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难道没有没有过这样的怀疑吗,那时候的俞觉,真的是现在的俞觉吗?”
俞天图绷紧了脸,肃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秩不想说破,他也不想俞天图这么轻松,因为这件事上,他还责怪着对方。
俞觉明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在那个不知名的世界中承受苦难,俞天图却理所当然地将鸠占鹊巢的那个人当作俞觉,给予他原本属于俞觉的一切。
不仅如此,俞觉还被他打过两次……
“伯父,当时觉觉还没有自己的手机,我出国后向俞家打了几次电话,却都被人中途挂断了。”
“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俞天图撇眉,坦荡承认下来:“知道,因为,电话就是我挂的。”
何秩呼吸一变,又很快收敛起了情绪的波动,他沉声继续:“小觉大病,是因为我吗?”
俞天图皱了下眉,他显然是不愿意回想这件事的,有些烦躁道:“起因是你,不过也只是哭闹着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而已。”
“他病倒,是我抽了他那两鞭之后,情绪一激动,直接晕过去了。”
何秩脸色冷得吓人,心口上像是被人再次重重划了一刀,痛苦和折磨再一次涌上来。
他沉默片刻,道:“伯父一直都觉得,他大病一场后,结果就是性情大变吧?现在觉觉这样,你也觉得,是恢复正常,对吧?”
俞天图脸色不佳地看着他,他微妙地意识到了何秩话中有意,那意,估计还是他一直逃避的什么东西。
“对……”
“一个人即使失忆了,忘记原本的自己了,他的本性真的会跟着改变吗?伯父,你认为,那个所谓性情大变的人,真的会是小觉吗?”
俞天图往后退了一步,他眼底有些不可置信,可他脑海中不住地回想起过往,那个劣根性融进骨子里的人与年少的、以及现在的俞觉。
他知道,何秩说的没错。
这不可能是一个人。
何秩不知道他为何没有这样的意识,但他自己,却是在见到那个人时,就发现了。
同样一副面貌,从外表看,似乎没有任何差别。
可那样的神态,那样肮脏浑浊的眸色,绝不可能属于他的觉觉。
这样想来,即使当时的他还没有消化干净那个事实,可他心里似乎从那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毁掉这个人,迎回他的觉觉。
俞天图还沉浸在何秩带给他的冲击中,何秩却被远处拐角处飞快划过而后离开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个人只露出了小半张侧脸,还带着棒球帽,又仅仅是短暂的逗留了一秒,很难注意得到。
可何秩却觉得无比熟悉,他忍不住蹙了下眉,正在思索中,靳森匆匆忙忙跑过来。
他开口:“何董,我们的人跟踪到这里,就没有进来,说是,林齐进了这家医院。”
“你说谁?林齐?”俞天图开口。
靳森向他颔首示意:“是的,俞先生。”
何秩观他神情,不动声色道:“伯父认识他?”
俞天图怒道:“怎么不认识?他光天化日下欺负了我儿子,还想着道个歉就能过去?我都快把他家搞破产了,他怎么还有心情来医院?是他家里有人气到住院了?”
他停顿了一下,阴森森地继续:“别说是冲着我儿子来的?那我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证据
靳森看了何秩一眼,在得到他的肯定后,向俞天图开口:“俞先生,林齐应该就是冲着俞少来的。”
俞天图微顿,而后皱眉,不悦道:“既然你的人都知道,为什么不拦着,不怕他伤了小觉?何秩,你存的什么心思?”
“伯父放心,他是接近不了觉觉的。”
何秩深深注视着他,让俞天图心里生出一丝古怪。
“伯父或许应该更关心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
俞天图:“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秩朝靳森示意,靳森上前一步,开口:“从林齐向俞少找麻烦那时候起,何董一直派人跟踪调查林齐的动向,据反馈,这段时间,林齐一直在搜集俞少并非俞先生亲生儿子的证据。”
俞天图惊愕地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俞觉病房前,这一层入住的病人很少,平常就较为安静,一时间走廊中无人走动。
林齐藏在隐蔽的角落里观察了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他朝着俞觉的病房直奔过去。
手刚要碰上病房门上的把手,他却突然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从身后扣住了肩膀。
原本激动而忐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林齐被带到了俞天图和何秩面前。
一长一少两个一挥手便能让Y城颤两颤的人坐在同一片空旷的休息间中,气势融在一起,给人的压迫感翻了不止一倍。
俞天图率先开口:“林齐,你们林家的事忙得过来了?你还有脸来找小觉?这么偷偷摸摸地是想干什么?”
