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声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了。
他不会再被坏人吓破胆,他不要再因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虽然伊莱恩说过,就算不勇敢也没关系,伊莱恩也会爱他。
可时声自己想要勇敢。
他也要保护伊莱恩。
“我……”嘶哑的声音,如初学者一般的语调,“不,害怕。”
那边的时意终于在震惊中吸了吸鼻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你会说话了啊,声声,你会说话了是吗?”
时声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更多了。
他用手环给时意发去文字,“现在这不重要,哥哥,我手上有东西,我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做。”
飞行器很快降落在时意发来的坐标,从周边的建筑风格来看,应该是首都的城郊。
时意在门口等时声,一见到人就拉进自己身后的三层小楼里。
“皇室还在找卡洛斯的成员,你现在进城很危险,先待在这里。”
时声用手语问:“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
时意说:“我也不清楚,但皇室既然没有流出消息,就应该是没有被抓住。”
他和卡洛斯其他人都不相熟,并不知道他们各自去了哪里。
时声抿抿唇,转头看着门外的方向。
“你现在就别想着进城了。”时意对弟弟足够了解,“我之前通过军校的渠道打听了一下,元帅没有被关押,目前应该是在军部。”
“你别担心,帝国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对抗元帅,否则皇室和艾尔·约尼也不会玩弄舆论了。”
时意说的是对的。
从拿到基因实验的资料开始,时声就深知帝国的皇室是多么卑劣的存在。
他们没有除掉伊莱恩的力量,便必须通过舆论,通过沸腾的民意,将伊莱恩钉在罪孽的绞刑架上。
发出兽化的视频只是其中一个手段,却是很成功的手段。
时声再次将芯片拿出来,垂眸看了好一会儿。
时意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看见了弟弟脸上的神情,那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嫁进卡洛斯之后,时声变了很多。
但时意想,那一定都是好的变化。
以前别人说时声孤僻,时意知道弟弟只是内敛,但是很善良,很听话,很乖。
而此刻,他第一次在弟弟眼底看到了很冰冷的神情,这种冷让时声整个人看起来都坚硬了一些。
这个Omega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庇护。
他也早就长成参天大树,可以面对风雨。
时意压下鼻头的酸涩感,问:“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吗?”
时声用手语问:“哥哥知道审判是什么时候吗?”
时意顿了一下,说:“三日后。”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时声在听见答案后,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些,随后用力地将芯片捏进手心里,像是在思考什么。
时意犹豫一会儿后还是说:“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皇室那边公布了数项元帅的罪名,就算我们知道都是事出有因,可军部这些年的确是雷霆手段,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满。”
顿了顿,他又说,“民众是舟,但也总会被操纵船桨的人控制方向。”
时声抬手问:“哥哥知道那些死掉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如果伊莱恩真的会下令屠杀动乱者,当初就不会因为考虑到他们都是同胞,而在J97星僵持如此之久了。
帝国这么多权力部门,偏偏只有军部,只有伊莱恩会记得,那些人也是帝国的子民。
时意摇摇头,“我现在知道的消息也不多,不过……”
他想起忽然消失的阿洛。
“J97星形势复杂,背后还有莱联邦推波助澜,是其他人暗地搞的鬼也说不定。”
