我发脾气?你只需告诉我她被人劫持往哪个方向去了,不劳你费心,我自去找。”
虞渺然脸色更黑,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追踪术有了反应,桌上的匕首飞起来,直直向外飞去。
他对身后的其他修士喊了句快跟上,便率先风一般追了出去。
殷云度见状也御剑追了上去。
由于速度太快,能跟上来的修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虞渺然和殷云度。
殷云度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身后,又看了眼追在前面的人,却发现这人完全没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全都追丢了。
好自我的人……
不过他的追踪术确实厉害,应怜第一次失踪时他爹和岑寂都没法用追踪术把人找到,这人却能做到。
殷云度又觉得他的脾气臭一点也可以理解了。
人才嘛,有点脾气多正常,人就是得有个性才好。
要是能把这人挖到变宗来给他干活就更好了。
不知追了多久,殷云度抬头,见月亮快到夜空正中央了。
今夜子时,似乎就是应怜生辰了。
殷云度想起系统从前提醒过,要在应怜生辰前把人找到。
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他加快了速度。
追着那把匕首,前方隐隐有火光,还有古怪的低吟。
那声音暗哑,诡异,含糊不清,像是什么鬼魂在哀唱。
不过听了几句,殷云度便觉神思混乱几乎要从剑上掉下来。
察觉不对后他迅速封锁听觉稳住身形,前面的人也动手封了自己的穴位,继续往前去。
穿过葱郁树林,前方是一片空地,中间搭建祭台。应怜就躺在正中间,手腕被割开,血汩汩涌出流进身下祭台的凹槽里,汇成邪异的图案。
四个面带诡异面具人站在祭台四角,手持不知名的乐器,不知在唱什么。
十几个黑袍人守在周边,为首的赫然是先前逃走了的莫悬。
“你居然没死在阴阳鉴里。”莫悬见他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没死,也少不了脱层皮吧?不知道今晚你还能不能是我的对手了。”
他一挥手,黑袍人齐齐涌了上来。
虞渺然没有丝毫停顿,快速与黑袍人打斗起来。
若是平时,殷云度打这些人简直和切菜一样容易。可现在他刚受过伤,灵力气血都没有恢复,应对起来不免要多费一些力气。
“吭——”
殷云度被突然砍来的一剑逼退两步,虎口被震得发麻。
“和之前比,差得远了啊。”莫悬笑得有些兴奋:“你今晚是特意赶来给我的新剑开锋的吗?”
殷云度咬牙挡开一击,剑风刮破了莫悬的脸:“你高兴的太早了。”
莫悬与他缠斗在一起,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虞渺然祭出了本命法器——一把古琴。
清越琴音响起,打断了正在祭台四边低吟的人。
吟唱声中止,莫悬终于发觉不对,骂了句该死,转而去攻虞渺然却被殷云度忽然袭来的一剑刺中左肩。
“真可惜。”殷云度暂得上风,剑法步步紧逼:“差一点就杀了你了。”
莫悬眼神全在祭台那边,甚至连殷云度的挑衅都不理会了。见虞渺然就要将祭台四角的人制住,他攻击忽而变得激烈凶悍,打法越发不要命起来。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能豁出命打,可殷云度不能,下意识的闪躲间不经意就让他占了上风。
殷云度心道这样不行,至少要撑到虞渺然那边把应怜救下才行。
他在心中摒弃掉其他顾虑,只一心想着赢去和莫悬打。
鼻尖全是血腥气,胳膊上好像又落了一剑……
至于为什么是好像又被砍了一剑,其实打架打红了眼被捅两刀当时是感觉不到疼的,看自己伤了哪儿也得有命看才行。
殷云度觉得莫悬很不对劲,被他捅了这么多剑,人都成筛子了,就算没被捅死血也该流干了,怎么还没死……
忽而有人从后面径直对着莫悬脖子来了一刀,他脑袋掉到地上滚了两圈,终于安静了。
殷云度满身是血躺到地上喘气,虞渺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但还矜持的试图保持一点颜面没有和他一样随地就躺,而是扶着树脱力坐下。
两个血人一躺一坐,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一点。
“爹,爹你快来……来把你外甥女接走,你最好快一点,晚了血就流干了。”殷云度对着传讯的玉牌喃喃:“什么?你问我在哪里?我哪知道这是哪里……”
一旁的虞渺然道:“仙盟东北四千四百五十六丈。”
殷云度表情震撼看他一眼,然后对玉牌复述道:“仙盟东北四千四百五十六丈。”
殷云度走过去看了看被虞渺然拖到祭台一旁靠着的应怜,发现她的穴位已经被人封住,手腕也包扎起来,一时间不会再流太多血了。
他看向祭台上邪异的纹路:“这是什么东西……”
“是两种献祭阵法的混合。”虞渺然忽然开口:“我曾见过一种,是能把人炼制成法器的邪术。”
殷云度惊愕于仙盟里居然有这样的全才:“那另一种呢?”