林齐闻言,顿时恨恨地瞪了俞天图一眼。
俞家这种体量,对他们出手,连小动作都不需要耍,也不屑于跟你周旋,就把要针对你的意图摆在明面上,偏偏你还毫无抵抗之力。
俞天图也没有对林家赶尽杀绝,他维持着一个度,让林家摇摇欲坠,又怎么也倒不下去,这样搞人的心态,整个林家整日整夜提心吊胆,人心惶惶,林齐更是心力憔悴。
林齐根本没学过怎么治理公司,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生怕一夜醒来就成了穷光蛋。
他还被家里人天天臭骂,心态几近崩溃。
他清楚这一切都来源于他那天对俞觉的暴力举动,这是俞天图对他的警告和报复。
林齐很焦虑,林家一旦破产,他与俞觉的差距就更大了,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那时候,他怕是连见他一面都困难,更别想对方给他一个眼神了。
可是,如果他让俞天图相信,俞觉不是他的儿子,现在的俞觉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赝品,他还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当他的庇护所吗?
他再耍些手段,让俞天图厌弃俞觉,让俞觉被扫地出门,被剥夺所有的身份。
到那时候,俞觉会落到远不如他的处境中。
林齐阴暗地想着,以俞觉的本事,他离开俞家,定然是活不下去的,到那时候,他便可以以施舍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拯救他,到那时候,俞觉便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想要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想要让他摆出什么神色他就不得不摆出什么神色。
想到这里,林齐收敛起了厌恨的表情,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包,掏出里面的一沓资料。
“俞叔,我这里有些东西想让您看一下,相信俞叔会感兴趣的。”
俞天图表情一冷,他看着那沓资料,表情凝固了下来。
“拿过来。”
林齐恭敬地走上去将资料递给了俞天图。
何秩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任何意见都没有发表。
他扫视过俞天图手中翻开的资料,脸色沉了下去。
虽然早就从靳森的汇报中有了预估,但他还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出现涌现出了怒意。
那是大量的偷拍照片。
从俞觉表示要与林齐绝交时,林齐就一直没再有机会和俞觉接触,所以,他无法获取像亲子鉴定这样能一锤定音的证据。
但他却有无数俞觉的照片。
九成以上都是那个真正的冒牌货的,因为他相处最多的,便是那个人。
不仅是日常的旅游、饭局、打游戏的视角拍照,甚至还有那个人光着身子和女人搂抱亲密的照片。
这不是俞觉,何秩也不会有什么波动,让他惊怒的是,林齐也拿出来了许多俞觉初中阶段的照片。
他知道,林齐和俞觉在初中曾有段时间是同学。
林齐从那时候就开始偷拍俞觉,他的那些龌龊心思不知道藏了多久,一想到有这么一个人窥视着他的觉觉,做.爱还要找和觉觉相像的,何秩恨不得直接上去撕了对方。
听靳森汇报,他今天拿的只是冰山一角,在他的卧室里,铺满了俞觉的照片。
因为何秩和靳森提前跟他说了情况,俞天图心里多少有点底的,只不过突然再看到之前那个堕落无可救药的俞觉,他还是觉得有些心理不适。
他心情有点复杂。这样一看,就像何秩说的,这前后两个阶段,不,该说是三个阶段的俞觉,是完全不像的。
他怎么也不能把中间那几年的这个人重合到现在的俞觉身上。
俞天图边翻看边想着,旁边突然阴沉下来的气息扰乱了他的思绪,他一偏头,正撞上脸色阴郁眼神几欲杀人的何秩的目光。
他怎么反应这么大?俞天图略感诧异,按理说,何秩应该比他要更清楚情况的,怎么一副接受不良的表情?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按顺序翻完了,抬头问:“你给我看这些,是想说什么?”
