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他却又脚步一顿,把药丸交给林赛。
林赛意外:“你没吃?”
“给大哥。”伊泽尔只丢下一句话,“他状态还是不太对。”
林赛还来不及说话,伊泽尔就已经转身走回了皇宫。
“哎……”林赛还没叫住伊泽尔人就不见了,想到对方的话,他也不敢耽误,连忙追出去。
等他来到熟悉的车前,却只发现了时声一人。
Omega在焦急地拍打着窗户,林赛这才发现车门从外面锁住了。
他一开门时声就想往下冲,林赛连忙将人按住。
“怎么了,家主呢?”
时声着急地比划,不一会儿又去拿语音器。
“伊莱恩,丢下,我,走了。”
林赛一愣,又见时声脸上丝毫没有生气的神情,只是急得快哭了。
“伊莱恩,很,奇怪,他,怎么,了?”
林赛却沉默下来。
他钻进车里,在自动驾驶上按了几下。
“没事。”他安慰着时声,“大哥叫我先送你回去,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时声不相信,起身想出去,车子却已迅速行驶了出去。
伊泽尔在一片狼藉的殿内找到尤弥安。
“还不走?”
尤弥安的神情却很奇怪。
他像是在发呆,有些迟钝地看了伊泽尔一眼,随后忽然说:
“我的匕首没拿回来。”
在他们不远处,霍维斯还在带人善后。
伊泽尔皱眉,把人往外拉,“先回去,东西我帮你拿回来。”
尤弥安有点抗拒,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
“再待久了对你没好处。”伊泽尔说,“你难道想被他知道你的秘密吗?”
尤弥安身体一僵,好像终于被伊泽尔的话拉回了思绪。
他不再挣扎,跟在二哥身后走了出去。
伊泽尔把尤弥安送上车之后却没有跟着回去,而是转身去找霍维斯要尤弥安的匕首。
但当他再次回到殿内时却不见霍维斯的身影,不知又去哪儿忙了。
伊泽尔四处找了一圈都无果,身体也感觉到一些不妙的变化。
他对自己的情况从来都很有经验,立刻往皇宫深处的花园走去,赶在意识失控前找一处无人的地方。
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已经不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只侧身躲在一棵树后,平复自己的呼吸。
月光冷冷地洒下来。
“啪!”清脆的一声响传入耳中。
这声音很好辨认,任谁都能听出来是有人被打了耳光。
伊泽尔眉头一皱,没想到这里也有人,他谨慎地等了一会儿,准备找时机离开。
却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父亲。”
听见宁昭的声音,伊泽尔微微探出头去。
不远处,赫然站着皇帝陛下和皇太子。
奥利托六世的声音很无情,“看看你怎么办事的,两次宴会都搞得乱七八糟。”
宁昭微微低着头,语气很平静,“是我的问题,下次不会了。”
“没用的东西。”皇帝又打了宁昭一巴掌。
伊泽尔皱起眉。
宁昭却像感觉不到痛,一动不动。
皇帝什么也没说,冷哼一声扔下宁昭走了。
四下一片寂静。
宁昭独自站在原地,一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他用手背轻轻擦了擦唇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伊泽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情绪。
车缓缓停下,一直守在门口的管家连忙过来。
时声却坐在原地没动。
林赛劝道,“很晚了,先进去吧。”
时声只是固执地用语音器问伊莱恩去了哪里。
“他已经回来了。”林赛没有办法,只好说,“就在家里,你进去就能见到他。”
时声狐疑地看着他,但还是妥协地进了大门。
梅里科连连问,“夫人还好吧?是否要准备一些食物?”
时声摇摇头,丢下管家和林赛,几乎是往卧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赛趁机问梅里科,“回来没有?”