顿了顿,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重要的是,元帅那边没有任何的声音。”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皇室最多也只能让伊莱恩配合调查,没人能够阻止他为自己发声。
但无论是星网上,还是面对各方的审问,从伊莱恩到整个银河骑士团,所有人都保持了缄默。
伊莱恩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他,从来不说。”时声的动作比平日缓慢,“伊莱恩,不会解释。”
时意今天好像总是在犹豫,“我倒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元帅好像……”
见时声抬起眼看过来,时意才说出后半句,“总觉得他将什么都安排好了。”
时声正要比划什么,手腕上的手环忽然震动了一下。
这样的节骨点上,给他拨来通讯的人是——
伊泽尔。
时间回到几日前。
回到皇太子寝殿之后,几乎是关上门的一瞬间,伊泽尔就从黑豹变回人形。
随后转过身,用力将摇摇欲坠的宁昭拉进怀里。
宁昭的身体一直在抖,他的神情仍然平静,眼神却有些涣散,像在走神。
伊泽尔什么也没说,缓缓地散发了一些信息素。
被改造后的宁昭在生理上无法受到信息素的安抚,可爱人熟悉的味道仍然能令他冷静下来。
如果说之前还能镇定地说话,此刻他就只能跌在伊泽尔怀里,努力地让身体停止颤抖。
伊泽尔沉默着,抚摸着宁昭瘦弱的脊背。
许久之后,宁昭闭着眼,手指攥紧Alpha的衣袖。
“我……我还是动手了。”
“我知道。”伊泽尔紧抱着恋人颤抖的身体,“用碎片划了动脉,很利落。”
“你好厉害,宝贝。”
宁昭猛地一颤,身体接近于抽搐了一下,像是极端的惊惧下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
伊泽尔将他抱起来,抵在墙上用力地亲吻。
宁昭觉得伊泽尔的手臂好烫,自己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背后是冷硬的墙壁,无处可逃。
而他也不想逃,伊泽尔的怀抱对他来说不是牢笼。
是港湾。
宁昭第一次如此主动,像小兽一样,用牙齿轻咬着伊泽尔的唇。
他们像长夜里的独行人,像海面上的孤舟,找到了唯一的,灯塔上的光亮。
拥抱,撕咬,亲吻,安抚。
许久之后,竟是伊泽尔先投降,他向后一些分开与宁昭的唇,轻笑着抵住对方的额头。
“好一些了吗?”
宁昭闭着眼感受伊泽尔身上的气息,像上瘾一般小小地深呼吸了几口。
轻声说:“我真的忍不下去,你知道吗?即使我如此直接地问他为何要杀害我的母亲,他也……”
“他也不将自己的罪行放在心里,甚至仍然指责是我在忤逆。”
“他好像认为,他是皇帝,是我的父亲,他就能操控我,能操控帝国的一切。”
伊泽尔一点点吻宁昭颤抖的睫毛,“是他的错。”
“他杀了我母亲。”宁昭的声音哽咽。
“莉莉本来应该有幸福的婚姻,她应该嫁给自己喜欢的Alpha,过一直向往的生活。”
莉莉是王后嫁入皇室前,少女时期的名字。
“她和你的小叔才是恋人,是皇帝抢走了她。”
“她没有自杀,皇帝杀了你的小叔,向世人编织谎言,也欺骗我的母亲。”
“而多年以后,他还要编织同样的谎言,用监控制造假象,污蔑我母亲的清白,告诉我她是自杀。”
宁昭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忍不住,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哭泣,很快又被自己压抑了回去。
“哭出来。”伊泽尔的声音温柔,手心的力度却不容拒绝。
“想哭的时候可以哭,不想做Alpha也是可以不做的,阿昭。”
宁昭愣了一下,眼泪比哭音先出来,落在伊泽尔的衣领。
“我的母亲……她没有抛弃我。”
宁昭闭上眼说:“她是被害的。”
“嗯。”伊泽尔让宁昭哭着,“我们给她报仇。”
顿了顿,他又将声音放低了一些,“你很勇敢也很厉害,你学会了反抗。”
宁昭有些疲惫地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我不是只需要反抗,我要复仇……我要杀了他。”
“伊泽尔,我当时可能是疯了,我真的想杀了他。”
就像曾经总会去伤害自己一样,宁昭心底的偏执和疯狂从来都没有得到缓解。
只是这一刻,他疯狂滋长的杀意,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
“……我是个疯子。”宁昭颤抖着说,“如果没有生出我就好,如果她可以嫁进卡洛斯就好了,那她一定很幸福。”
即使没有说,伊泽尔也知道他的后半句里指向的是谁。
“那可不行。”伊泽尔捧起宁昭的脸,“你要是不出生,我去哪里找我的老婆?”
