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伊莱恩的Omega,是伊莱恩的伴侣。
他爱伊莱恩,怎么会不在乎他呢。
昆特笑了一下,在这种时刻,他的注意力似乎反而放在了别的地方。
“好了,就算你坚持要走也走不了的,我们在这里僵持也没有意义。”昆特的语气仍然温和,“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你得照顾好自己才行。”
时声忽然有些生气,同时又有些泄气。
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他转头看向远处,隐隐有海洋的腥味传来,好像还有海浪的声音。
飞行器早已带着他离开了首都,来到了这个不知方位的岛上。
Omega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脑海里却迅速地思索了一番。
“好。”他垂下眼,“麻烦您。”
昆特在这座岛上有一座很大的庄园,跟卡洛斯不同,这里的景色更有热带风情,大片大片的椰子树叶在海风里发出细微的声响,让时声的心无法静下来。
机器人送来甜点,昆特邀请时声吃一些。
时声只是礼貌地道了谢,接过甜点后却一口也没吃。
昆特用有些怀念的语气说:“说起来可能很难相信,但是伊莱恩小时候很喜欢吃甜的。”
时声微怔,抬起头,又低头看看盘子里造型很复古的小蛋糕。
“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这么高。”昆特伸手比划了一下,嗓音温和,“伊莱恩小时候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只是他父亲去世之后,就很快长大了。”
前任卡洛斯家主去世时,伊莱恩已经快成年了,不可能只有昆特比划的那么高。
在伊莱恩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的,应该是生下他的那位Omega——谁也不知道那位Omega是谁,甚至连性别都经常被误解。
就连时声也以为那是一位女性Omega。
原来,伊莱恩是被男性Omega生下来的吗?他的父母,是像他和伊莱恩一样的一对伴侣吗。
可伊莱恩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位生父。
“您……”时声抬手比划了一下,又迟疑着放下来。
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昆特主动解释:
“我与伊莱恩的父亲是多年旧识,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伊莱恩出生的呢。”
他只说是旧识,可时声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很温柔怀念的神情。
见时声不说话,为了让Omega放松一些,昆特玩笑着问:“你不为伊莱恩喜欢吃甜食的事感到意外吗?”
时声摇摇头,“伊莱恩,是人,人,都会有,自己的喜好。”
“外人恐怕不这样想。”昆特说,“他们一向认为伊莱恩只爱杀人。”
“伊莱恩,不爱杀人。”时声反驳,“他只是,做,应该做的事。”
又怕昆特听不懂,他低头想拿语音器。
却发现出来得匆忙,根本没有带上。
心底的急切和恐慌再次被提到心口,时声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没事的。”昆特让机器人送来早就准备好的语音器,安慰时声,“大部分的手语我都能看懂。”
没想到他这里连语音器都有,时声连忙道了谢接过来。
昆特道:“这些都是伊莱恩安排的,所以别担心了,他还能做这些,不是证明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吗?”
时声没说话。
“你不相信他吗?”昆特问,“伊莱恩无所不能,对吧?”
时声沉默了一会儿,却摇摇头。
不是的,伊莱恩是很厉害,可没有人是不会受伤的。
就算伊莱恩是帝国武力值最高的人,难道伊莱恩就不会难过吗。
伊莱恩的心也会受伤的。
想到这里,时声又忍不住焦虑。
昆特将他的神情和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理医生总能察觉到细微的情绪。
既欣慰又无奈,昆特将一杯牛奶推到时声面前。
“那至少喝点东西吧,喝完之后,我跟你讲伊莱恩小时候的事,怎么样?”