林齐道:“俞叔,你可以翻到第一张。”
“嗯。”
“那是我在今年三月份拍的俞觉,他身上穿的外套是新买的,第一次穿出来,你如果注意到,应该能明白我没有说谎。如果俞叔不记得,俞家其他人也应该有人可以作证。”
俞天图摆摆手,不耐道:“我知道。是那时候的。”
林齐继续:“这张照片照得应该很清楚,俞觉右耳上有两个耳洞,左耳上有一个耳洞。”
他加重了语气,像是给俞天图强调,又像是给自己重复:“这是去年年底我带他去打的。”
俞天图啧了一声:“那你可真会带人啊。”
“他的耳洞打得很好,从今年开始到照片里三月份的时候,都是一直在佩戴各种耳钉的。”
“而不过过了两个月,我见他时,他的耳洞就没了,俞叔现在也可以直接去看,他耳朵上连一点打耳洞留下的痕迹都没有,即使是耳洞张死,也不可能不到半年就做到这种程度。”
“这个俞觉,他根本就是从来没有打过耳洞。”
俞天图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现在的小觉,和三月的不是一个人呗?”
“俞叔,我知道你年龄大了,接受程度较低,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听到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否认,可是,即使如此,你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即使长得一模一样,也不是一个人。”
俞天图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的对。”
林齐一喜:“所以,眼下这个俞觉,根本就不是俞叔的孩子,他欺骗了你,他就是个冒牌货而已。”
俞天图却摇头,他承认的只有这前后两个不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因为他早就存有疑惑,俞庭、何秩又先后用委婉或直白的方式提醒了他,他也差不多能猜到了。
可让他承认眼下的俞觉不是他儿子,这是绝不可能的。
倒不如说,中间那几年的俞觉,才更像是替代了俞觉,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俞天图将照片放到一边:“你这些,也证明不了这一点啊,顶多只能说之前的和现在的,不是一个人而已。”
林齐见他没有被他的论断绕进去,心已经凉了大半。
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他也大约能猜到,现在的俞觉,只是遗失多年后回归而已,并非是替代原本的俞觉。
他就是俞觉,一直以来都是那个永远不会对他有半分憧憬、不会在他身边停留片刻的俞觉。
而那个被他拉入淤泥的,才是俞觉的替代品。
是他一直蒙蔽着自己的双眼,侥幸地觉得那是他经由他改造后的作品。
而眼下,他也存着这样的侥幸,绞尽办法去试探这微弱的可能性,他想将俞觉真正拉下来,拉到他身边。
可显然,眼前的都是聪明人。
他不死心:“俞叔……你不觉得可疑吗,这么一个和俞觉长相相同的人突然出现,真正的俞觉不知道去哪里了,你不害怕、不担心吗?”
俞天图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突然染上了些许懊恨。
是啊,那时候,小觉去了哪里,这四五年,他生活怎么样,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都没有和他交流。
俞天图有些心痛,他感觉自己这个父亲做得有些失职。
这时候,俞庭走了进来,他一边脱掉外衣,一边将手中单薄的纸张放到桌面上,淡声道:“林少爷不必费这些心思来离间我的家庭关系了,一纸鉴定便能说清的事情,为何要费这么多口舌?”
俞天图拿过俞庭丢过来的纸,封面几个字显示了它的内容:亲子鉴定。
林齐离得很近,看到这个文件,脸上顿时落满了绝望。
俞天图翻开了鉴定书,结果不言而喻,正和他们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致,俞觉就是俞天图的儿子。
不过,让俞天图注意的却是另一点,鉴定时间。
还有林齐在场,俞天图在心里压下这件事,将鉴定书举到他面前,开口:“林齐,你还想说什么吗?”