宁昭的眼泪流入伊泽尔的手心。
“可我现在是一个杀害亲生父亲的罪人。”
就算他今日伤害的不是皇帝,他也差点成为杀人犯。
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被送上审判庭。
模糊的视线里,伊泽尔的眼神好像变了一下,随后宁昭听见他轻笑了一声。
他是很喜欢伊泽尔笑的,首都最受Omega欢迎的贵公子,眉眼多情,笑意风流。
可他也不明白伊泽尔这时候是笑什么。
直到他听见伊泽尔说:
“嗯,没关系,我不怕被连坐。”
宁昭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用力勾住伊泽尔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伊泽尔对恋人足够了解,即使宁昭什么也没说,他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千言万语。
轻轻抚摸着宁昭栗色的长发,伊泽尔沉声说:“阿昭,事已至此。”
宁昭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没有直接接话,直起身推了推伊泽尔:“先不说这个,我伤了皇帝的事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算能暂时将你藏在这里,也需要尽快做下一步打算。”
伊泽尔道:“不用,稍后就走。”
宁昭微怔:“可是你……”
“我们一起走。”伊泽尔勾了一下唇角,十指穿过宁昭的指缝,相握,“阿昭,和我走吗。”
宁昭的眼底有水波纹一样的微光,也收拢手指,“好,我们做亡命鸳鸯。”
他和伊泽尔现在一个被追捕,一个重伤了皇帝,反正只要别人知道,都不会认为他们是什么好人。
那他就和伊泽尔做一对坏蛋吧。
然而伊泽尔闻言却笑了,低低的温柔的笑声,像是觉得宁昭很可爱。
“那可能没机会了宝贝。”
宁昭误解了他的意思,“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说着就有些急,“皇帝现在昏迷,谁也不敢忤逆我,只要我们……只要我们掩盖好,我可以保你,我……我说了算。”
“宝贝,宝贝,朝朝。”伊泽尔忽然伸手捏住宁昭的脸颊,好玩一般轻轻往两边拉。
轻揉着玩了恋人漂亮的脸一会儿,他才在宁昭疑惑却乖巧的目光中说:
“不用担心,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宁昭:“所以你回来是……”
“怕你担心。”伊泽尔说,“来看看你。”
宁昭问:“什么叫计划中,你和元帅还有后手?可是连我都不知道光曜日行动的计划,元帅他……”
“你先想好要不要跟我走。”伊泽尔温柔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当然,朝朝,我一定是不放心将你留在这里的。”
宁昭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的。”
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要和伊泽尔在一起。
被追捕,那就一起逃亡。
有计划,他就站在伊泽尔这边。
伊泽尔笑道:“可是没机会当亡命鸳鸯了。”
宁昭脸红了红,没说话。
伊泽尔还想逗逗他,手环突然震动一下。
从变故出现开始,第一次有卡洛斯的其他人联系他。
是梅里科。
那边的梅里科很着急,告诉了他时声跑回来了的事。
“夫人不知道怎么屏蔽了飞行器的远程控制,我无法让飞行器返航,现在怎么办啊?还有二少爷,您现在在何处,恐怕还是得尽快来我这里,昆特先生这边很安全……”
“我没事,梅里科。”伊泽尔冷静地说。“大嫂那边我来解决,你不必担心。”
梅里科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好的,好的……小少爷有霍厅长护着我倒是不担心,就是三少爷这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都会没事的。”伊泽尔说,“你待在昆特那里,等事情结束再回来。”
梅里科答应下来,他从不给少爷们添乱。
挂了通讯,他没有立刻说话。
宁昭问:“你们的计划,卡洛斯都知道吗?”
伊泽尔摇摇头:“只有我和大哥。”
宁昭有些担忧,“尤弥那边……”
他并不放心霍维斯,那个Alpha虽然很强大,拥有足够的能力和势力,可他并不知道对方对尤弥安是什么心思。
这样危险的时刻,谁能保证夫妻就不会大难临头各自飞。
要尤弥安没事,不能看他身边的人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对方将尤弥安当成什么。
是否能如他对伊泽尔一样,不顾一切地护住尤弥安。
伊泽尔的抽出手指,握住宁昭的手腕:“先不用担心别的,我们现在先离开。”
宁昭问:“去哪儿?”