时声犹豫了一下,以现下的情况看,他靠自己是无法离开这座岛的,只能让昆特先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离开。
于是他接过杯子,听话地将牛奶喝了一半。
昆特说,他与伊莱恩的生父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因为一些原因,那位Omega怀伊莱恩的时候,昆特并不在首都。
直到伊莱恩出生那天,他才远远地看了一眼。
在昆特口中,伊莱恩也不是一出生就孤身一人的。刚出生那几年,他的生父还将他带在身边照顾,伊莱恩也当过几年正常的孩子。
直到……
时声听得很认真,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模糊,眼皮越来越沉,直到再也没有了之后的记忆。
见Omega的头越来越低,最后趴在桌上乖乖地睡着了,昆特叹了口气,俯身将时声抱起来,嘱咐机器人去收拾房间。
一股飓风从海平线呼啸而来,一路带动着海浪、树叶,吹开了没有关紧的门窗。
风将暗色的窗帘高高吹起,拂过时声的身侧,又迅速地落下去。
红色的额发被吹起,睡着的Omega皱着眉,嘴唇微动。
他一定在想着伊莱恩。
昆特将人送进房间,就关好房门走回了会客厅。
机器人已经自动将落地窗关上了,剧烈的风声都被隔离在玻璃外。
昆特的视线落向遥远的海岸,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投影里自动播放起的新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阿越,保佑伊莱恩吧。”
时声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才缓缓醒来。
这一次没有那么多的做噩梦的感觉,可他一摸后颈,仍然摸到了一手的汗。
他又梦到了相似的梦境。
他知道,那是属于伊莱恩的故事——不,对于这样的剧情来说,故事是只属于主角的。
而伊莱恩,只是主角成功路上的一座山,一个必须打倒的反派而已。
如果说艾尔·约尼是一本大男主事业文的主角,那梦里的伊莱恩就是那个,主角成功路上的最后一座山。
要与善良勇敢、爱民如子的主角做对比,那故事里的伊莱恩,当然只能是一个残暴的罪人。
可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这样。
时声的心情低落,又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梦到剧情。
明明伊泽尔他们的剧情都可以避开的!
是他太没用了。
手指紧握着胸前的扣子,时声将眼泪忍回去,打开手环想看一些新的消息。
他联系不上伊莱恩,昆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能关注新闻。
手环里还有时意的未接来电,时声犹豫了一下,没有回播,先点进了新网。
他的手指在颤抖,直到看见最新跳出来的官方通报,一颗心冰冷地沉了下去。
对于帝国、甚至整个星际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平常的傍晚。
“光耀日行动”启动的第一天,一条视频像炸弹一样点燃了全星际。
视频像是在很远的地方无意间拍到的,得益于帝国超高的技术水平,摄像头足够清晰,能让人一眼就认出被拍摄的主体是谁——
高大挺拔的身躯、属于银河骑士团的黑金色军服,重要的是那一头束在脑后的灰色长发。
帝国唯一的元帅,伊莱恩·卡洛斯。
拍摄者似乎是躲在临近战场的某个建筑里,在他的镜头里,帝国这边只有伊莱恩一个人,而不远处有许多敌国的军士。
原本是只能称得上令人紧张的战争画面,直到视频播放了十几秒之后。
像是电影特效一般,Alpha的身上忽然生出鸟类的白色羽毛,一双手变成巨大洁白的翅膀,与尖利的鸟爪。
迅速地,伊莱恩,一个人类,竟然变成了体型庞大的怪异鸟类,几乎是瞬间就将敌人撕成了碎片。
随后白凤展翅飞进夜空中,拍摄者的镜头跟不上了。
如果这支视频由普通人上传,那么多数人一定认为这是特效。
而关键就在于,这是以皇帝奥利托六世为核心的皇室发布的、“光耀日行动”的官方视频。
[我天……这是什么啊。]
[皇室说这不是特效!什么意思?塔纳托斯不是人类吗?]
[妈呀,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妖怪!]
[我是见证历史了吗……]
[我吐了,这个视频真的太血腥了,官方也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吧!]
[皇室会直接放出这个视频,也说明不会再容忍塔纳托斯的罪行了吧。]
[可是他杀的是敌人啊,而且变成鸟好漂亮啊,简直是神鸟吧。]
[这种时候能不能不要只看脸啊?重点是这家伙根本不正常啊!]
[普通人怎么可能变成鸟,塔纳托斯就是妖怪!]