林齐被那白纸黑字晃到了眼睛,他恍惚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卑微:
“俞叔,我求你,让我见俞觉一面,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发烧
林齐这话一说,俞天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突然冷到冰点的气氛给冻得打了个哆嗦。
不用看,他就知道这股冷气压来自何秩。很明显,林齐的话让对方的心情很不妙。
俞天图虽然也觉得林齐现在能说出这话来实在是不要脸皮,但也不至于像何秩这么大的反应吧?也不知道这话怎么就戳到了对方。
“林齐,我儿子已经跟你绝交了,你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不!那只是俞觉一时生气,说的气话,我跟他根本就没有绝交。”
林齐激动地继续:“俞叔,我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上次是我不对,我没控制住脾气,叔怎么打我惩罚我都好,我只求俞叔让我见见俞觉。”
俞天图冷嗤了一声:“隔了这么久再来后悔、再来道歉,林齐,你不觉得自己意图太明显了吗?如果不是有求于我,你会拉下这个面子来?你这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你也没必要道歉,我更不会打你骂你,毕竟林家最近遭受的一切,已经帮你把这笔账还了。”
林齐浑身僵住,俞天图这番话,表面听上去似乎大气宽容,不再计较他的过错,可实际上,却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俞天图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说什么做什么在对方眼里都微不足道。
他将手背在身后,慢慢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几乎将手心掐破了,才忍下这股怒火。
“可是,俞叔,你也应该尊重俞觉的意见不是,你不能不过问他的想法就替他做决定,如果他愿意见我、想见我怎么办?你这样做,俞觉肯定会生气的。”
俞天图望着他,眼底露出一抹困惑:“你就这么想见我儿子?”
“是。”
“为什么?你见他要做什么?你们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你之前找他不也就是吃喝玩乐,泡吧泡美女,有点正事做吗?不会是看我儿子不跟你玩了,又想带坏他吧?”
林齐再次捏紧了掌心:“我只是想……看看他,什么也不会做。”
俞天图沉默了下来,他感觉到旁边的何秩从林齐说出这个请求后就一直维持着那股不容忽视的低气压。
林齐执着的模样,让他突然有了些觉悟,似乎明白过来何秩因何有这副表现。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应该先去过问小觉的态度,不过……他也大概率会拒绝就是了。”
林齐见有希望,立即放低了态度,回道:“没关系,只要俞叔能让俞觉知道我想见他就好。”
俞天图沉默了会儿,侧目询问何秩:“我记得小觉睡下了吧?何秩,是你过去看看,还是我去?”
何秩站起身:“我去。”
他不冷不淡地瞥了林齐一眼,林齐读懂了他眼中的敌意,被他身上的威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他依旧强撑着,即使何秩掠过他身边,那几乎能将人的肉.躯消磨干净的气势让他惊惧到出了半身冷汗,他也没有将畏惧表现出来。
因为他知道,何秩才是他最需要警惕和对抗的人,他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
他继续恳求俞天图:“俞叔,我可以在病房外面等着吗?”
俞天图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他道:“你身上是不是带什么违禁物品了?是不是想出其不意伤害小觉。”
林齐张开双臂:“我没有,俞叔可以让人过来搜身,我身上除了那个包和手机,什么东西都没带。”
俞天图不跟他客气,林齐都这么说了,他自然要顺势而为,让人检查了一遍,的确没查出什么东西来。
俞天图又扫过那沓照片资料,对林齐下了个定义。
这是个变态。
虽然他看何秩也不是特别顺眼,但相比于这个败类,那是好出十万八千里了。
不,这两人并列来比较,都是对何秩这种人的侮辱。
俞天图心里嫌弃,站起身,慈悲道:“走吧。”
他们来到病房前,何秩已经进去了。
透过细长的玻璃,里面正在发生的情景被蒙上一层朦胧的阴影后,传递到他们的视野中。
何秩几乎遮住了床上的风景,宽阔的后背优雅地向前倾起一个弧度。
俞觉睡颜安宁,轻薄的呼吸声微不可闻,像是摆放在橱窗里等候着主人降临的瓷娃娃,让人远远看着,便屏住了呼吸,不忍打碎这样的宁静。
何秩看着这一幕,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想,他没有任何理由,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扰了俞觉的睡眠。
他才刚刚睡下没多久。
他撤回身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刚要抽回手,俞觉便悄无声息地从被子下探出手来,用两只温软的掌心包裹住了何秩的手。
他将何秩的手拉进柔软的棉被中,自己往这边挪了挪身子,侧过来,将何秩的手臂抱在胸前。
何秩抬眼看他时,他已然睁开了眼睛,带着些绵软的睡意,眼睛半眯着,轻轻启唇:“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何秩心里的郁结瞬间烟消云散,化作与眼前的俞觉一般绵软的柔意,他指尖微动,刮蹭着俞觉的掌心,温声道:“怎么醒了?”