“先找到大嫂。”伊泽尔又笑了一下,“他要是出什么事,大哥能杀了我。”
尤弥安醒来之后就一直在发脾气。
他的手环被拿走了,看不了任何星网的消息。
他被妥善地安置在一个很好的环境里,有柔软的被子,一应俱全的生活用品,房间里所有的布置不仅是他喜欢的,也是他习惯的。
他也可以走出房间,这座庄园很大,还有天然温泉,所有侍从和机器人都贴心又安静。
可是他不能出去,被隔绝了外面的所有消息。
尤弥安摔烂了房间里一切能摔的,可霍维斯就是铁了心要把他关在这个庞大的牢笼里。
“我是你的金丝雀吗,霍维斯?你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尤弥安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扔了,干脆推翻了桌子。
霍维斯一把将他拉开,即使Omega掀了桌,他也更担心人被桌角嗑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抓着尤弥安的手,沉声说,“你在这里最安全,等事情结束再出去。”
尤弥安变得冷静,像是冷笑了一下,“什么时候能结束?怎样才算结束?”
“如果我大哥被定罪,算结束吗?”
“可那样……”尤弥安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霍维斯,“我难道能逃过?”
霍维斯揉了一下眉心,“军部的事和你没关系,等调查结束……”
“怎么调查,调查什么,谁在调查?”尤弥安打断他,“你们警视厅难道不参与?”
尤弥安冷笑,“我的丈夫,亲自调查我大哥的罪行,然后让我做局外人旁观?”
“霍维斯,你凭什么认为能这样对我。”
霍维斯看着尤弥安,他的目光很沉,什么话也没有说。
沉默让尤弥安更加烦躁,伸手推了霍维斯一下,“说话!”
霍维斯说:“这是现在对你最安全的方式。”
尤弥安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忍不住想提高声音,一张口却猛地一顿。
他的肚子很痛。
见尤弥安突然面露痛苦之色,霍维斯也脸色一变,连忙将人扶住。
尤弥安张了张口,想推开霍维斯,疼痛却让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霍维斯的手臂。
“……让我出去。”他不想理会肚子里这个不听话的小混蛋,可疼痛让他拧紧了眉,就要说不出话来。
霍维斯没有说话,将人横抱起来,按铃唤来侍从和机器人。
“先让医生来。”他将尤弥安抱到床上,“别的事之后再说。”
他说着要直起身,却被尤弥安紧紧地拉住。
“让我出去,或者我自己痛死。”
尤弥安的眼睛很红,“让我去卡洛斯,我要大哥。”
“你知道不可能。”霍维斯变得强硬,握住尤弥安的手指轻轻将他的手拉开,不容抗拒地按着Omega的肩将人按进枕头里,“好好休息,等医生来。”
“霍维斯!”
尤弥安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挣扎着要起来。
忽然,一股信息素猛烈地向他袭来,尤弥安的头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在枕头里。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霍维斯在用信息素压制他。
即使那信息素只有很短的一瞬,很快就被霍维斯收了回去,可还是对尤弥安起作用了。
尤弥安脑海里有些空白。
就算是怀孕了,他也没有得到过霍维斯信息素的安抚。
原来霍维斯不是不会对他使用信息素啊。
那一丝泄露出去的信息素其实是意外,霍维斯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后连忙问尤弥安:“没事吧?”
尤弥安定定地看着他。
霍维斯想到的却是林赛之前的告诫,只想赶紧查看尤弥安的情况。
“啪!”的一声脆响,伸出去的手却被尤弥安用力打开。
“滚出去。”尤弥安冷冷地看着他,“现在。”
霍维斯垂眸看着尤弥安冰冷的目光。
尤弥安没有移开视线,也直直地看着他。
直到房门被推开,侍从带着医生走进来。
霍维斯站起身,低声说:“先让医生看看,身体是你自己的。”
“霍维斯!”