虞渺然摇头:“不曾见过。”
殷云度惜才之心顿起:“你这身本事待在仙盟当一个小小司务多屈才,来跟我干怎么样?宗主之下职位随便挑,当然,如果你实在想当宗主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咱们可以轮换着当……”
殷云度找过来说自己是某某宗主之子时,虞渺然本以为这又是哪家来找事的纨绔,但经过这一战,虞渺然对他大为改观,有了几分结交之心。
但虽然如此,他还是果断摇头:“道友说笑了,仙盟需要我。”
“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你可想好了?”殷云度道:“你自己就是仙盟里的人,仙盟现在是什么样,想必你要比我清楚,这不是你一个人想救就能救起来的。”
虞渺然不为所动:“不试试怎么知道。”
殷云度看他一眼。
到底还是年轻……觉得全天下都能被自己一个人撼动。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憋着这口不服气的固执劲儿,才算得上是少年人吧。
“也罢,人各有志,我不强求。”殷云度从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枚莲花状玉佩递给他:“别嫌我说的难听,你这样的人,哪怕你愿意忍欲负重,仙盟也是容不下你的。等哪天待不下去了就拿这玉佩去扬州变宗,我有个特别合适你的位置给你留着。”
虞渺然想拒绝,却被殷云度硬塞到了手里:“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收下就当多个朋友,你不说谁知道这玉佩是干什么的。”
殷云度不想跟他玩什么三辞三让,不给虞渺然拒绝的机会,他快速道:“我该走了,夫人在家等着呢,这个点儿还不回去他该生气了。我爹来之前劳你在这儿看着我妹坐一会儿了。”
说罢踏上飞剑,只一瞬便没了踪影。
岑丹溪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他嗅觉灵敏,这味道硬生生将他从睡梦里揪了出来。
一睁眼,发现他床前立着个黑漆漆的人影。
这血腥味实在太重,险些将殷云度身上的青橘味都盖过去了。
他马上就清醒了,被这血味惊得慌了神:“殷云度?”
“嗯,是我。”殷云度的语气里竟有些开心:“我这副鬼样估计我爹都认不出来了,你还能一眼认出我,你这样在意我。”
有人压下来抱住他:“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殷云度语气很轻,像是没有力气了:“我有些怕。”
第36章 这是我夫君,我是他的小白脸
身上忽然一重, 岑丹溪喊了他几声,殷云度都不回答,他好像昏过去了。
岑丹溪去扶他的身子, 却摸了一手的血。
殷云度再睁眼时,丝丝缕缕的阳光自窗子照进来,日光昏黄,看起来像是下午了。
他坐起身来, 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痛得倒吸一口气。
低头去看, 昨晚身上那件衣服已经被人替他换下来了,伤口也已经处理过,虽然手法粗暴,但看得出来用了心了。
殷云度恢复意识, 这屋子里不远处的另一人也苏醒过来。
视线交汇,某一瞬间两人的眸子变成了如出一辙的金红色。不用殷云度开口,那人知道自己该走了。
殷云度看了圈, 发现他的东西都被放在了一旁桌上。他翻找出传讯的玉牌,联系殷桓。
“灵琰现在还未醒, 医师说救治及时没有大碍,修养些日子就好了。”殷桓说完这句停顿了好一会:“那个……算了。”
殷云度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爹是想问应宗主,还是岑师伯?”