俞觉垂着眸,半晌才道:“被窝里好冷,好想和哥哥一起睡啊。”
何秩先是被他这句话扰乱了思绪,呼吸重了一瞬,而后又感知到一丝异常。
这种天气,盖着被子,还会感觉到冷,实在不是人体正常的反应,他忍不住皱眉,用另一只手触碰了下俞觉的额头。
是有些烫的温度。
何秩脸色微变:“觉觉,你发烧了。”
俞觉反应迟钝,迷蒙地回复:“嗯?发烧了吗?可我好冷啊。”
何秩一手裹好被子,“你等我一下,我叫医生过来。”
他起身,俞觉却微微用力,抱紧了他的胳膊,他浑身没有气力,这样的动作竟是让自己整个人都被何秩带了起来。
他囫囵地拒绝:“我不要你走,就在这里叫医生过来好了。”
何秩伸手按了呼叫铃,低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俞觉的脸颊:“觉觉,乖,我过去叫医生,会快一点。”
俞觉依旧抱着他,几乎坐了起来,他仰头,任性道:“那哥哥亲亲我好不好。”
何秩仿佛浸泡在温泉中,池边弥漫起的水雾将美好的一切包裹得如此不真实,胸腔里的幸福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坐在床边,用被子整个裹住俞觉,然后隔着薄被抱住他,低头将难以抒发的情感烙印在了俞觉的唇上。
俞觉眼睛弯起来,似乎满意至极,他稍稍伸出了点舌尖,在何秩的唇峰上轻轻舔舐了一下。
他像是一只修成人形的狐狸,似乎一举一动都要把人的心魄勾出来。
何秩却保持住了理性,他抵住俞觉的额头:“好了,觉觉,我去叫医生,你乖乖躺好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俞觉下巴撑在何秩的肩膀上,他朝病房门口扫了一眼,隔着玻璃,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门口停滞不去。
“哥哥,外面是有人吗?”
何秩一顿,他本不打算将林齐的要求说出来,一方面,他不想让俞觉在病中被扰了清净,不想让他因为林齐那龌蹉的心思和举动而心烦,另一方面,他有私心。
可俞觉毕竟享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力,他也有权自己作出决定。
“是林齐,他想要见你一面。”
俞觉一怔,瞬间冷了脸。
他记起了大病穿越前的事,自然也想起了那短暂的和林齐的交情。
他小时候也见过林齐,但真正有接触是在初一。
俞觉起初对他印象还是不错的,林齐长相较为出众,衣着相貌也干净整洁,总而言之一眼看上去还是人模人样的。
林齐又主动对他示好,在起初那一个月里,两人相处得还算和谐。
但也只有那一个月,俞觉很快就和他翻了脸。
初中阶段的学生刚刚步入青春期,是荷尔蒙萌发和肆意生长的年纪。
林齐突然拿了一本字典,鬼鬼祟祟把他叫过去,指着字典上的某个词汇让他看,然后又指着一个女生的裙子,自顾自拍着桌子笑起来,不断地问他懂不懂。
俞觉不明白他笑什么,他看着林齐,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这个人没有丝毫边界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冒犯,和他待在一起,俞觉感觉自己也会染上同样的气息。
他有些想吐,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拉下脸转过头,林齐却以为他是羞耻,戳着他的后背憋笑不停。
直到有一天,林齐突然问他,有没有偷看过俞酥。
那时候俞觉还和他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俞酥就在前面和玩得好的女同学互换发夹戴着玩,他们两个走在后面。
俞觉听到这话,顿时停住脚步,他气得浑身都打哆嗦,直接拽过书包砸在了林齐身上。
俞酥和同学被这巨响吓得一抖,转头来看时,俞觉已经把林齐撞倒在地,压在他身上拼了命打他,眼睛猩红。
林齐没有还手,俞觉只当他是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他手下毫不留情,把林齐打得几乎破了相,才被跑过来的老师拉开。
林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站不稳,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看着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的俞觉,语气让俞觉无法理解:
“对不起啊,阿觉,你打都打了,就别生我气了。”
俞觉冷眼看着他,却再也没让他如愿,不久后,俞觉就和俞酥一起转了学。
俞觉想起这些时,心情还是如当初一样,很不妙,他感觉有点头疼,趴在何秩肩膀上:“哥哥,我不想见他,你能帮我把他赶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何秩:“林齐呢?”