[早就说了是女神的诅咒,总有塔纳托斯的脑残迷O不信。]
[不管是什么,你们难道没看见它杀人只需要一瞬间吗?今天杀的是敌人,明天呢?后天呢?!]
[皇室到底为什么允许这么可怕的东西当帝国的元帅?]
[被诅咒的妖怪竟然掌控了军部这么久,真是太讽刺了!]
[严惩塔纳托斯!]
[杀了伊莱恩·卡洛斯!]
[……]
沸腾的舆论正是“光耀日行动”计划的第一步,也是让奥利托六世和艾尔满意的结果。
如果说此前还有民众对屠杀动乱者的事持有怀疑,这则伊莱恩兽化的视频发出后,就只剩下了要求处置他的声音。
战神又如何,无往不胜的战绩又如何,这样直白血腥的画面放在眼前,没有人会再想起,是谁守护了帝国的和平这么多年。
恐惧化作愤怒,民众只想让伊莱恩消失。
视频发出后半小时,皇室再次发布了一则通告。
以艾尔·约尼为首的“光耀日行动”成员 ,已顺利逮捕伊莱恩·卡洛斯,其第一副官普洛·阿尔里德,以及整个银河骑士团。
不日后将于首都军事法庭,对伊莱恩·卡洛斯,及银河骑士团进行公开审判。
“啪——!”
时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衣摆带倒了桌上的玻璃花瓶,碎片四分五裂。
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玻璃碎片划破皮肤的疼痛,只想跑出这个房子,离开这里,回首都去。
伊莱恩是骗子,他根本不安全!
整个星网都在讨论塔纳托斯怎么轻易就被逮捕,他们猜想一定是光耀日行动有一个异常优秀的领导者,他们夸奖着艾尔·约尼,说他是英雄、帝国的希望。
可时声心里只有愤怒。
心底好像燃起了熊熊火焰,在一向善良乖巧的Omega心里烧成了参天的大火。
——都是谎言,都是污蔑!
好想把这些人都杀了。
昆特用力拖住跑得飞快的时声,Omega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疯狂地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冷静一些!你哪儿也不能去!”
时声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一口咬在昆特的手腕上。
昆特吃痛,下意识松了手,时声拔腿便跑。
却又一头撞到正跑来的人,两个人都撞得头晕眼花。
时声跌坐到地上,想也没想就爬起来。
“夫人!”来人用一把老骨头来拦时声,竟然是梅里科!
“夫人,您不能去,不能去!”梅里科的声音在哽咽了,用颤抖的手拦住时声。
时声没办法像挣脱昆特那样伤害梅里科,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他用力抓着梅里科的手,着急地比划。
——梅里科,你不着急吗,你不愤怒吗?
你不想,救伊莱恩吗。
梅里科在保镖机器人的帮助下小心地控制时声,声音也颤抖,“家主说了会没事的,我们相信他……夫人乖啊,我们相信他。”
可其实,梅里科心里也没底。
虽然在他逃出卡洛斯之前,接到过伊莱恩的通讯。
家主在那边一如既往地冷静,让梅里科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一场由伊莱恩主导的计谋。
但伊莱恩让他照顾好时声,说了两遍。
非常郑重的、不舍的两遍。
梅里科知道,局面没有那么轻松。
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只是一个没用的老头子罢了。
梅里科抱紧时声,小心地拍Omega瘦弱的脊背,想让他冷静下来。
但时声只想离开这里,他常年封闭的嗓子里发出小兽一样绝望沙哑的声音。
没有办法,昆特从机器人手里接过镇定剂,趁时声不注意,扎进了对方脆弱的后颈。
车向星际航站驶到一半,林赛突然伸手想去操作台改导航坐标。
顾沨面色一变,将他拦住,“你现在不能回去。”
“不回卡洛斯。”林赛的唇色发白,“我还有东西在研究所。”
“也不行。”顾沨反对,“皇室必然会安排人过去找你。”
林赛转头看他,嘴唇颤抖着,眼底几乎是祈求,“我这些年所有关于基因药物的实验材料都在研究所里,不能落到皇室手上。”
“那很重要……”林赛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即使是和顾沨争吵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脆弱过。
“真的很重要,阿沨。”
顾沨的手也有些颤抖,他抹去林赛眼角的泪,伸手将坐标改为生物研究所。
“你的亲人不会有事的。”他单手捧起林赛的脸,“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两人很快到了生物研究所,远远地就看见了许多身穿皇室护卫团制服的身影。
还有警视厅的警察。
林赛不知为何,还能分出注意力辨认,那群穿着警视厅制服的人里,没有霍维斯。
“走右边。”他转头对顾沨说,“旁边的大楼后门处有一个停车场,和研究所的地下一层是互通的。”
车从无人注意的大楼里开进去,林赛和顾沨下了车,被顾沨拉住手。
“进了研究所负一层就会有守卫。”顾沨说,“他们没有那么蠢。”
林赛咬了一下唇,也在想着怎么办。
一道压低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卡洛斯博士!”