殷桓表现得比他想象中要平静太多:“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如果我现在十几二十岁, 大概会马不停蹄赶去东阙宗,把七寻塔掀了,将天捅个口子出来, 也要马上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 若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撕破脸,北茫能得几分好?若是东阙与仙盟公然联手来攻北茫, 难保北茫不会变成第二个汤谷……他们不缺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云度觉得,殷桓现在完全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于是继续道:“真没什么要问的了?”
殷桓沉默。
短暂的安静后,殷云度道:“爹,你和岑师伯到底是因为什么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长话短说,二十多年前岑雁寒曾被家族安排在仙盟任职。汤谷那场灾祸发生时……他参与了。”殷桓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我问他为什么,就算他是身份所迫不能亲自出手阻止,至少可以提前告我,我去做……如果能阻止,我什么都愿意做。”
“后来呢?”
“彼时我对他还存着些希冀,几十年挚友情谊,若他肯解释,哪怕一句……我也能相信他有苦衷。”
殷桓突然笑了声:“嘴那么碎的人,偏偏这个时候什么也不肯说了,我对他的信任全然成了笑话。我把他扯到师尊的神像前,跟他打了一架。可能也不算打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不屑?愧疚?我不知道,也不明白。”
“这件事后他就从北茫离开,又辞了仙盟的职务,去流云阁做的他阁主去了。”殷桓语气平和下来:“他既不肯开口,那我和他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殷桓眼里所发生的,大概是一夕之间挚爱离世,挚友背叛,师门四分五裂,故人再不复从前。天翻地覆只在一瞬间。
“好了,事情多得干不完,不说了。”殷桓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灵琰将事情呈报给了审判司,过些日子他们理好了案卷免不了要邀你这个从头到尾参与了的去陪审。若是不想去,我提前替你回绝了。”
“去,为什么不去。”殷云度道:“这个热闹不凑多可惜。”
“那就去吧。”殷桓像是很忙,说罢便切断了通讯。
殷云度将玉牌放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披衣起来推门出去。
岑丹溪去哪里了了……
他刚转弯要下楼去看,就听楼下传来交谈声。
“昨天我看那人血淋淋的,不会死了吧?”是老板娘的声音。
“不会。”岑丹溪的声音淡淡道:“他挺好活的,没那么容易死。”
“那昨天你借店里的药,还有今天住店的灵石怎么算?”老板娘道:“住店的灵石差一块,你今天帮忙勉强算是还上了。但药钱可不能不给啊,我给你的药那可都是顶好的。”
殷云度往下走了几步,见岑丹溪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择菜?
听完老板娘的话,岑丹溪抬头:“我把楼上那个人留在这儿让他天天给你洗盘子行不行?”
“洗盘子?”老板娘拨算盘:“那得洗一个月。”
“才一个月吗?”岑丹溪不满道:“让他洗一年,你不要找别的人,所有盘子都留给他洗。”
“咳——咳咳咳咳——”殷云度刚下来就听到岑丹溪要把他留在无良黑店洗盘子,被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呛得直咳嗽。
听到声音,岑丹溪转头看他:“你伤好了?好了就留下来洗盘子吧。”
“哪儿能这么快,痛得很。”殷云度露出夸张的痛苦表情:“咱们家不缺那两个灵石,我能不能不干这个?”
“我说怎么穿的一副世家公子模样,身上却没几个灵石。”老板娘也不拨算盘了,目光在他们俩之间徘徊,然后看向殷云度问道:“这是你夫人?吵架离家出走了?”