俞天图哼了一声:“在这看你俩卿卿我我,受不了刺激,说了句不打算见小觉后,就自己跑了。”
何秩表情不变,对林齐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波动,语气有些沉重地开口:“觉觉发烧了,我去叫医生。”
他放下这句话,没有等两人回复,直接走向诊室。
俞天图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他眼底蓦然布满了惊恐,慌乱地开口:“俞庭,小觉发烧了,他怎么又发烧了,怎么办?”
俞庭上前扶住他:“爸,你别担心,只是发烧,而且小觉就在医院,医生会保证他的健康的。”
“……我怎么能不担心,俞庭,你都忘了吗,小觉那次被我打之后生病,中途就是一直在发烧啊。”
“我本来以为,他是烧坏了脑子,才性情大变,成那副模样的。”
俞天图呼吸有些困难:“但是现在……俞庭,小觉会再次离开我们吗?”
俞庭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样,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你别急,不会再像上次一样的。”
他扶着俞天图进了病房,俞觉正平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微红,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的模样,既像一缕抓也抓不住的微风,又如一盏易碎的瓷器。
俞天图瞬间就慌了神,他快步走到床前,急声道:“小觉,你没事吧?怎么发烧了啊?精神状态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到头晕?还有自我意识吗?”
俞庭:“……”
俞觉:“……”
俞觉转过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爸,我没事的,只是哥……何秩发现我有点发烧,我都没有感觉,可能只是一点小烧,是他表情太严肃了吗?你们不要跟着他小题大做嘛。”
俞天图表情依旧不轻松:“你这还在养病,有一点发烧也要重视,怎么能说是小题大做呢?”
俞庭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淡声道:“温度是有点偏高。”
他一边拿出体温计,一边道:“小觉,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俞觉接下俞庭递过来的体温计,开口:“感觉身上有点冷。”
这时,病房门又被打开了,何秩和林遇进来,林遇上前,在几人紧张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给俞觉做了一遍检查。
“嗯,是那个c药的后继反应,接下来几天会不时有这种情况出现的。”
俞天图:“那怎么办?吃退烧药、打退烧针管用吗?”
林遇摇摇头:“他这并不是真发烧,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内就会自动恢复的,不过也是我误判了他的身体状况,他的自身抵抗机制要比平常人差一点,我一会儿再开副药继续让他挂着吧。”
林遇继续道:“除了那个药的影响,还有低血糖,我之前就说过了,他的身体素质,再犯一次都有性命危险,你们可倒好,直接让人晕过去了,现在能这么快醒过来,你们都该庆幸。”
何秩三人纷纷都沉默下来,俞天图身上的气压低得更甚。
俞觉见他们一个赛一个的自责,放松了语气:“林医生,你再这样说下去,我怕他们以后,都把我当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瓷娃娃对待了,我是不是以后可以一直平躺在床上过混吃等喝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