林赛回过头,一怔,“陈博士。”
躲在暗处的陈博士朝他们挥手,有些着急地叫他们赶紧过去。
顾沨警惕地拉住林赛的手腕,目光冷寂。
陈博士有些着急,催促,“快点!一会儿被看到了!”
林赛看了看顾沨,沉下一口气,走了过去。
陈博士让他们躲到柱子后,将怀里的一个密码箱塞进林赛怀里。
“我就猜想你一定会回来,研究所到处都是来抓卡洛斯的人,我只能在这里碰碰运气……谢天谢地,让我遇上了。”
林赛愣住了,下意识接过密码箱,不用看也知道这是自己的东西。
他一向将核心的实验物品都放在这里面。
陈博士道:“你们快走吧,不用担心研究所,他们没有理由为难我们。”
林赛的唇动了动,“多谢……”
“为什么要冒险帮我们”顾沨却仍有些警惕,只是语气还算正常。
陈博士什么也没说,只是推了推林赛的肩,让他快走。
走出去两步,林赛才听见他在背后叫自己。
“林赛。”这个半生都沉浸在学术和研究里的博士说,“无论如何,都别放弃你的实验。”
林赛郑重地点点头,抱着密码箱向陈博士微微鞠了一躬。
是很真诚的、感激的,道谢。
顾沨从林赛手里接过密码箱,也向陈博士颔首,神情不再冰冷。
随后,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迅速离开了研究所。
宁昭再次匆匆走向皇帝寝殿时,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Alpha擦肩而过。
他冰冷的视线落在艾尔身上,什么也没说。
艾尔对他微微一笑,看起来似乎很恭敬。
“殿下今天也来见陛下?见到了吗?”
谁都知道,皇太子在皇帝这里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宁昭冷漠地看着艾尔,许久才说:“你有点本事。”
艾尔笑道,“多谢殿下夸赞。”
“但愿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野心。”
宁昭冷漠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台阶。
寝殿大门缓缓打开,一名侍应站在上首,逆着光。
“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从官方发出第一条新闻开始,宁昭终于见到了奥利托六世。
皇帝大约是很满意现在的形势,看起来倒是精神十足。
他甚至没有追究宁昭消失的这些日子,心情颇好地问:“我的儿子,终于想起来看我了?”
仿佛之前拒见宁昭的不是他一般。
“您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宁昭不再想演父慈子孝那套。
皇帝道:“逮捕一个罪犯,难不成还要向你提申请?”
宁昭看着自己陌生的父亲,“真正的罪犯是谁,您难道不清楚。”
皇帝眼底阴沉,“是翅膀生得太硬,让你胆敢指责你的父亲。”
“您如果有一天把我当做您的儿子。”宁昭的喉头滚动,将心底的痛苦吞噎下去,“就不会让我过这样的人生。”
皇帝道:“你是皇太子,还有什么不满。”
宁昭笑了一下,“放眼帝国历史,甚至整个星际,哪个皇太子如我一般,过得像阴沟里的老鼠?”
皇帝神情冰冷,“你在指责我?”
“为什么不能?您是什么很合格的父亲,伟大的君主吗?”