“回了。”梅里科叹气,神色有些焦急,“但那状态,恐怕不能让夫人看见。”
林赛心下了然,把药丸递给梅里科,“这个先拿过去,还有我房里的药剂也一起,待会儿把情况发给我。”
梅里科连忙接过。
林赛去追时声,刚进到庄园最里面的小楼,就见时声从走廊尽头的卧室里出来,将整层楼的门都打开看了一遍。
“不是说伊莱恩已经回来了吗?”他急切地按着语音器,“他到底,怎么样了?”
林赛闭了闭眼,心里很沉重。
他面临着一个有些艰难的选择。
回来的路上他联络过伊莱恩很多次,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这说明伊莱恩已经不受控地兽化了。
他当然应该向时声保密,可时声这样,他又无法用别的借口搪塞过去。
Omega脸上的焦急和担忧毫不作假。
因为伊莱恩平时把时声照顾得太好了,所以即使告诉过他会很快回来,时声也会因为他的突然离去而担心。
可真的要说吗?
林赛心里很煎熬。
这样荒诞的事实,有几个人能接受?
林赛的反应被时声看在眼里。
他敏锐地猜到林赛一定知道什么,可不一定会告诉他。
理智逐渐清晰,时声盯着林赛看了一会儿,不再追问。
“大哥很快就会回来。他只是去处理军部的事了。”林赛撒了谎,“你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没事的。”
时声抿抿唇,仿佛被林赛劝动了,缓缓点点头。
林赛松了口气,“那你先休息,有事可以叫我,或者梅里科。”
时声冲他笑了笑。
林赛转身走了,时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悄悄跟上去。
整个卡洛斯家都笼罩在静谧的夜色中。
云层不知何时散去,天上挂着的,是满月。
时声的跟踪水平并不怎么样,幸好林赛也不擅长此道,又因为心下着急,并没有发现。
他看见林赛走到一扇门前,梅里科也站在门口。
时声连忙躲进角落,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林赛推门出来的声音,随后有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四周安静得诡异。
时声用力按了一下胸口,却没有立刻过去。
他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底却有了一丝诡异的猜测。
在回来的路上,林赛问过他是不是被吓到了。
伊莱恩那时也是问,是不是吓到他了。
他的确有短暂地被吓到过。
那是在伊莱恩一剑捅穿那个企图威胁时声的人的喉咙时。
却并不是因为见到伊莱恩杀人,那一瞬间的战栗只是人类在面对鲜血时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但伊莱恩却以为他怕他。
他怎么会怕伊莱恩呢,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堆满尸山的战场。
明明是伊莱恩把他从死亡的边界拉了回来,伊莱恩却担心他怕他。
他又不是没见过伊莱恩杀人。
时声很短暂地委屈了一下,很快就被对伊莱恩的担心占据。
伊莱恩的匆匆离开很奇怪,林赛的反应也很奇怪。
时声盯着那扇没什么异样的房门,手指抚过颈环上的琥珀。
他终于下定决心,缓缓走了过去。
皇宫内,伊泽尔确认了自己状态还行,从树后转身出来原路返回。
走到一半却缓缓停下了脚步。
宁昭等在路的那头,慢慢转过头来。
皇宫花园的主干道上是有路灯的。
橘色的灯光下,宁昭静静地与伊泽尔对视。
伊泽尔收回目光,在必经之路上与皇太子擦肩而过。
“伊泽尔。”宁昭叫住他,语气很平静。“你刚才一直在那边?”
伊泽尔转回身,笑意轻松,“殿下在说什么?”
宁昭说,“你看见了。”
伊泽尔道:“没有。”
宁昭轻笑了一下。
伊泽尔挫败地揉了下额头,感觉自己一定是脑子不太清晰了,才会有这么蠢的回答。
宁昭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很喜欢诺亚吗?”
伊泽尔皱了一下眉,“殿下想听什么答案?”
他不太明白宁昭问这个的目的,明明此前他已经说过他和诺亚“在一起过”。
宁昭却只是问:“为什么?因为他是鸢尾香的Omega?”