“店家猜错了。”殷云度往岑丹溪身边一靠,大鸟依人道:“这是我夫君,我是他养的小白脸。”
岑丹溪转头看他,震惊于他的胡话信手拈来。
老板娘嘴角一抽:“随便你们怎么玩,药钱六十八块灵石,赶紧结一下。”
殷云度从芥子空间里拿了灵石出来结了账,见岑丹溪已经转身上楼了,便也匆匆跟了上去。
岑丹溪不等他进门便要关,殷云度眼疾手快用胳膊抵住试图挤进去:“等等,听我解释……我真的都可以解释……”
岑丹溪不管他,还是要关门:“为什么一定要进我的房间,你再去另开一间啊。”
“东西,我的东西都在这里。”殷云度道:“我拿了马上就走行不行?”
岑丹溪不信任:“你说话算数?”
殷云度点头:“算数算数。”
如果不给他开门,他大概会一直拿这个借口敲门。岑丹溪犹豫了下,还是开了门。
殷云度进门的下一刻,转手就定住了岑丹溪的穴位,把人扛到床边让他坐下。
岑丹溪怒视他:“你出尔反尔。”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殷云度双手合十给他道歉:“实在对不住,我也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愿意听我解释。”
殷云度组织了下措辞:“其实,我是重生……”
岑丹溪打断了他,表情漠然:“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殷云度抬头望天。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系统尖叫:[这么重要的事!!!这么重要的事你说讲就讲?!你——哔——]
殷云度把他屏蔽掉,继续道:
“比起重生,我觉得说是时间回溯更合适一点, 我们所有人都回到了玄玑七百八十六年……也或许更早,只是那时候我还没醒来。”
殷云度解释道:“我唯一比旁人特殊的地方,就是还保有曾发生过的那些事的记忆。”
不论岑丹溪是否相信,他都得继续说下去。
“幻境里的人是你, 从来都没有别人。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吗?因为你曾陪我走完了一生……没能陪你到最后, 我很抱歉。”殷云度缓缓道:“你我初识,也远比你想象中要早。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一颗蛋,被我娘交到我手里,圆滚滚的, 我便喊你阿圆了。”
“后来汤谷变故,凤凰一族遭难,我亦未能幸免, 涅槃沉睡二十年。后来再相遇,便全是天意了。”殷云度轻轻抬眸看他:“我们是累世的缘分。”
“可能这些事说起来太过荒谬, 难以让人相信……”殷云度解开了岑丹溪的穴位:“要不然试着再多信我一点?”
岑丹溪终于能动了,于是对殷云度道:“你靠近一些。”
殷云度靠近过来,下一刻疼痛自脖颈传来——
他这才知道岑丹溪从前对他到底有多温柔。
从前岑丹溪咬他那力道跟小猫似的,这次是真下死口了。
殷云度抬手摸他的头发, 试探着将人往怀里带,这次总算没有被推开。
良久,岑丹溪退开, 唇上还沾着些暗红的颜色。
殷云度捏着他下巴, 拇指指腹去擦他唇上的血:“吃好了吗?”
岑丹溪拿那双青绿色的眸子看他,懒洋洋嗯了声。
殷云度收到了某种讯号, 眸光沉沉:“那就该轮到我了。”
两道混乱的气息接近,然后交融到一起。
岑丹溪起先将手撑在身后,后来哪怕用手撑着也不可避免因为脱力往后仰,又被殷云度揽着捞回来。
像是因为支撑不住放弃了抵抗,那双手臂搭上了殷云度的肩,最后紧紧环住了他的脖子。
第二日一早,岑丹溪醒来时殷云度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他不太开心。对这里终归不熟悉,于是他去问了老板娘有没有看到殷云度。
老板娘抬眸看了一眼:“和好了?”
岑丹溪道:“大概吧。”
“在后厨。”老板娘给他指了个方向:“去吧。”
岑丹溪顺着她指的方向过去,发现殷云度在煮汤做菜。于是他没作声,倚在门口看。
“怎么过来了。”殷云度几乎马上就察觉到了他:“还以为你要再过会儿才能醒过来……是不是有点无聊?”