宁昭的表情彻底冷下来之后,两人终于有了一丝父子的相似。
一直以来,他长得都更像他的母亲,很多时候宁昭觉得自己没有父亲,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血液里的疯狂和卑劣,的确是继承自奥利托六世。
——啪!
精美的玻璃杯被用力掷在宁昭脚下,四分五裂。
宁昭心底冷笑。
如此在意形象的皇帝陛下,最恨别人质疑他这个君主是否做得合格。
某种程度上,宁昭也足够了解父亲。
皇帝冷冷地看着宁昭。
他知道他的这个儿子不会再受他的控制。
因此看向宁昭时,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被废弃的工具。
“滚回去,安分一些,我可以不计较你的忤逆——和那不知所谓的出逃。”
宁昭声音平淡,“如果不赞同您荒谬的举措就是忤逆的话,您大可以将我降罪。”
【轰隆——】
远远的传来一声闷雷。
宁昭分了神想,好像他总是遇到雷雨天。
皇帝盯着宁昭看了一会儿,“我为你、为皇室的统治铲除障碍,你却为了一个卡洛斯——”
——砰!
皇帝忽然伸手掀了桌子,华美的装饰与昂贵的器具滚落一地。
“宁昭·奥利托,你也要为了卡洛斯发疯吗?”
宁昭觉得荒谬。
他站在这里,面前是突然震怒的皇帝,被指责为发疯的却成了他自己。
他的视线落在满地的碎片上,“您就这么怕吗?”
再次抬起头,他直直地看向皇帝的眼睛,“就这么惧怕卡洛斯,怕到不惜杀掉你的妻子。”
【轰隆——】
雷声近了,骤然炸开的闪电将皇帝的脸映亮了一秒。
很快那刺眼的白光就消失了,宁昭冰冷的目光再次隐于黑暗。
雨就要停了。
皇宫的侍从发现皇太子许久都没有出来,又不敢冒然打扰。
当他们都在心里嘀咕时,皇太子身边的一位护卫从外走了过来。
“殿下召我过来。”他说。
侍从要上前为他开门引路,却被他阻止。
“殿下有要事,我自己进去就行。”
侍从心下奇怪,但这也不是他能反驳的,便低下头为对方让出路来。
宁昭的护卫将大门推开一点,自己侧身进去。
殿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关了,窗外下着雨,黑沉沉的,几乎看不见一点光亮。
室内有血腥味,还有来自疼痛的轻微呻/吟。
“殿下。”
窗边的人影转过头来,护卫不知道对方的视线是否有落在自己身上。
宁昭什么也没说,护卫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收到了他的消息,所以也什么都没问。
护卫唤醒了殿内待机的医疗机器人,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擦掉多余的血迹。
做这些的过程中,他没有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已经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晕过去的老皇帝。
“去叫医生来。”宁昭的声音很平静,“你知道怎么说。”
护卫低声道:“陛下旧疾复发,疼痛难忍之下伤害到了自己。”
宁昭“嗯”一声,“去叫人吧。”
不久之后,皇太子缓缓走下台阶,没有理会身后侍从问他是否需要打伞的询问。
雨已经很小了,但依然打湿了宁昭栗色的长发,湿润的发丝搭在额前与颈后,他的面色却不见一丝狼狈。
花园的灯映着他的脸,苍白得如纸一般。
如果有人仔细看,会发现宁昭有一只手的手心一直紧攥着,鲜血混着雨水从指缝中滴落。
宁昭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进了阴影里。
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的瞬间,宁昭回过神来,“你……”
伊泽尔微凉的手心捂住宁昭的唇,“嘘——别出声,现在走。”
宁昭反手按住伊泽尔的手背,这时候他才从刚才的神态里脱离了出来,似乎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你怎么来了?到处都是抓你的人!”