伊泽尔说:“殿下,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讨论这样的话题。”
宁昭沉默下来。
“好吧。”再开口时他依然平静,“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伊泽尔破天荒地有些犹豫,眼前闪过宁昭被打耳光的场景。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问,转身离去。
宁昭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去了诺亚在的客房。
他是首都最知礼节的Alpha,却在深夜进入了Omega的房间。
诺亚看见他来也有些意外,想起今晚的事,更加忐忑,“殿下……”
一抬头看清宁昭的脸,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恐惧弥漫而上。
宁昭完全不似对外那般温柔和煦,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诺亚面前,视线从诺亚的五官游走过。
落在了纤细的脖颈上。
那不是Alpha看Omega的眼神。
宁昭伸出手,诺亚下意识一抖。
“怕什么?”宁昭扯了扯唇角,“我又不会吃了你。”
诺亚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宁昭一步步靠近,低头凑近。
身体僵硬地给不出反应,恐惧让诺亚想逃,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我闻到了。”宁昭轻声说,“你的信息素泻出来了。”
Omega在极端害怕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信息素的溢出。
鸢尾香萦绕在四周。
宁昭闭上眼睛闻了一下,笑起来,“真好闻。”
诺亚当然知道皇太子不是在夸他。
如前几次一样,宁昭的手指轻轻抚过诺亚后颈的腺体。
没有丝毫旖旎的气氛。
宁昭的声音很冷,“多好的腺体啊。”
“你说是吗?”
时声的心剧烈跳动着,潜意识里有道声音告诉他快离开。
或许推开这扇门,他如今还算满足的生活就会被打破。
可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伊莱恩一定在里面。
那是伊莱恩……
时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出了手。
推开门,浓烈的信息素味扑面而来。
那是时声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可眼前空旷的室内,根本就没有伊莱恩的身影。
月光铺满了半面屋子,将白凤长长的尾羽映照出洁白而绚丽的光。
那是时声见过的白凤。
美丽的白色神鸟卧倒在柔软地毯上,半睁着金色的眼眸。
有一瞬间时声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之前他以为这是伊莱恩养的宠物,可此时此刻,时声却觉得自己好像想错了。
在满室熟悉的信息素中,一个诡异的猜测出现在时声心中。
林赛找到尤弥安,将他又仔细检查一番。
“我没事。”尤弥安推开林赛的手,语气有些疲惫,“大哥怎么样?”
“不太好。”林赛心情也沉重,“短时间内应该变不回来,而且可能会……”
尤弥安平静地说:“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失去作为人的意识,是吗?”
林赛叹了口气,“这是比较坏的情况,你也别太担心,家主的身体素质好,最差也过几天就好了。”
兄弟两坐在夜色里沉默。
许久之后尤弥安问:“你说时声如果看见大哥这样子,还会喜欢他吗?”
林赛说:“我不知道。”
“谁会喜欢怪物。”尤弥安嗤笑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连正常人的瑕疵都不能接受,何况是诅咒。”
“尤弥。”林赛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按住尤弥安的肩,“会好的。”
尤弥安转过头,“你是在安慰我,还是你自己?”
“哥,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你说你在研究所的工资也够养活自己了,为什么不离开卡洛斯?”
“我母亲早就不在了,你又不用报恩。”
“留在这个家里,有什么好处。”
林赛并没有回答。
他只是拍拍尤弥安的头,像世间每一个寻常的兄长一样。
“会好的,尤弥。”
月光将白凤的羽翼染成了圣洁的银色。
时声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几乎不敢呼吸。
可白凤还是敏锐地听见了脚步声,骤然展开了双翅。
有风吹开了窗户,彩色玻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一瞬间,时声想也没想,冲进室内,几乎是靠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扑过去抱住了白凤的羽翼。
【伊莱恩!】
时声心里发出绝望的喊声,只觉得心脏像被割了无数刀,又放进了盐水中一般地痛。
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抱住白凤美丽而巨大的身体。
狂风吹得时声睁不开眼,他也一点都没有松手。
【伊莱恩……】
白凤缓缓停下了展翅的动作。
他听见了时声心里的哭声。
时声见白凤不动了,连忙抱住它修长的脖颈。
这样熟悉的气息,明明就是伊莱恩。
时声嗓音里发出嘶哑的哭声,眼泪落入白凤柔软的羽毛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又为什么觉得难过。
只是怕伊莱恩真的飞走,他抱着白凤一动也不敢动。
许久之后他好像感觉白凤叹了口气,温暖的羽毛轻轻覆盖住了自己。
时声抬起头,对上白凤金色的眸子。
他小心翼翼地看看伊莱恩,又看看打开的窗户。
随后谨慎地放开手,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冲到窗边关好窗户,还认真上了锁。
转头认真地比着手语,“我知道,你是伊莱恩,是不是?”