尤弥安的声音被留在了身后,霍维斯沉默着走出了房间。
远处有隐隐的山泉水的声音,站在尤弥安房间的屋檐下就能看见远处的云雾与青山的轮廓。
是个很适合休养的地方,其实很适合孕妇。
如果不是这样极端的情况,尤弥安或许会喜欢这里。
霍维斯觉得嘴里有很苦涩的味道,他难得也有些烦躁,终于还是破了多日以来的戒,让机器人送了一支电子烟过来。
熟悉的味道却并不能抚平他心底的燥意。
以他的势力要抱下尤弥安不难,难的是尤弥安自己。
他知道即使小少爷任性肆意,也不是会在危机时刻扔下兄长亲人的性格。
可霍维斯自己是警视厅长,这些事必不可能不参与调查,这是他的职责。
他只能将尤弥安困在这里,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首都里想让卡洛斯死的人太多了。
他要尤弥安安全。
可这样,尤弥安只会更恨他。
尤其是,一旦军部的审判下来,伊莱恩被定罪。
或者他后半生都会活在尤弥安的恨意里。
霍维斯闭了闭眼,在烟雾中缓缓睁开沉墨般的黑色眸子。
原来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在一切与尤弥安有关的事情里。
时声看见宁昭时显示一愣,但出于对伊泽尔的信任,他什么也没有问。
而伊泽尔则是说:“大嫂,阿昭不是外人。”
宁昭的眼睫抖了一下,被握在伊泽尔手中的手指动了动,指尖滑过伊泽尔的手心。
时声拿出语音器问伊泽尔,“你,能,联系,上,伊莱恩,吗?”
“现在不能。”伊泽尔说,“军部涉案的所有人都无法对外联络。”
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些词,时声又问,“现在,不能,的,意思,是?”
这个大嫂意外地很聪明,伊泽尔无奈地笑道:“您不用担心,大哥希望您照顾好自己。”
时声先是没说话。
在卡洛斯的时候,他一向都很听伊莱恩的,大多数时候很安静,伊莱恩不在家的时候就自己玩。
所以伊泽尔从没见识过大嫂的倔强。
他以为时声被说服,正要嘱咐对方乖乖待在这里,却看见时声又抬起头来。
Omega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伊泽尔,随后伊泽尔看见他的嘴唇动了。
“他要我,怎么照顾自己?”
伊泽尔和宁昭都是一愣。
从时声嘴里发出的声音还带着长期未开口而形成的沙哑,语调也有些奇怪。
可时声确实说话了。
时声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惊讶,即使说话还有些困难,他也坚持着开口。
“我,不要,你们保护。”
手伸进口袋里,将芯片握在手心。
“我要伊莱恩回来。”
伊泽尔回过神来,安慰道:“大哥不会有事的,皇室这点伎俩还打不倒卡洛斯。”
“那他准备做……做什么?”由于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时声说接下来的话也变得困难一些。
“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想,伊莱恩平安。”
伊泽尔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宁昭。
宁昭也是被瞒着的那个,又因为与时声不熟,此刻也只能疑惑地看着伊泽尔。
倒是一旁的时意叹了口气。
“你们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深深了解弟弟的他说,“都到这个地步了——元帅难道不信任他的Omega吗?”
时声抿了抿唇,将心底一直没有爆发的情绪再次压了下去。
而伊泽尔的眉心一跳,感觉自己面对着一个棘手的选择。
要是将时声也牵扯进来,一旦出什么意外,他无法跟伊莱恩交待。
在回到军部之前,伊莱恩就跟他说过,要不顾一切保时声平安。
伊泽尔感到头疼。
随后他又听见时声有些沙哑的声音。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一直听话地待在这里。”
时意在一旁帮腔,“对,他的破译技术可比军校第一的我还厉害,什么密码门防盗锁监视器什么的可关不住他。”
沉默了一会儿,伊泽尔也忍不住叹气。
“坐下来说吧。”
几人走到会客厅里,沙发不多,也不大,时声和时意挤着坐,宁昭被伊泽尔按进剩下的单人沙发里,贵公子自己随意地靠在扶手旁,手搭在宁昭肩上。
他看起来实在太惬意了一点。
时意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难道现在的一切都在你和元帅的掌控中?”