“所以我们得赶紧走。”伊泽尔将宁昭拉进怀里,“你现在的样子太明显了,但凡是一个有些心思的人,都会怀疑是你伤了皇帝。”
宁昭一愣,“你怎么……”
殿内刚刚才发生的事,伊泽尔怎么会知道。
伊泽尔没有回答宁昭的疑问,只是拉着他往无人的路上走。
宁昭拉了伊泽尔一下。
伊泽尔的脚步没有停下,宁昭于是又用了一些力。
“伊泽尔!”宁昭叫他,“去我的寝殿。”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紧紧抓着伊泽尔的手,“我不会让你落进皇室手里。”
“而且,我现在需要你。”
只有示弱,只有直白地说他需要他,伊泽尔才会听话。
果然,Alpha停下了脚步,目光向宁昭看来。
宁昭的眼底有一丝情绪,几乎要在爱人珍视的目光里崩溃。
“伊泽尔,我……”
“别怕。”
伊泽尔打断了宁昭的话,用力将颤抖的人拥进怀里。
“你没做错,阿昭,别怕。”
说完,他化作黑豹,钻进宁昭的怀里。
宁昭用力止住颤抖的身体,像在海水里抱着浮木,抱住对他来说体型有些庞大的黑豹。
那一针镇定剂让时声昏睡了一整晚。
再醒来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不敢去想在自己昏迷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伊莱恩现在到底怎么样,时声茫然无措,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但梅里科和昆特像看守犯人一样把他看了起来。
时声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好,或许还是伊莱恩让他们这样做的。
可是时声不可能认同。
他甚至破天荒头一次感到了一丝怨恨——
伊莱恩安排好了一切,伊莱恩这样顺利地保护了他,将他送走。
可伊莱恩没有问过时声愿不愿意。
或许没有人想过。
时声不怕死,他只想要在伊莱恩身边。
低头抹了一下眼睛,时声深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从强烈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去思考一些问题。
手环震动了几下,时声的视线落到手腕上,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打开手环,迅速拨通时意的通讯。
几天之后,一个只露出了一丝天光的凌晨,时声躲过所有守卫机器人和监控,悄悄溜上了飞行器。
“这些监控我只能黑掉半小时,你快一些。”
耳机那边传来时意的声音,“我在首都边界路上等你。”
时声手脚麻利地爬上飞行器,抬头看了一眼别墅的方向,手下迅速地操作着。
这台飞行器被进行了设置,只要他进行回去的操作,一定会被梅里科发现。
所以时意利用军校生才能接触的技术和权限,帮时声屏蔽了同步的操作记录。
飞行器发出低低的轰鸣声,逐渐升起。
“再快一些。”时意催促,“你那边被人安装了屏蔽器,我无法捕捉到你的定位,接下来的方向只能靠你自己。”
时声点点头,艰难地张口,“放……心。”
时意那边的呼吸忽地一顿,压下颤抖的声音,“相信自己,声声,你一直都很厉害。”
时声勾起唇笑了一下,转头关上飞行器的窗户。
在这一瞬间,他看见梅里科和昆特远远地跑来,急切地让他停下。
对不起。
时声在心里同长辈们道歉,彻底关上了窗户。
飞行器加速,掠过海面飞进了夜空。
“你想好回来怎么做了吗?”
时意在那边问,“虽然理论上你不会因牵连而定罪 ,但到底和卡洛斯绑在一起,而且现在民意沸腾,元帅他……”
时声感受到了哥哥的委婉。
兽化的视频被发出后,帝国几乎只有一种声音——要求皇室处决伊莱恩。
时声垂下眼,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
小小的芯片躺在手心里,像那天林赛把它交给他时一样。
他无法忍受伊莱恩的身上有任何莫须有的罪名。
他的爱人,他的Alpha,他不允许这样好的人,被外人误解、辱骂。
他要他们向伊莱恩道歉。
他要背后所有伤害伊莱恩的人,付出代价。
“声声。”
其实飞行器是封闭的,能隔绝外面的所有声音。
但时声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海浪声。
在这样的声音里,哥哥的声音像从天边而来。
“你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害怕吗?”
这样大的变故,时声有可能不害怕吗?
即使是如今的星际时代,人类也并没有将“恐惧”这种感情进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