白凤没有回答。
时声又比划,“你有伊莱恩的信息素,我很熟悉的,不会认错。”
“不要装看不懂,我知道,你会的。”
白凤又像人一样叹了口气,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时声终于笑了,用手背抹去眼泪,跑回到伊莱恩身边。
他跪坐在他的翅膀旁,用力比划,“伊莱恩好厉害,还会变身。”
金色眸子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是很复杂的神色。
时声只当没看见,在伊莱恩身边坐了一会儿,才小心地用手语问。
“那,可以变回来吗?”
他冲伊莱恩乖巧地笑了笑,“这样也很漂亮,但我想和伊莱恩说话。”
伊莱恩没有回答,时声以为是太复杂的手语他看不懂,又用语音器问了一遍。
长久的沉默后,伊莱恩摇了摇头。
时声觉得眼睛有些痛,不受控制地眨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又落了泪。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越想越伤心,眼泪怎么也不止住。
伊莱恩的金眸中闪过一丝伤痛般的情绪,可他没有手帮时声擦泪,只能抬起翅膀,将Omega笼罩在羽翼下。
时声抽泣了几下,努力擦去眼泪,在翅膀下探出头来,脸上用力挂着笑容。
“我没有害怕。”他缓缓比划着,“也不是嫌弃伊莱恩,我只是……”
他愣了愣,吸吸鼻子。
“伊莱恩这样,是不是很痛苦。”
时声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这样陌生的情绪是心疼。
他心疼伊莱恩,那个他心里无所不能的、强大但温柔的Alpha。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会不受控制地变成别的模样,还因此避开他,怕被他看见。
时声只觉得心疼得快窒息了。
他用力地抱住伊莱恩,想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
伊莱恩无法说话,只能再次用翅膀盖住时声。
即使变成这副模样,他对他也一如既往温柔。
时声就脸埋在柔软的羽毛中,小心地蹭了蹭。
其实在今天之前,即使那样喜欢着伊莱恩,他也觉得对方是很遥远的。
此时此刻,他反而好像离伊莱恩更近了。
没关系的,他想。
他花了如此漫长的时间才来到伊莱恩身边,又怎么会在乎对方是什么模样。
时声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原来的卧室里。
睁眼的那一瞬间他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只知道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伊莱恩不知去向。
时声匆匆下了床,刚跑到门口,就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
眼神还没来得及亮起就重新黯淡下去——来的是尤弥安。
尤弥安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讶异地看着时声,“你做什么,鞋都不穿。”
时声跑回去拿起语音器,“伊莱恩呢?”
“哦,军部有事,他离开两天。”尤弥安若无其事地说,“你去不去吃早餐?我都饿了。”
时声静静地看着尤弥安。
平时对方可不会专门来他和伊莱恩的卧室叫他去吃早饭。
尤弥安被时声盯得心里发虚,揉了揉头发,“哎呀,我就是来看看你,昨天发生那么多事,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时声决定开门见山,用语音器描述了一下伊莱恩变成白凤的事,问尤弥安知不知道。
尤弥安的视线瞥向一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做梦了吧。”
“昨天大哥把你送回来就被军部直接叫走了。”
时声只是盯着尤弥安看。
尤弥安的视线从左边转到右边。
见他不打算说实话的模样,时声伸出手,从手环里调出一段画面递到尤弥安面前。
尤弥安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就见到时声又按下语音器。
“昨天,我,都,记录,下来,了。”
“不,是,梦。”
“伊莱恩,怎么,样,了?”