难不成包括光耀日行动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可舆论现在这么不利,得多厉害的操盘手才能不翻车啊?
伊泽尔挑了挑眉,说:“倒也不是。”
皇室开启的“光耀日行动”,以及为了控制舆论而做的一系列事,确实都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大哥和他只是选择了回击而已。
“要说计划,最多只能追溯到林赛被暗杀那次而已。”
其他人微怔,时意最意外,“林赛博士被暗杀?谁干的,皇室?为什么?”
在场只有他不知道基因实验的事,解释起来很麻烦,伊泽尔选择不解释。
“大哥知道暗杀的事后,叫我提前动手,打掉了皇帝身边的第一影团。”
时意和时声都没有听说过什么第一影团,而宁昭则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抬头看伊泽尔。
伊泽尔感受到他的视线,微笑着摸摸他的长发,低声说:“所以皇帝会突然急着针对大哥和卡洛斯,也并不意外。”
“影团是皇帝身边最精锐的力量,且完全听从于他。”宁昭说,“你们瓦解掉他的力量,他害怕了。”
“嗯哼。”伊泽尔轻笑,眼底有些冷,“那么这怪谁呢?老头子肆意妄为惯了,还以为家人受到伤害后我们不会还击。”
奥利托六世敢派出影团的狙击手暗杀林赛,却不敢承担卡洛斯回击的后果。
哪有这么好的事。
伊莱恩难道长得很像菩萨吗?
伊泽尔垂眸用手指卷着宁昭的头发玩,唇角始终挂着笑意。
但在场的人看他,都觉得此刻他很像伊莱恩。
平日里看伊泽尔懒散多情的样子惯了,很少有人会在脑中形成这样的概念——
他和伊莱恩是同父同母的兄弟。
时声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的心情很复杂,可最浓烈最迫切的愿望,还是赶紧见到伊莱恩,赶紧让全世界都知道皇室在说谎。
“那,审判呢?”他问伊泽尔,“审判庭,在你们的计划中吗?”
伊泽尔说:“在意料之中。”
“伊莱恩打算做什么?”时声攥紧了自己的手,“他要,在审判庭上,做什么?”
现在整个帝国的民众都在要求处决伊莱恩,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游行。
看着时声的表情,伊泽尔沉默了一下,才说:
“老皇帝私心太重,光耀日行动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民众容易受到欺骗,这不是大哥希望看到的局面。”
“解决掉奥利托六世,终止光耀日行动。”
“换一个真正为子民着想的皇帝——这就是大哥的计划。”
宁昭诧异地抬起头,忽然想到什么。
“所以你让我一起走是因为……”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先一步给你父亲划拉个大口子。”伊泽尔轻笑道,捏着宁昭的手指,“所以得赶紧带你走,制造不在场证明,洗掉你的嫌疑,这样——”
他牵起宁昭的手吻了一下手背,“您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奥利托七世,我的殿下。”
宁昭的心跳得快了些,“所以就算皇帝没有受伤,你们也打算利用这个光耀日行动,拉他下台。”
“以牙还牙而已。”伊泽尔说,“他在位这么多年,所有不光明的手段可都没有逃过卡洛斯的眼。”
以奥利托六世和他的父辈们为首的皇室,一代又一代地将卡洛斯当成家养的野兽。
要他们为帝国卖命,用他们做刀子。
又要他们彻底消失。
就像伊泽尔说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大哥和他手上,有得是回击奥利托六世的办法。
时声忽然站了起来。
时意下意识去拉他,却在碰到时声的手时一愣。
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平静的时声,此刻浑身都在抖。
他看着伊泽尔,看了很久。
“你说的这些,听起来都在掌控之中。”
Omega用颤抖、沙哑、不成调的声音,艰难而缓慢地说。
“可是,伊莱恩,呢?”
“他打算怎么,全身而退。”
伊泽尔语气里的笃定,都只针对着解决掉老皇帝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