他掏出一本剑诀递给岑丹溪:“无聊的话,可以先看着这个。”
岑丹溪接过,翻开看出上面是殷云度的字迹,于是认真看起来。
还是有些无聊,他上前几步将额头抵在殷云度背上,把书戳在他腰上看。
殷云度被戳得张起手,笑道:“痒。”
岑丹溪把书抽开些,依旧用头抵着他的背。
外头暖洋洋的太阳照进来,天气很好,殷云度觉得心情也很好,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身后的岑丹溪突然开口道:“你只能喜欢我。”
殷云度回道:“嗯,只喜欢你。”
岑丹溪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只能喜欢现在的我,以前的不行,以后的也不行。”
殷云度做饭动作停下,转过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窝蹭了蹭:“现在只喜欢现在的,以后的留给以后喜欢。”
岑丹溪原本还挺受用,但很快鼻尖就闻到了糊味,他急得拿书敲殷云度的头:“别抱我了,都糊了!”
殷云度赶紧转身去抢救。
虽然最后不至于不能吃,但也确实影响口感了。
殷云度无奈,于是去问老板娘:“店家,这附近有什么能立刻买到酒菜的地方吗?”
老板娘翻白眼:“想什么好事呢,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可是庆州最北,再往北去都要到汤谷了。当这儿是许州扬州那种地方吗?有的吃就不错了。”
岑丹溪道:“这里这么不好,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老板娘神秘一笑:“你们听说过魇龙吗?”
殷云度沉吟片刻:“是传说中出现一次就会沉睡数百年,只要其现身世间必遇乱世的那个吗?”
“正是正是。”老板娘点头:“实不相瞒,在下原是锦州南雍宗弟子,原本日子过得清闲,喝喝茶听听曲就是一天。可我师尊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个什么魇龙的消息,非要让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三年,说是要我留意消息……”
殷云度道:“敢问姑娘贵姓。”
“免贵姓叶。”老板娘道:“名照月。”
殷云度拍拍扇子:“原来是谢宗主弟子,失敬失敬。”
“消息挺灵通嘛。”叶照月叹了口气:“都说这魇龙一出世人间便灾祸不断,这些年确实多灾多难,也不知道这魇龙降下不详后到底藏哪儿了。
“我倒觉得也不一定是魇龙带来了灾祸。”殷云度笑笑:“出世必逢灾祸,说不定他就是为了除厄而来的呢。”
“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只盼他能早点现身才好。只要他给我一点行踪消息,我就能圆满完成任务回去了。”
殷云度留在这里修养了几日伤。
他爱养些花之类的,虽然只是暂住,但也弄了两盆花来种。
岑丹溪对此不是很喜欢,并会在殷云度不在时变成小蛇在花盆间游来游去盘蔫他的花。
殷云度对此假装不知情,只是可怜了那几盆花。
应怜找过来时,望着眼前破落的客栈一再确认殷桓给她的地址,最后确定,她没来错地方。
“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应怜嘟囔着走进来,正在打瞌睡的女人勉强撑开眼皮打量她一眼:“住店?二十灵石一晚。”
“这是二百。”应怜掏出一堆灵石随意堆在桌上:“这里最近有没有一个叫殷云度的人来住店?”
叶照月心想果然不是人人都是那两个抠门货,这些世家子好宰得很,根本不会在意这几个灵石。
“有有有。”她笑容满面收下灵石,指了指楼上:“二楼第二间。”
应怜扬着下巴点了点头,便噔噔噔上了楼。
楼上,她敲了几下门都没什么动静。原本打算下去等一会儿,可或许是这客栈的门年久失修太过老旧,被她敲了几下,吱嘎一声自己开了。
想到下面那副荒凉破败的样子,应怜不是很想再下去了。
她进门等,殷云度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也不是故意的,是门自己开的。
做好了心理准备,应怜抬脚进了屋。
房间内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依旧是一副破落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