尤弥安张了张口,最终在时声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你要问这么多问题,总要先吃饭吧,不吃饭我可没力气回答你。”
尤弥安有记忆里的第一次兽化,是十岁那年。
那是母亲去世的第一年,再也没有人在满月的时候抱着浑身难受的他,哄他入睡了。
也是在那一年,当发现自己长出了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兽爪时,尤弥安吓得哇哇大哭。
整个卡洛斯都被他惊动,那是一个慌乱的夜晚。
但第二天当他醒来时,发现很多佣人都不见了。
他在那天见到了已经成为家主的大哥。
伊莱恩很忙,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进入军校的后备军队的时候。
但他还是来见了尤弥安一面,告诉弟弟如何接受这个可怕的诅咒。
尤弥安那时才知道,那个从小就隐隐听说过的传言是真的。
他们,卡洛斯的所有人,原来真的受到了女神的诅咒。
尤弥安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他好像从小就比别人更难拥有所谓的同理心,有时候佣人被罚,在他面前哭着求情,他都只觉得对方吵闹。
很多时候他也感觉不到痛,不觉得流血和受伤是多么可怕的事。
脾气也比一般的孩子暴躁。
他记得更小一点的时候,母亲试图教他做一个善良敏感的人,却一次次在崩溃中放弃。
直到母亲去世,他也没有变成正常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诅咒。
他的两个哥哥也受到了同样的诅咒,看来那可怕的咒语是刻印在他们的血液中。
最初尤弥安还自我安慰过,能变成野兽多酷啊,他能拥有力量,速度,拥有人类没有的自由。
可事实是,这样的兽化并不能完全被他们自己控制。
大多数时候,他无法收起他的一口尖牙。
甚至没有规律,有时情绪波动大一点都会出问题。
而且偶尔的时候,兽化之后他的是没有人类的意识的。
尤弥安曾经也像母亲一样崩溃过,可他的崩溃是无法消解的,他只能变成一个跋扈的小少爷。
伊莱恩告诉过他,要接受自己的缺陷。
甚至作为卡洛斯的一员,还要变得强大,将这种缺陷变成武器。
他很听话地接受了,自认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他逐渐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看他的大哥,依然能成为元帅,依然是整个帝国不败的战神。
可他也始终不会忘记,即使他们能接受自己。
世间大多数的人,也只当卡洛斯是杀戮的家族。
时声沉浸在长久的震惊中。
以前他从没有把关于卡洛斯的传言放在心上。
原来,诅咒是真的;原来不只是伊莱恩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许久后他才问,“所以,伊莱恩,变,不,回,来,吗?”
“能变回来,但他现在已经失去人类意识了。”尤弥安说,“就在昨晚你来了之后。”
时声手里的语音器落了地。
尤弥安连忙说,“这也很正常,以前也发生过,两三天就好了。”
时声却不相信。
怎么会正常呢?这样奇怪的事,谁会保证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尤弥安是最小的弟弟,小时候还能哭,还能表达害怕,即使兽化也还有两个哥哥教会他一些经验。
可是伊莱恩呢?伊莱恩是兄长,他小的时候有人安慰他吗?
难道伊莱恩就应该生来就强大、生来就坚强吗?他在成为时声记忆里那个战场上稳重可靠的哥哥之前,有人保护过他吗?
时声发了会儿呆,弯腰重新捡起语音器,“伊莱恩,在,哪里?”
尤弥安沉默,还是架不住时声的追问,“在研究所,林赛哥在看着他。”
时声安静下来。
“……你不害怕吗。”尤弥安还是没忍住问,“这么奇怪的事。”
时声摇了摇头。
尤弥安的语气有些古怪,“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大哥吧?”
时声看他一眼,“不,可,以,吗?”
“你还是趁早放弃吧。”尤弥安往后一靠,头枕着脑后,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跟卡洛斯的Alpha在一起会短寿的。”
时声皱皱眉,不赞同地看着他。
尤弥安却没继续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
很久之后他才说,“你喜欢我大哥什么呢?真想不明白,他那个人,冷帮帮硬冰冰的,而且外面都说他动不动就杀人不是吗?”
“还有那些喜欢伊泽尔的Omega,真是眼睛瞎了。”
“我这个二哥你肯定不知道吧,他那些什么温柔多情都是装的,实际上别提有多恶劣了。”
“我小的时候掉进水里,扑腾了半天呢,他就站岸边看了半天,明明会游泳却不来救我。”
“之后我还是被梅里科捞上来的。”
“你知道他那时候对梅里科说什么吗?他居然很震惊我可能会被淹死,因为他自己会游泳,就想不明白人怎么会被淹死。”
“简直就是个怪胎。”
“那些Omega要是知道伊泽尔脑子不正常,肯定坐火箭逃跑。”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说不定也是知道他的真面目才跑的。”
尤弥安说着,眼神越来越冷漠。
一道温热的力量覆上他的手背。
他一愣,看见时声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
尤弥安有点不自在,“干嘛?”
时声低头按语音器,“真的喜欢,是,不会,害怕,的。”
他想了想,放下语音器比了一个手势。
又拿起来,“这个,动作,是,我。”
随后继续比划,每比划一下就拿起语音器告诉尤弥安是什么意思。
最后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连成一个完成的句子。
时声说,那是“我心永恒”的意思。
“尤弥。”时声认真地用唇形叫尤弥安的名字。
“喜,欢,你,的,人,会,喜,欢,你,的,任,何,样,子。”
尤弥安愣愣地看着时声。
时声眼底有很温柔的笑意,这一刻好像一个真的兄长一般。
他俯身过来,抱住了尤弥安。
尤弥安感觉到他在他的背后缓缓写了三个字。
“辛苦了。”
尤弥安觉得眼睛有些奇怪的感觉,酸酸的。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时声就已经放开了他。
“所以,现在,我,可以,去,看,伊莱恩,了,吗?”
第033章 家庭会议
“哎真是……”尤弥安揉了一下头发,“你就放过我吧,本来大哥就不让说他在哪儿的,我都告诉你了,等他回来要骂我的。”
时声低下头,眼睛缓缓红了。
尤弥安吓得连连后退,“你不会是要哭吧?”
他自己几乎没有哭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时声却摇了摇头,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最后还是尤弥安败下阵来,无可奈何地带时声去了研究所。
林赛看到他们来很震惊,也有些慌乱,想问尤弥安什么,尤弥安也只是耸了耸肩。
他只好带时声去见伊莱恩。
尤弥安没有去,站在密码门外等他们。
伊莱恩被关在一间偌大却空旷的实验室里,羽翼还被粗粗的铁链层层捆住。
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时声看见这一幕几乎心脏骤停,焦急地跑到伊莱恩面前,不断回头看林赛。
林赛连忙解释,“没事,这是家主以前交待的,每次他失去人类意识都会锁住翅膀,免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说,“免得无意识攻击人。”
他不知道尤弥安给时声说了多少,因此选择了隐瞒卡洛斯在兽化之后会极具攻击性和破坏欲这件事。
“让家主待在这里也只是方便抑制兽化,没有别的事,你别担心。”
时声急得脸色发白,但林赛是伊莱恩的弟弟,他对他也有本能的信任。
他感到无比心疼,小心地靠进伊莱恩,脸颊贴在柔软的羽毛上。
他希望伊莱恩能听见他的声音,可他却不会说话。
时声抬起手,像小时候抚摸小猫那样,一点点抚摸着伊莱恩洁白的羽毛。